“为什么你要做这种事？”
“因为向来都是我做的。”余子强没想过这个问题，回答得理所当然。
张剑听了，一肚子火。
“好！那你这么早到学校来还要做什么？”
“呃……我光是帮所有老师准备茶水就要花好多时间，因为每个人喜好不同，有的要喝咖啡、有的要泡茶；然后……我得先帮我学长整理好每天上课需要的教材，然后帮其它老师处理网页的架设，很多老一辈的老师根本不会用电脑呢，还有啊……”
“停！”张剑已经听不下去了。这是实习老师的工作吗？为什么他听起来余子强根本就是让他们用免钱的？
“上车！我们回家！”张剑蛮横的将他拉到机车旁。
什么？余子强睁大眼叫道：“你……不行啦！我……”
“回家！你在这里实习个十年也一样，不如闪人！”他气到一个不行。
“可是……”
余子强才开口，一声熟悉的呼唤响起。
“子强！”
余子强惊愕的回过头，张剑则跟着扫出一道厉色眸光。
不用想也知道会这么急迫又激动、又期待、又怕受伤害的喊着余子强的名字的人，只有那位林姓学长！
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余子强面前，完全无视余子强身后有一双暴戾相向的眼睛正射出杀人似的光芒，林育伦双手一伸，直接扣住余子强的手臂，慌张的程度就像领回自己走失的小孩那般歇斯底里。
“子强，你没事吧？昨天你去哪儿了？电话都联络不上！你知不知道我好担心？快跟我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是不是生病了？有没有发烧？还是哪里觉得不舒服？”
余子强还投来得及开口，身后的张剑就冷冷的帮他回答。
“觉得不舒服的是你吧。”
一句话挑开事端，弥漫在两人之间的是剑拔弩张的紧绷气氛，林育伦更是摩拳擦掌一副备战状态。
可惜他没有张剑浑然天成的嚣张，也没有张剑随意眯起眼就有流氓的架式，更没有张剑宽肩长腿、体格一流的“汗草”，所以不管他气急攻心的猛对着张剑喷气兼狠瞪，张剑只把他当作神经质的贵宾狗在吠。
“又是你！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一直缠着子强？你到底有什么企图？这里是学校，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张剑那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的态度，更让林育伦气得脸红脖子粗。
他简直不敢相信他最可爱的小学弟竟会跟这种混混走在一起！刺眼！刺眼到极点啊！
“我不跟无名小卒打交道，这位兄弟怎么称呼？”如果不是看在鱼子酱的面子上，本大爷才不跟你咬文嚼字。
“我是林育伦。”
“好了，林先生，子强已经乖乖来上班了，你也看到了，他整机好好的都没有缺角，所以你可以闪一边了，不要打扰我跟他独处的时间。老师有数过插队是不礼貌的行为，谢谢。”他真的是好崇拜自己的伶牙俐齿。小笨蛋看到没？学着点！
余子强夹在中间已经是冷汗狂冒兼手脚发软，他只怕学长发怒就会提高分贝开始咆哮；张剑绝对没有耐心跟他废话，那么两人不打起来才怪！
“张……”
“没你的事，嘴巴闭着！”张剑不给余子强开口的机会，却招来林育伦更旺盛的怒火。
“你这是什么态度？怎么可以这样对子强说话？你以为你是什么人？
你……”
“停！”张剑抬手制止他的聒噪。女人太吵惹人嫌、男人太吵就想扁！这是张剑的至理名言。
“我再给你次机会。闪开！”
“不闪！”挺起胸膛，壮起声势，林育伦一把将余子强给拉到自己身后，俨然是将自己化身为解救白雪公主的勇敢小王子，而张剑就是张着黑色蝙蝠翅膀的邪恶撒旦。
“学长，我们先进去办公室吧，他只是送我过来而已，我……”
“他送你过来？”林育伦好像听到什么青天霹雳的大噩耗一样，夸张的瞪大眼抓着余子强摇晃。“为什么他会送你过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又是什么情形？你快告诉我啊！”
够了！张剑已经听不下去了。他直接走到林育伦身后，拍了拍他的肩。
林育伦像被电到一样弹了起来，正要转身，余子强就抢先绕过他冲到张剑面前，双手贴上他的胸膛低喊：“张剑，你回去吧，不然我泡咖啡会来不及了。”
余子强不说还好，这样一说，张剑整盆火都烧起来了。
扣住他的手腕高高拉起，张剑贴近他的脸低吼：“与其让你在这里当他们免费的台佣，不如跟我摆地摊去。搞清楚你是我的什么人，除了我以外，谁都不能用你！”
这种话说出来，岂不是存心要让学长高血压发作吗？他还要在学校做人呀！
“好好好！我不会让他们随便用，你快走吧！”
“问题是他们已经随便在用了！”
“我知道分寸的，绝对不会再被乱用。”
“你知道分寸就不会被用到现在！”
“以后都给你用好不好？”
“还有以后？”
“停！”这次喊卡的是林育伦！
张剑立刻送出一枚死光眼，这家伙怎么还杵在这里杀风景？
他们难道都不觉得他们的对话非常之……引人遐想吗？林育伦涨红了脸，浑身发抖却又不知如何是好。
他很想告诉自己，他是个有气质、有度量的翩翩贵公子，不要跟这个粗俗的野人一般见识，可是、可是、可是……”为什么子强也一样无视他的心情直跟这家伙浪费口水？他、他、他……他的心好痛啊！
“我说这位先生，你不觉得你太亮了吗？我们的家务事还轮不到你来喊停！”
张剑一开口就是摆明要他受内伤的毒辣，果然当场让林育伦瞠眼结舌连退两步。
家务事？这是什么意思？
快昏倒的人是余子强。张剑再继续搅和下去，万一其他老师出现的话，那他大概真的不用在这里混下去了。
“我答应你要懂得拒绝、要斟酌自己的能力、要分辨什么事该做不该做！好了，我再打电话给你。”余子强急道。
可听入林育伦的耳中，已经刺激得让他快要火山爆炸。
“好啊，我走，但是你要给我一个吻！”
张剑他……绝对是故意的！
“够了！”林育伦爆出一声怒吼，夹带天马流星拳一枚，就这么狠狠地往张剑的脸招呼过去，腥红血丝当场落下张剑的唇角。
张剑挨了一记重拳，火气跟着飘升，豪不客气也回敬他的“招呼”，当场让他鼻血窜流。
余子强大惊失色，连忙冲到两人中间，硬是扯开他们交缠的拳头。
张剑长手一伸推挤着林育伦快变形的脸，林育伦则是拉扯着张剑松垮的上衣；余子强努力的在两人中间卡位，已经搞不清楚到底是谁的手正在挤压自己的腰。这时的他恨不得自己乡长个十公分也好，至少劝架可以多几分气势！
就在此时，几名老师跟着跑了过来，还有一些早到的小朋友也跟了过来。
“住……住手啊！”眼看人就要淹过来了，余子强紧张的一叫，前后包夹的两人倏地抬手一扬。
砰的一声，张剑和林育伦同时缩手、齐声尖叫——
“子强！”
只见余子强整个人踉呛往后一倒，还是张剑人高手长反应快，瞬间跨出一步，在他落地之前给捞进怀里。
这下三人统统见血，扯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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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余子强第一次跟他生气，张剑也知道自己有点超过了，所以很识相的乖乖闭嘴。
余子强从保健室醒来之后就闷着不说话，连一路默默跟着林育伦到校长室都丝毫不吭声地接受所有责骂，回到办公室也少不了一阵接着一阵的炮轰。
最后他被请出了学校，教务主任请他自行在家悔过三天，等候学校再做进一步的惩处。
还需要等吗？学校只是凝于校誉颜面，不然大可以直接请他走路。
不良示范……真是重到让他担不起的罪名啊。
“鱼子酱，不要生气了嘛！你看、你看，我也受伤了耶！我的嘴肿成这样，晚上怎么去打工啊？”张剑装可怜的样子真是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余子强没反应，他很认真的在苦恼着自己的实习生涯就要画上句点，那他该怎么跟爸妈交代？
“而且是他先动手的，我真的没有想揍他的意思！”张剑举手发誓，瞄了依然锁着眉的余子强一眼，开始觉得自己好像在对牛弹琴。
还好没让学校知道我跟张剑的关系，可是学长……唉！我怎么知道学长会对我有意思呢？他向来都是那样对我的呀！
“哼哼！那小子如果不是用小人步数先偷袭，我一根指头就让他躺平。”张剑还是很愤慨，再瞥他一眼，小家伙完全没有理他的打算。
如果被学校辞退了，那我……我能做什么？我能告诉爸妈吗？老爸大概会变得很阴沉吧？妈咪大概会砍了张剑吧？天啊……我该怎么办？
“鱼子酱……”
为什么要这么复杂？
“鱼子酱！”
为什么会这么苦恼？
“余子强！”张剑大声一吼。
余子强整个人从床上弹了起来，瞪大眼看着他。
“你根本都没在听我说话！我那么努力的忏悔、那么诚恳的反省，你居然都没有表示一点感动？我心痛！”张剑捧心扭头，好痛心的样子。
余子强蹙着眉看他。他现在到底在演给谁看啊？
“张剑……”他终于开口。
“在这里！”张剑立刻振作起精神，双手一伸环住他的腰就往自己大腿送，捧起他忧愁的小脸，上下仔细端详着。“让我看看，还有点红耶！没有再流鼻血了吧？头还晕不晕？你那个机车校长说了什么？还有那个什么事都不做，但什么事都要管的啥主任有没有刁难你？还有那个……”
他是被林育伦那家伙传染了吗，不然怎么说话口气和他那么相似？张剑及时住口，放柔了声音和脾气，抚着他的脸，难得的低声不气。
“你不要再生我的气了，我是为你抱不平啊！”
余子强垂着脑袋，轻轻将头靠在他胸前，颓然地叹出一口气。
“叹什么气？让自己的女……情人叹气是男人的耻辱！说！你心里哪里不爽快？我帮你出气去。”
余子强在他怀里微微地笑了，细声启口：“难怪我妈咪喜欢你，你老是跟她说很像的话。”
张剑扶正他的身子，直视着他一张布满乌云似的脸。“忧郁美少年不适合你的形象，你还是傻呼呼的笑最可爱。”
这种话算不算安慰人？但他确实成功的让余子强笑了。
“张剑，如果我不能当老师了怎么办？”
“不怎么办。不是每个人都适合走这条路，而你就是不适合的那一个！早死早生，我还要恭喜你脱离苦海咧！”
“那你觉得……我能做什么？”
“你能做的事很多啊！”
“例如说？”
“例如说……”
“嗯？”
“例如说……哎哟，你想那么多干嘛？了不起我养你！”
余子强又泄了气，他一点都不怪张剑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因为他很清楚念书的时候，他只需要把资料找齐就可以做出漂亮的报告、只需要把教授们切割给他的东西一一拼凑完成就可以轻易拿到好成绩。
可到了真正实际去实习的时候，才发现原来很多事都远比做报告写论文，甚至直接上台去模拟教学还艰难。
没有人给他一个详细的路线图，他根本不知道下一条路往哪里走。
“鱼子酱，我是说真的。”张剑温柔地将他拥紧，贴着他的脸说：“我可以养你啊！你这么小一只，吃不垮我的。”
余子强柔声一笑。
“你不用担心我，就算没工作，我还是可以过得很好，只是我不想那样。我在家已经受到够多的宠爱，我不想长大还要靠家里。”
“有志气！不愧是我的人！”
“或许事情并没有想像的糟吧？”余子强悲伤的情绪维持不超过三分钟，最坏的打算也仅止于大概！
张剑给了他一个鼓励性十足的微笑，回道：“嘿啊！最糟就是不干了而已，怕什么？你在校的成绩那么漂亮，还怕找不到学校实习吗？难道非得这间学校不可吗？”
“那里是学长推荐的……”
从现在起，不要再跟我提到那个人！”光想就一肚子火。
“好啦。”
余子强才说完，两人的手机同时响起。
张剑却先拿走他的手机，不用想也知道会是谁打给他。果然是林育伦！
“干什么？”张剑直接接了。
（你、你、你！你干嘛接我电话？）“谁要接你电话？现在很忙、没空，再见！”张剑迅速挂掉电话。
余子强看得目瞪口呆。
张剑从容不迫的再接起自己的手机，随即触电似的跳了起来，差点把余子强给摔翻到地下去。
“我马上到！”他匆匆忙忙就要往外冲。
余子强立刻追了过去拉住他的手。“发生什么事？”
“呃……”要怎么解释？
“我也要去！”余子强握住他手臂的力道更紧了。
无可奈何！张剑一反手将他拉出门。
“快走吧！”
第十章
余子强很讶异张剑居然将自己载到医院来！
一路上张剑都紧绷着一张脸，骑得又急又快，除了紧紧抱住他以免自己飞出去以外，余子强只能忍着满腹问号紧跟着他快步跑进医院里。
现在，余子强终于有点理解他为何身兼数职的原因。重病的养父、全天照顾的看护，难怪他要这么辛苦。
时间在沉闷的沉默下过去，天际已经染上夏末的黑。张剑终于受不了这沉重的压迫，拉着余子强往病房外面走。
“闷得要死，哈根烟去！”
余子强以为他的心情是很煎熬的，因为他难得一直都不说话，整个下午都在听看护阿姨说个没完，刚刚一听完医生的说明之后，他就待不住的往外去呼吸新鲜空气。
“张剑……”跟在他身后谨慎的开口，余子强尽量婉转的说：“没关系的，我会陪着你，你心情不好的话都可以跟我说。”意思就是，如果你想哭的话。我也不会笑你的。
“谁说我心情不好？”
呼出一口白烟，张剑看了他一眼，一点悲伤的神情都没有，反而让余子强不知所措。
“咦？可是……”发生这种事，不是应该要很伤心的吗？刚刚医生都明说了要有心理准备呀！
“拖了快一年，也该是时候了。”张剑一笑，揉揉他的头，“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穷了吧？”
余子强点点头，神情比他还难过。
“其实我跟他真的不太亲。我印象中几乎都是跟他打架打打到大的，有时候我会想，他干嘛领养一个专门忤逆他的儿子？后来他酗酒酗到肝癌末期，这一整年都住在医院，他照样跟所有医生吵架、照样调戏所有护士，皮得要死！医院的人恨不得他赶快回家，但是我慢慢能够了解，他其实就是太寂寞了，有个人可以陪他斗嘴，他才不会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