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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情鱼 page 13 作者:猫尾草

  搬去台北?

  为什么?她为什么要搬到那么远的地方?她在她父亲留下的房子不是住得好好的?她这里的学业要怎么办?台北那种高消费的生活,她要怎么应付?

  “为什么?”久久,他终于沉重地开口。

  “瀚瀚要上小学了,她说她考虑很久之后,决定带他到台北念小学,

  因为台北有比较多学校在招收像瀚瀚那种需要上特殊教育的学生。”呼,喘口气,阿东又接下去说;“还有,她觉得台北的大医院也比我们这边多,她想带瀚瀚到大一点的医院去做更精密的检查和更完整的复健。”

  “瀚瀚不是明年才升一年级,怎么他们现在就要上去了?”他记得岱吟曾经提过瀚瀚是八岁读书,现在才十月初,距离明年入学也还有近一年的时间,她现在就北上也太早了吧?

  “对,真不愧是我的麻吉,连我在想什么都知道。”阿东拍拍他的肩,又道:“这问题我刚才也问过她,她说她想要让瀚瀚早点适应那边的环境,所以她才决定现在就上去。”

  “嗯。”点点头,雪擎不再有疑问。

  “嗯?”阿东声调扬高。“你竟然就只有‘嗯’这么简单的反应?”

  “不然咧?既然她都决定了,那么我做任何反应好像也没有意义。”

  雪擎看似云淡风轻,其实心里空荡得可以。

  在台北她没亲没戚的,是要怎么生活啊?留在这里至少还有他和阿东可以帮她分担些什么,她不至于太辛苦。她要真去了台北,又得一个人撑起她多扰的世界,她小小的肩膀啊……一想起,他的心就万分疼惜。

  “没意义?那天你明明就抱了她,我在球场另一头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现在你又用这种消极的态度?”阿东有些不屑。为什么岱吟喜欢的会是对感情消极的雪擎,而不是积极争取的他?何况他对她也很好哇!

  雪擎一笑,不作任何回应。他总不能不顾岱吟面子,老实告诉阿东,那个拥抱是岱吟先开口的吧?

  “其实心里在意的要命,嘴巴上却死不承认,老要说违背心意的话!”吼完雪擎后,觉得心里舒姻一了些,阿东的语气也平缓多了。“承认自己的感情又不是丢脸的事,干嘛老装出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啊?”

  “你……”阿东这番话,让雪擎有些意外。

  “我什么我?我们认识都几年了,你喜不喜欢岱吟能瞒得了我?”刚刚他说出岱吟休学要搬到台北这事时,他从雪擎的眼神和表情中,已看出了雪擎确实喜欢着岱吟。

  接收到这样的讯息,说难过是没有,但失落是有一些,毕竟他真的喜欢岱吟,而且他相当认真,和以往那种对感情吊儿郎当的态度是不同的。

  不过,他也不是不明理的人,既知岱吟喜欢的是雪擎,而雪擎也对她有一定程度的好感,那他若继续阻挡他们两人,也未免太不识相、太自讨没趣了吧。何况一个是他喜欢的女孩,一个是他相知相交多年的好哥儿们,对于他们的发展,他应该要乐观其成。

  “她刚走不远,你快去追回她,也许你的话她听得进去。”拍拍雪擎的肩,阿东又说。

  反复思考着阿东的话,雪擎欲言又止。

  想起她小小的肩、温温的泪、粗粗的掌心,想起她迟钝到被卖了也许还会帮人数钱的反应、她彷惶的表情……他深呼吸,再深呼吸,然后突然拔足向前冲出去,奋力地奔跑,跑过了走廊、楼梯、凤凰树下的大道……

  跑出了校园。

  他跑着、喘着,眼睛努力寻找那一个身着白洋装的小小身影,在往来的车潮、人群之中,他努力跑着,无论如何,他都不想失去她的消息啊!

  他又是喘、又是急,也后悔,更无力……

  最后,他还是没能见到他要找回的那个身影。

  岱吟,你跑去哪儿了?

  第十章

  今年的冬天,来得晚了些。都已经一月底,下星期就是农历年,学校也开始放寒假了,才慢慢感受到北风的威力。气象报告说,入夜后会有一波强烈冷气团南下,气温将下采到十度左右。十度是真的冷了点,不过,这样才有“寒”假的气氛。

  事实上,如果和去年比较,今年算是暖冬了。他记得去年的冬天很早,十一月份就冷到让人直想喊!套句阿东那时常说的话,让人冷到直想喊靠——靠着被子睡觉。

  若问他为什么可以把去年的气候记得那么清楚?那是因为……因为他和岱吟就是从去年的冬、天开始熟悉彼此的,一直到后来,他们变成了好朋友……他自己认定的“那种”好朋友。

  算一算日子,岱吟离开也三个多月了。论长,这样的时间算不上长,却让他清楚明白了思念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说短,这样的时间也真的不算短,因为他已经慢慢适应没有她的日子,虽然他老觉得他呼吸的空气里,总是比别人多了一份怅然。

  他在她离开的那个叶落的秋天,思念开始泛滥,然后成灾。在这个冷冷的久、天,成灾的思念,变成了频率密集的疼痛。那么,接下来的春天呢?痛过后会有带着新意的枝哑冒出吗?

  叮叮……当当……挂在窗户边的小鱼陶瓷风铃轻轻摇晃了起来。雪擎走近窗户,伸出手触碰着那几尾因为北风而撞来撞去发出清脆声音的陶瓷小鱼。这是岱吟送他的东西,在她离开后的第三天,他收到装有这个小鱼风铃的包裹。

  包裹上的寄件地址是她老家,所以他猜测,她应该是北上前,在这边的邮局将它寄出的吧。只是他不明白,那日她到学校办休学手续,又找阿东辞行时,为什么不直接把包裹交给他就好,还要用寄的?

  后来,他把小鱼风铃挂在房间窗口处,每当它们响起时,他就会想起岱吟。有时候他会觉得这些陶瓷小鱼实在可爱得紧,每经风抚过,就在半空中乱窜乱游,然后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那种可爱,很像岱吟吧?他想起在早餐店遇上她那次,她匆匆忙忙赶着要送下一家报纸,却不小心滑倒而吉他被热豆浆洒到,然后她竟然跑去找老板娘要抹布来帮他擦衣服,最后还当众解开他上衣扣子……

  她有些小迷糊、有些小莽撞,一遇上风吹草动,很容易就乱了,然后就会有些“惊人之举”,就像那些陶瓷小鱼一样,风一来,就撞成一团。

  这样的个性,去到台北那种地方,能生存得好吗?他很替她担心。但除了担心以外,他又能做什么?什么也不能。因为她没有留下任何联络方式,也没有找过他们这些朋友中的任何一个,就连她最后选择辞行的对象——阿东,都不知道她究竟过得好不好。

  侧过脸,透过窗户玻璃望向屋外的天空。灰灰的,阳光被厚厚的云层挡在后方,他忽然想起了岱吟说过的故事!望情鱼的传说。那只锦鲤也是在这样灰灰的天空下,思念着晴空吗?一如他想念岱吟般。

  他还记得她怯怯地问他:“那……那如果我像那只锦鲤一样,一直等着你,你会不会有可能被我感动?”那时候,他刻意忽略心里的想法,就像阿东说的,他总是说些违背自己心意的话。那次当然也下例外,所以他又违背心意给了她一个否定的答案。

  他觉得自己真的很差劲,其实心里早被她的话给感动到乱七八糟,却还是硬着心去否定她。也莫怪阿东老爱说他,说他一遇上感情事,就只会退缩,就连当时喜欢雪晴时,他也没有行动。

  一只锦鲤都可以为了再见一眼那始终让她心系的晴空,而不悔、无惧生命流失:而他一个堂堂的男人,却选择逃避、漠视,相较之下,他显得很懦弱、很没种。难怪后来的人们,会付予锦鲤“望情角二这样美的名字。望晴,望情,渴望晴空,也渴望爱情的望情鱼……等等,望情鱼?

  他猛然想起,既然望情鱼的“情”字可解读为两种意思,可以是望“晴”,也可以是望“情”,那么岱吟她姓“俞”,他名叫雪“擎”,加上她送的小鱼风铃……难道,难道当时岱吟对他说这个故事的最终目的是想暗示他,她对他坚定的心意就如同望情鱼?

  若真是这样,那么她的离开,是因为他的关系?

  不知怎么着,他现在突然好想好想见岱吟一面。

  这几日的清晨,总是会起大雾,他一起床就会见到窗户上布满一片迷蒙,扎扎实实的那种迷蒙,像是吸收了过多的水气。他觉得他现下对于她的思念,就如同那些雾气一样,若是一个不小心,可能会因为太沉重而化为雨,滴滴答答下个没完没了。

  一个念头在脑海中形成,他抓起放在桌上的车钥匙,往门口走去。一打开房门,却见阿东站在门口,正举高右手,看起来像是要敲房门。

  “阿东?你怎么上来的?”雪擎有些意外。

  “喔,我翻墙进来的。”阿东翻翻白眼,觉得他的问题很瞎。

  “翻墙?”

  “厚!你还当真喔?我刚在大门口遇见你妈,她让我进来的啦!”阿东嚷嚷着。他怎么觉得雪擎的反应……愈来愈像岱吟?“走走走,快跟我走!”然后,他拉着雪擎的手,直直往楼梯口跑去。

  “去哪?”现在,雪擎只想寻着思念,到岱吟老家去看看,对于阿东的邀约,他一点兴趣也没。

  “去找你最想见的那个人呀!”说着说着,阿东已拉着雪擎跑到一楼客厅了。

  “你是指……”

  “除了俞岱吟还有谁能让你牵肠挂肚?”阿东一边嚷,一边还是拉着雪擎往外冲。唉呀呀,他就是见不惯雪擎这种慢郎中的态度。

  “我哪有牵肠挂肚!”雪擎尴尬万分,忙着撇清。

  “你看你,你又开始说着违背良心的话了,等等见了人,要是再把人家激跑,可别埋怨我没事先提醒你。”

  “她在哪?”等等见了人?阿东意思是……她回来了……

  “刚刚不是还死鸭子嘴硬,不承认对人家牵肠挂肚。”逮到机会,他就想损损雪擎。

  “嗯,其实也真的没到牵肠挂肚的地步,你的说辞太严重了。”

  “喔,那意思就是不想人家就对了?”

  “也不是那样说啦,我……”

  “那就是想人家嘛,那还啰啰唆唆那么多干嘛呀!”

  “我没说我不想她……”

  “是嘛,承认就对了嘛……”

  这一对同学兼球友兼死党,就这样一个忙着损人、一个忙着尴尬,吵吵闹闹中,已来到了岱吟的老家。

  原来阿东今天打算搭车回家过农历年,离开前他特别绕到岱吟老家看看,他只是想也许她会回来过年,没料到直二让他看见她家的窗户是打开的,所以他猜测岱吟姐弟应该回来了。

  按按门铃,大门一开,雾气瞬间全化成了雨,雪擎沉重的思念,终于获得了解放……

  “好冷喔!”在阳台晾完了刚洗完的衣物,岱吟缩缩肩膀、呵呵双手。

  转身,她关上阳台的玻璃门,走进室内。她看到瀚瀚正在画画,虽然拿蜡笔约姿势还有些笨拙,不过他确实进步很多。

  想起这几个月在台北的日子,她带着他跑了好几家大医院做更精密的检查,最后接受台大医院的安排,让他一星期上一次语言复健治疗课程。

  白天,她把瀚瀚托给天主教设立的慈爱教养院,那里有专业的疗育人员帮他做复健疗育工作,而她就利用这段时间到便利商店工作;傍晚下班,她再接瀚瀚一起回到她租的那个小套房。

  台北的消费果真不是她可以负担得起的,光是一个月的租屋费,就得用掉她在便利商店辛苦工作半个月的薪水。所以,她省吃俭用,省一块是一块;所以,她在便利商店工作从不休假,多做一天就多赚一些;所以,即使她好想念这里也不敢回来,因为加上瀚瀚的来回车钱,就得花她上千元。

  若不是农历年要到了,她根本没有打算回来这里。不管怎么说,这里才是她的家,过年过节还是要回来这里,才比较有意义,也比较有气氛。

  看看这里,没什么改变,只除了家里多了些灰尘而已,所以她一回来就忙着打扫、清洗。离开这里三个多月,待在台北的生活和待在这里的生活其实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唯二议她适应不良的,就是思念。

  白天忙着工作倒是还好,可每到夜晚,尤其是瀚瀚睡了,剩她一个睁着眼望着天花板时,思念就如同海潮般不断向她涌来,一波又一波,有时强烈到甚至让她几乎以为她就快要灭顶在思念的潮流中。

  她想念这里,想念这个屋子,想念以往每到傍晚推着瀚瀚到附近校园逛逛的优闲,想念早晨踩着脚踏车赶着送报的日子,想念学校教授老念她爱迟到早退的嘴脸,想念书本,想念……想念雪擎……她好想他啊!

  不知道这段日子他过得好不好?不知道他有没有收到她的陶瓷小鱼风铃?不知道他有没有想念她?哪怕是只有一点点也好。不知道他……他和雪晴是不是有了进展?不知道他知不知道她好想念他……

  走到冰箱,她拿了颗柠檬出来,洗净后切成片,然后拿起一片放入口中;柠檬片在口中化成了酸、化成了涩,接着慢慢释出微甜。好像是从那日篮球场上他坚决拒绝她开始吧,她爱上了这种含着冰柠檬片的味道,酸酸、涩涩、苦苦,又带些些甜……

  她总是在这样的味道里想起雪擎,她总是在这样的味道里看见自己青涩的爱情,她总是在这样的味道里清楚听见思念扣着她心门的声音……这样的滋味,多教她难忘啊。

  叮铃叮铃,一阵音乐声响起,是门铃。她狐疑地从厨房走出,在经过客厅时,没忘记看一眼还在专心画画的瀚瀚,然后,她带着满足的笑容打开大门。

  抬眼,两堵巨大物体映入眼帘,她的笑容瞬间凝结在嘴边,惊异到说不出话来。一颗晶亮亮的液体,猛然窜出,在她瞳底蠢蠢欲动着。

  一旁的阿东见雪擎和岱吟见到对方却迟迟没有反应,他只好干笑几声,“嘿,那个……咳咳,亲爱的岱吟,好久不见啊!”搞什么呀,明明是他先喜欢上岱吟的,干嘛他老要帮着雪擎?啧,真是交友不慎、交友不慎喔!

  侧头,岱吟对着阿东微微一笑,“好久不见!”瞳底的晶亮,跟着掉落在地,不轻不重,刚好是这三个多月来的思念,加上这瞬间的感动。

  “刚刚经过你家,看见窗户是开的,猜想你大概回来了,所以我们就出现了。”阿东搔搔头,又说;“方便让我们进去吗?”

  侧过身,她让他们进屋。“进来啊,反正我家你也很熟。”她想起那段日子,阿东每到晚餐时刻就会出现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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