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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来运转 page 13 作者:浅色猫

  本来就是这样?苏黛睨着他,「你现在几岁了?十七岁、十八岁?」

  「十七岁啦!都高三了,课业压力很重,爸爸根本就没办法付补习——」

  「十七岁!」苏黛截断他的话尾,哼声道:「年纪够大了,你可以去工作啊,一个月赚六千块也可以付学费了,顺便也可以帮妹妹垫一点钱。」

  「你……」少年一时语塞,连忙抬肘顶了顶身旁的妹妹。

  「呃,这个……」少女向来不是掌握全局的发言者,临时被这么一顶,也只是不安地看着对峙中的哥哥、姊姊。

  「亦安,」少年开了窍似的,忽然理直气壮起来。「对,亦安她还不满十五岁,你帮她一点忙也不过分吧?这本来就是你应该负责的。而且我的补习费这么重,我一个人怎么可能有办法——」

  「你说够了没?」她冷冷的牵起笑容,「说穿了,你只是不想工作而已。」

  「你,你什么都不知道!」少年反倒显得愤慨。「一开始就是这样的,你本来就不可以离家出走,害我们现在越来越惨,每次爸爸都拖很久才能凑出我们的学费,你知不知道这样害我们在学校很丢脸?而且你也没有帮爸爸想过,他去跟亲戚借钱,有多可怜你又知道吗?结果就你一个人可以无忧无虑的享受,妈妈如果还在,一定不会原谅你这样抛弃我们的!」

  如果他以为这样可以让她产生丁点的罪恶感,那表示他还不够认识她。他凭什么?凭什么将他们的困境当作她的过错?

  「我只要听你一句话,」她拒绝接受他们本来就应该自己承担的责任。「要不要出去工作?很简单,工作就有钱可以改变状况,你自己选择。」

  「苏黛!」他不敢相信她居然这么狠心!

  「对不起,我很忙。」苏黛绕过他们,往自己停车的方向走去。

  走不到几步,身后的少年又喊起来:

  「苏黛,等一等啦!」

  她连回头都懒。「又干嘛?」

  两个孩子彼此推托了一下,最后是妹妹为难的开口,「姊姊……我们没有钱坐计程车回去。」

  有没有人是被这种无知的天真气死的?

  苏黛回过身,看见他们微微扬起的嘴角,他们还以为吃定她了!真的是——他妈的!

  她残酷的浇熄他们在心中燃起的希望,「坐公车只要五十块。你们的手表拿到当铺可以当到这个价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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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使断然拒绝了他们也无法解决问题。

  他们的出现只是个预兆,预兆她还是无法完全逃离这个烂家庭。

  飞驰的车子让她甩开了身后的两个弟妹,但她只是甩开了有形的他们,却甩不开他们带来的令人绝望的无力感。

  这种绝望,像是急流要将她冲入无底的深谷,她想抓住一些什么来安心,因此牢牢的握紧了方向盘,她太过用力,到了下车返家的时候,僵硬的手指竟花了足足五分钟的时间,才能掏出钥匙打开自家的大门。

  当她终于走入家门,全身的力量瞬间被抽干似的,双膝登时发软,倘若不是她及时扶住了墙壁,肯定已经摔倒。

  摸索着走回自己的房间,花去了她仅剩的力气,一进房她就软倒在地板上。

  过分安静的房里,只有她的呼吸声清晰地回响着。

  还不及春末的傍晚,天色昏暗得像是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一波波荡漾,逐步将她淹没。

  ……这个世界,非要她屈服不可吗?

  她一个人——她一个人的力量是如此单薄,竟连远远逃离一个家庭的力量都没有!

  感觉到脸颊一阵凉意,她才知道自己哭了。

  以前,那一叶单薄的小舟还有羊咩作陪;如今,她却得独自漂泊在世界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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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哭累了,不知不觉也就睡去,直到半夜寒意沁人的地板将她冷醒。

  脸上的泪水已经干涸成几道泪痕,盘据在胸口里的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情绪,像是忧伤,又像是忧伤过头而麻木了,心头沉甸甸的,但脑中却是一片空白。

  她在一片漆黑的房间里呆坐了几分钟,才起身到书桌前,拿出了她少数收藏的两张照片。

  屋内唯一一盏点亮的桌灯光源下,她木然地凝望着照片,凝望着那在她生命中,她一度以为会一直陪伴着她的两个人。

  她们还在的时候,她曾经认定未来是能望见一丝曙光的。妈妈总是说着,困境来临,支撑过去就会有好事;然而她得到的结果只是失去她。羊咩,曾经叫她不要妥协;但是却先选择了放弃。

  事实并不是她们所预期的美好。一次一次,她失去了她们,并且更加的恐惧失去自己。现实中,她还没有度过寒夜。深沉的夜晚,往后注定只会是无止尽的黑暗延续。

  她已经累了。

  不只是厌倦,她觉得非常疲惫,非常非常的疲惫,想要倒头睡去,将所有的事情都抛诸脑后,彻底的割舍断绝。

  但活在这世上并没有可以彻底断绝烦恼的办法。

  ……当初,羊咩就是这样的感觉吗?想要抗拒,却无力抗拒,终究只能选择走向那最绝望的一条路。

  当所有的预期都只会走向黑暗,那又何必付出努力去挣脱捆绑她的绳索?

  苏黛从书桌抽屉里翻出前阵子为了头痛而买的处方药。

  玻璃小罐相当冰冷,她紧紧握在掌心里,双手不自禁的颤抖着。

  寻死绝不是她的作风,她只是……深切的希望可以歇息一会儿。

  深深吐息了两口气,但那双手仍然颤抖得太厉害,不晓得费了多少力气,她才旋开瓶盖。

  一片、两片……泪水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擅自滑落,苏黛咬住嘴唇,颤动了身子,便让泪水滴落在药片上头。

  是一股梗在喉咙里的酸苦,她倔强的想停住泪水,但是却又无法办到。

  从玻璃罐里倒出的药片越来越多,终于从她的掌心里分散掉落桌面,然后弹跳着掉在地上。掉落的药片像是跳舞,也像奏乐,零零落落弹起冰冷的音符。

  「呜!」她按捺不住逸出了—声啜泣。

  真是窝囊……

  太窝囊了!

  苏黛将满手的药片用力丢出,并且将桌上的药罐、药片一举挥落在地,涌上心头的强烈刺痛仍无法因而遏止,她抓起东西就丢,书本、笔筒、桌灯、闹钟……

  闹钟一落地就大声的响了起来,制式单调的闹钟声响在深夜中听来格外清晰,响得像是战场上不断的炮火,也像是奔流的河水隆隆震耳欲聋。

  是,就像奔流不止的河水,她大声的哭了起来。而闹钟声响淹没了一切,仿佛连她的呼救都一起淹没。

  怎么办呢?

  她也知道除了她自己,没有人能使她从这里脱困。

  然而她——她想停下来休息啊!她已经不想再像过去的每一天,时时刻刻的担忧自己会被打垮或者被湍流冲退。

  闹钟因为故障嘎然而止,而她仍然在放声大哭,她的哭泣声像孩子一样嘶哑难听,没有闹钟的掩饰,让她毫无遮掩地暴露了自己的脆弱。

  她蓦然觉得这一切太过荒谬,荒谬到她哭着哭着又笑了起来。

  她有多久没这么疯了?

  又或者,她该问的是,她是不是已经疯了?

  「呜……」

  她终究在体力不支的时刻颓坐到地面上,哭累了的沙哑啜泣声像是哀鸣,连她自己听了都觉得心碎。

  她知道自己不应该死得没有任何价值,可是到底该怎么办呢?她不知道该怎么样才可以继续走下去。

  望住幽深的黑夜,一股强烈的无助感仿佛从深沉的黑暗里袭来,狠狠撕裂了她,几乎让她以为自己会因此而死去。

  第十章

  但她终究活着。

  「咳咳咳……」

  苏黛一边将车上锁,一边没命的咳嗽起来。

  屋漏偏逢连夜雨。受了一夜的风寒,马上就见到后果了。

  彷徨归彷徨,无助归无肋,即使她只想瘫软在床上一辈子不起来,但工作还是得要继续。不过,这是说,如果她的工作还可以继续的话……

  确认车子上了锁,她伸手兜拢住外套衣领,赶紧往工房走去。

  正要进休息室的途中碰见了几个同事,她简单打过招呼就要进休息室,一转身就听见昌叔喊她的声音。

  「等一下,阿黛,我有话跟你说。」

  她回过身去,犹豫着要不要开口请假。

  「咦?阿黛,你感冒了?」

  她怔了怔,也不晓得自己是不是满脸的病容,居然让昌叔一眼就看出来。

  「是、是啊……想说,过来直接跟你请个病假。」

  昌叔笑起来,说:「等你看见你柜子里的东西,包准你开心得病马上好起来。」

  「柜子里什么东西?」

  昌叔笑了笑拍她的肩膀,道:「自己进去看看吧!」

  她进了休息室,很听话地去打开置物柜。

  柜子里,躺着一个琉璃佩饰。

  这个佩饰相当眼熟……

  下一秒钟,她恍然知道那是她自己的设计。

  但——这怎么可能?她惊讶得瞪大眼睛。她先前画的设计图,应该还在审查阶段的,不是吗?

  「阿黛。」

  她转过头去,昌叔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她的身后。

  「这一块琉璃算是实验品,就送给你当作纪念品了。」他露出平时那老好人的笑容说:「恭喜你啦,以后你就是设计部的人了。你今天请了假,那明天趁早去跟设计部门的人报到吧。对了,」

  太过意外,因此苏黛只能楞楞的站着,一时间,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昌叔当她是高兴过头,因此也不急着嘱咐,只道:「明天去设计部前先来找我,我再跟你说一些要注意的事情。」

  她傻傻的点了点头,似乎还在恍惚当中,连昌叔后来离开了都没有意识到。

  握在手里的琉璃起初还相当冰凉,后来却被她握得暖了。

  垂下眼,她望住手里剔透的琉璃,在那反射的流光里,她仿佛掌握住了一些什么。

  她抿住了嘴,也抿住哽咽声。

  还有什么预期是可以实现的?起起伏伏的心情,犹如一种不可预知的希望,如今虽然升起,又怎么知道是否随时让她从高处跌下?

  她不想再作任何的预期,但是,她却无法抗拒去盼望,盼望这一丝微弱的光芒会是新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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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见苏黛的第一眼,伍岩就从她的面容中读出了一点异于平常的情绪。大概是因为如此,他不自觉的就上前去将她抱住,在她鬓边轻轻吻了一下。

  那是一个充满怜惜的吻。

  苏黛于是探出手,将脸埋在他的胸前,用力地回拥着他。

  他怎么可以这样奸诈?总是在她需要帮助的时候出现。

  「小黛……」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依稀只是气音,一说出来就散了,却又几乎在瞬间就将她的心给彻底化开。

  是啊,她怎么会忘了他?

  或者该说,她怎么可以忘了他?

  伍岩揽着她,那双厚实的大掌贴着她的后背。那双手,还有他的胸膛,过渡了一波波的暖流过来,温热得令人蓦然就热泪盈眶。

  她将脸蛋埋得更深了一点,不想让他看见她的失常。

  「你还好吗?」他这么问着。

  并不只是多日未见的问候,他们彼此都知道他意有所指。

  苏黛很慢很慢的摇了摇头。

  她不是不想说话,而是害怕一开口,她的眼泪就会支撑不住的一一跌落。

  她也害怕,她的心,一开口就会化作一汪初融的雪水,遗忘了坚持,遗忘了自己,终究弃守心扉,将自己的一切都归给他所有,任由他主宰。

  「我希望你可以安心的过每一天。小黛,我能够帮助你吗?你会不会生气我的多管闲事?」以淡然的口气说着平实的言语,他从来就不懂得讨人欢喜。

  但是这就够了。

  她从伍岩的胸膛前探出脸来,看见他坚毅而温柔的双眼。

  这些年来,他静默却始终坚定的守候着她,她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一定会有那么一天的……有一天,她会深爱着他,远比爱着自己还要多。

  慢慢的,她听见他开口念道:「By  plucking  her  petals  you  do  not

  gatherthe  beauty  of  the  flower.」

  ……是泰戈尔的诗。但她看着他,不明白他的意思。

  「『摘取花瓣并未得到花的美丽』。你会怎么解释这首诗?」

  「我……」她虽然困惑,但却几乎没有思索就回答:「花瓣摘取下来之后,等于失去了她原来的生命,当然就无法得到她的美丽了。」

  「小黛,」伍岩深深的望着她,几乎要望入她的心底。「就像你说的那样,我不打算将你绑住,也从来没想过要改变你。」

  他不愿摘取她而使她失去最真实的生命光彩。

  「……」苏黛咬住嘴唇,以至于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将她揽到怀里,「我不会强迫你回答不想回答的问题,也不会要求你解释你不想解释的伤心难过,我希望你活得就像你自己。」

  他知道她的沙哑绝不单纯是因为感冒,却不轻易过问,是因为他晓得有些事情她并不希望他得知。

  他的臂膀,像一座恒古不动的靠山。

  ……竟然要直到此刻,她才发现除了自己之外,还有一双这样有力安稳的臂膀愿意支持着她。

  是这样吗?

  她可以这么幸运,爱着他,也爱着自己吗?

  伍岩凝视着她,他那温热的手轻柔的抚过她的鬓发,抚过她的耳垂,最后停留在她线条纤细的肩膀上。

  她看见他嘴边的微笑,和他眼中的宁静光芒。

  如果,这个世界上她只会遇见一个真正理解她,并且从此让她不再感到孤独的人,那一个人会是谁?

  会不会就是他?

  「怎么哭了?」他抹去她颊上的泪水。

  「风沙太大。」她说。

  他一向乐意配合她的谎言,「要我帮你吹一吹吗?」

  她因此破涕为笑,「伍岩,你是个傻瓜。」

  「是啊。」他说。

  她柔软的手心贴上他脸上扎人的胡渣,然后,她吻了他。

  「小黛……」她吻了他的唇,这表示什么?

  「我可以对你这么任性吗?」苏黛低声地问,「我不可爱又顽劣,以后要缠住你很久很久的,这样也没有关系吗?」

  伍岩释然的笑了。「如果可以,我希望你缠住我一辈子。」

  为此,她再度将他紧紧抱住。

  终究不会一直是黑夜的。她可以这样相信吗?

  曾经,她觉得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好像永远找不到可以停泊的河岸,但如今她心底那艘漂泊不安的小舟,似乎已经安稳的停靠在岸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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