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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玉郎 page 7 作者:雷恩那

  好烦啊!她不想输了这个赌。

  都是他突如其来的那个吻给害的,她该要当场扫他一巴掌,再将他踹飞出去,而不是傻呼呼地由他摆布。事后想想,愈思愈不对劲儿,她有种被人设了局、请君入瓮的感觉。

  可如今到得这般田地,她天性要强,就算悔了,也是打死下退的。

  「灵儿,瞧,今晚加菜喽!」

  落日余晖下,江面波光潋滥,刷上耀目金光,那男人半身立在水里,腰上赤裸,甩高的钓竿上勾着一条活蹦乱跳的大鱼,那鱼鳞在夕日下闪烁,亮晶品的,如他回眸冲着她咧嘴笑开的两排白齿。

  岸边,敖灵儿已将火生旺,在土炉上搁着一只铁镂,洒了点儿油,等着要把抓在手里的蒜末丢入爆香。她闻声望去,皱了皱巧鼻,扯嗓回嚷——

  「钓了都快一个时辰,就上来那么一条,有啥儿好值得说嘴的?」要是她出马,大纲随手一撒,还不满载而归?

  司徒驭仍笑得好生得意,她没再理会他,自顾地炒起菜来,撒些盐巴提味,又翻弄了几下,然后起锅。

  此时,那裸着上半身的美男已赤足走回岸上,拎着处理好的大鱼来到她身旁。

  「煎的好、还是烤的好?」他问,两只裤管兀自滴水,整片腰绑也湿了个透彻,他也不理。

  敖灵儿相信,没有哪个寻常姑娘见到眼前这一幕,还能把持着丝毫不觉羞赧。除非……那姑娘真的很不寻常。

  她不得不去瞧他,因他杵得实在太近,近到她整个人都被他斜阳下的淡影所笼罩住了。

  少掉衣衫遮掩,没想到他的胸膛和腹肌亦是块垒分明,那身形并不粗犷,却是劲瘦结实,无一丝赘处,肌理线条十分优美,是那种蓄含力量的美态。

  再加上他的窄腰,更显得双肩宽阔,而那头流泉般的黑发潇洒垂散,发尾浸湿了,有意无意地黏在他肩上、胸上,这「景致」……确实美。

  从小到大,不是没见过他打赤膊,但敖灵儿着实不懂,以往尚能将这样的他视若无睹,即便知晓他貌美形俊,也不曾被迷得口干舌燥兼之心神不宁。但来到竹坞这儿之后,这男人动不动便来上这么一出,常大剌剌地当着她的面宽袍解带,毫不避讳。

  好比前两天,他烧了一大桶热水摆在平台那儿,竟露天泡起澡来,教她撞见了,他不闪不躲,还问她能否好心些过去帮他擦背,又说,她若愿意帮他擦背,他便再为她烧一桶热水,扛来搁在平台,让她也能享受露天泡澡之乐。

  她差些没拔起腰间的劈篾刀掷去——忘了自个儿是否一时克制不住又骂出成串的脏话,她掉头跑开,跑进一片绿竹林里,待定静下来,竟发觉脸颊好烫,心跳得太促急。

  那不像她,那不是她。她不该像个寻常姑娘,他有意无意地卖弄皮相,她就面红耳赤、分不清今夕是何夕。

  只不过,当她好不容易稳下心绪,从林子里返回竹坞,以为得面对他一番调侃时,他却已为她烧好一大桶热水,不是搁在平台上,而是搬进她住下的主房,供她使用。不知怎地,她方寸波动得更为厉害,那一晚,她辗转反侧,直到天已泛鱼肚白才模糊睡去。

  那不像她,那不是她啊……

  硬是敛下视线,起身将炒好的菜端至一旁,她冷淡地道:「煎鱼、烤鱼?你会吗?」

  以前她便已习惯做菜给芸姊吃,煎煮炒炸样样难不倒她,野炊的技巧更是熟练,因此「同居」的这段时候,仍是她掌厨,但司徒驭会在饭后负责清洗所有的炊具和碗筷。

  司徒驭扬扬飞眉。「别小觑我了。我的手艺或者不如妳,但肯定也是色香味俱全。」说着,他开始往鱼身上抹了大量的盐巴,跟着竟将土加水和成泥巴,把鱼整条裹住。

  这……还能吃吗?!「你干什么?」她瞪大眼。

  他又拿那两排白牙出来炫人。「咱们不煎也不烤,就吃『叫花鱼』。」跟着,他把裹着鱼的整团泥巴丢入火炉里。

  敖灵儿眨眨眼,掀了掀唇,好不容易嘟囔了句。「什么『叫花鱼』?我只听过『叫花鸡』!也不晓得能不能吃?不是君子远庖厨吗?我瞧你还挺自得其乐的!」

  闻言,男性俊容一扬,朗眉凤目,笑微敛,却更具深味。

  敖灵儿教他奇异的注视盯得胸口闷胀,有些喘不过气,欲再次启唇,一时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怔仲间,她定定望着他朝自个儿走来,那宽肩窄腰的完美裸胸就在眼前,近到只要她一出声,口中的温息就必定会喷在他的裸肤上,而就算她抿唇不语,轻细的鼻息仍是避无可避地往那胸肌拂去。

  王八蛋!他他他……他绝对是故意的!

  想拿自个儿当饵,以「美色」引诱她吗?她敖灵儿偏不吃这套!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靠这么近干啥?取暖啊?」说得粗声粗气的,她瓜子脸刚刚撇开,洁颚却又教他轻轻掐住,扳正、抬起。

  「司徒驭!」警告意味甚浓,耳中似乎听见自个儿促响的心跳。

  被严厉点名的男人俊朗目光中湛着异辉,静静地搜寻着她的小脸,见她双颊渐浮嫣色、鼻翼微掀,而眸底的精神并未折损,反倒窜着不驯的火焰,他心中一舒,不禁勾唇轻笑。

  「你有毛病啊?」一会儿搞神秘,一会儿又笑嘻嘻。敖灵儿骂了句,忽地抬起手贴在他美人尖下的宽额,嘲弄着。「我瞧你八成是发烧了,才会这么疯疯癫癫、莫名其妙!」

  「我没病。」他诡笑,却答得正经八百。一把抓下她贴额的小手,感觉她想抽回,他握得更紧些。

  敖灵儿不语,仍是用那双不驯的水杏大眸骄傲地瞪住他。

  他带笑地摇了摇头,嗓音犹若叹息。「君子远庖厨吗?唔……我仅是要告诉妳……」

  「什、什么?」

  「……我不当君子很久了。」

  嗄?!敖灵儿一愣,尚弄不明白他的语意,面颊已扑来他的温热气息,烘暖她的眼皮,同时也润湿了她的唇。

  这男人,又一次亲吻了她!

  第六章  悄悄已入人肝脾

  一艘篷船在碧沉江面上徐行,两岸清幽,可见远山起伏,春风柔软多娇,隐约又带初夏气味,拂来满江的丰饶。

  只可惜,此时此刻,占据着篷船前端的敖灵儿,根本没啥儿心思去欣赏周遭景致。

  她双膝拱起,小巧下巴直接搁在膝盖上,一头喊着要绞短、却仍是留下的乌丝仅用小巾扎作一束,不见其他头饰,再搭着那张清秀的瓜子脸,整个人瞧起来好小,看不出都快双十年华了。

  清亮大眼仿佛深究着某物般,一瞬也不瞬地往立在船尾摇橹的青袍美男投注过去。

  她看得好专注,想得好出神,努力在紊乱的脑袋瓜里厘出点儿东西来,亦想从他身上寻出些蛛丝马迹,好弄清楚她和他之间,究竟出了啥事。

  他为什么亲她?她一开始便忘了质问。

  他为什么要同她打那个赌?她对他有无感觉,对他而言,是件重要的事儿吗?她还是忘了质问。

  再有,他是因当年应承了芸姊,才这么「纠缠」着她不放吧?

  即便如此,她仍是不懂,他为何亲她、吻她、对她做出那些太过亲昵的举动?卖弄「美色」,就为了要赌赢这一场吗?

  赌赢了,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乱了、乱了……她头发胀,好昏啊……

  小脸埋在双膝,额头蹭着膝盖,她苦苦暗叹着。

  片刻过去后,一只大掌忽然搁在她小小的脑袋瓜上,亲昵地揉了揉,男子温雅的嗓音在她头顶响起——

  「灵儿,咱们到了。」

  「唉……」她仍陷在古怪的自厌心绪里,懒懒的,一点儿也不想动。

  蓦地,有人将手探向她后背和腿弯处,一把抱高她,吓得她立即抬起小脸,杏眸瞠得圆溜溜。

  「司徒驭,你想干么?!」

  青影一跃,轻松地横抱着她落在岸边石坡上。「我以为妳睡着了,只好抱妳上岸,有什么不对吗?」

  「我没睡!放我下来!」小腿不驯地踢了踢。「你你……想再尝尝我拳头的滋味吗?」

  闻言,薄唇似笑非笑地扬了扬,没再多说,弯身将她放下。

  待站妥,敖灵儿眉睫扬起,见那张略有「瑕疵」的俊颜正静静地瞅着她,心不禁一震,觉得他那双凤目越来越教她……教她浑身不自在。

  至于绝世美男子那张美好脸容上的「瑕疵」,全是因昨日他突如其来的亲吻所造成的后果。在他双唇纠缠着她许久,终于撤离之后,她费了番劲儿才回过神来,气他也气自个儿,当下第一个反应便是卯足气力、抡起拳头、直击过去,把他漂亮的眼窝打了个瘀青。

  她不会道歉的。

  虽然今儿个那块青紫有扩大兼红肿的趋势,让她心头闷闷的,但这是他罪有应得,她没错。

  察觉到她注目之处,司徒驭牵唇,云淡风轻地道:「它只是看起来有些严重罢了,妳昨晚拿给我的『紫犀金创膏』,我今早又涂抹了一遍,很快就会消肿退瘀的。别担心。」昨日那一拳,他挨得心甘情愿,没想闪避。

  敖灵儿双颊泛热,蛮性又起。「少往脸上贴金!谁、谁担心你啦?我就恨没把尔另一只眼也打捶!」

  「下回吧。」青袖拂衫,他温朗五官有些高深莫测。「待下回我亲妳时,真吻得不好,再让妳打一拳吧。」

  她小脸瞬间爆赭,胸脯起伏加剧。「你你你……没有不回了!」

  他仍是似笑非笑的。「是吗?唔……妳不让我吻,怎么知道对我有无感觉呢?如此一来,咱们俩打的赌,哪天才能水落石出见分晓?」

  敖灵儿有种作茧自缚的感觉。

  她瞪圆眸子,朱唇掀了掀,无声,又掀了掀,仍是无声,直到掀动第三回,终于挤出话来。「没感觉就是没感觉,吻了一千、一万遍都一样,我自然知道!」

  「我不是妳,妳知道并不表示我知道。若妳明明喜爱,却故意不教我知、不服输,对我岂非不公?」

  「你!」敖灵儿气得双颊鼓起,真是辩不过他,干脆要起赖来,装作没听见他的话,头一甩,她举步便走。

  可她走不出几步,司徒驭已然追上,忽地探出青袖握住她的小手。

  「干什么?放开啦!」气嘟嘟的瓜子脸红晕未退,想抽回手,男性大掌却不依不挠。

  「我的小小琴铺不在那个方向,妳走错了。」他微笑,好脾气地道,五指在她的挣扎下仍牢牢缠着她的小手,牵着她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今日晨起,用过简单的早饭后,他忽然问她要不要随他行船而出,在外头逛逛,顺便去他租下的一问小琴铺看看。

  她知道他喜爱弹琴,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会承租一个小店面,然后制琴、贩琴。弹琴是一回享,制琴又是另外一回事,他打哪儿学来那些技艺的?

  「在西域那几年,师父不只教授我武艺,他老人家是制琴能手,我便从旁学了几招。」他说。

  以她对他的了解,他的「从旁学了几招」,肯定不只几招,而是学了个精透。

  因此今儿个随他出来,主要就为了瞧瞧他的小琴铺究竟弄成啥模样。

  「司徒驭,我自个儿会走,你放开。」他的手没有他脸容的那份细致,是粗糙有力,且透着温暖。此时,那份暖意正悄悄地、缓缓地渗进她的毛孔里,害她整只手变得热呼呼的,心跳得好快。

  「喂~~你听见我说话没有?你你……你还要牵多久?」

  「喂~~我同你说话啊!」

  可恶的是,拉着她的男人像是突然间聋了、听不见了,竟由着她轻嚷,怎么也不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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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小琴铺位在湘阴城郊,从他俩泊船之处步行,约莫花上一刻钟便能走到,原属偏僻所在,但因店铺前的小道直往郊外而去,正是湘阴一带颇具名气的「观音寺」,寻常时候参拜的百姓已然不少,若逢特别的节日,来往香客更是络绎不绝,所以琴铺前的人潮倒还可以。

  店面尚未正式开张,正门口的门板还好端端地搁着,并未取下。拉着那只软绵绵的小手,司徒驭带着敖灵儿从后头小门进来。

  一踏进,便是一方小后院,院里已清理过,有个小竹棚,棚下摆着一桌两椅,后院的角落种着一株山槐,槐树下搁着几块方形木块,虽未好生处理过,但也瞧得出质地细致、纹理清明,适于制作琴身。

  然除木块外,尚有两大捆竹杆,见那外观和杆肉厚度,一捆是适用于小巧竹编的长枝竹,另一捆则是常用在家具、农具制作上的孟宗竹。

  敖灵儿心中疑惑,还来不及仔细看完整个小后院,人又被拉走,从后院步进前头店铺。

  大门未启,天光由后门和纸窗透进,幽幽、淡淡、暖暖。她环顾着周遭,有一方小柜台、一个应是制琴用的工作台,然后墙上置着柜子,摆着一些她说不出名头的工具,这小小店面倒是一眼便能瞧尽,她眸光最后停伫在墙边的一个长形木箱上。

  那木箱十分熟悉,虽已许久未去碰触,她记得那是她的,一直被她放在总堂水寨,不曾带出来过。

  「那是妳做竹编时会用到的小工具,我问过敖老大,他让我给带来的。竹坞那儿虽有一套,我想在这儿也留一套比较好。」司徒驭静静启唇,略顿了顿,又道:「幼时,妳就爱用竹子编些小巧玩意儿,不是送给水寨里的小孩儿玩,便是给了芝芸。等到大些,力气足劲了,又对竹编的家具、渔具等等有了兴趣,做出来的东西又全送给水寨里的人。后来还拖着我,建了那座精巧的竹坞,亦是给了芝芸……」

  敖灵儿秀眉微微挑高,有种说不上来的古怪感觉,觉得他言语中似有若无的、像是透着淡淡的……落寞?

  他是怎么了?下意识咬咬软唇,她觑了他一眼,讷声道:「这里不是你的琴铺吗?你、你做啥把我的工具箱搬来这儿,后院那儿还搁着两捆竹杆?」

  清俊至美的脸露出别具深意的笑。「我若制琴,怕妳陪在身边无聊,想让妳多些事做。另外,这小铺子尚缺几样家具,妳手巧,就帮我做几件吧。」说罢,他终是放开她的手,青影径自步向前去,搬开一片片的门板。

  一直教他牵住的手顿失依附,漫起麻感,那异样感觉流人心扉,有些儿怅然若失,有些儿教人心慌……这是怎么回事?她其实不愿他放开,仍想他来握握她的小手吗?

  前头门板一揭,清光大量洒入,敖灵儿双眸细瞇,发怔的小脑袋瓜忽地醒觉过来。

  很不妙。真的很不妙。

  事情似乎以某种超出她所能预想的方式,惊人地变化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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