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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王真潇洒 page 4 作者:蔡小雀

  「心甘情愿。」他叹息。

  只是这样他就没什么时间享受那种穷书生寒夜苦读、走路进京赶考的过程了,离大试还有两个月,他施展轻功或快马加鞭至多一个月就能到,还有时间可以在进京后找间舒服的客栈,狠狠读个十天半月的。

  略一盘算,他原本纠结的剑眉又舒展了开来。

  珊娘狐疑地打量着他一忽儿怒,一忽儿悲,又一忽儿喜的神情,一时之间实在很难看出这个男人的底蕴。

  虽然他昨晚的表现像是少根筋,可是举止言谈间又自然流露出一种奇罕的霸气和自信,但有时又彬彬有礼、温文儒雅的……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

  她想到头都痛了。

  「姑娘,既然这样,那接下来半个月我该如何称呼妳才是?」他现在又回复书生气质了,恭敬谦逊地问。

  「我姓孙,珊瑚的珊,月娘的娘,你叫我孙总好了。」她扠腰挺胸得意洋洋地道。

  她早就想耍一次老板的威风试试了,可店里又没帮手,她耍给鬼看啊?现在终于有了这等好机会,看她怎么收拾他,嘿嘿嘿!

  「孙总?这是什么称谓?」他皱眉疑惑问道。

  「我是这店里的总筹、总教头,你不叫我孙总难道叫我孙懂吗?」她白了他一眼,敢顶嘴?

  「孙懂又是什么样的称谓?」他怎么全都没听过?

  「唉,年轻人,出来跟人家行走江湖就要凡事多听多看多学着点,也是啦,你毕竟不像孙总我这样见多识广。」她晶莹得像只桃子的脸蛋老气横秋,一副老油条、老江湖的口吻。「『懂』的意思就是什么都懂,我姓孙,店里的事又什么都懂,难道还不配让人家唤一声『孙懂』吗?」

  实秋面色从茫然到古怪到明显抽搐。

  「好啦、好啦!」珊娘懊恼地挥挥小手,心不甘情不愿地道:「你还是叫我珊姑娘好了。」

  「这个好!」他大大松口气,又有些犹豫,「妳确定?不用我唤妳老板娘什么的?」

  「我才不要被叫老板娘,听起来老气得要命,而且这家店的老板就是我,我就是老板,又怎么会变成老板娘?如果要被叫老板娘就要先有个老板,然后老板娘是老板的老婆,这样才能被叫老板娘。」她连停顿喘气都不用地一口气说完,「懂吗?」

  实秋被她绕口令似的话绕得头晕脑胀,好不容易才回过神。「什么?」

  「你当我刚刚都是在唱曲儿给你听啊?」她不禁气结。

  「我不会这样想的,而且我也从没听过这么拗口的曲儿。」他老实地回答。

  「你──」她真是会被气死,不耐烦地再挥挥手,「算了,你待会儿吃完面就下来帮忙干活,知道吗?」

  「知道了。」他点点头。

  她边嘀嘀咕咕地出了房门,实秋望着她妩媚可爱又像老母鸡叨叨念念离去的背影,不禁轻声失笑了起来。

  她……还满有意思的。

  不过事情演变至此倒是令他紧绷良久的精神松弛了下来,也暗自庆幸她不是他以为的那个十恶不赦专卖人肉包子的孙家娘子。

  唉,谁让「水浒传」里的孙二娘令人印象太深刻,她又姓孙,偏偏有个疯子指天画地说她也卖人肉包子,他这英明神武、玉树临风、翩翩潇洒、文采风流的春风寨一哥才会一时不察……

  「总算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一波三折后终究雨过天清,古人说得对,莫忘阳光后有阴影,乌云边镶着金光,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他洒脱地笑了,愉快地掀开那一大沙锅的面,「好香啊……鸡汤煨面?」

  那阵阵扑鼻的鸡汤醇厚香气,以及带着淡淡金黄闪亮的汤汁,纤细缠绵的面身搭配上炖烂了的鸡肉,交织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幸福感。

  她专程熬煮了这么费功夫又花精神的一道菜,就是为了要给他吃的吗?

  实秋一怔,心底不禁涌现暖暖的感动,荡漾在胸口间,久久未能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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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这股幸福感直持续到他下了楼,就被珊娘一堆的使唤指令给乱棒打跑了。

  想他君实秋可是堂堂的绿林潇洒大盗,极北峰一哥,春风寨大王,还是未来金榜题名的状元郎,她竟然真拿他当店小二使唤?

  最气人的是他根本没有拒绝的权利。

  就因为很不爽,所以当那些乡下老头在看到店里多了个器宇轩昂、举止潇洒的「店小二」,个个惊异好奇地想探听追问时,他那张杀气腾腾的死人脸便吓得一群老人家险险失禁。

  幸亏鲜美如常的包子稍稍抚慰了他们的受伤心灵,而臭着一张脸的实秋也在被「孙总」拖进厨房「严重关切」过后,出来时表情变得比较亲切了点。

  珊娘只跟他讲了一句话──要是吓跑我一个客人,你就多留一个月。

  「去!刷厨房那些蒸笼,完了顺道洗洗碗筷,还有地也得拖一拖。」她秀手纤纤运指如飞地打着算盘,头也未抬地道。

  忙碌了大半天,他才刚擦完桌面,闻言懊恼地望向她。

  「怎样?不想干活吗?」她抬起头看着他,好整以暇地开口,「你该不会忘记你答应过……」

  「我自然记得我答应过什么。」他低声咕哝,「不就是当妳的奴隶嘛。」

  珊娘假装没听见,笑咪咪地道:「对了,等会儿收拾好后跟我上山一趟。」

  「上山干嘛?」他戒慎地瞪着她。

  「我不会乘机把你从山上推下去的。」她怎么会看不出他在想什么?揶揄道:「是跟我去采蘑菇和竹笙,如果方便的话顺道猎几只大雁回家,今日阿瓜伯没出门打猎,我只好自己来。」

  「妳?打猎?」实秋不禁怀疑地上下打量她,满眼都是「就凭妳,行吗?」

  「不要瞧不起人,我张弓的姿势可是很好看的,有职业水准。」她眨眨眼,朝他下战书,「要不要跟我比赛?」

  「我有个疑问。」他忽然想到一件事,蹙眉问:「妳包子馅用的是大雁,可怎么有这么多雁供妳打?我见妳包子生意着实不错,难道都不怕断货吗?」

  「打不着大雁就去抓野鹅呀,我这人是很好变通的啦。」她笑得好不得意。

  他凝视着她妩媚娇巧的笑脸,不禁跟着微笑了起来。

  「为什么不干脆让大家知道妳的包子馅是用禽肉做的,所以滋味绝妙特别,反而让人误会妳卖的是人肉包子?」他疑惑地问道。

  「这世界上的事是解释不完的,如果大家喜欢我的包子,相信我的人格,就决计不会怀疑我卖人肉包子。」她意有所指地睨了他一眼。

  「呃……我去刷蒸笼了。」他心虚地闪进厨房。

  「噗!」她忍不住喷笑了出来,急忙捂住小嘴。

  其实他还挺好玩的,尤其尴尬起来时,黝黑的脸庞居然也会红得像个姑娘家,她怎么看就怎么好笑。

  有他在店里帮忙打杂跑腿,她实在轻松了不少,而且有他这么个大男人杵着当镇店护卫,也没人敢再失心疯似地找机会调戏她。

  听着厨房里传出的哗啦啦水声和砰砰响,珊娘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心窝也感到甜丝丝的。

  有个人陪着、分担着的感觉真好,她觉得……奇异地安心极了。

  第三章

  「我究竟在做什么?我究竟在做什么?」实秋边喃喃自语,边用力刷洗着大大的竹蒸笼,还不时溅得自己一头一身的水,汗流浃背,简直比练功还累。「我究竟在这里做什么呢?」

  现在他应该是手握着一卷书,站在一丛潇湘竹下摇头晃脑吟咏着诗词,再不就是在美丽琴伎弹奏出阵阵如高山流水的妙音中,拿着笔在纸上挥毫,写下让万人赞叹的墨宝来呀!

  就算再不济,他也该正演着「悬梁刺股」的桥段,还不忘把墙壁踹出个大洞好偷隔壁的光来看书。

  唉……有那么多潇洒浪漫,洋溢着浓浓书香和气质的事可做,他为什么偏偏此时此刻坐在这间热得出浆的厨房里,蹲坐在一张小木凳上头,素来拿刀又拿笔的修长双手泡在大桶的泡泡水里,跟几只大蒸笼奋战呢?

  不过话说回来,这该死的蒸笼黏着一团团白呼呼的是什么东西?怎么刷也刷不掉!

  「以后我看待包子的心情会变得不一样了。」精疲力竭地刷完好几只竹蒸笼,他频频拭汗感触万千。「没想到世上居然有比拦路抢劫更累人的事,我今日算是见识到了。」

  不过尽管满肚子抱怨和别扭,他还是不禁暗暗佩服起那个小女人来。

  张罗一家野店兼包子铺不是件简单的事,难得她做得熟练俐落还游刃有余的样子,他偷偷观察过她始终笑脸迎人,虽然时不时会假意挑眉娇斥难缠的客人,却从未见过她有一丝不耐烦的时候。

  他不自觉拿她跟二弟妹和三弟妹相比,认真说起来,杏儿妹子比她可爱直爽多多,小冬妹子也比她慧黠灵巧得紧,她跟她们两人比起来娇媚了点,也精明现实了点,老奸巨猾了点,性子还像三伏天,一忽儿阳光普照,一忽儿下刀子雨。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身上却有种蓬勃热烈得生意盎然的气息,以及坚韧又不服输的性格,让他常常无法将眼光自她身上移转开来。

  这个女人的决心大到就算前面挡着的是一堵万里长城,恐怕她也会视而不见地撞穿走过去吧?

  「喂!伙计,在偷懒啊?」帘子轻响一声,珊娘探了个脑袋进来。

  「才不是!」实秋心头惊跳了一下,急急否认。「还有,不要叫我伙计,我有名字。」

  「哎呀!我倒忘了问你叫什么名字了。」她不好意思地顺顺鬓边。

  他轻咳一声,翩翩尔雅地解释,「小姓君,父母寓意为稻实丰秋。」

  「哦,君稻丰啊?」她恍然的点头。

  「是君──实──秋。」他一个字一个字自齿缝迸出。

  「噢,对不起。」她讪讪地道:「不过你爹娘还真会取名字,他们必定是勤奋的种田人家吧?果然朴实,连名字都取得这么……嗯……五谷丰收。」

  「我还六畜兴旺咧。」他不悦地瞥了她一眼。

  「我又没有说错,干嘛给我白眼?」她不服气地道。

  实秋一怔,随即皱着眉头甩了甩手上的水。是啊,她是没说错,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打从她嘴里说出的话,有时候就是这么令他有抽筋的冲动。

  忍耐,君实秋,忍耐。

  「还有,你该不会这样就耍性子不想帮忙了吧?人家说君子一言既出,五马难追……」

  「是驷马难追才对。」他捂着突突剧痛的额头。

  忍字果然头上一把刀,因为他现在觉得自己脑门就硬生生被插了把刀,头痛得要命!

  「是吗?」她困惑了一下,「不是五匹马吗?几时改了?」

  「从头到尾就没改过。」他咬牙切齿道。

  再跟她讲下去,他若不是吐血三升而殁,就是会自断筋脉而亡!

  他最最受不了人家这样唐突古人言,糟蹋圣人话了。

  「你好像很热,脸红红的又一头汗。」她有些忧心地望着他抽搐的俊脸,「我听镇上那位蒙古来的大夫说过,如果脸红流汗又抽筋,怕是中风的前兆,你不会有事吧?」

  「妳说谁中风?!」实秋差点炸了起来,平素的潇洒全被她的话气到死得七七八八。

  「没有就好,没有就好。」珊娘吐了吐舌,不敢再惹火他。「现在咱们可以去山上打雁摘蘑菇了吗?山上风凉,你到那儿吹吹风应该会好些的。」

  「嗯。」他神情还是有些不爽,但总算平静许多。

  再十四天,只要再十四天,他就可以脱离这一切失序颠倒了的日子。

  「好。」呜,他潇洒自在的人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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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少她说对了一件事,在宽阔的翠绿山上的确令他心旷神怡,胸怀大畅。

  实秋不禁想念起了苍阔奇伟的极北峰,那一望无际的林海和器宇恢弘的春风寨。

  为什么他才出门没个把月,感觉上像已经过了沧桑数十年呢?

  「这儿的山挺美的。」他忍不住赞叹,「教人不禁想起了陈子昂的诗──」

  「你还会念诗?」珊娘挽着篮子,诧异地望着他。

  他一脸洋洋得意,「略有涉猎。」

  「可以念来给我听听吗?」她难掩倾慕。

  这下子可对了他的味了,他愉悦地一扬下巴,姿态飒爽迷人极了。「没问题,前不见古……」

  「等一下!」珊娘阻止了他,然后放下篮子搬来一截木头,架好后拍了拍上头黏着的泥土和树叶。「你站上头,这样就更有气势了。」

  实秋真是受宠若惊,乐得就差没立刻将她登记在自己的头号诗迷名单上。

  「嗯咳,那我这就来了。」他站了上去,果然有种才华傲人、睥睨天下的飘飘然感,他满意地清了清喉咙,悠然清亮的吟道:「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兮,念天地之幽幽,独怅然而涕下也哉。」

  「哇!哇!」珊娘兴奋激动得猛鼓掌。「绝代才子!青春偶像!」

  「好说,好说。」他真是太开心了,诗兴一开不禁滔滔然如长江决堤,马上又信手拈来一首。「一二三四五六七,七六五四三二一,山南山北走一回,倦罢归乡戏小溪。」

  「哗!出口成诗啊!」她惊赞连连。

  真没想到她这间包子店还出了这等卧虎藏龙的人物,简直就像是老米缸里爬出只屎壳螂……呃,这么形容好像有些怪怪的……哎呀!反正就是大大不得了哇!

  「见笑了,粗诗陋词的,还望珊姑娘指教一二。」他谦虚地道。

  「不会,这哪叫粗诗陋词,我听起来是挺好的,真没想到君公子是个诗书满腹的大才子。」珊娘顿了一顿,突然想起一事,「君公子,你该不会是要进京赶考的举子吧?」

  「正是。」实秋本来想矜持一下,最后还是忍不住神采飞扬地说:「在下小生我正打算角逐今科状元题名。」

  珊娘满眼敬意地望着他,「真没想到呀!我孙珊娘生平最佩服的就是读书人了,而且还是即将赴京赶考的举子……糟了,你赶考要紧,我怎么还能把你留在这儿做苦工呢?真是对公子你太不礼貌了。」

  「不不不,不要这么说。」他迷人一笑,「那是我亏欠于妳,理应做的。」

  「可是……」

  「都说好了我留在这儿帮忙干半个月的活儿,就该说到就要做到,妳放心,我决计不是那种出尔反尔没有担当的人。」实秋伸手拨了拨前额的刘海,姿势好不曼妙优雅。

  现下她知道他是个宝了吧?不敢再有眼不识泰山了吧?哈哈哈!

  看她还会不会使唤他做那些做牛做马、流血流汗的粗重繁杂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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