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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县令大将军(下) page 3 作者:胭脂虫

  去否?去否?只问明日是否前去。

  可恶!心里面不知道在恼些什么,气极,把信摔到一旁,重重地将自己摔在床上。小腿处忽地痛了起来,那种痛的感觉,从关节处慢慢地泛出来,直至整条腿痛得有些麻痹了。为什么?为什么?这么长时间都已经没有痛过了,为何到了此处,为何到了此时,为何偏要这种情境,就这样地出来扰人心神。

  躺在床上,手轻轻地抚下去,握住自己的腿胫处,手指用了些力,轻轻地揉捏,却仍是心中痛意难当。抬眼看旁边那封信,静静地躺在桌上。不知为何,心中止不住的叹气。

  失望吗?

  我在失望些什吗?

  难道期待著他来信诉说著春宫怨情,他有的是万千宠爱;难道期待著他诉说著相思离愁,他有的是人为他憔悴伤神;相思情长,李斐啊李斐,你的男儿豪情呢?

  心中酸楚,拖著腿坐起来,静静地坐著,明日该当如何?

  门外身影一动,我一惊,低喝:「谁?」

  「是我。老爷。」小福推开门,端著一盆热水过来,「老爷,刚才水凉了,我换了一盆进来。」

  「我不是叫你退下了?」眼角落到那封信上,急急地把它拿起来,拢到袖里,想下床,但是脚却像是没有了骨头一般,麻木著,连拖都拖动不了。

  「老爷要不自己来?」小福似是没有看到我的举动,走到床前,轻轻地浸了热毛巾,拧干,我接过来,只觉心中神伤不已。

  「老爷,小福先出去了。」

  门再次被轻轻掩上。我叹口气,解衣,将还冒著热气的毛巾焐到腿上,烫得人想呲牙咧嘴,我忍了忍,一股蒸气从毛巾上冒出来,扑面过来,隐隐闻到一股药味。小福,你真是有心人啊……

  暖意渐渐地回到腿上,我轻微地动了动腿,拿开毛巾,屈腿弯下身去拿水盆,没想腿虚颤了一下,竟是站立不稳,生生地从床铺上滚落了下来。

  「哗啦——」就放在地上的水盆被打翻了,药汤溅了一地。

  「哈,哈,」我跌坐在地,望著一地水滓,「哈。」嘴角颤动,似乎想对自己说些什么,却说不出来。

  门急急地被推开,小福急急地奔过来,「老爷——」他急急地扶我上床,收拾著一切。

  「哈,哈,」想笑,但是却一直笑不出来。坐在床沿,看著小福急急地帮我擦干了衣服,再收拾一地的混乱,我嘴角哆嗦著,咬了咬牙,「小福,老爷是不是太让你失望了?」

  「不,不会。」小福低著头道,「是小福没侍候好老爷,是小福考虑不周全。」

  懦弱的自己,如此懦弱的自己呵……

  心酸,连带著眼眶也有些酸痛。望见小福将门带好,我沉沉地躺倒在床上。

  墨樵……这样的我……

  眼睛张得大大的,一动不动地凝视著搁在床边的烛灯,信上的四行字似乎犹在眼前:人生由命非由他,人生由命,墨樵,你就这样子的由了命?

  报了仇,便是身随波流,浮浮沉沈,自当由得命来罢……是么?是么?那我呢?墨樵?那我呢?

  长相思。

  摧心肝。

  君子耻与蚊蝇为友,节士堪作松柏之伴,天地形物皆可一笑,古今变异何有与我,行止从仪,思维循智,虽百千岁,纠万丛蝇,我自大笑。

  忽醒忽睡,似是已经过了大半夜,但是门却被人轻轻敲响了。小福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老爷,有人说是故友,想来跟您见一见。」

  我起了身,揪了敞开的衣襟,望了望外面,仍是灯火通明,再望望房内,一支红烛还未燃去一半,不由暗叹一声,真个是梦里不知今夕何年了,「进来吧。」

  故友。倒是可笑,我李斐在这京师,如此的臭名昭著,逃亡之时,有多少故友如鸟雀散一空,到了今昔,如何还会有故友来访。

  门轻轻地开了,小福引进一个人过来。面色白净,长须,面生得很。

  「草民谨拜李大人。」

  不认识。我何时有了这样的一个故人?还得要半夜来访?

  我披了衣,小福端了茶水上来,邀人坐下,灯下更显此人白净面色,白得如玉雕一般,银绸服饰,微笑得温文尔雅。

  「兄台不是中土之人。」我道。

  来人微微地颔首。「跟李大人有几面之缘,算来故友,不知李大人可有印象?」

  「呵呵,」我干笑几声,「说来真是汗颜之至,我浑浑噩噩几年,徒老几岁,竟是记不起曾经见过兄台了。」

  来人倒也是好脾气,微笑道,「无妨,是我冒昧来打扰李大人了。三年前就想来拜会李大人,但都没有机缘,今日得知李大人高迁至京师,一时心急,匆匆赶了来,倒是叫李大人困扰了。」

  「不会不会,」我笑道,此人虽说面生,但是举止之间,又似乎有几分熟悉。我沉吟,「看兄台样貌,非寻常人家……」

  「在下南国人士。」来人轻轻作揖。

  我肃然起敬。「南国睿文八年状元,白玉面色,其为才华横溢,名动四海,南帝惊叹,赐其雅号「玉融先生」,睿文九年,任京兆尹,弥月不雨,割腕求雨,得以普降大雨三天,缓灾民之旱;睿文十年,听闻先生出使轩国,轩国国主爱才,劝诱不成,被囚,以头撞殿柱求死不成,最后于狱中咬舌自尽;先生如此风彩,天下难有其二。倘若在下大胆猜想,先生还活在人世。白先生,是你吗?」

  「在下并未说过几句,没想这么快就被人猜到了。」白嗣抚额,将额上一处伤痕示之,正是当日撞殿之时留下,他笑道,「李大人果然奇才。」

  「哪里哪里,跟白先生相比,在下真是惭愧。一生庸庸碌碌,毫无建树。」我赞叹道,「在下一直想去拜访一下白先生,无耐两国交战,后来得知先生遭此祸害,当时在下真是扼腕痛惜,一直没有机缘得以见到先生一面,未曾想到今日竟还能得见,真是万幸万幸,天怜卿才哪!」

  「李大人言重了。在下愧不敢当。」白嗣叹道,「跟李大人算起来,我俩也算是同年及第。倒是李大人风华,在下一直仰慕不已。临嘉四年,李大人一篇《治才赋》洛阳纸贵,四海传抄,在下当时正当迎考之际,看了之后,真令我汗颜之至,当时直想回家重读三年书后再来应试。后来还是得遇贵人相助,才拾起信心再赴考场。之后又闻得李大人殿试时惊天之举,为知已不畏天怒,李大人如此风节,真是令人叹服不止啊。当时在下曾匆匆至京师,盼望著见李大人一面,却得知李大人遭天灾人祸,被贬至汾州,就这样跟李大人失之交臂。真是恨哪!在下一直都在想著,有朝一日能与李大人把酒言欢,今日得偿夙愿,真是死无所憾啊!」

  知已?

  墨樵啊……

  难道我为的是知已吗?

  难道你只是我的知已吗?

  脸上笑笑,没想到我在他人传言中,竟是如此之人。开门,让小福赶快去小二那里拿酒菜过来,人生难得有缘人,何况又是互相仰慕之人,「白先生,今日我俩能相见,实乃有缘,酒醉须尽欢,开怀畅饮,不醉不归。」

  白嗣笑道,举杯道:「不醉不归,李大人先请。」

  「我俩既是同年,就不要大人大人的称呼了。不如就以兄弟相称,如何?」我越看眼前的人越心喜。刚才愁苦心结,一时尽扫而去。

  「在下痴长李大人五载,就冒昧当了这个兄长了。」白嗣笑道,「李贤弟?」

  「白兄台。」我俩相视而饮,哈哈大笑。

  酒过三巡,促膝相谈之时,白嗣方把来意道明,「贤弟,愚兄此番前来,除却访友之外,还有一事想与贤弟商量。」

  「说。」两个男人相谈甚欢,连著小时候上私塾捉弄先生的事情都拉扯到了。

  「其实愚兄一直为贤弟怀才不遇抱憾。愚兄此番游历四海,明为见诸国风情民俗,其实真正意义是为我主求才。」白嗣执手道,「李大人,我主怜才,求贤若渴,曾多次提及贤弟,倘若贤弟能到我国来,必将如鱼得水,一展鸿图。」

  「兄台过奖了。」我笑笑,「其实名声在外,未免有不实之处,小弟之才,其实并未有兄台所想。兄台也看到了,屈指数春来,弹指惊春去,小弟已过三载,碌碌无为。」

  「哎,贤弟哪能这样说。只是贤弟未遇明主罢了。昔太公姜,八十年未遇明主,空老岁月。贤弟只是错生在紫帝国,只是错效了国主。若能在我南国,国主定当重用贤弟,贤弟当年的《治才赋》,我主赞赏不已,贤弟在文中提及的三省选才的方法,我主也大力推行,培养贤才无数啊。闻贤弟当年除《治才赋》之外,尚有《治国策》十八篇,贤弟难道就不想让它得遇明主,全部在国内实行吗?倘若如此,真当是我国百姓之福啊!」

  我笑笑,「陋作十八篇,实乃当时书生意气,不知天高地厚,不知治国之难,如今早已付之一炬。」

  白嗣大惊而立,拍案叹息,「真是可惜啊!」

  我浅笑,「真没有兄台所想那样。是兄台太看重小弟了。」

  「天可怜见!贤弟如果在我南国,这十八篇,这十八篇——」他扼腕痛惜,那神情,竟如生生剜去他心头肉一般。

  我笑。「小弟实在是名不符实。兄台见笑了。」

  「天啊!天啊!」白嗣呼天抢地,「当年《治才赋》一篇令我心折,我一直想著有生之年有得以看到《治国策》的十八篇,如今,如今——」

  「……,……」

  「不不不,不不不,贤弟,你一定要将它再写出来!你一定得再写出来!我立刻派人快马回国禀明圣上,空出府邸一座,派人赐候大人笔墨,大人一定要把他们再写出来啊!不不不,太慢了,不如干脆到在下府中,在下愿为大人磨墨铺纸。」

  我瞠目结舌。

  「不不不,从紫帝国到我南国,至少也得一月之久,在下立刻在这京师僻静之处找个地方,大人可以就此处而写,所有所需之史料书籍,在下都可以派人快马——」白嗣神情激动,情绪高昂,言至兴奋之至,竟然把酒杯打翻,酒溅了一身。

  「……,……」

  酒杯中的残酒流到桌上,白嗣冷静了下来,一时汗颜,将酒杯扶好,「愚兄太过于激动,一时失态,贤弟见笑了。」

  「不,不,」我连忙回道,真没有想到时隔三年之后,还会有人如此地看重我,说不感动是假的,「兄台这番美意,令小弟心折。小弟何德何能,能得兄台如此抬爱。」

  「哎,真是可惜了那十八篇啊。」白嗣叹息不止。

  我望见他衣襟上都被酒打湿,再看时候不早,「小弟这儿有衣服,如不嫌弃,兄台可以更换。」

  白嗣这才看到自己衣上水渍,笑一声叹一声,解下外衣。我走至床边,拿起一件自己穿的长衣过来。

  门「砰——」的一声被撞开。

  我抬头,见冲进来一个人,「李斐,我回来——」那种棱角分明的脸,那种充满男儿气的眉,不是应劭,是谁呢?

  一时愣住。

  「老爷,应将军他——」紧跟在后面的小福叫道,站在门口,一脸无奈。

  眼下的应劭,头发略有些蓬乱,一脸风尘仆仆,有憔悴疲惫之色,嗯,一双黑色焦急的眸子是性感的,直挺的鼻梁是性感的,甚至有胡渣冒出的下巴都更显性感。

  我重重地咽下一口口水,突然之间觉得口干舌燥。

  可恶,几日不见,他大将军什么时候长成这么性感的样子了!

  我想我当时的目光一定是色迷迷的,因为连正在换衣的白嗣也转过头来,好奇地望著我们俩个。

  「……」应劭一时愣住,不知做何反应,就这样子呆在那里,可能是对我如此放肆大胆的目光吓著了。

  「呃……老爷……」小福在旁边提醒。

  我恋恋不舍地将视线从应劭的喉结处收回。「将军……」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然嘶哑如此,不由重重吞了口口水,咳了声,「将军不是明日回来的吗?」

  应劭呆呆地望著我。

  ……,……

  呃……

  我舔舔唇,实在是太过于秀色可餐。看久违的人以一种如此痴痴的目光看著你,那目光中似是含了无数深情,无数思念,再忆起此人曾经与我有一夜……那时候令人迷醉的喘息,呻吟,无奈的话语,真是让人……想……

  色性大发。

  呜呜呜……他应大将军知不知道现在都午夜了……正好是人孤枕难眠,心中饥渴难耐的时候……这样子匆匆地跑回来见我,这样子焦急地提前回来跟我见面,很难让人……不起邪念……

  「将军……」我的手在他眼前晃来晃去,他两眼一眨不眨地望著我。

  不会吧!

  虽然知他对我有情,但我李斐也不至于会让人痴迷到如此情境吧……

  摇晃的手一下子被紧紧抓住,应劭的眼睛紧紧地盯著我,我再吞了一口口水,人说小别胜新婚,不知这是否就是他应大将军的情境。但对于我来说,他大将军那种被逗弄之后令人喜欢的反应,那种丝毫没有因练武而变得粗蠢无比的腰身,那种永远看起来那般的正直堂堂正正的脸,都令人如此的怀念……

  应劭紧紧地握住我的手,目光深邃,一双黑眸中有著难忍的焦灼与激动,剑眉难耐地蹙了起来。

  来吧来吧,说吧说吧,说有多么的想念我。

  他开口,一字一句,咬牙切齿,「他。是。谁?」

  「啊?」我愣住,头愣愣地朝著他手指的方向,一下一下地转过去,那边,白嗣正提著一件衣服,神情尴尬地立在一旁,不知是想穿上还是想脱下。

  「他是谁?」应劭的声音大了起来,震得人浑身一颤。

  「呃……」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他是谁?」应劭愤愤地对上我,那张怒颜是如此的吸引人,「我明明跟我哥说过我会提早回来的,你明明知道我今晚会回来的!李斐,李斐,你,你——你,居然还留了一个人在这里!」

  「……,……」

  应非笑是来过,是说过他会回来,但是有说过是今晚回来吗?我现在这种感觉就像是我红杏出墙跟奸夫苟合之际被丈夫逮个正著。

  「将军误会了,我跟贤弟之间——」怒火波及池鱼,一旁的白嗣急急地过来解释。

  「贤弟?!」应劭怒火冲天,转过头来扳著我的肩,「李斐,你何时有跟人称兄道弟的习惯?我说跟你以兄弟相称,你非得一口一个下官,现在碰到这个家伙,就贤弟贤弟的!你,你——」

  我一手抚额,不由叹息。

  这下子完了!

  「你把我放在哪里?!好啊,好啊……」他大将军声如怨妇,语音是如此的幽怨凄凉,我全身寒毛起立,「李斐,在你眼里,我堂堂应劭,难道还比不过这个市井无赖?难道还比不过这个酸秀才?他可以跟你称兄道弟,我就不够资格?我就不合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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