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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县令大将军(下) page 8 作者:胭脂虫

  「暧,哪里哪里。只是看贤弟一脸愁怅,就拉了贤弟一起来喝几杯罢了。都是文人嘛,说不定哪年我们一起高中呢。」

  我微笑点头。出了门。

  身后依稀听得到几位的说话声,「李兄,你都考了三场了,年年名落孙山,年年再考,小弟就是佩服你这个勇气啊……」

  「哪里哪里,干……」

  「有道是天生我材必有用哪……」

  「……,……」

  ****

  李斐去后不久,雯云楼里来两人,一人战战兢兢,一人面带怒容,俊容失色。小二刚迎上去,就被来人怒瞪一眼,吓得缩缩头就要回去,不想却被他一把抓住,「有没有一位姓李的客倌来过这里?年约二十,相貌俊秀。」

  姓李的?不是刚才那位少年会是何人?

  小二连连点头,「有有有,不过他——」

  实是不是他存了心在这儿卡住吊人胃口,只是那位面带怒容的人一下子把他的领子揪了起来,这一下卡得他直咳嗽,「他——」

  「他怎么了?」应劭急问,关怀之意溢于言表。

  「他——他——」小二揪著自己的脖子,颤抖著伸出自己的手指来,指向脖子,「我——死——」话未完,小二两眼一翻,昏倒在地。

  应劭愣了一下。

  「将军,你掐死人了!」小福骇了一跳。

  应劭低下头来探手试试小二鼻息,压低声音,「叫什么,只是昏了一下罢了,由得你叫得这样子像杀鸡一样吗?你家老爷怎么教的你!」

  小福神情哀怨。就知道这位将军对他有成见……呜呜呜……不就是把老爷弄丢了嘛……这能怪他嘛……昨天将军他还那样子焉焉的,可怜成那个样子……今天居然嚣张成这个样子……哼哼,想当年他在我家老爷面前……

  回过头来,大堂里原本坐著饮酒作乐的几个文人一下子停下所有动作。

  「你们——」应劭刚一开口,那几个家伙立刻抱成一团哆嗦,「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应劭回过头来,对上小福,哑口无言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你去问。」

  小福机灵地上前,动作优美地作了一个揖,打著灿烂的笑脸道,「各位大爷,小的只是来找人,各位大爷有没有看到一位二十上下,长得挺俊美的人?对了,他今天穿了灰色的衣服,看上去心情不好的样子。」

  「他刚出去……」抱成一团的几个人慢慢地散开,一个穿绿衣的人慢慢地坐稳了,一下子以极快的动作抢过他桌上的扇子,打开后才缓缓道。

  「是啊,半个时辰前刚出去过,好像是往……南边去的吧……」

  「不对,是东边……」其中一蓝衣文士端了酒杯倒了酒,在嘴里啜一口,慢条斯礼道。

  「南边,我看得清清楚楚!」绿衣文士道。

  「你哪儿看到!你明明在这儿坐得好好的,所谓『可不知,非可不知谓之知……』」蓝衣文士摇头晃耳道。

  「曰『知不知者不为过,不知而谓之知者须师……』。」绿衣文士道。

  「……,……」两文人酸叽叽地吵起来,不时引章据典,摇头晃脑,掉下一个个书袋子来。

  小福瞠目结舌,转过身来,忽地发现将军身后的那个装死的小二正爬起来,偷偷摸摸地想往楼上爬,「站住!」

  小福一声怒喝,大堂里的几个文士再次抱成一团哆哆嗦嗦。

  走上前去,提起那个小二,「他是往哪个方向去的?」义正辞言。

  「南,南面……」小二哆哆嗦嗦道。

  「走吧。」小福回首道,这才发现将军听了小二话之后早就走出门去了,一下子放下小二,小福跟上去,「将军,等我——」

  跑到门口,回过头来,对著小二笑一下,道一声,「小兄弟,太肥了,就算是在这儿当小二,也不可以这样子偷吃东西弄得自己肥头大耳的!」

  小二瞠目。

  真的好重啊啊啊……重得我的手都快要断了!门外,小福跟著前面的人,一路小跑,一路甩著手。

  ****

  「你跟著我做什么?」回过头来,李斐望著他身后的那位大汉。

  「只想跟这位小兄弟做个朋友。」原先在酒店里的大汉笑道。「小兄弟往哪儿去?大哥我有地方好玩的,你去不?」

  「不去了。」我回绝。男人说到好玩的地方,不外乎是酒肆教坊。

  「嗳,小兄弟,大哥是看你心情不好,才想带你去好玩的地方玩的嘛。」大汉道,「不要这样快就拒绝嘛。」

  「好玩的,不外乎是美酒女人,我不感兴趣。」我道。

  他凑上前来,「有美酒,但没有女人。」

  「那还不一样。光只有酒,我喝够了。」

  「嗳,小兄弟,美妙的不是酒,更美妙的是男人。」他道。

  我暗笑,「这京师之处,天子脚下,就算有什么腌的,也得躲躲藏藏,哪有如此光明正大的地方。难道有什么教坊里卖男人香不成?」

  「正是。」他道。

  我一下子好奇起来,转过身来细细打量他,他笑著介绍,「同是性情中人,兄台我姓秦名狩,叫我秦狩就是。」

  「好个性情中人。」我笑,「我倒要看看兄台性情。」

  我暗笑,「这京师之处,天子脚下,就算有什么腌的,也得躲躲藏藏,哪有如此光明正大的地方。难道有什么教坊里卖男人香不成?」

  「正是。」他道。

  我一下子好奇起来,转过身来细细打量他,他笑著介绍,「同是性情中人,兄台我姓秦名狩,叫我秦狩就是。」

  「好个性情中人。」我笑,「我倒要看看兄台性情。」

  ****

  寻来寻去,各处都寻遍,还是不见李斐。他会去何处呢?一时气急,应劭一把抓住小福领口,怒发冲冠,「你家老爷你怎么不看好!让他这样子乱跑,万一出点什么事情——你——」

  「我也不知道啊……」小福痛哭,「老爷他腿受伤,我怎么会想到他会走出去!」

  「哼——」一把扔下他,「你说,明明店小二说你家老爷是往南走的,为何我们往南走了快一里了都不见人影。」

  「我哪知道。」小福颤颤地。

  「哼,要是李斐有个三长两短,我拿你是问!」应劭道。

  本来站在他旁边的人立刻跳离他一米,以策安全。

  继续寻来寻去,问过了无数人,就是找不到,「呃……这个,我想……」小福吞吞吐吐道,「也许老爷回客栈了……」

  在他面前的人慢慢地转过身来,面孔狞狰,「你是不是累了?想休息了?」

  「不不不!绝对不是。」小福连忙往前走,自家老爷凶恶起来的时候,虽然看上去吓人,但是语调还是极为温柔的,哪像这位将军——呜……整个就是凶神恶煞……

  老爷……你好温柔……

  老爷……我好想你……

  ****

  轻掀帘幕,外面是破烂民舍,帘幕后倒是别有洞天。登上台阶,直入正厅,眼前豁然开朗。且不说厅堂之宽敞华丽,单道这杂物陈设,厅堂正中一张镶白玉的紫檀木镂双龙大圆桌,十多人或坐或躺,大杯,大说,大笑。圆桌旁有一小童,眉清目秀,语音清丽,旁再立两人,一人轻敲檀板,一人吹笙笛,小童唱的是一支「落梅风」:细雨洒轻寒,绿绣芳草浅,隔溪的沙鸟几处如相见。满旗亭花开俨然,盼不见去年人面。

  「好个醉香楼啊。」我赞叹道。

  「好个风流倜傥的人物!」堂内忽有一声应道。

  我抬头,看花厅东侧三人站起,但见此三位裘服翩翩、绣衣楚楚,其中一人走过来道,手持银觚,「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雁归来。这位贤弟虽是生面孔,可在下却觉得似曾相识,为贤弟不俗之相,来,敬一杯。」

  我大笑起来,「陆大人,你真个贵人多忘事了。」我作揖道,「在下姓李,单字一个斐。」此位陆大人,我离京之时,便是官拜紫林阁大学士,今日想必更是高官厚禄了。

  陆碌神色忽变,我知他心中所想,连忙压低声音暗道声,「都是同好,何必提防。」

  「说得好!」他大笑起来,「都是同好。」他扬扬酒,比比我身边那位大汉,「不过你这几年眼光可是变差了,我记得前几年,贤弟你的眼光可是妙得很哪!」

  「你!」秦狩脸色立刻恼了起来。

  「美人如花隔云端,比起这等麻烦来,岂不是可手到擒来的为妙?」我微笑。

  要是这陆碌也是如何人物,哪里将秦狩这等人看得进眼里,一扬手便道,「贤弟初来这里,来来来,让陆某介绍你几位可心的。」

  我巴不得离了那大汉,陆碌这一提议,正中下怀,一时便丢了那位禽兽大汉跟了过去。厅堂东侧是用几套相同的紫檀雕花小榻,太师椅,隔出来四个小间,面向正厅,进去后便觉花香扑鼻。刚才跟陆碌同站起来的两位文人学士,大抵也是自命情种的好色之徒,歌场流连、俳优角逐的老手,打量了我两眼,敬了两杯,便各相交谈起来。

  陆碌引来三小童,指著其一笑道,「贤弟眼光非凡,看陆某近日喜欢的此位如何?浑名一个『小女儿』,演的是小旦,端的是袅袅婷婷,闺情动人哪。」

  名唤小女儿的小童两手交叠,在左腰处一放,身子略略一沉,道个万福,口中一声,「陆大人折杀我了。」竟是女子声相,抬头时看眉宇柔媚,眼波流转,我赞叹两声。

  陆碌心中开怀,再指中间一个,「此位如何?在下觉得,比起贤弟那个墨樵,更甚一筹啊。在脂粉场,人唤『小谪仙』。」

  我心中一凛,然而也细看那中间一位,但见他脸上粉白黛绿,颊染薄胭,唇点桃红,见了我在打量他,微微地垂下头来,面色微赧,其脖颈自上衣处微露粉白肌肤,陆碌在一旁打趣,「就知道贤弟喜欢这种。秋水为神玉为骨,有弱柳扶风情态,更有芙蓉之色。今日就让他陪贤弟如何?」

  我笑一声,「陆大人的美意在下心领了,还是此位就好。」我指剩下一小童。

  陆碌一愣,笑一声,「贤弟品味著实有些下降了。此位是北国男儿,虽出道半月,秀雅出群,但跟前两平匡庐双秀一比,却是差了些。」

  「呵呵,在下的爱好略有些变了,让陆大人见笑了。」我微笑,手扶上那位小童肩膀,感觉他身子一僵。

  陆碌道一声胭粉经,「话说回来,贤弟哪,我一直是不能理解你的爱好的。依我看来,这挑的人儿不但要长得媚,身子骨也要好。像是堂正中的那个,」他指指正在唱曲的那位小伶,「虽然长得不错,可是身子骨,一看就不行,玩不了一阵就不行了,这种啊,捧起来也不行,不小心就会出问题。像你之前喜欢的那种秋水之态的小伶,腰虽细小,把玩起来别有风味,但是经不起玩啊。而像我的小女儿就不同了。」他拍拍身边那位唤作「小女儿」的小童的臀部,狎弄之意明显,「也得要身子圆润,略微的有些韧性,方是最佳上品。」

  我微微地笑一下。

  陆碌饮杯酒,再叹一声,「李斐,本官就是喜欢你这一点,三年前就喜欢,不卑不亢,连在这等地方见著本官,都端的是大大方方,既无曲意媚俗之意,亦无同流合污之丑态,不过话说回来,方才你过来之时,本官真是没有看出来,这三年,你变得好多……」

  「噢?在下变得如何了?」我挑眉。

  「嗯……不好说,不好说……」他蹙眉暗想,手指曲起一个关节轻敲桌面,「说是变得庸俗了罢,也不至于,但是说原来的清朗之色,又有些变质,感觉上……圆滑!对了,就是这个词,变得圆滑了。」

  我轻笑,「陆大人折杀在下了。就不知陆大人此番话是褒是贬呢?」

  「不不不,本官指的是懂事了些——」似乎有些越描越黑,圆滑明显的是贬意,如何美化也是如此,陆碌干脆放弃道,「算了,这做词赋曲,论推敲辞章,还是你最行,陆某自叹不如啊。」

  我忍笑道,「是陆大人过谦了。」

  正说得入巷之时,有一文士想必是醉了,端著酒杯闯过来,杯子在我面前一举,「铁石梅花意思,美人香草——风流。嘿嘿。」涎笑著,手便伸了过来摸我。

  身体一动,躲开了那只手。我心下一惊,是刚才扶过来的小童拉了我一把。

  「咦——什么意思——」那位醉文士似乎是略有不满,「呵呵,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来嘛,好一个俊雅少年,于所有胭粉之中,艳丽夺目,别有风味……别有一番风味……」话未完,「啪——」的一声,醉倒在地。

  我脸色暗恼。

  陆碌忍笑道,「李大人风彩,真是无人能挡啊?哈哈哈——」

  我赔著干笑几声,陆碌笑了几声,也觉有些不好意思,指指那站我身后小童道,「云官,引我的客人到你的房间。」原来此位唤云官。

  云官的身体凛了一下,但脸色还是缓了下来,轻道一声,「大人这边走。」便带了我过去。

  从各间往北侧便是各个伶儿的房间。到了尽头一间,云官停下,打开门,我叹一声,这小房间竟是一点如此的光耀夺目,玉几琼阁,壁钟衣镜,锦纱账,临春枕,说不尽的风流。更有特别之处为室内香泽,幽幽郁郁,不知是何香气,炫得人心也醉意也浓。

  我抬眼看他,打趣道,「云官儿真是看不出啊。」心下暗有些失望,还以为这他会有点不同,毕竟,此人在外面表露出的习性有些像某人……哎,谁想只是欲迎还拒……

  可叹我李斐,竟是如此的吃这一套……

  如今是人也空情也空……

  后悔也晚,人心最是难测,昨日如此伤了人的心,难能盼著那人儿重回头?难道我李斐此番真要落得个孤家寡人一个回去?又似昨日那般两手空空?心里略有些不甘,但也是到了尽头了,不甘,又能如何?

  那少年笑一笑,竟是说不尽的媚态,直笑得人骨头也酥了,我闻得室内薰香,说不尽的舒畅,只觉浑身绵软,眯著眼道,「云官唱支曲儿来听听。」

  那少年朱唇一启,唱的竟是刚才那大堂中小伶唱的一支曲:「为甚呵村庄冷落,朱扉镇锁,春风静掩,桃李笑无言?可正是云离楚岫,雾散秦楼,玉去蓝田,则教我对花枝空忆当年……」

  「怎么唱得跟刚才那个角儿是一样的?」我笑道,身子重得很,轻轻往小榻上一侧,斜了眼看他。

  那云官倒也毫爽,抿唇笑一下,两双眼睛就这样子忽闪地看著我,「我只会唱这支曲儿,让老爷见笑了。」

  我微笑著,略微地蹙了一下眉,身子骨倦得很,刚往那小榻上一躺,那云官儿就压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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