肇逸没好气的看了忧璨一眼,反正他拿忧璨没办法,陪瑶容也比跟忧璨去工作会场被其它人当仆人使唤好多了。
秉裕第二天中午就离开东京,每天赶一个城市,有时一天跑两个地方,第六天到了札幌。秉裕向车站的服务员用地图问了方向,找到公园准备拍摄,心里又开始操起三字经,空气冻的手指头都没办法按快门了,带的外套在东京穿还可以,来到这里根本没用!还好当初看璨的脸色阻止瑶容跟着来,不然还要忙着招呼她的话,他迟早对瑶容发飙。转念想想,或许真的发飙也不错,至少往后就没有『好脾气』这种假象要维持。说璨被自己宠坏,自己不也是被璨宠惯了?离开东京之后,每天晚上都打电话找璨聊两句,肇逸真是个活菩萨,把手机借他,还是…那是璨的指示?
秉裕在公园拍到天色快暗了,才收拾东西到市中心找过夜的地方,还要先填饱肚子,拉面已经吃到快反胃,换点花样好了。
秉裕在人来人往的街上徘徊很久,想吃烧烤,问题是一个人进去吃看起来很奇怪,他也不会点菜,可是再跑去吃酱油拉面会很对不起老板,因为吃下去绝对立刻吐出来!
手机不知响过几次,也不知响了多久,秉裕才发现那个鬼魅般的音乐铃声是肇逸借他的手机在响。
“喂?”
“戴秉裕,你在搞什么啊?”忧璨的怒吼声从手机里传来。“我打好几次都不接,你是想被我砍成三十六块丢进火里烧洗澡水吗?你在哪里?”
“札幌啊!”
“札幌哪里?札幌那么大你要我怎么找?”还是很生气的语调。
“街…上,我怎么会知道我在哪儿!”秉裕停下脚步,脑中迅速回放刚才璨说的那句话。“找?你在哪儿?”
“站在那边…不对,找个暖的地方坐着等,不要给我乱动!”说完立刻切线。
秉裕站在街头呆了很久,直到一阵冷风又从毛细孔往身体里钻才回过神来,见到街边的咖啡厅就走进去,点杯咖啡喝,…然后呢?
秉裕看了下手机,打电话到旅馆接璨的房间,房里没人接电话。惨,忘了问肇逸住几号房,秉裕又想了一阵子,算了,拿出地图研究一下,身边的现金快光了,找可以用信用卡的旅馆住?这笔费用报上去,不知道协会愿不愿意补偿?日本什么都好,就是消费太高让人吃不消。
盘算一阵子之后,快饿昏了,付账走出店门,刚才看到街角有香烟自动贩卖机,往街角走,摸零钱的时候,秉裕才想起他把珍贵的地图忘在咖啡店里,匆忙转身往回走,在店门口跟里面出来的人撞个满怀。
本来肚子就饿,这一撞给撞个满眼星星飞舞,秉裕退后两步,正想用日文说抱歉,对方抓住他双肩开始用力摇。
“我不是叫你坐在一个地方不要乱动吗?”忧璨铁青的脸凑上来。“你还给我乱跑!…裕?…裕,你怎么了?”
秉裕眨眼,想笑。“星星在飞,…我好饿,别在我眼前乱晃!”
忧璨伸手把秉裕背的行李袋拉下来,脱下大衣先帮秉裕披上,探了下秉裕的额头,没发烧啊!“你脸色好苍白!…裕?能走吗?”
“可以!我需要食物而已!”秉裕努力眨眼,把星星眨掉。“对了,地图忘在里面!”
忧璨背起秉裕的行李袋,跟着秉裕又进店里,他们受到全店的注目礼,秉裕大概没发现,忧璨根本不理会。
“你怎么跑来了?我以为是幻觉!”秉裕拿回地图,向服务生道谢,转头看忧璨。
忧璨撇嘴,抓住秉裕的手往外拖。“先去旅馆再说吧!我差点杀了那女人,你想耍帅也不要把命都赔了好吗?明知道你会往冷的地方移动,还把大外套借给她?我连你都想杀了算了!不准再带那个女人出差了!”
“我再也不要吃酱油拉面了!”秉裕只能吐出这句心声。
在家的地盘上,是他宠忧璨,到了外地,变成忧璨照顾他!
一个小时之后,秉裕坐在温泉旅馆的房间里,面对一桌的怀石料理,忧璨打电话告诉肇逸他找到秉裕,没事了。秉裕接过电话,问肇逸经过的情形。
忧璨昨天就知道秉裕没带大衣,因为见到瑶容穿著秉裕的外套,差点当场在餐厅里掀了桌子,肇逸不善形容,说场面十分火爆,指着瑶容的鼻子毫不客气的骂,更正,肇逸用的是口不择言这词,接着忧璨立刻走人,把瑶容丢在餐厅里,肇逸送哭哭啼啼的瑶容回去,回到他们旅馆时,刚好碰上忧璨抓着美国派来的首席摄影师的领子,威胁着如果今天不帮他调时段,他就立刻开天窗,肇逸利用手机定位追踪找到秉裕的所在地,平息忧璨的怒火。肇逸当时还觉得事情没那么严重,然后问秉裕怎么没去买件大衣。秉裕支唔半天,说不出口是因为想省钱,大衣好贵。
“你怎么来的?”秉裕放下电话。
“飞机!”忧璨翻白眼。“回去绝对要修理那女人!”
秉裕想了下,说:“你不是已经骂够了?外套前一天晚上就借她了,你也在场不是吗?我只是忘了拿回来,不完全是瑶容的错。”
“不单是这件事!”忧璨拿起筷子。“我每次联络的时候,小狈就对我说瑶容怎样怎样,气她气的半死,同样的年纪,小狈比她成熟多了。我最看不过去的是她完全不顾朋友,把别人的诚意当垃圾踩。”
秉裕正想开口,忧璨换气,又继续说:“还有,一看就知道她是自我中心的人,所有的事情只想到她自己想要怎样,完全不理会别人怎样,跟这种人交往会累死你,到时候被我骂活该了你就不要哭!”
秉裕无辜的眨眼。“我没跟她交往,…还没!”
忧璨冷哼。“忠告到此为止!”
寂静滑过房内。
秉裕吃的差不多了才抬头望着窗外,自言自语般的说:“其实我好象根本不知道怎么跟人交往!”
“你认为怎样才是两个人在交往?”忧璨似笑非笑的望着秉裕。
秉裕认真想了很久。“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吃饭逛街常碰面,就这样吗?小庆说他也认为我跟瑶容交往,我自己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忧璨等了几秒钟,秉裕还在迟疑。“然后呢?接着说完啊!瑶容大小姐好象也认为你们交往着呀!…跟我抢着要送大衣来,偏偏什么事都不会做,我看的人也够多了,还真的没见过这种人!好啊,让你送,北海道,找的到人,我孵的金蛋就全数奉上!”
秉裕听到金蛋开始笑,一笑就停不了。
忧璨挖苦的望着秉裕。“那么好笑?刚才还失魂落魄的,你一路上来光吃酱油拉面?”
“我只会酱油拉面的日文啊!”秉裕摊在榻榻米上。“不过,我认为交往似乎该带有感情成份,才叫做交往,否则只像普通朋友而已。”
忧璨侧着头想了下,点头赞成。“也对!…不过回去东京,你家那个瑶容大小姐,你自己解决吧!我懒得再理她了,她大概也不想让我理!”
秉裕点头,收敛笑容,看着忧璨,一直盯着忧璨。
饭后去散步,然后等夜深了去泡温泉,整个温泉区只有他们享用。忧璨颇有语言天份,常接触各国的人,所以很多语言都会应对几句,秉裕找璨临时抱佛脚,学一些食物的名称,多少钱,数字单位等。璨第二天一早的飞机回东京,秉裕还要游荡两个地方才回的去。
睡前,秉裕数日圆钞票,真的不够,必须去换钱。忧璨在一旁望着秉裕烦恼,只是微笑。秉裕转眼看他,嘿嘿两声。
忧璨拿出自己的皮夹。“嘿,想借多少啊?”
“三万日币?”秉裕小心问。
“三万你想吃屁的?”忧璨拉下脸,也开始数钞票。“三餐外加咖啡下午茶,烟钱交通费,三万想混两三天,我真该拜你为师!”
秉裕接过一迭钞票,数一数有十五万日币。
“三万借你,剩下的我请你,拿去吃料理!”忧璨咧嘴笑。“北海道的海鲜是日本出了名的美味,既然都来了,就享受一下!”
秉裕微笑。“那你还要先教我怎么点菜!我就往最好的握寿司店杀进去吃到饱!”
“呵呵!问食物你就问对人了!纸笔拿出来!”
秉裕认真抄了一堆食物名称,忧璨第一句就教秉裕说,师傅决定,我会说停。
熬到清晨两点多,秉裕催忧璨睡,忧璨不情不愿的躺下,秉裕熄灯,忧璨望着秉裕的脸,低声道:“你知道吗?我最喜欢看你对我笑的样子,你常常皮笑肉不笑的,不过对我都是真心的笑!…连冷的快冻僵,又饿的头昏眼花的时候,你还是看到我就那样笑,像现在这样!”
秉裕转身躺下,望着天花板。“为什么要终止契约?”
忧璨隔了许久的沉默之后才轻声回答:“因为我想放你自由,你还会得很多奖,会变得很出名,有一天会变成你挑案子,只做你想做的就好,开摄影展,巡回世界,专门会修理模特儿,身边一堆助理可以使唤!…相信我的眼光,不会错的!想到那个,我就觉得好兴奋,我随便挑个你随便拍的照片,随便就得奖,你对自己缺乏信心。”
缺乏信心,是的,但是也只有璨知道而已。
“以后我不会再帮你了!我能做的全都做了!”忧璨又说:“我的格局也就这么大,没办法再有突破,摄影师跟模特儿不同,我会将契约终止,有很大一部份是因为我不想你走我走过的路,没经验的祥彦小子都看得出来,你的技术应该没有拍摄物体的限制,往后的路,你要自己走,所以我必须先让你自由!”
秉裕闭上双眼,自由?是啊!忽然想起契约中有一条,璨会尽一切力量帮自己踏上摄影师这条路,他也做到了。跨进这行,拍璨拍出名,案子接着来,就在满心无奈无法突破时,璨帮他拿了个摄影奖,前面的路又忽然变的宽广。
契约终止,两人都得到自由了!
忧璨没睡多少,一早就搭飞机回东京,秉裕睡到饱,离开旅馆时,发现忧璨已经结帐了,秉裕背着器材继续旅程,璨会在东京停留一阵子,那是他已确定的,工作结束之后还会继续留着休假。
秉裕偏离原定行程,往南走,又往西移动,一路上找拍摄地点,一路吃,仍旧每晚打电话给忧璨聊两句,多半告诉忧璨他拍了什么好景色,吃了什么好料理,听到秉裕炫耀的说他找到一家小店,只花了三千日币,吃到一顿海胆套餐,忧璨气的挂他电话。
秉裕只是想笑,璨是出了名的老饕。接着打电话给瑶容,问候一声也好。
“秉裕!”
“还好你还没睡!”秉裕说。
“你什么时候要回东京?不是说一个礼拜吗?已经一个礼拜了!”
“还要两三天吧!”秉裕喝口啤酒,舒服的在小旅馆房里欣赏外面的夜色。
“赶快回来陪我好不好?他们都说有事,人家都不知道要去哪里逛,连吃什么都不知道,好想你…”
秉裕等了一阵子,听见啜泣的声音,叹口气。“我当初不是告诉你跟着来日本会很无趣吗?我根本没办法陪你啊!…你在哭?”
沉默。
“瑶容,你先回去台北吧?”秉裕平静的说:“觉得不好玩,改机票先回去吧!就算我回到东京,也没办法陪你,我还要在东京拍照四处跑,等回去了我再找时间陪你逛街吧?好吗?你先回去!”
“不要!”
“不然怎么办?你自己没办法上街,大家都是来出差工作的,这样好了,我问肇逸或璨帮忙,你告诉他们想逛什么地方,请他们带你去,但是他们也有很多事情要忙,你自己逛,他们忙完了去接你,好吗?”
“我不想找他们!你都不打电话给我,人家每天都在等你的电话!”
秉裕深呼吸,接着轻吐气。“瑶容,别惹我生气好吗?这工作对我来说非常重要,我现在没办法分心,我必须在工作上努力,你还没踏出社会,或许你不能明白,至少请你了解这一点,我的工作对我来说很重要。”
“我知道啊!我没有吵你不是吗?让你去工作!”
秉裕想把啤酒倒在自己头上降温,因为头顶冒烟了!“你先回台北吧!等我回去了,我们要好好谈一谈!”
“你生气了?”
秉裕苦笑。“应该还没吧!瑶容,你自己先考虑一下,我希望可以跟你交往,可是目前这种状态,我不觉得我们在交往,我知道你要的是什么,可是我不认为你知道我要的是什么。”
又一阵沉默。
秉裕叹气。“回去了我们再谈吧?了解彼此需要时间,我想过,我们的年纪差距还不至于造成代沟,也算能聊天,你对我付出很多,我都知道,可是…”
“可是什么?”
“如果你只是把我当成交往对象之一,或是单纯交往没有共同目的的对象,我玩不起这种游戏,你懂吗?”
两人之间停顿很久,然后瑶容小声说:“可以麻烦肇逸帮我改机票吗?我明天就回去!”
“你可以自己去请他帮你忙吧?”秉裕回答,语气依然平静。“肇逸没空就找璨,璨会帮你的!”
几秒的迟疑,接着瑶容说:“好!晚安!”
秉裕等对方挂掉电话才切线,爬到窗边看夜色,心里浮上一丝恐惧。
往后就只能靠自己,自己要爬出一条路,要往上爬,爬到璨说的境界。这样分别打电话,可以给自己明显的差异感。跟璨聊天总是愉快,听听璨的牢骚,跟璨说好玩的事,那种惬意的感觉,跟瑶容聊天时就没有。打电话给瑶容之后,心情立刻沉淀,想着怎样才是交往,怎样可以让瑶容了解自己,怎样慢慢培养感情,想到就头痛!
三天后回到东京,瑶容早回台北了。璨拖着肇逸到火车站来接人,一脸笑嘻嘻的模样,问秉裕怎么把瑶容打发的,秉裕只能据实以告,然后急着先去洗试拍的照片,忧璨一手包办,抓着肇逸当翻译,当导游,最后到餐厅吃晚餐。
忧璨跟肇逸急着看秉裕拍的照片,餐桌上堆满照片,肇逸非常意外他所看到的照片。
“这些洗出来都是名作呢!”肇逸指着一堆照片。
“戴秉裕拍的,废话嘛你!”忧璨伸手推肇逸,转过手中的照片。“这张我喜欢,等很久吧?迷雾之间,还看的到景色,有种朦胧的美。”
“那个要放长拍摄秒数!”秉裕微笑,看着忧璨。
忧璨爽快的笑着。“你不急着回去吧?我把肇逸踢走,再去绕日本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