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天行瞥他一眼,恼恨的哼了一声。
皇长子孟斐,夜帝的孙辈,却没能有兴目睹夜帝的绝世风采。他是在夜帝去世一年后出生的。
路天行至今仍然记得,六岁的那一天,路怡然无意冲撞了夜帝圣驾,当那个目光矍铄的老人出现在试图保护兄长的自己的面前时,心中那股难以平息的激动。
夜帝闪烁温和光华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一切都止于瞬间。
被誉为“千古一帝”,一生创下不世伟业的夜帝驾崩前的最后一刻,就站在路天行的面前。而路天行,竟然成为最后一个映入他视线的人。
每每念及这些,路天行心中便会涌起一股莫名的悲伤和怀念。
孟斐凑了过来,笑道:“回京了怎么也不来看我?不是说好了吗,等你回来要教我那套‘御风剑法’。”
路天行四年前得中武状元,从那时起,这个孟斐就莫名其妙的总是纠缠他。要说是为了习武吧,宫里什么高手没有?他这个皇子只要稍有表示,哪个不赶着过来巴结?何必定要来贴自己这块铁板?
要说是希图自己剑法高强,可每次教他武功时,他又从不认真习练。学不到三招两式,就又强拉着自己陪他玩耍。
也不知这个皇长子究竟是为何故一天到晚死皮赖脸的缠着自己?初时看在对方身份显贵的份上,路天行还勉为其难的礼貌应付。及到后来,早已连面子都懒的给他留,爱搭不理了起来。
孟斐见路天行不理他,也不恼怒,反而嘻嘻一笑道:“你哥要成亲了,你不谢我吗?”
“我谢你什么?”路天行奇道。
“要不是我在父皇面前巧舌如簧的美言,你道圣上怎会舍得把皇姐下嫁给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白衣书生?”
孟斐却没说,其实父皇圣心默许的赐婚对象原本是路天行。听闻此事,他才慌忙把长乐公主和路怡然的恋情给供了出来。父皇原就疼爱皇姐,又禁不住他苦苦劝说,终于才搬下了这道赐婚圣旨。
“你……”没想到自己一番暗恋竟是因这少年而终结,路天行不由气恼。可是转眼想到路怡然那幸福满溢的笑容,终于还是叹道,“我代大哥多谢你了。”
正自失神,突而唇上一阵温热,竟被孟斐垫着脚尖凑上来吻住。
路天行又惊又怒,一掌推开少年,怒道:“你做什么?!”
孟斐却一脸的状似无辜:“我听宫女们说的,喜欢一个人时最好表达方法,就是这样了。”
路天行打量他两眼,一时弄不清他是故意假装白痴,还是当真不懂。最后沉声道:“接吻乃是男女相爱方可行,你我皆是男子,岂能如此?”
“胡说!”天真的笑容突然蜕去,少年的脸上现出阴冷的忿忿之色,一字一句的咬牙道:“男子间便不可如此?那我问你,你可曾暗中幻想过,如此这般亲吻路怡然?”
路天行一惊,不由得倒退两步。
这番深藏的暗恋,亲近如兄长本人都未曾察觉,不想今日却被孟斐小小少年一语点破。
路天行半晌无语,只觉孟斐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锐利无比,似是直透心底。许久,方轻声道:“不要告诉我大哥。他就要成亲了,我不想我们日后连兄弟都做不成。”
孟斐冷哼一声:“你道他当真不知吗?你瞧他的眼神那般痴情,又有谁看不出来?他只是不想伤你的心,从来假装不知罢了。你还以为自己真的隐藏的很好吗?傻瓜。”
路天行长长一叹。
孟斐自觉言语过于伤人,收了刚刚的冷厉威严之色,现出一片温柔怜惜,凑过来靠在路天行怀中,试探的把手臂环在对方腰间。见路天行无意推开自己,又把头枕在了那温暖的胸膛中。
“别伤心,路怡然不爱你,还有我啊。我喜欢你,天行,从看到你的第一眼便即如此,似乎我们从前世就已有了切不断的缘份。你放心,今生今世,我都会好好爱护你,再不让你受一分半毫的伤害。有我孟斐在,你会很幸福很幸福的,比我皇姐和路怡然还要幸福。我希望能带给你后半生的平安喜乐……”
——我希望能带给你后半生的平安喜乐……
——我希望能带给你后半生的平安喜乐……
何其熟悉的话语,似乎在很早很早以前,他便曾听过有人用深情的语调对他许下如是誓言。
是谁?那个人是谁?
是眼前意气飞扬的少年孟斐?还是那个最后用温柔伤感的眼神望着尚是孩童的自己的夜帝?
思绪混乱了,心中似有几世的情感如潮奔涌不息。抬眼望,正是黄昏,如雾长烟飞舞在天边,一轮暖红的落日洒下金色光华,笼罩了无边大地,为这一刻的美景染上绚烂的颜色。
此情此景,莫名的让他想哭。那份感触满满的堵在胸口,泪水盈满眼眶,却又迟迟无法落下。
这应该就是名为“幸福”的感动吧?
耳边却听孟斐还在一厢情愿的说着:“你别担心,我总会给你个名分的。凭我的聪明才智冠绝天下无双无对,定能说服父皇答应让我娶你做王妃的,到时你便是我朝第一个男王妃。以后等我登了王位,你还是我朝第一个男皇后。继承人的问题你别担心,我断不会为了这个再娶别的女子。到时我就抢你兄长和我皇姐的孩子过来,过继给我们作皇子……”
路天行哑然失笑,自己连“喜欢”都没对他说,他倒连日后继承人的事情都想好了。
“你省省吧,小小年纪,胡说些什么?要想喜欢我,至少等你身高超过我时再说吧。”路天行笑道。
“这就是幸福啊……”一直死死赖在路天行身上的少年如是感叹着。
正是日落时分,长烟与夕阳共舞。黑暗也许会降临,那之后却又将是崭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