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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情 page 9 作者:尘印

  风奴瞧见他呆愣的样子,更是说不出的鄙视:“真是枉费我家主人一片心意,主人肯让你去石室练功,是你天大的造化,你居然还敢对主人无礼——”想起适才看到凌霄手背那一圈牙痕,她丽容越发阴沉,如果不是顾忌主人,她早就把司非情拖出去宰了。

  “那个冷冰冰的地方有什么好的?”风奴咄咄逼人,司非情也不免有气:“我都快被冻死了,难道还要感激他?”

  “所以说你愚蠢,你以为是普通石洞么?嘿,那些白雾是地极万年玄冰渗漏的精华,可以驻颜延寿,若在洞中修习内力,更可事半功倍。除了你,主人还没有让别人踏进一步。你却还这般不识好歹。哼哼……”

  ?!司非情一震,也无暇理会风奴嘲讽,心中乱到及至,原来,原来凌霄是一番好意……一时千头万绪纷沓而至,连风奴何时离去也未注意。

  ——原来如此,倒是错怪了凌霄!错怪了那个冷冰冰的凌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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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色复明,薄金光芒洒落峰岭,折出万千陆离。

  轻拨琴弦,司非情心神却凝注在窗外莽莽冰雪,明净的眼里染上些微迷惘——凌霄!不是应该很鄙夷他的么?为什么要这样尽心尽力地救他?只是为了在藏花馆的一句承诺吗?……

  姐姐,你为之殉情的凌霄就是我眼前的这个人吗?我想应当是,除了他,还有谁能一眼夺去你的心?姐姐你,也是个心高气傲的女子啊……只是,你们怎会相识?你又怎会为他至死不悔?虽然他确实出众,可姐姐你舍弃的,是自己的生命啊!为了另一个人,值得么?至于么?……

  琴音带着浅淡忧伤,怅然飘荡。

  悠悠地,一缕箫声扬起,清远幽长,宛若无穷尽的冰海雪原绵延不断,和着空灵雅洁的琴音,竟是无比契合。

  凌霄?曲终人现,司非情看着门前雪衣翩飞的男子,一时无语。

  放低洞箫,凌霄悠然负手于背,原本锐利得令人不敢直视的俊美容颜似乎因方才一番琴箫合鸣略有缓和,薄唇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有心事?”

  摇摇头,司非情有些怔忡,想不到凌霄笑起来竟是如此好看。

  “在看什么?”凌霄眉一挑,这司非情,有时犟得气人,有时却又呆得可以。

  “……你笑的时候真好看……”司非情愣愣地脱口而出,瞧见凌霄一怔后眼神转为凛冽,登时惊觉,吃吃道:“这个,我的意思是,是……”面倏地绯红,他都不知道自己要表达什么意思了。

  皱着眉,几时有人敢对他的相貌评头品足?但望见司非情脸上清晰的指印,凌霄纠结的眉心舒展开来,若司非情也懂得那一套察言观色,阿谀奉承,他早将他丢过一边了。

  “今天就在这里学罢。”凌霄进屋,拉过张椅子,衣袖一拂,在琴案对面坐下:“既然你受不了冻,以后再去石室算了。”

  “这,我没关系,还是去石室好了。”司非情脸颊红晕刚刚褪去,又觉有些赧然,小声道:“我昨晚听风奴说过了,先前是我误会了你,对不起……”

  他与凌霄相识至今,也不知顶撞过多少次,如今突然赔起不是,凌霄颇感意外,见他低垂着头,不觉莞尔:“怎么?舍不得那个鬼地方了?”冰冷的眼里微露笑意,这个高傲倔强的司非情认错倒是诚恳,的确是性情中人。

  司非情想起昨天大骂凌霄的言语,不禁涨红了,嗫嚅着说不出话。见他窘迫之极,凌霄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心念电般闪过——这好象是他生平第二次笑得如此欢愉,第一次便是昨日在石室中……  睁大了双眼,司非情被他笑得不知所措,心里隐隐觉得凌霄似乎跟最初那个冷血无情的冰一样的人有些不一样了,但究竟是哪里不同,他也说不上来……

  “好了,走吧。”收了笑,凌霄跨出房门,司非情随即跟上,一白一青的影子迤俪拖在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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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默默奉上两杯香茗,七少爷垂手离开院中,在进自己小房时却回头望了一眼院中石几边相傍而坐抚琴鸣箫的两人,艳丽的脸泛起复杂神色,但最终恢复了面无表情,双拳却不自禁地握起——

  这样的情景已有多长时间了?仿佛从一个月前,司非情就和那个什么凌霄城主形影不离,石室练功在一起,回小居后仍继续在谈论着他听不懂的武学,或是琴箫合奏……

  一捻指,止弦收音,司非情笑道:“已经弹完三曲,现在该教我阳矫经的走势了,我想今天就学完它,明日便可以学下一篇了。”拿出心经,翻到最后几页。

  浅啜一口香茗,凌霄放落茶杯:“也好。”望着面前神采灵动的青衫男子,嘴角微微含笑:他果然没有看错,司非情确是难得一遇的练武奇才,又心志坚毅。自从知道石室的妙用后,司非情恨不得日夜待在那里,每次还是他怕他禁受不住寒气,将他拖了回来。不过短短一月,司非情便已参透了他人恐怕要年余才能领悟的武学奥义,体质更是大大改善,早已听不到咳嗽声,昔日的苍白孱弱也已消失无痕,唯有双眸明净依然……

  细细讲解着经文,凌霄心头竟微微掠过一丝失落——应该不用多久,司非情就可以身负绝学,轻轻松松地下山了罢,回到那个风雅楼主身边……

  不经意间,墨冰寒眸已凝视司非情沉醉在武学新境界里而光彩流转的晶亮双眼——这样一个不染纤尘的人,怎么可以让他重新流落到肮脏纷扰的江湖中去?怎么可以让他凌霄一手调教出来的人再度沦为供人狎玩的男宠?即便那孟天扬再怎么喜欢他,身为男子,想来司非情起初也是迫于无奈才接受此等屈辱……

  “……你在想什么?”久久听不到凌霄说话,司非情诧异地将视线抬离绢册,却见凌霄恍惚出神。

  思绪回笼,凌霄淡然一笑,站起身,遥望绵绵冰雪与天地连延一片,不知何处是起始,也不知何处是尽头……蓦然回首,盯着司非情:“你可想跟我学剑?”

  “学剑?!”司非情眼里闪着兴奋,他月余来研习心经,如同进入一个全新天地,只觉样样神奇而充满诱惑,便像从前初学琴艺时深陷其中,听凌霄肯教他练剑,如何不喜?何况孟天扬曾说过凌霄剑术宇内无敌,光看那月奴身手便可想而知。只是——

  “我都没看你用过剑。”也从没见凌霄身上带剑。

  “想看么?”凌霄瞥了眼一脸期待的司非情,缓缓伸出右手。

  莹白光洁的手掌,修长完美如玉雕的手指,秀气得更像文人雅士舞笔弄墨的手——

  薄削唇角勾起冷峻笑容,俊美面庞刹那笼上锐利锋芒,凌霄全身散发森寒剑气,右手泛出一层淡淡寒光,挥手间,凌厉的破空声呼啸而起,撞向十余丈外一面冰壁。

  漫天冰屑立时迷蒙了司非情眼瞳,待一切散尽,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原本那面冰壁处已是一片空白。

  轻轻弹落衣上尘埃,凌霄悠闲地坐回石几边:“那就是我的剑。”

  “……怎么可能?”司非情喃喃道,血肉之躯怎能将冰石化为齑粉?况且凌霄和那冰壁间相隔几有百步之遥。他摇了摇头,但事实放在眼前,却不由他不信。

  “为什么不可能?你若有心去练,有什么不可能的?”凌霄浅笑:“我四岁练剑,到如今已有三十年,以手代剑有何不可?

  “你可以教我么?”司非情总算从震惊中清醒过来,有些不相信地看着凌霄,他真的肯教自己?

  一展袖,凌霄立起身:“你在城中时,随时都可以找我学剑……可要好好学,我可不想教个平庸的徒弟。”走了两步,一顿续道:“不过你也不用改口叫我师父,我不习惯——”

  司非情还沉浸在突来的喜悦中,呆立院中。凌霄雪衣飘扬已走出小居,冰眸闪动——司非情,浸淫剑道应当可以让你忘却那些红尘羁绊。你,更适合留在凌霄城,留在我的身边……

  第九章

  “铮”的一声,凌霄一指弹上雪亮剑背,司非情手腕剧震,剑当啷坠地——

  “这一招我还是练不好,都第四遍了……”司非情有些懊恼,捡起剑,如水晶般几近透明的剑身在石室白雾中泛着冷冷光华。那是凌霄十年前用的兵刃,两天前第一次学剑,凌霄便拿了此剑给他。

  “再来过。”凌霄神色清冷,嘴角却微微扬起。如他所料,司非情一涉足剑道,便立即痴迷其中,这两日除了练习心经,余下的时间都缠着他学剑,倒似个刚发现新玩具的孩子一样乐此不疲。不过,这比他年幼十多岁的司非情本就是个不通世故的大孩子罢了,虽然顶撞他的时候一点也不示弱……

  望见凌霄冰寒的眼里渐浮笑意,司非情脸一红,凌霄是不是又在笑他的愚笨?好像自他学剑以来,凌霄时不时地会露出微笑,越来越不像他最初在藏花馆认识的那个如冰似剑的凌霄了……不知道凌霄到底在笑什么?

  他的面红无措让凌霄笑纹更深:“怎么了?忘记招式了么?要不要我再教多一回?”

  “啊?没有。”定下心,司非情力贯剑身同凌霄拆起招来,寒芒吞吐间竟隐挟风雷之势,雪白与黛青身影在雾气里倏忽隐现。

  “第十一招——”伴着凌霄一声清叱,剑顿在他双指之间:“比昨日进步多了。”赞许一笑,凌霄放开了剑身。激赏之余,也不禁微微闪过一丝已在心头盘旋数日的诧异——想不到那琴声淡泊无争的司非情一旦运起剑来,居然纵横开阖,气势强劲慑人之极,实是大出他的意料。

  再度深深望了眼正在调匀气息的司非情,凌霄墨色玄冰般的双眸益发幽邃——司非情,这才是长久以来被禁锢在病弱身躯内的真正的你么?如果没有来凌霄城,或许你到死都是那么软弱,那么淡然……而我,是不是正一层层剥开你的外壳……你,究竟还有什么是我所未发现的?是我所不知道的?……

  你,竟让我第一次如此渴望去完全了解一个人!司非情……瞳孔骤然收缩,凌霄直视面前鬓角微汗却神采飞扬的年轻男子——

  “……明天再练罢。”猛转身,凌霄步出石室,外表冷淡依然,胸口却翻腾着,怎么会这样?他竟然为了一个相识仅短短月余的人乱了心绪!他,凌霄,几时会因外物扰了清明?现在的他,太不像自己了!

  眼眸瞬间凝寒,绝不能让司非情左右他的心神!凌霄衣袖飞舞,一路头都不回地扬长而去。

  “……”司非情有些莫名其妙,明明前一刻凌霄还和他有说有笑,怎么突然就丢下他走了?自己有哪里得罪他了吗?独自发了阵呆,司非情放弃地一摇头,自行返回小居。

  亏他先前还觉得凌霄与初识时有所不同,结果还是冷冰冰的老样子!司非情走在路上,脑间尽是凌霄最后离去时那冰冷森寒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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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卧房,想着凌霄的异样,司非情仍有些闷闷不乐,突听门上敲了两声,七少爷拿了封信走进:“方才月奴送来的,说明日午前再来取回信。”他将信放落案上便转身离房。

  月奴?司非情讶然拆开信纸,啊的一声:“是孟天扬——”原来是风雅楼下属奉命送来的信,他又惊又喜,之前那些微不快登时一扫而空。

  七少爷已到门口,听到他这声欢呼,脚步一顿,全身微微颤抖起来,忽地哑声道:“楼主他,有没有提我?……”话音未落,抖得越加厉害,他一低头便要奔出。

  “有啊——”司非情一目十行,匆匆一览已知大意,都是孟天扬关怀思念的话语,倒确实有一句提到七少爷,却是问他是否再有所不轨。虽知七少爷看了只有更加伤心,但瞧他眼下痛楚,司非情也顾不得许多了。

  回过头,七少爷脸色苍白:“你不用骗我,楼主都恨死我了——”

  “是真的,你自己过来看。”

  七少爷慢慢走近,望着司非情递来的信纸却不接,半晌,涩然道:“我不识字。”见司非情露出惊愕表情,他笑了笑:“我家里穷,兄弟姐妹又多,九岁时就给卖到相公馆里,尽学些吃喝玩乐,讨人开心的东西,这大字是一个都不识……你给我信,我也看不懂的。”他神色略带凄凉,目光却死死盯在纸上,一眨都不舍得眨。

  司非情也不晓得相公馆是什么,但料想不是甚好地方,他怔了一会,取过案头笔墨,在白纸上写下孟天扬三个字,递给七少爷。

  “是什么?”

  “孟天扬的名字。”司非情浅浅一笑,逐个指给他看。

  七少爷瞪着那墨迹未干的三个字,脸上的肌肉都轻轻抽搐着,猛然抬头:“这张纸我可不可以拿回去?”

  他满脸紧张企盼,司非情一愣笑道:“自然可以——”

  七少爷面上顷刻有了神采,一躬身快步走回小房。司非情见他将那张纸紧紧攥在手里,似乎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般用力,一阵惘然。但随后静了心,细细再看书信,那孟天扬字里行间,嘘寒问暖,又恐他有否水土不服,倒似真当他是小孩子一般。司非情嘴角不禁扬起笑容——

  这孟天扬,还是那么呵护可亲……一股暖意渐渐围绕周身,司非情提笔回信。他的心疾可说已然根治,不过如今才刚受领凌霄出神入化的剑术,怎舍得就此下山?

  多逗留些时日学剑,孟天扬应当不会生气罢。司非情搁笔,小心吹干墨迹,封好信笺——他也想要有一身武艺,以后就不用老是麻烦孟天扬战战兢兢地保护他了。孟天扬,也一定会喜欢他能照顾好自己的……

  我想要让自己变强!我,想要给你一个惊喜!……重新拾起孟天扬的信,一遍遍地看着,眼前仿佛就是孟天扬俊雅的容颜,正带着一贯的温文笑意……

  孟天扬……

  “……司非情……”清冽如冰的声音陡然入耳,司非情一惊抬眼,凌霄衣白胜雪,正立于门前,墨冰似的眸子定定望着他,冷峭俊美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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