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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妻番外篇 I page 8 作者:于晴

  「一郎哥!」

  他心一跳,蓦地停步。

  「一郎哥,我回来了!」朝气蓬勃的叫喊响起。

  他一转身,如他预料,小小个头的小少年扑进他的怀里。

  他退了几步,又笑又叹地:「冬故,我不是跟妳说过了吗?男女有别,要被人瞧见,是会误会的。」

  小少年搔搔头,摇头晃脑地想了一下,扮个鬼脸,开朗笑道:

  「一郎哥,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这话是你教我的。」她有点得意。

  「万一妳跳到黄河也洗不清,那时还什么清者自清?」他有点火。

  哎,原来今天一郎哥心情不太好,她得收敛点,阮冬故陪笑道:

  「我是无所谓啦,反正我跟一郎哥知道我们之间清白就好了嘛。」

  凤一郎闻言,只得暗自苦笑,转移话题:「妳回府,第一个来见我?」

  她兴高采烈地点头,然后朝他作一长揖,道:

  「一郎哥,还没到子时,你生辰还不算过完。冬故在此祝你年年开心,年年都是老天爷赐的,年年的今天,冬故都能陪一郎哥过。」

  他闻言,温暖的笑意涌进蓝眸,柔声说:

  「未来每一年妳都要陪我过生辰,那妳可不知要陪上几十年呢。」

  她秀眸遽亮,喜声道:

  「陪多久都不是问题,只要冬故活着的一天,一定陪一郎哥过!」她开心不已。一郎哥说出这种话来,表示他对未来不是抱着得过且过的心态,这让她心情大好,连忙转向怀宁,问道:

  「怀宁,怀宁,咱们带回来的礼物呢?」

  凤一郎看着自夜色中现形的黑衣少年。怀宁依旧是一脸木头,但越发俊美,可以想见当他成年后,会有多少芳心遗落在他身上,倒是冬故这小小姑娘……

  阮冬故迎上他的打量,递上茶罐。「一郎哥,这是我跟怀宁送的。你呢,平常无欲无求,冬故实在无法看出你的喜好,所以我想,你爱读书,那边读边喝茶挺合适的。」她不好意思地笑了下:「不过,算不上好茶叶就是了。」

  凤一郎珍惜地接过,柔声道:「妳有这心意就好了。对了,如果你们不怕熬夜,不如就一块上亭子煮茶夜聊吧。」

  「好啊!」她拍着很平的胸:「我去厨房看看有没有吃的!」

  「等等!」凤一郎叫住她,道:「瞧妳这样子,我还当真是跟个小少年在说话呢,妳先去换回女装,免得府里人以为闹贼了。」

  一郎哥的话,她不敢不听。暗自扮个鬼脸,她领命而去。

  凤一郎目送她小小单薄的背影。她出门在外多有不便,当年是他提议她出门扮男孩以防身,没想到她愈来愈有男孩子气……

  今年她十二岁,稚气满面,个头只勉强到他的胸前,一身男装穿出去,谁会当她是女孩家?

  他烦心一会儿,见怀宁还站在原地,遂道:「怀宁,咱们先上亭里去吧。」

  夜风拂面沁凉,半是废墟的阮府暗影幢幢,全仗灯笼才能辨视眼前景物。两人并行进亭,凤一郎取出火折子,点起桌上灯台,状似不轻意地问道:

  「怀宁,当年你是怎么上山学艺的?」

  怀宁看他一眼,随他入座,冷声道:

  「被捡上山的。」

  「原来是捡上山的啊……你没有想过离开吗?」

  「有饭吃,为何要走?」

  「……这倒也是。」怀宁跟他同是穷人家出身,他能明白有饭吃就是一切的心理。他轻声再问:「将来你学成之后,打算往哪儿发展?」

  怀宁慢吞吞地答道:「不知道。」

  「你也十四了,难道对未来没有期望吗?」

  「你呢?」怀宁很少主动反问人,但今晚,他问了。

  凤一郎一怔,缓缓垂下眼,掩去眼色。

  怀宁也没执意等到答案,只是扫过阮府荒芜的花园。突然,他又主动开口道:

  「我被捡上山时,才知道我被冠上师弟的称号。我的师姐,年纪小、个头小,童言童语令人讨厌到想踹她一脚,可惜她力气过大,我不敢偷袭。」

  「……那时冬故几岁?」

  「四岁。我一看就知她是千金小姐学武控制力道,难搞定的是老头子,讨好他就够了,只是,我偶有奇怪,一个千金小姐跟我抢什么饭吃。」

  凤一郎闻言,笑出声:「冬故的胃口很好。」

  怀宁没理会他的话,径自说道:

  「那时,我很久没有吃过新鲜的白米饭了。我才狼吞虎咽塞了两碗,回头一看饭桶空了,她还意犹未尽地吃着最后一口饭,我火大,骂她只懂抢饭吃,我长那么大没见过那满桶子的饭,就算饭发霉也够我吃上两个月了。」

  凤一郎并未打岔,想象着小小冬故明明肚子饿,却一脸迷惑委屈的样子。

  「后来,她每天吃了两口饭就跑了,我以为她闹意气,懒得理她,直到有一天,她饿到爬不起床来,我才发现原来她是一个喜欢公平的千金小姐。她在数我自出生后吃了几顿饭,她也得少吃几顿,就因为我跟她是师姐弟。」嫌弃归嫌弃,但他语气倒有些怀念。

  凤一郎抿着嘴,不再吭声。四岁就懂是非公平,这令他感到忧心。尤其……

  第一个,是怀宁。

  第二个,就是他凤一郎了。

  与她出身截然不同的两个人,让她自幼体会到盛世下的假象。这仿佛是冥冥中注定……如果没有他俩,也许,冬故就真是一个力气大点的千金小姐。

  倘若他在她接下来的日子,左右她的思想,会不会让她避开为官之路?

  明知自己也开始在多想了,但他总是害怕有一天她真会……

  脚步声由远而近,凤一郎抬眼看去——

  十二岁的冬故,还是个小孩子。虽然懂事多了,但外表上仍是一个充满稚气,根本没有发育的小姑娘。

  她穿上女装,娇俏可爱,但眼神正派直率,眉宇神似阮卧秋的英气,乍看之下,确实有点像凤春,只是,凤春没有她这么积极,这么清彻。

  「一郎哥!」她开心地走进亭里。「我在厨房找到几个包子,一块吃吧……一郎哥,我没穿好吗?你这样看我。」

  凤一郎面带微笑。「我在看,妳何时才会长大?」

  「快了快了,我已经追过当初一郎哥来府里的年纪了,接着就要再追过一郎哥现在的年纪了。」她笑道。

  「等妳追到我现在的年纪,也该是出嫁的时候了。」他低喃。嫁给怀宁是最好,怀宁明白他跟冬故间的情谊,自然不会狠心斩断,但如果嫁给其他男子,那他俩之间的缘份怕是尽了。

  她抓抓头,小声地问:

  「一郎哥舍不得我吗?」

  「是有点儿。」他含笑。

  「那……」她一击掌,笑道:「我也舍不得一郎哥,如果一郎哥不嫌弃的话,等我十五、六岁,一郎哥随便把我娶娶就好了。」

  凤一郎本想岔开话题,但正好怀宁在场,遂道:

  「我年纪比妳大了点,身子又不好,太委屈妳了。这样吧,怀宁身强体壮,跟妳长年相处,一定十分喜爱妳。不如——」他信心满满引导她的视线,一块转向怀宁。

  一身黑衣的怀宁已支手托腮,装睡中。

  凤一郎一怔。怀宁这摆明了是避她如蛇蝎嘛!他赶紧解释:

  「冬故,妳才十二岁,还不明白兄妹之情跟男女之爱的差别。瞧,妳对我,是不是跟对妳大哥一样的感情?妳能想象跟妳大哥成亲吗?」

  她摇摇头,似懂非懂,想了半天,叹道:

  「冬故难以想象。可是,师父说,我这性子万分不讨喜,如果不是看着我长大的人,可能无法接受我。我想,反正人都是要成亲的,那一郎哥或怀宁,随便将就我一下好了。」她的想法很简单,三人都是要在一起的,就不用费心另谋什么心爱的男子了。

  「真是胡来!」凤一郎脸色微沉:「这种事哪来的将就?如果妳对妳的夫婿只有兄妹之情,那才真正糟蹋了妳。现在妳还小,不懂这种事儿,等将来妳明白,就会了解我不适合妳,倒是怀宁他外在条件极好,妳一定很容易喜欢上——」

  「我喜欢安静、乖巧、温柔、力气小、笑起来不会露齿,十二岁已经发育完成的姑娘。」平板的声音忽地响起,阻止凤一郎的鼓吹。

  「怀宁……」她怀疑地转向忽然清醒的师弟。「你是不是在暗示我什么?」

  怀宁自行倒茶,道:

  「补充,我只想要一个我一辈子不说话她也懂我,不会专问我废话的老婆。」

  「……」她可以确定怀宁在某句话里讽刺地了。

  「算了,你们都还小,现在谈……都太早了。」凤一郎拉着冬故坐在石凳上,轻笑问道:「冬故,我正想知道这次妳回来,路上可有趣事?」

  「没有什么趣事,不过,冬故想请教一郎哥一事。」

  「妳直问无妨。」

  「我跟怀宁回家的路上,正好遇见衙门审案,于是停下半天看看,我不明白为何县太爷要如此判案,请一郎哥指点……」开始说起整个案情的经过。

  凤一郎暗自一怔,瞪着她诉说案子的严肃神色。

  他浑身有些发寒,到底是二官一商的命理在她身上验证,还是她本身性格所致?是凤春的潜移默化逼她走上官路,还是他影响了她?

  他该怎么做?

  「一郎哥?」她有点担心:「你是不是受风寒了?」

  小手关切地抚上他的额面,他轻轻拉下,注视她良久,终于开口:

  「冬故,妳先告诉我,妳在山上练武时,可有做我交代的功课?」

  「有!我答允过一郎哥做的事,一定会做到的!」语毕,她又有点心虚地答道:「只是……冬故太笨了,有很多地方,都不懂。」

  「那好。妳何时回山上?」

  「年中才回去。」

  他盘算时间,沉吟道:

  「虽然阮府已无往日荣景,但也开始步上正常的生活,府里有我没我都一样了。冬故,我去跟凤春说,等妳回山上时,我跟妳一块走。」

  她错愕得瞪大眼。

  凤一郎心意已决。「回山上后,妳照样练武,剩余时间我再教妳功课,如此一来妳有疑惑,我当下也能为妳解说。再者,回府路上,妳所见所闻如有不解,我亦能在旁说明,弄到妳清楚为止。」

  她有点吓到,很含蓄地问:

  「一郎哥,你身子挨得住吗?」明明一郎哥不喜欢外出,不喜欢有人盯着他瞧啊。

  凤一郎笑了声,轻揉她的头发。「我还没有妳想得这么不济。」

  他十七年的岁月里,从未下过如此重大的决定,但他不怕不慌,反而镇定平静,开始计画起他该做的事。

  她的未来,将会有许多条可能性,不管她选哪一条,他都不会主动插手,但他必须先将碎石自其中最艰难的一条路上除去。

  到时,她才不会毫无准备的上路。

  在今天之前,他始终无法理解,为何老天爷要罚他以异样的外貌在世间苟延残喘,又赐他奇高才智来睥睨众人,但现在,他明白了。

  如果他这一身才智,是为了保住冬故的未来,那么……

  他心甘情愿,愿倾尽所能去辅助她走上正确的道路。

  「一郎哥……半年不见,你好像又变深奥了点。」阮冬故坦白道。

  凤一郎笑了声,睇向始终不发一语的怀宁。

  怀宁功夫比他俩都好,若冬故真走上艰险官路,怀宁绝对是冬故的保命符之一,他该如何示好,才能留下这孩子的未来呢?

  他沉思。

  怀宁则闷不吭声喝着他的茶,吃着他的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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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冬故十六岁那年,偕同凤春义子凤一郎、师弟怀宁,自山上回府途中失踪。

  隔年,阮府收到远方捎来短信——

  均安,勿忧。但盼国泰民安。

  并未署名,但丑丑的字很容易就被认出下笔者的身份。

  感情篇——凤一郎的冬天  6

  金碧皇朝·圣康二年·春

  乐知县——

  远远地,阮冬故就看见那名年轻的男子站在巷口。

  她拎着活蹦乱跳的母鸡,走到这男子的身后,偏头顺着他视线往巷内看去——

  没错啊!那是一郎哥跟怀宁的凤宁豆腐铺嘛。

  要吃豆腐,走几步路就到了,为什么老是站在这里偷窥?

  她想了想,直接轻拍那人的肩,开口问道:

  「这位兄台,你站在……」话还没问完,那名男子受到惊吓,直觉挥拳过来。

  她赶紧弯身避开,老母鸡振翅自她手里逃生去,一阵手忙脚乱,她才抓回今晚的大菜色。

  「这位兄台,我是豆腐铺的人,我瞧你站在这里好几天了,如果想喝豆腐汤,请进来啊。」她笑。

  「不,我没要喝豆腐汤……」那名年轻男子掂掂袋里的铜钱,改口:「好啊,我想、我想来一碗好了。」

  她面不改色地微笑,领着他走进巷内的豆腐铺,对着铺内的怀宁叫道:

  「怀宁,一碗豆腐汤!」她冲进铺里,东张西望,找个笼子盖住老母鸡。

  「妳买的?」怀宁头也不回地问。

  「不,不是。」她走到他身边挤眉弄眼,暗示地说:「这是卖鸡的小姑娘送的,她说你帮乐知县一个好大的忙,铲除常年滋事的强盗,所以,这老母鸡是老了点,但聊表她小小的心意。」

  「我负责动手而已。」他面无表情地说。

  「你是负责动手,一郎哥负责设下陷阱,偏偏人家对你比较有意思,怀宁,你在乐知县里满能吃得开……我来我来!」她接过豆腐汤,主动招待顾客。

  怀宁瞪着她的背影一会儿,才瞇眼注视那有些局促不安的男子。

  阮冬故爽朗地笑道:

  「这位兄台,咱们豆腐铺刚开张,但我保证几年内绝对会是邻近几个县里最出名的豆腐汤,你尝尝看吧。」

  「好好,谢谢,我、我姓路……」举起汤匙,却不就口。

  阮冬故连眼皮也不眨一下,拉过凳子坐下,笑道:「原来是路兄,我叫怀真。路兄是外地人?」

  「是是。」他连忙应道,很高兴她愿意闲聊。「我听过你的大名,你跟你义兄三人曾帮乐知县缉捕一批强盗,现在你在县太爷那里当亲随……对了,前一阵我路过这里,看见一名白头发的男人在顾铺子,怎么这两天不见他的人影?」

  阮冬故恍然大悟。原来他的目标是一郎哥啊……这倒是出乎她意料之外,一般百姓总是注意到怀宁的俊美跟功夫高强,很少人会发现一郎哥内有满腹智计。

  她还来不及开口,姓路的男子又主动问:

  「我瞧他,白发蓝瞳,肤色白皙如雪……皇朝中土里,很少有这种异样长相的人呢。」

  「是啊,这样的长相是少有,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我一郎哥年纪轻轻,已拥有老人家累积数十年的智慧,他的白发、很美。也救了许多人。」她骄傲道。

  那姓路的年轻男子闻言,深深看她一眼,轻声道:

  「原来如此。请问……他有才智,怎么不去做一番大事业?偏屈就在这间小铺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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