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死小子。
林雨喂我喝完了药。
“阿哲,帮我把桌上那杯蜂蜜水拿过来。”
吃了药,喝了甜甜的蜂蜜水,我重新躺回暖暖的被窝。
“我还要上班,先走了。”
陈哲看看表,然后他走过来在我额头上狠狠弹一下,“笨蛋,等我回来你可不要还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
“阿哲!”林雨瞪他一眼,“快走吧,再不走就迟到了。”
陈哲笑一笑,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
“我走了。”
我笑嘻嘻看着他们,觉得这才是幸福的情景。
林雨转头过来时脸有些红。
“方方你看什么。”
“嘿嘿。”我奸笑,“到底啥时候结婚,我急着做干爹。”
林雨帮我拽了拽被角。
“结婚……也许,不会有婚礼呢……”
“啊?你们只同居不结婚了?”
林雨气急败坏,“谁说的!”
“你说不会有婚礼了啊。”
她笑一笑,但那笑容却有一丝落寞。
“是,不会有婚礼了吧……”
我不是傻瓜,所以我终于听懂她说这句话的意思。
“怎么回事?阿哲他对你怎么了?”
她转过头去,回头时眼角有些微湿,“没事。对了,下午吃鸡丝粥怎么样?你想吃什么小菜?”
我从床上坐起。
“林雨你不要瞒我,到底出了什么事?”
她看着我,静静的,好半天后忽然微笑。
“你真想知道?”
废话!事关陈哲和她,我怎么会不想知道?
“阿嚏!”
正想开口就打一个喷嚏,鼻子痒得很难受。
“快躺下。”林雨把我按回被窝,“那些药可千万不要白喝了……”
想起刚才那碗中药,我打个冷战。
“林雨,你还没说什么事呢。”
“喔。”她把挂在一旁的毛巾放在盆里,轻轻的揉,“阿哲他啊,爱上了某个人。当然那个人不是我。”
“什么!”我怪叫。
林雨伸手按住我,“叫你不要起来,还嫌那药的量不够?”
“谁,是谁!”
陈哲那家伙到底爱上什么人,我,我……他怎么可以这样?
林雨歪着脑袋看我,“你真想知道?”
“恩!”
林雨笑得很温柔可是也很奇怪,她拍拍我的脸颊,“是你啊,方方。”
第十二章
李哲回美国前一天的晚上,李奶奶又来叫我过去吃饭。
第几次在这边吃饭我已经不记得了,从没有那个人开始,到我见到他,到我们慢慢走到一起,再到现在……
我愣愣坐在沙发上,眼睛看着电视里不知所云的连续剧,心里却不知道在想什么。
“方方,你发什么呆?”
“李奶奶?”
她在我身边坐下,拨拨我的头发,“昨天我跟你妈通过电话,她问我你好不好。”
我立刻紧张起来。
“我说你很好。放心,没把你受伤还有生病的事告诉她。”
“我就知道,您老人家最好了。”
终于放下心来。
“唉……”她叹口气。
“怎么了?李奶奶有不开心的事?”
“阿哲又要走了,坐着那个飞机飞来飞去,我真是担心……那边毕竟不是他的家乡,还有彬彬,他现在连毛笔都不会拿……”
我笑。
现在的孩子,就算在这边长大也有很多不会拿毛笔。
“阿哲和彬彬都会好好照顾自己的,李奶奶您就不用为他们操心了。”
“我知道。现在就想着阿哲能再找个女孩子,彬彬也应该有个妈妈了。”
心脏被大力撞一下,疼到要命。
“方方你也是……”李奶奶伸手摸我的头发,很慈祥的笑,“是不是也应该交女朋友了?你二十七了吧,等过了年应该就要过二十八的生日。虽然说男孩子到三十都不是大问题,不过……身边有个人终究不是坏事。”
我想笑,可是笑不出来。
“方方,我说真的。阿哲以前可是二十二就结婚了,二十三生了彬彬,紧接着就出国。彬彬六岁的时候阿哲跟他妈妈离婚,然后就接了他出去。十几年啊……”李奶奶好象在回忆着很遥远的往事,“我们都老了,最后的愿望,也就是看着阿哲找到一个他喜欢也喜欢他的人,当然彬彬也能喜欢那个人,一家三口,和和乐乐。”
我咬住嘴唇,笑容却还是挂上脸颊。
“我知道,李奶奶,我知道。”
“方方一直都是个乖孩子呢。”她笑着,慢慢站起来。
李彬从饭厅过来。
“奶奶,方叔叔,吃饭。”
“吃饭吃饭。”
我扶着李奶奶慢慢过去,坐下时李哲刚好端了菜进来。
视线相触,好象有什么东西在心里炸开一般,浓浓的情绪,一瞬间涌了出来。
“我去帮忙。”
低着头去了厨房,在泪水流出的前一刻,我来到他的身边。
“怎么了?”他没有扭头,声音和往常一般温柔,“彬彬欺负你?”
我没说话。
他放下正在打蛋糊的筷子转过身来。
“方方,出什么事了?”
把头靠上他的肩,紧紧的,我闭上眼睛,呼吸从他身上传来的阵阵烟草清香——我怎么可以这样爱你……
“阿哲,你爱我么?”
终于,终于还是问了出来,我一直坚持着,一直藏在心里的东西。
他迟疑一下。
我慢慢抬起了头。
“方方,我……”
他终于没有给我想要的答案。
但我知道,那不是隐瞒,对他来说,这是个还没有答案的问题。大概也只有我,可以这样轻易的说出爱,或者不爱。
“阿哲,”打断他的话,把泪水吞回肚子,我很温柔很温柔看他,“你回到美国,是不是还会记得我?”
他看我半天,终于轻轻一笑。
“傻瓜。”
我是很傻呢……
傻到许许多多的东西,以为闭上眼就看不到,而那时,心里已经满满装了它们。
“先出去等我好不好,就快好了。”
“不。我在这里等。”
还能让我看多长时间呢?你的一切。
贴近他,耳边却忽然响起林雨说的话来。她告诉我,她说陈哲爱上一个人,而那个人,不是她,是我。
我笑一笑,闭上眼睛。
很可爱的玩笑,不是么?
吃过饭,李彬说要问我有关电脑的问题,让我去了他的房间。
“什么事,说吧。”
如果真是电脑,李哲比我懂得更多。
“我们明天就走了。”他在床边坐下,长长的腿伸开来。
这个少年,已经在慢慢跨出孩子的行列,渐渐的,向大人一边迈进。
“我知道。”
我连你们机票连你们的登机时间都背熟了。
“你会跟爸爸去美国么?”他忽然这样问。
先一愣,在看到他紧张的模样时我失笑。
“你说呢?”
李彬低下头,用我听不清的声音嘟囔着什么。
去美国啊……那么遥远的事,就连我,都从没想过。
“我希望爸爸可以幸福……”他忽然闷闷的开口,“可是又不想有个男人当妈妈,就算是在美国,同性恋也不见得就可以正大光明。”
阿,他是个好孩子呢。
深爱着自己的父亲,虽然不喜欢我,但在我和李哲接触的时候,他尽量控制着自己,不来打扰我们——想让自己的爸爸,去选择他想要的爱情。
可是彬彬,你现在不用着急了。
我和你的爸爸,我们不是爱情。
只是在某个特定的时间特定的地点,他温柔的眼中,忽然只装下我一个……忽然意乱情迷着,怜悯一只喜欢在他身边撒娇的小猫。
“彬彬,”我很温柔喊他,看他抬起头,用明亮的眼睛看我,“你爸爸他一定会幸福,你一定会有个漂亮的妈妈,当然,那不是我。”
他愣一愣。
“回美国以后也要做个乖孩子。”
我拍拍他的脑袋,转过了身。
“可是,可是你不是说你爱我爸爸么?”
李彬的声音在身后急急的响。
我闭一下眼,然后睁开。
“是,我爱你爸爸。”
“那你怎么……”
“你爸爸,他不爱我啊。”
身后那个少年一定愣住了,我推开门,欢声笑语便立刻涌进来,逼回我还没有落下的泪水。
“方方,过来看相声。”
李哲向我招手。
扭头看看电视里熟悉的面孔,我笑笑,“八辈子前就看过了。”
李奶奶点头。
“是啊,我也这么说呢。”
“问题是阿哲他在美国能看到?”李爷爷在研究着手里的茶叶。
“彬彬呢?电脑电完没有,怎么不出来?”
我很勉强笑一笑。
“他一会儿就出来。我想先回去了,明天公司可能会加班。”
李爷爷点点头,“是要早些休息。”
“方方,明天你记得过来吃饭。送了阿哲和彬彬以后我会顺道去超市买些煮汤的东西,吃了那么长时间阿哲做的饭,也该吃回我的手艺了。”
我朝李奶奶点点头,“恩,我知道了。”
“方方,我送你过去。”
李哲站起身,走到我的身边。
“我过去了。”
道过别,我回到了自己的家。
换鞋,脱下外套,把外套挂上衣帽架的时候,发现一件原本不属于我的衣服。
“这是我的吧……”李哲取下那件外套,“好象都忘记了啊。”
我不说一句话,走进客厅。
“方方,怎么了?”
他跟在我的身后,伸手想碰我时被我闪开去。
“方方?”
我转过身。眼睛里有我最爱的人的模样,而耳边,是我最爱的人的声音。
“你爱我么?”
我就这样追逐你,把你当作做到现在遇到的唯一,你爱我么?
他看着我。
慢慢走过去,靠近他,贴紧他,伸手抚摸他的脸,轻轻的,去吻他。
“方方,我们谈谈好么?”他抓住我的胳膊。
谈什么?
我笑。
“阿哲,你爱我么?如果你爱我,你肯不肯抱我?”
身体与身体接触,并不代表相爱,但相爱的人,一定会用身体来确认彼此的爱情。
他看着我,微微的笑。
很温柔的一个吻,落在唇上,然后,他松开手。
“方方,你应该学会爱惜自己。”
爱惜么……
可是爱惜指的到底是什么呢?
我退后几步,“阿哲,你爱我么?”
“你以前从没有问过我这样的问题……”他沉默一下答我。
“是,不爱?”
他没有说话。
空气是冰冷的,空气也是寂寞的,所以,站在这里的我是冰冷的,也是寂寞的。
“……我以为我会爱上你……”他轻轻开口,“因为我知道你爱我,我喜欢你在我身边的感觉,但除了接吻,我无法和你做其他事。”
是做爱吗?
他说的其他事,是做爱吗?
“和同性的性行为,你很排斥?”
他沉默着,却终于点头。
我笑起来,我坚持了那么久,却还是掉了进去,爱上一个不是gay的男人,我早该想到结果。
可是那一瞬间的心悸阿……
难道真只是上帝开的一个玩笑……
“阿哲,”很小声的问他,“有没有,还有没有可以改变的希望?”
他静静看我。
他走上前,紧紧拥抱我。
“如果你真是一只猫,我会永远宠着你。”
但我不是一只猫。
所以,你是不是不会给我我想要的爱情……
终于还是去了酒吧。
从林雨告诉我陈哲喜欢我那时起,虽然我不相信,可还是渐渐疏远了他,连同那些熟悉的面孔,阿蓝,小丁,甚至林雨。
可除了他们,我找不到可以完全倾听我的朋友。
“李哲走了?”
林雨问话前让小丁把阿蓝拽到一边去,她怕他激动起来出事么?
可是他不会啊,在他心里装的人,已经变做了她……不是我。
我迷迷糊糊转过头去。
“恩,今天的飞机。现在……已经起飞了。”
陈哲把空了的杯子递给林雨。
“你还喝?今天就到这里,我倒果汁给你。”
我把最后一口啤酒灌下肚去。
“方方你也别喝了,你看看你们两个!这里没有比赛喝啤酒!”
我打个嗝。
“还要。”
“方方你……”
陈哲抓住杯子,“林雨让他喝,最好是可以喝醉。”
林雨转过头去。
“象上次那样?象严肃和他分手时那样?”
严肃?严肃是谁?
“林雨!”
陈哲很大声叫她的名字。
“我不管你们了!快五年了,我真不知道这五年里我们都做了什么……”她提过几瓶啤酒来砸到吧台上,“小丁,你过来看着!”
“啊,那你呢?”
小丁跑了过来。
“我?我请假!”
林雨生气了么?她为什么生气呢?
我不明白呢。
李哲终于走了啊,坐上银白的飞机,飞回那个遥远的国家,然后,他会忘记我吧,很快忘记我,永远的,忘记我……
“方方,你确定你还要?”
小丁把杯子推过来。
为什么不要?人家不都说一醉解千愁么?
啤酒的味道真是怪,不过凉凉的,从喉咙滑下时有种战栗般的快感。冬天里喝这个,果然是种享受。
“方方……”
有人在很远的地方喊我的名字,我迷茫的扭头,想在雾里找到喊我的那个人。
“方方,忘记他吧……很快你就可以找到新的恋情,找到那个爱你的人……”
会么?
我可是处女座的男生呢。我要的,是唯美的爱情啊……
连一见钟情都不是注定的那个人,我还要继续追逐么?
我不知道。
“方方,忘记他……”
有双手扶上我的肩,暖暖的。
怎么能忘记他?怎么可以忘记他?
我那样那样爱他,因为见到他我以为自己终于成为童话里美丽的男主角,因为爱上他我变到这般温柔,我那样那样爱他,怎么可以忘记他?
“方方……”
是谁呢,是谁有那么宽的胸,可以让我依靠?
我抓住了面前这个人的衣服,大哭出声。
“我爱他,我真的爱他,为什么他不能爱我,为什么!”
一只手在身后轻轻的拍击。
“因为你要等的那个人,不是他。”
不是他?
怎么会,那为什么我见到他会有那样的感觉?那般的沧海桑田……
“方方……你这个傻瓜,你这个小白痴……”
谁这样温柔在我耳边说话……
“阿哲,方方他真醉了?”
林雨的声音,这是林雨的声音,但谁是阿哲,谁是阿哲?
“怎么办,你送他回去?”
“恩。”
阿哲,阿哲,是你么?
我被拥进一个怀抱,很温暖的怀抱。这个怀抱里,我闻到很熟悉的气息,可以令我安心的气息——是不是这里呢?我可以一直留下来的地方。
下意识伸出手回抱那个身体,然后闻到太阳的气息,我把脸埋进去,静静的,就忘记一切。
又做梦了。
这次我在梦里见到很多人,林乐阳,欧阳,严肃,阿蓝……
这算什么?
旧情人大聚会?
所以我肯定这是做梦。
接过林乐阳的电话,阿蓝我几乎天天见,欧阳和严肃,我相信他们过得一定很好。很久很久前的歌里不是这样唱么——好人一生平安。
可是李哲呢?
为什么我没见到他?
在原地转了几圈,直到身边所有的人都消失掉,我仍然没看到自己想见的人。
忽然想起来,他回了美国——原来就算在梦里,也有着远隔重洋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