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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半夜不睡觉 page 5 作者:寄秋

  除却大门外,屋内找不到一扇称之为门的东西,浴室甚至是大敞的,无任何遮蔽。

  由此可见,她从不邀人来作客,也不欢迎不请自来的客人,她的世界只属于自己一个人的,从没想过有一天会遭到入侵。

  “啧!露露,你在发呆耶!是不是捡到钱了?快拿出来和好朋友分享。”独乐乐不如众乐。

  有点分心的阮深露回过神,继续手上的动作。“烟少抽,别虐待自己的肺。”

  “你知不知道你这人一向没什么表情,看久了会以为是在看一具不苟言笑的雕像。”叼着烟,吞云吐雾的向如虹故意朝她脸上喷了一口烟。

  “指甲油的颜色淡了,该补一补。”她就靠外表吃饭,不能有一丝疏忽。

  “真的,很少看到你恍神的样子,让人觉得你真有点人样了。”向如虹嘴角挑起一抹妩媚的笑。

  “鞋子别乱丢,维持你一线红星的气质。”身一低,阮深露捡回被踢开的酒红色三吋高跟鞋。

  “要不要说给姊姊听听,我可是口风最紧的听众,绝不会泄露你的秘密。”演艺圈是现实的,她能信任的对象不多。

  “妆花了,拍点蜜粉。”再上点唇蜜,润润色泽。

  “露露,你连我都不肯透露吗?”眼一沉,透着十足的怒意。

  二十五岁的向如虹虽然还算年轻,但出道早,又曾经历过一段为期不短的低潮期,显得比同年龄的女孩成熟老练,微带沧桑味。

  她是很美,艳丽无双,在这圈子里是众所皆知的美女,举手投足间都散发撩人的风情,魅力无限的迷倒一干裙下之臣。

  但是后起之秀急起直追,比她美的大有人在,要是她的后台不够硬,很快就会被追赶过去,成为乏人问津的明日黄花。

  因此,她对人的不信任可见一斑,即使身边围绕着无数的仰慕者,她仍空虚寂寞得像快死掉似的,渴望有个真心关心她的人在身边。

  而她对生性冷漠的阮深露在意的程度,已超过朋友的界线,变质为她说不出口的感情,她是唯一不会瞧不起她为成功而出卖肉体的知己。

  “多喝水,你的皮肤已出现老化迹象。”阮深露仍自顾自的提醒她。

  “露露——”她竟然不理她。

  “小心保护喉咙,别忘了你是演员,声音很重要。”除非她打算演哑女。

  生气的向如虹冷沉着声音。“如果有一天我不红了,你会养我吗?”

  顿了一下,阮深露语气不变的回道:“不会。”

  “这么无情?你的命是我救的,你属于我。”这是她欠她的。

  说来无理取闹,但却是她表达不安的方式,把男人当跳板利用的向如虹开始焦虑,最近她和包养的金主闹得不甚愉快,好几部戏的戏份莫名其妙的减少了。

  原来她就有轻微的忧郁症,太容易受环境影响而陷入自怨自哀的境界,她担心没戏好演,害怕哪一天失去掌声,更恐惧容貌老去。

  再加上成名的压力,以及流言蜚语的流传,将她的身心绷紧到最极点,躁郁的现象也越来越明显,总认为每个人都想害她,对她不怀好意。

  当避无可避时,她会逃到最安全的地方,寻求暂时的庇护,对世事不冷不热的阮深露便是她最后的避风港。

  寡情冷性的人不会背叛,因为他们懒得多此一举。

  “向小姐,你该背台词了。”阮深露的态度依旧如故,不见多大变化。

  “你……你就不能稍微有点感情吗?抑扬顿挫是人的七情六欲表现,你不要像敷衍别人一样的敷衍我。”她是独一无二的,没人能与她相提并论。

  “你认识我三年了,你认为我改变的机率有多大?”要求她所没有的东西,实在强人所难。

  “零。”向如虹沮丧的垂下头,抑郁的回应。

  “既然如此,那就没必要再提。”她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少了纷扰。

  只是……

  最近老是觉得耳边有道聒噪声音如影随形,一个劲儿地打扰她寻求安宁的情绪,在最不经意的一刻冒出,惊扰得她难获平静。

  男人,是她沉重岁月中最不需要的负荷,她会想起南宫焰绝不是对他动心,而是他实在太吵了,吵得她心绪大乱,没法安定下来仔细地想一想。

  阮深露没发现自己此刻的表情是柔和的,带点渗蜜的甜意,与平日的冷淡大为不同,也引起某人的嫉妒和不平。

  “你该不会瞒着我谈恋爱吧?”向如虹妒恨的说道。

  覆发下的清眸闪了闪,黑如夜空。“有人会喜欢古里古怪的丑女吗?”

  “你不丑。”她有走伸展台的本钱,端看她要不要。

  “是不丑,但谁看得到……”她忽地一顿,话说一半便没了下文

  艳妆下的猫眼微微一眯。“露露,你让我以外的人看到你的长相了?”

  直觉的,向如虹闻到一丝不对劲,她上身前倾想看出蛛丝马迹,冷视身影忙碌的助理。

  “你不上戏吗?”阮深露故意不看她,从容地做着日常工作。

  这是一出时代背景设定于民初的单元剧,分上、中、下三集播出,向如虹在剧中的角色是刁蛮的千金大小姐,作风洋派又勇于追求她想要的人生。

  原本内定她是第一女主角,可是一开演后才发现她是为人抬轿,虽然勉为其难为新人造势,可少得离谱的出场次数着实令人不满。

  因此,她也有些刁难剧组的意味,故意迟到耍大牌,一会嫌伙食差,一会嫌其他演员表现太差,东挑一点麻烦,西抢一些镜头,把剧组人员搞得天翻地覆,人仰马翻。

  然而以她的知名度还是有些卖点在,所以大家是闷在心里,敢怒不敢言,由着她拖延进度,这种迁就的心态反而造成她的骄矜任性。

  譬如现在,她的老毛病又犯了。

  “不拍了,没意思,一个个烂得要命,平白浪费我的演技。”她还没老到可以教学生,叫副导的外甥女去吃屎吧!

  目前的剧情主线围绕在十七岁的第二女主角身上,她饰演的是贫穷卖花女,与富家大少有段若无若有的情感纠葛,和女主角争同一个男人,而且还争赢了。

  所以,一向高傲的大明星怎么容得下别人抢走她的光芒,喊一句牙疼就罢演,拉着拖把头助理就往外走,丝毫不顾接下来的戏是否会开天窗。

  不过,这也是她在演艺圈中生存的手段之一,一来抗议制作人不公,故意压制她的演出空间,二来好上上新闻版面,为自己制造更多曝光的话题。

  向如虹不笨,甚至可说是狡猾精明,她懂得如何哄抬身价,博取众人的注意,只有她能踏着别人的肩膀往上爬,不可能自贬格调帮他人发光发亮。

  自私是人的天性,“利用”是互相的,如果未蒙其利反受其害,她说什么也咽不下这口气。

  宁可我负天下人,也不让天下人负我。曹操的一句话扭曲了她的道德观,因此在该反击时绝不手软,在剧情最高潮处撒手不理,大家才会记取得罪她的下场。

  “你不说我两句吗?”看阮深露一脸平静地接受她的张狂行径,内心反而不平静的向如虹更加愤怒。

  “生命是你的,你想怎么挥霍是你的事,旁人无从置喙。”她的工作是将她妆点得艳光四射,以绝美的容貌迷惑世人。

  她冷笑。“你是旁人吗?”

  曾经一起在鬼门关前绕了一圈,她们的生命已连结成一体,谁也离不开谁,她休想撇清两人的关系,到死她都会拖着她一同下地狱。

  向如虹的感情观十分病态,她不爱男人只爱女人,对于她所在意的人、事、物,她会紧紧捉住不放手,把一切掌控在手中方能安心。

  所以她一点也不在乎自己跟几个男人上床,他们要的是她的身体,而她从他们身上得到利益,各取所需不吃亏。

  “人,孤孤单单的来到人世,也孤孤单单地一个人走,除了自身外,谁都取代不了自己。”换言之,人的言行举止由自己负责,谁也插手不了别人的人生。

  “哼!谁说我会一个人走。”她笑得很妖异,眼挑如媚。“我死也会拉着你。”

  当她开玩笑的阮深露不以为意。“等时候到了再说。”

  她不快地一瞪,认为不受重视。“露露,你知道我为什么特别喜欢你吗?”

  她静默。

  “因为你像一面镜子,照出我丑陋的内在,让我离不开你。”黑暗中的光明,光明中的黑暗,一体两面。

  “嗯?”她是镜子?

  不,她不是镜子,她是最靠近死神的巨镰,用来割开人们的咽喉。

  第四章

  “吃饭……”

  华灯初上,月兔东升。

  硬被拖来的阮深露一踏进以铁条编成的大门后,先被迎面而来的浓烈香烟味呛得气管发痒,咳声连连地以手掩鼻。

  接着是重金属乐团的阵阵鼓声,随后而起的是剌耳的贝斯和电吉他,室内回音隆隆,震得她耳膜几近破裂,失去听的正常功能。

  烟雾弥漫,酒气熏人,虽然她鲜少涉足大城市的夜生活,但眼前的一切不难看出这是什么地方,她所处之地是东区最热闹的PUB。

  除了调酒之外,这里也供应餐点,只是看你有没有勇气吃下肚,毕竟在这蛇龙杂处的堕落空间,谁也不敢保证你嘴里的那一口是否加了料。

  她当下明白了一件事,看似朋友的大明星正为某件事恼她,故意带她见见世面,顺便告知她在生气,最好识相点。

  酒,她会喝,但仅限于酒精浓度百分之十以下的薄酒,量不能多,两杯为限,调酒她不在行,混着喝铁定挂点,她这辈子是当不成酒国英雄。

  “怎样,有趣吧!有歌有舞还有酒,养眼的帅哥任你挑,这样的吃饭场合才有意思。”向如虹笑得很大声,表情非常愉快。

  “是不错,台上歌手的六块肌肯定练了很久。”阮深露送言,并未表现出向如虹想要的慌乱神色。

  “哪个男人你看得较顺眼,我捉他下来陪你。”她半是消遣,半是试探的问,一双媚眼眯成一直线。

  避开酒客意图抚发的碱猪手,阮深露走向最靠近酒保的位子坐下。“吃饭。”

  “吃饭……”

  瞪大眼的不只是向如虹一人,还有等待客人点酒的帅气酒保。

  通常到PUB消费,大家的第一目标是酒,先品尝两口放松放松,与三、五好友开怀畅饮,松弛一下白日的上班压力。

  再者是为寻求一夜情而来,同样藉着酒助兴,一拍即合,在两相情愿的情况下,酒喝完的下一个去处便是宾馆,男欢女爱销魂一宵,各无负担。

  可是来到酒的国度却直接点餐,不受四周热络气氛影响而目不斜视,这是“乱”PUB开幕以来头一桩特例,怎不叫人感到奇怪。

  “没饭吗?”阮深露的语气稀松平常,并未刻意扬高音量,却让吧台后的服务人员一片惊慌。

  “有,有饭,请问小姐要点什么?”如临大敌,战战兢兢,生怕招牌被砸了。

  “鸡丁牛腩饭,再来杯雪泡柳橙。”她的预算就这么多。

  “鸡……丁牛腩饭?雪泡柳橙?”她走错地方了吧!对面的便利商店应该有她需要的速食餐。

  “有问题?”只是一顿晚餐而已,难道他们做不出来?

  “没有、没有,马上为你送上。”哪能有问题,要是被老板知道他们怠慢客人,明天也不用上工了,直接领资遣费走人。

  “乱”PUB不同于一般时下青年爱玩爱闹的酒吧,它的后台很硬,规矩甚多,严禁毒品交易、不许在场内服用禁药,秉持顾客至上的精神,服务品质一流,绝不让客人失望。

  店名为“乱”,但不表示它真的很乱,虽然有着黑道背景,可往来的酒客以政商名流为多,从不曾出过大乱子,是警政单位证誉有加的模范夜店。

  “露露,你在丢我的面子。”早知道她这么不上道,她会先灌她一瓶威士忌。

  抬头一瞧,她不为所动的审视吵杂的环境。“你邀我来吃饭,我点饭吃有什么不对?”

  “这间PUB,格调顶级的消费场所,采会员制。”非金字塔顶端者难有一卡在手。

  “我晓得。”昂贵是它的代名词,保障名人的隐私不外泄。

  也就是狗仔进不来,仕绅名流放荡的一面不会见报。

  “不不,你不晓得,不然你一开始点的会是‘粉红佳人’,或是‘蓝色夏威夷’。”向如虹的脸色十分难看,阴郁得如同春天的梅雨,阴晴不定。

  “我不习惯空腹喝酒。”会伤胃。

  她话刚一说完,饮料雪泡柳橙已摆在面前,接着是冒着热烟的鸡丁牛腩。

  不过,旁边多了一客三色冰淇淋,是店家请客——因为难得有怪咖上门,招待不周,敬请见谅——老板说的。

  “这不是习不习惯的问题,而是常理,你有看到别人和你一样只吃饭不喝酒吗?用餐人家通常会到饭店或餐厅。”阮深露的行为让她觉得丢人现眼。

  “你带我来的,不是吗?”她只是没反对,能填鲍肚子就好。

  搬石头砸自己脚的向如虹气结在心,有怒难吐,乍青乍红的脸色有难掩的恼意,她原本的用意是打破小助理冷静假面,不再无动于衷的只用一号表情面对她。

  她不曾笑过,也从未落泪,不管遭遇何种刁难和羞辱,她的眉头永远也不会拧一下,恍若事不关己的只为活着而存在。

  而她非常不高兴阮深露近日来些微的转变,即使并不明显,但她发怔的次数增多,不时抚唇低忖,对她的事事关照有着显着的漫不经心。

  她是她的人,是她信任有加的助理,她不否认自己带她到PUB见识是一种教训,想整整她,让她明白她是有主的,最好不要背着她和其他野男人搞七拈三。

  她向如虹可以淫乱床第,因为她要成功,男人于她不过是会蠕动的虫,她只要将双腿张开就能拥有名与利,一时的嫌恶不算什么。

  而阮深露不行。

  “啧!你不是‘明日天涯’的徐小凤吗?你也来消磨时间啊。”

  一群带着五分醉意的酒客旋至身侧,一副十分熟稔的模样搭上向如虹肩头,仗着一点酒意上下其手,呵笑地朝她耳后吹气。

  “那部戏早就下档了,你不会连我的名宇都不记得吧!”她状似娇嗔的掀掀长而翘的羽睫,一指戳向对方的胸口。

  “哎呀!我怎么会忘了你呢?向大牌、向大美人嘛!年前的酒会我们还相谈甚欢呢。”要不是被老董抢先一步,美人在怀的幸运儿就是他了。

  “陈总经理是吧!你翩翩风度的神采我记忆犹新,老早就想约你出来一聚,就怕你家太座打翻醋桶。”她咯咯地笑着,雄伟的双峰直往他怀里蹭。

  在向如虹眼中男人只有两种,一种是有利用价值的,一种是垃圾,而眼前好色成性的秃头男便是前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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