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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候 page 6 作者:古木

  “郑恒家又穷,他爸爸刚出车祸瘫在床上,哪像高志有个会赚钱的模特妹妹!”

  “他干嘛要趁这么多人在说出来?还不是显示自己……”

  “是啊,别人死活他就不顾了,他不是天才吗?跟我们这种凡人计较什么?”

  ……

  男生的讨论里,全都是厌恶和冷淡,还有鄙视。

  女生都在底下小声说,既同情失败者,又更爱慕天才。

  单独坐在中间的男人,在这么多的厌恶,冷淡和鄙视里,自顾自站起来,背包,笔直走向门边,对外界一切漠然,而不闻不问。

  他身后是一个清晰优雅的女声:

  “你们错了,高志是在帮他。”

  走地笔挺的男人眼里有瞬间的波动,但随即无动于衷。

  原来是那个女人。

  听见她说话,其他人都闭上嘴,可见这女人的手段不一般。

  他走过去,一点不往两边看。

  “这个孩子啊……”陈老先生叹口气,也站了起来。“卫先生,看来今天只能失之交臂了。”

  失之交臂吗,古怪者的古怪是源于本性的冷酷和自私?是的话,就成了太抵挡的货色,用权势就可以把冷酷自私融化为热情和博爱;还是古怪者把自己埋藏得更深。

  他本想问这个独具慧眼的老人的看法。但话到嘴边,还是放弃;只要他卫烈想知道的事,还没有做不到。

  14

  这次美展得到金奖的果然是他。

  报纸上还是一副倔傲的模样,不把别人放在眼里的轻狂。

  这种轻狂又有什么特别,在自以为是的男女身上都少不了的特质,或为相貌或为才华,总归会有为了什么,但这个人究竟是为什么让他觉出这样的不同?

  为了这么个人,去费心思,雇人去查什么,实在小题大作,他不过是起了一时的兴致,没必要像对待什么高贵淑女式的名牌和钻石。

  结果,结果就是--

  他,卫氏的总裁开始按照高志,画画的匠人的上课表,重新排列了自己的商业时刻表。

  虽然没有太多时间,但尽量和他上几节同样的课,看到几次他的样子--都是侧面,这个人总隐藏在中间的位置,总提前十分钟到,从不坐在显眼的最前座和后面,听课的时候,从来都是认真做笔记,不多话,安静做自己的事情--跟那个车库里面明显外露的狂放相比,简直收敛冷淡得多。

  不过总算看清楚他的侧脸,确实养眼,鼻子很挺,下巴有锐的弧度,却相反是清淡的神采,眉目简直如画中人,每天为了抢到他近旁的位子,女生竟然还要提前赶到教室,合伙分成几拨,轮流换坐!他在招惹女人这方面上,的确比自己在哈佛念书时厉害。

  偶尔这个不苟言笑者还会露出傻模样的温柔来,多半这种时候,是他又换了新衣服,件件是货真价实的名牌;出卖色相给女人吗,他倒确实有这本钱。

  有一次,在停车场又碰到他,终于弄清没车的他为什么要天天跑停车场,为了一辆加了三道锁的破自行车,老得可以做古董了,破得几乎要他每两天就自带工具捣腾一遍;他居然一点都不烦,根本乐在其中,每次骑上他的破车就开心地吹起口哨,悠扬而随意。

  这个人,越来越奇怪了。

  他自己,也越来越奇怪了。

  几天不见他,就会想起他,在课上的认真仔细模样,在老教授频频点他回答问题时的应付,除非是他有兴趣的刁钻问题,才会说几句,低沉的嗓音悠扬而纯粹,还有去画室写生时的站姿,笔直地站立,腰像没学会弯一样,他的右手支着画夹,用左手自由地画,低头,画,抬头,琢磨,反复的动作,反复的坚持,他可以这样画上整天连水都不用喝一口。

  是个只要画画就活得下去的疯子。

  --在那个阶段,他的生活还是如常,女人仍旧是不可缺少的点缀,享受她们的娇嫩和芳香的他,仍然是男人中恣意和挥金如土的典范。

  对与高志,是有注目,但还到不了就想把他拐到床上的境地,他,毕竟是个男人,远观,看看他奇怪的言与行是颇有趣的消遣,但玩男人,他还没这种中年人色欲熏心的癖好。

  而他的未婚妻阔别三年后,终于从欧洲学成归来。学音乐的惠是他的远亲,更是国内首屈一指的金融财阀方氏集团的唯一继承人,与她的联姻是两大家族早在十年前就定下的商业契约;娶了她,的确会对他的事业更有帮助,在她回来的这段时间,他慢慢减少与各色女人的出入,太多绯闻对两家的面子都不好看。

  如果比容貌,他的未婚妻自然是比不上其他红粉,只是清秀而已,但从小就养尊处优,精心培养,加上在国外待了近十年,从气质到谈吐是绝对高人一等,算是大家风范,雍容而雅,才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就能让其他女人自惭形秽。

  同样的,也眼高于顶,与他的婚姻她也十分清楚其中利害,他们从小就相识,对各自秉性都大致清楚,这种婚姻相安无事,风光体面,她也满意。

  她回国后的一个月里,他没再去美院。

  这种事情,好象就此也风平浪静。

  直到有一天,他在看新季度的春装展示。

  霓虹般的灯照下,模特个个都被蒙上妖异的神采,像是那幅画。

  音乐像是哨声,悠扬,遥远,从身边滑过。

  这场秀的名字也取作“彩虹”。

  最后一个上台的模特,让他失控,突然就站起,愕然就紧紧盯着,几乎是心醉神迷的错觉--

  很像,很像--那个狂妄地,眉目淡如画中人,那个把优雅的女人推开,说自己只要一堆淫荡的肉,那个明明又把淫荡的女人当作圣母一样膜拜地刻画入微的古怪者和画匠--

  如果,如果那个男人也能像这个模特一样对他微笑,温柔仔细,专心致志,那样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他的心在那刻,麻痹一样,强烈地收缩,他初次体会到了那个名曰爱情的玩意,至今还在令他痛苦也沉醉。

  “卫烈,你玩得太过了。”把报纸的大幅专版轻轻放在他的办公桌上,惠从坐下到开始说话,都很平静,但她的困扰,用直呼他名表示出来。

  他拿起那张报,看了眼:“卫氏总裁与神秘模特相约海上餐厅”,还配上照片。

  “我把她当作妹妹。”他放下报纸,看着惠,说出的话,连自己都觉得是笑话。

  惠笑了,“烈,你把我当成小孩了吗?你知道我父母都气成什么样了,我再不来警告你,他们会为面子做出什么事情,你我都清楚。”

  “惠,我爱上一个人。”

  惠微微变了脸色,卫,会爱上一个人?!--她从未见过的执着眼神,当“爱”这个字眼被说出的断然坚决,她自小认识的卫烈是从不说爱的独裁者!因为傲人的天赋和雄厚的资产,几乎完美无缺,这样的人,爱自己就足够,怎会突然就随便爱上了一个绝不属于他们阶层的女模特,女艺人而已!

  “我不管你爱上了谁,但现在,能配上我的,只有你。”她立刻预感出危机,那是她绝不乐见的失败联姻,和只有女方永远的被笼罩在耻笑的阴影下。

  卫站了起来,本就高大的他几乎遮住了整片背后的阳光,她只有被压迫在阴影下。

  他说,“我已经决定取消婚礼。对不起,我会给你补偿。”

  斩钉截铁,毫无更改余地。

  就算没有联姻,没有财阀,没有支持,都没有关系。他已经决定。

  她全身冰凉,只有表面上还能维持平静,但高贵和雍容完全彻底地被粉碎,她痛恨这个一贯狂妄冷酷男人的自私和无情,但更清醒地,她提醒自己事情还有更改的余地,还没有到最后一刻,还没有到她正式被弃的最后一刻。

  “这件事,我要自己告诉父母,这之前,我不希望他们从别的地方知道。”

  “好。”卫烈点了头。

  他当时根本没有料到这个点头,会带来这许多的悲惨结果和多年后的困陷。

  15

  惠想自己到死都会记得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样子。

  世上是有一种叫做豌豆公主的生物吧,什么都不懂的时候,她相信等她长大了就可以变成了,卫当时肯定是耻笑她的,他什么都不懂--她是多么希望变成那样真正的公主,十床天鹅绒的羽垫,二十床金色雀的羽垫,三十床最精巧妇人最细致编织的锦缎,层层厚实地铺垫,真正的公主还是能因为一棵小小的豌豆荚难受地整夜睡不着,难受得起了满身的红疹。

  那样的公主才配得上王子。

  他进来的时候,浑身都被雨淋湿了,衣服乱了,头发也乱了,好狼狈。

  好狼狈……好奇怪的人,眼睛这么明亮,亮地反而能照出别人的狼狈,神情这么自若,好象还是待在自己的宫殿里,就算听到了赞助者要重金培养他重金赴法留学,还可以负担一个亲属的费用,听到了这种别人要苦熬十数载才能等到的好事,年轻的穷人反而沉默而不作答--是在惺惺作态吧?没有人会拒绝得了这种成名的捷径。

  她暗暗地把他和卫烈比较,一样骨子里的狂傲,一样可以在自己最狼狈的时候反而让别人觉出狼狈的魅力,不一样的……最不一样的,就是他貌似无情的眼睛比卫要温和得多,那个独裁者看着你时,会让你慢慢地从心里发抖,就算跟他认识这么多年,还是会被他的眼神洞穿一样惊惧;而他,这个叫高志的陌生青年冷淡看着你的时候,竟然还是希望能被他注视着,哪怕是冷淡也好!

  他说话了,声音低沉,非常好听,非常适合诵读古文的沉着:

  “有一个人比我更适合,他叫郑恒,是我的同学,他很努力,只是没有机会。”他的眼睛穿越过校董,停在赞助商代表的她身上,他看着她,于是心跳,开始漏拍。

  “请你们给他这个机会,他一定会成为杰出的画家。”

  “那你呢?”她问得飘忽,觉得自己真的碰到一个外星球的怪物。

  他微微地对她笑,好象她一定会答应他一样:

  “只要我的手还拿得住画笔,我的画就是杰出。”

  真狂!真是狂得可恶的人--高志。

  但她已经回应他的笑了,在不自觉的时候,就对他笑出自己最美丽的颜色。

  离他的下课时间还有一会,半年来,她已经习惯早早地把车停在美院对面,等待那个瘦高的身影。

  又看了下反光镜,还是把口红抹掉了,他不喜欢亲吻时沾到唇膏,可惜这款巴黎新款,买了快两个月,还派不上用场,总是先抹上,再犹豫着,为他擦掉。

  恋爱中的女人,就是不可理喻;不过朋友们都说她近来了漂亮许多,因为现在她才明白过来,爱的滋味是这么玄妙而幸福的独特。

  一辆熟悉的BMW停到她前面,一个熟悉的人走了出来,互相都望见了对方,而都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因为处理美国分公司的事务,而半年没见的卫烈更见精悍,这个完美如罗马雕刻的男人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彰显出越来越夺人心魄的冷酷魅力和邪恶味道。

  但,比不上他的独特,能够为他把口红涂上,又擦了,却能够在擦去的时候,也觉得幸福。

  卫走过来,脸上竟然有清晰的怒意,好象她来打扰他美丽爱人的哥哥是多么十恶不赦的

  罪行。

  “跟我走。”他命令,因为是天生的王者,而让人太有压力了,志从不会命令她,就算

  她是多么愿意为他做任何事情,他也绝不会强迫。

  “卫,我爱上一个人。“

  他猛然就看她,是停在阴森天色下,深幽山峦前的缘故吗?他的眼神和表情全是阴黯森冷。

  她却一派轻松,今天,她想做个了结。

  “你告诉我你爱上那个女模特的时候,我不甘心;我去找了她的哥哥,用方氏的名义让他带他妹妹出国留学。”半年前的事情,宛如噩梦的开始,和命运的邂逅,她对卫烈也涌出了感激的心情,如果不是他爱上了他的妹妹,她也不会跟他认识,相爱。

  “结果--他竟然把这个好机会让给了别人!就算一见钟情吧,是我先追的他,不过现在是我们彼此相爱。卫,我们竟然分别爱上了这对兄妹,老天真像开玩笑,绕了一圈,又回到了各自的面前。”

  她笑,或多或少,因为甜蜜的回忆,只属于他和她。

  看在他眼里,简直不能忍受,但他竭力控制自己不动声色--敢在他面前玩手段,敢和那个男人相爱,就算是惠,也没有翻身的本钱。

  “伯父伯母知道这件事了?”他勉强收回自己极度嫉妒的视线,翻出烟盒,点上一支烟,虽然忘记了先下手为强的游戏规则,但现在,这场争夺,只能有一个胜者。

  惠优雅地叹气,低头玩弄手上的车钥:

  “他还不知道我的背景,只以为我是方氏的职员,开始我就没有跟他解释,现在--他跟别人这么不一样,我真不知道他会有什么反应;烈,帮我想想办法吧。”

  原来是这样!他手一抖,烟掉在地上,很快被山风吹灭,他狰狞地踩上,强行破碎。

  “我来跟他们谈谈,那个人……”在惠期盼的眼神下,他想了想,“也交给我吧。”

  “堂哥!”惠喊出多年前她还是小姑娘时候,亲密唤他的称呼:“我们结婚的时候,一定请你做男傧相。”

  他笑笑,心里的忌妒和愤怒犹如毒蛇缠绕。

  如同被背叛和欺骗。

  照片,和别的女人一起,很幸福;笑容,对别的女人在笑,很幸福;他,这么幸福!他只是慢了一步,只是想等手上的事都处理好,再认真的追求,只是连他,也会因为担心这个古怪者的拒绝而延长了等待的时间,所以现在就得忍受这种笑容和幸福。所有的担心,所有的认真,所有的步步为营都作废,他已经被背叛。

  信徵社连他们俩进宾馆的照片都拍了。

  这个人的身体,笔直的腰,清淡的眉目,这个人,从身体到灵魂都是他的。

  为了得到他,可以不择手段。

  车开到半路上,手机响了。

  他认出号码。

  “卫烈。”

  冰冷的吐息,是预料到也想象到的冰冷,他也曾体会。

  “你对我父母说的话,给他们看的照片……还有你撤资的威胁。”直到这个时候,她还是坚强地克制住声音里面的风度,直到这个时候了,这个堂妹看来还没有打算放弃。

  “我真应该谢谢你的帮忙。”

  他不说话。这时候,说什么都没有意义。

  电话那端,轻声地,她笑,轻蔑地敌意;起雾的天色,一切模糊不清。

  “但这样还不够,堂哥。我虽然不如你,但我决心要做的事情,也从来没有输过。你知道我等会就去接他到哪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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