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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朱成碧(中) page 2 作者:款款

  不多一会,蔡王孙告辞。

  太子躺在床上慢慢入睡。

  庄简附在床下,额上汗如雨下。他抬手擦汗,才觉得手里硬硬的。他才发现自己竟握了太子枕下的短刀藏在了床下。他这般付在床下手持短刀的情势很是不妙。

  他心中越发焦急,盼了太子赶快入睡,他好趁机脱身。

  刘育碧心思甚重,睡眠自然轻。他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难眠,半晌才呼吸渐缓睡着了。

  庄简活动一下手腕,向外面爬了爬。突然他仰头看见,殿门无声无息的开了,外面走进来一人。他附在床下,看不到那人上半身,却看见下半身绿袍黑裤,腰带械刀挂着木腰牌,薄底黑官靴。原来是个宫里的带刀侍卫。

  带刀侍卫走得甚快,他无声无息的一阵风般的直奔太子锦榻而来。庄简一惊心中叫苦。来人正冲着他自己过来的。带刀侍卫几步跨至床榻前,两脚便踏在了紫檀木的踏板之上。

  庄简伸左手捂住嘴巴,叫不得叫退无处退。正在焦急无招之际。他的眼睛被汗水侵透,眨了一眨。那双脚赫然不见了!

  庄简懵了。

  他的脑子里空荡荡的什么念头都不见了。

  突然,他张大了嘴巴恍然大悟。

  原来,那个带刀侍卫跨上了太子的床!

  啊——

  庄简脑子里一瞬间哄然大动,轰隆隆的爆炸出来了满山的通天怒火。

  这股子无名妄火从他脚底一瞬间窜到了心里,又窜到了眼睛眉睫,烧到了天灵盖!

  “这混帐刘育碧,日日夜夜时时刻刻瞪着他不准他越轨找男人!责怪他好色不学好!这个假正经的王八蛋自己竟然找了个男人上他的床!”

  庄简气得全身打颤。

  “这个假正经的太子王八蛋!竟然勾搭了个御林军侍卫!”

  庄简怒火烧到了眼睛里,只觉得肺都要气得爆了。

  他现在的情景就像是在伏在自家床底下听到老婆偷情一般,火烧眼睛。哪有功夫停下来细细思量。其实,就算是真的刘育碧偷情,也关他何事?

  这就叫,眼里识得破心里忍不过。

  他听到床上面发出一阵淅淅嗦嗦衣物摩挲肌肤的声音。这一声声的声响越来越大都直直刺进他的脑袋里去了,就像小锯子一样不断得拉着他的心,真真是心里疼痛不已了。

  庄简再也忍受不了了,他四肢并用就从床底下爬了出来!

  锦榻四周,乃是云纹帷幔遮光帘子坠地。庄简手脚并用直接爬出帷幔。他不愿意去看床上两人的丑态,也不管那两人是否看得见他,就直接爬出去。

  但是他猛然听着身后的床上呜呜喘息声音连着响,好生奇怪。庄简应声回头看去。

  这一看,庄简立时傻了。他愣愣地吓呆了。

  这情势当真骇人。

  床上却有两人。却不是如他想的在翻云覆雨。

  太子刘育碧双手按住自己脖颈,面孔铁青,整个人被按在床头,头抵在雕云扶手之上,黑色长发散着,脸上满是狰狞恐惧之色。他双手间脖颈处不住向下淌血。赫然身受重伤了。他全身颤抖张大口想呼救却发不出声音来,从嘴角处脖颈处泊泊淌下的鲜血染红了半张明黄色锦榻。

  他身上正有一人屈膝压制住他,令他动弹不得。那人双手持着一条细细铁条拧制的细若乌发的乌黑铁绳,紧紧勒在太子脖颈处用尽浑身力气勒着。竟然正在欲图勒死太子!那人面色生疏穿着绿袍黑衣貌似个宫中带刀的侍卫,咬着牙不出半点声息。他们身旁还有一柄刀插在雕云扶手之上,刀柄犹自突突乱颤。

  庄简恍然大悟,原来这人竟是个刺客。

  太子刘育碧竟然在东宫遇刺。

  庄简立刻想到,方才一定是那行凶的刺客一跃跳上太子的床,抬手持刀杀插向太子,太子惊觉躲开刀,刀便插入床上。行凶之人立时趁着太子起身顺势用铁绳绕住他脖颈缠死。太子呼救不出又呼吸不得,立时便如案上鱼肉任人宰割。幸好太子伸右手抓住铁索挡了一挡,才被刺客一条细绳连右手都缠绕进去,幸免立时就死。

  这个刺客出手准狠快如闪电招招进逼一环套一环的杀人做法,真是一气呵成,决不是寻常武人。

  庄简抬头正正看到,刘育碧被来人一击而中了。此刻被铁索系住喉咙,极是辛苦。他上口气吐出便接不上下口气了,要不是他危机中见机甚快,用右手在脖颈处挡了一下,才没被一下子被勒断了气。这铁索上带有倒刺,挂着他的脖颈,热热的颈血批撒下来。刘育碧奋力挣扎着,左手在床褥间枕下到处摸索着,他在找他的刀!

  那凶手立知他想干什么?刺客猛然间全身用力竟用双手扯紧提起铁绳,竟把刘育碧整个人带着提起来,一下子甩落床边。刘育碧全身都被甩到床沿上,半个身子都栽落床外,乌黑的长发带着鲜血披散了一地。

  原来原来,庄简伏在地上肚里惨叫连声,这刺客正在行刺太子!

  寝宫室内无声无息的却陡然间风起云涌,卷起滔天的无声巨浪,直打得房倒屋塌,木裂柱碎,天塌地陷,满地陷墟。

  两人正在无声息的生死博命。

  庄简从床下爬出,这情景同时骇住了那生死挣扎的两人。

  刺客大惊,双手一松太子微喘一下,他镇定过来又忙扑上去抓紧狠狠刹紧凶链,他竟然只看了庄简一眼浑然不理会他,一心便想快快勒死刘育碧。这人是为死士,行刺时存抱了同归于尽的心思。

  太子半身悬于床外,只被铁绳勒紧。刺客手中的力道加上他本身体重,早已支撑不住了。他全身嗦嗦而动手腕都要被勒得断了,眼看一口气上不来了命在旦夕。突见庄简出现,竟如同溺水之人得见稻草。他抓紧铁索斜瞪着庄简苦苦犹自挣扎。

  庄简看着他这垂死景象,一瞬间骇得全身僵直动弹不得。

  这景象好生眼熟?

  一时间,他的脑子里如同策马疾驰过万山重岭,迎面闪过了一道道的风景画面。

  第一次看到刘育碧,五岁时,他幼小玲珑欺梅赛雪。

  在咸阳城外出城逃亡。刘育碧哭着立誓,今日杀我母后之人,我定让他满门抄斩挫骨扬灰。

  在荒山野岭,刘育碧深夜间逃逸,他跪地求饶我娘与你金兰之谊,你可不能杀我。

  御苑牡丹丛里,太子手持花朵花瓣簌簌而落。笑说心中若无物自然长轻松。心中若有放不下事情呢……

  庄简心道,你心中有什么放不下的事呢?不就是处处找寻我,将我一刀杀掉得报大仇以解心头大恨么?!

  他再也按捺不住转身爬了起来,跌跌撞撞的向外面跑去。此心中不做他想只图快点离开这个人间炼狱,恶魔修罗场!

  第二章

  太子刘育碧睁大了眼睛,眼睁睁的看着庄简跑出帷幔。他睁大了眼睛,牙齿咯咯作响说不出来话来,一瞬间全身方才积蓄的气力全部急速失散。他失去了心头求生支撑力,全身都瘫软了下来。他本来就悬在床沿,靠着一股子的血勇之气苦苦挣扎着。这时,力气勇气全部散了,身子失去了平衡,他砰然一声一下子都从床上栽倒下来,倒在了御床锦榻之下了。

  刺客不提防太子倒下,他全身都往前扑去随着太子一起倒在了床前的锦缎织毯上。那刺客抬头张望竟见吓跑了来人。太子双目紧闭倒于身前。他心头大喜,从床上扯下锦被,扑面按在刘育碧脸上,狠狠捂着他欲图将他窒息闷死。

  此时,殿内长风浩荡帷幔轻扬。一阵风卷起来了漫天帷幔。庄简踉跄的跑着回首去看,刘育碧倒在大殿中央生死不明。刺客正用大红锦被按住太子的头,将他活活闷死。

  庄简心中激荡,这是老天开眼,老天杀他,与他庄简无甚干系。没人教他必须要救仇人性命的道理。这次他死可不是他庄简亲手所杀。他到阎罗殿里都可以说得理直气壮坦坦荡荡。

  而且这太子刘育碧一向命硬,这小小不成器的刺客根本杀他不死,说不定明日一觉醒来,太子又神气活现地命人把他叫去指槐骂桑打顿板子。

  庄简的眼眶突然红了。

  这混蛋天生死命总也不死背了天意,早死了省却多少难堪麻烦。

  他跑的迅速却忘了开门,一头就撞在了门框上。咣当连响他全身都给撞了回来,翻到在地。庄简从地上爬起来坐在地上,举头望着头顶上雕梁画栋,铭木天井。

  一瞬间天旋地转。他眼前的明柱高梁慢慢模糊弯曲了起来,变成了一道道网,直直向他罩了下来。他坐在地上,犹如被一道人间之墙阻挡了归途,隔断了生路。

  庄简悚然独坐,他心痛如绞。

  他猛然放声痛哭了起来。

  这朝廷、这太子、这刺客、这事情都太混帐了。

  他换过衣裳为甚么不走?

  他干吗要看到这不能看得场面?

  为什么别人杀人,却审度他庄简的仁义良心,逼他抉择?

  为什么是他进退俱难,生死两难?

  老天并不知晓?救了刘育碧,他庄简就会死么?

  庄简抬起右手拿出那炳刀。刀光寒寒果然就是庄近交于庄简杀刘氏三人的传家短刀。

  这刘育碧夜夜枕着它入眠。他庄简为甚么看见他被杀还会良心不安,内心煎熬?

  这十年间,他反倒不如幼时长进,越活越迂腐。

  ——这世上有些事明知不能为,为甚么有人还要偏偏去为之呢?

  ——这世上还有人眷顾着“良心”二字么?

  庄简拿了刀跑回到了大殿中,危机间他奔近带刀侍卫的身旁。那人瞠目看着他好像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他双手都紧紧按着锦被犹自不放手。他还未反应过来,庄简手起刀落一刀就插进了他的背心。

  不明刺客全副精神气力都放在勒死太子这事了,竟然未来得及抵挡,被庄简一刀从后心捅到前心。刺客强忍着疼痛,抬手抽出靴中匕首掷向庄简,庄简躲闪不及立时肩膀上中刀热血喷了出来,全身都向后仰倒乐。那人也不追击,豁出命十根手指仍然紧紧按住刘育碧的面部不撒手,刘育碧全身都被他的双手按得颤颤不已,拖向一旁。

  庄简扑倒在旁边金镇兽香炉的近前,他用双臂抱起了金香炉。金兽香炉纯铜铸成重达百钧。庄简使劲浑身力气抱起它,连人带着香炉都砸在带刀侍卫的身上。

  寝宫内金铁倒地砸在了金砖的重响,震的余震不止余音绕梁。香炉正好砸到假扮侍卫的不明刺客身上,那人连这香炉在地上连滚了数下,胸口刀柄插的越深,倒在地上呻吟滚动,眼看不得活命了。

  这屋内震响惨叫之声,惊动了外面的太监女官们。众人纷纷朝着这个方向奔跑过来,响起来了一阵脚步声。

  庄简伏在地上,颤着双手伸手揭开了锦被。只见刘育碧面色铁青口鼻流血,已经不再喘气。

  他忙伸手用力去解刘育碧脖子上的铁绳,他五指淌血也解不开死结扣,庄简用力将太子的右手抽出绳套才抽出了一丝缝隙。他抽出插进已死刺客身上的庄府家传短刀,将刀插进太子脖颈中的铁绳,用力一别,铁绳和短刀同时而断。

  太子满面是血胸口尚有温热。片刻后他猛然一动一口血就咳了出来。慢慢地胸口微微起伏,眼睛略动,竟是缓过这口气来了。

  庄简身躯微微颤抖,浑然不知心中是何感觉了。

  他心中尽是又痛又悔又悲又哀,百味都俱全了。

  此人不死始终是个祸害,此人若死他眼前他又不得不救活他。

  他心中影影绰绰的发觉了一个可怖的事实。彷佛他已经跨入了一个怪圈。无论他怎样奔跑逃走都会回复到起点,重新面对着最先的一幕。又似乎是晴空放飞的风筝,无论他飞得多高多远,都会被一根丝线连系着,始终牵一丝动全身。那牵引着他的线索来自什么地方呢?会不会带他走向漫漫不归途呢?

  他想的头痛欲裂也始终也想不透彻。

  庄简扶起刘育碧,刘育碧缓缓睁开了眼睛,瞩目看着他。他想张口说话,却咳了几口鲜血,脖颈处流淌出了鲜血。庄简抱着他的身子,像抱着冰块火炭全身都软了。

  刘育碧硬撑着一点点说话,字字淌血:“你,不是,逃掉了么?”

  庄简无语,他心中悔恨交加,他死时他惧怕他活过来他更是惊吓。不是他不想逃是他的淫威所至他没办法逃。

  刘育碧盯着他,喘息着道:“怎么,又,回来了?”

  庄简沉默。心想他腿脚不听他的话硬是要犯贱回来,他更无法。

  刘育碧道:“  是不是,我死在,这里,你说不清楚,你怕死?”

  庄简紧闭着嘴。此人一旦不死又开始整治折腾人了。

  太子道:“你在,床底下,作甚么?”

  庄简更不能说。

  刘育碧看着他,他全身衰弱以及却是眼睛里透出了光彩了。他垂下了眼帘不再问了,伸手搭在庄简肩上,庄简抱起了他放在了床上。

  这时候,大太监和女官们跑进来了,顿时一阵慌乱惨呼声响了起来。

  刘育碧睁开了眼睛,黑漆漆的看着庄简。静默了半晌,他轻声说:“周维庄,你好好听话。这里。”刘育碧伸手拍了拍锦榻床褥:“有朝一日,你可以,光明正大的躺在这里。”

  庄简呆呆的站在床边,傻掉了。

  ***

  ——身旁锦榻可以有你容身的一席之地。

  一句话,重如泰山,轻若鸿羽。重得压着庄简心成粉末无力抬首。轻得带着他的魂魄云云腾腾的直上九霄。

  喜或者悲……

  都无力承担。

  庄简不敢想、不能想、不容想。

  这厚爱给的是两次临危救主的“周维庄”,可不是杀母大仇不共戴天的“庄简”。

  庄简想的明白看得通透。

  他与他命中注定交缠汇聚,却终将擦身而过一别永别。

  他已经经受不住太过沉重的负担。

  各人自我珍重。

  这就足矣。

  此所谓命。

  庄简心中暗叹,但是心中放下了一颗心。太子对着舍生救主的周维庄定会好好善待。只要他一天不露出痕迹破绽,想必得以苟延残喘多一天吧。

  但凡有那么一天,终将生死面对,那么技高者逃脱得生,绿水青山后会无期吧。

  以太子对周维庄之宠信来试图解脱他庄简的重罪,太过污辱太子也太也污辱他庄简了。

  他虽未有骥骜之气,心却已飞得太旷。

  只是,只是,

  这种闻言不喜反而隐伤的心情,自何处而来?

  ***

  东宫太子刘育碧最近因生重病不见外客。

  每日里派人向皇上皇后请安,在东宫静养。

  罗敖生也随了群臣前往东宫探望储君。

  罗敖生不动声色的看了看东宫。

  八月暑天,东宫重帘高挂,太子斜靠御床锦榻之上,薄被盖着全身,脖颈处围了锦绵,同群臣说话。据太医说,出了凉疹捂一下过得半个月就好了。他床前坐了太子太傅周维庄,太子握着他的手,周维庄一脸苦相,拉不得拉甩不得甩甚是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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