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侵犯将军 page 2 作者:决明

  「回筵席上做你的美艳公主去!」伏钢头也不回,继续迈步前行。

  「伏钢,我扭伤了脚。」轻灵的嗓带著一丝可怜兮兮,逼得伏钢停下步伐。「好疼哪……」可怜兮兮再加上哽咽的颤音,让伏钢又走——只是这回不是往前,而是往后。

  「你身旁的宫女呢?她们干什么去了?!」伏钢一把捉住她的手臂,她的手很细,他一掌就几乎能牢牢收紧握全,他不懂得多少力道对一个娇滴滴的公主才算轻,只知道扭伤脚的人不该顶著满头累赘又沉重的金饰继续站著。

  他将她抱提著——像拎布袋一样挟在腰际,一直到找著石雕栏才将她放坐在上头。

  「去请御医了。」她乖乖坐著,精致的脸上有著甜美笑容。为了今日筵席,她特意打扮过,薄粉朱唇、如黛蛾眉,妆点得无懈可击,可惜再美也没能让鲁男人惊艳或色心大起。

  「怎么弄伤的?你光是走路都会拐到吗?!」果然是娇弱的金枝玉叶!该不会拿团扇扇扇风也会把手给弄断吧?

  「我见你出来了,想跟著你……」

  「跟著我做什么?你就好好和那群家伙喝酒吃菜顺便看舞伶跳舞不会吗?!」他直接扯下她的丝履——啧,连双鞋都得搞成这种缀满叮叮咚咚白玉珍珠翡翠的东西,藏在衣裙下现给谁看呀!

  「在里头很闷的。」

  同感。他也觉得闷才出来透气,并且也没打算再回去。

  「哪只脚拐到?」他准备替她推拿。

  「……右脚。」

  他抬起她的右脚,藉著长廊边悬挂的一长串灯火,只瞧见光裸裸的白玉小足。

  「右脚没肿呀。」

  「……是左脚。」

  换脚再抬。「哪里?」仍旧是漂亮裸足一只,哪有扭伤的迹象?他东按按西压压——

  「好疼好疼,你那样按好疼的……」她娇嚷,他立刻怔地不敢再动,只能捧著她的纤足发忡,好半晌才记得替她套回丝履。

  「大概只是拐了一下,骨头没事,等一下就好了。」

  「可是我疼得没办法走了……」

  「啧,就知道皇亲国戚麻烦,比寻常人还不耐疼!我扛你回去啦!」他没好气地道。

  「嗯。」她笑得真甜,但下一瞬间,她又被粗鲁地甩上他的肩,继续被当成布袋拎,但她不以为意,不改笑靥。伏钢这辈子只扛过受伤的同袍或是战死的尸体,不懂「怜香惜玉」这四字是啥玩意儿,不能吃又不能穿,所以她一点也不会奢望伏钢能多温柔。

  他的温柔,不是表面上所能瞧见的,他对她总是吼来吼去,可是无论嘴上多冷漠,他仍是不会抛下她,如同此刻一样。

  「这什么怪衣裳,一长条的布在地上拖很美吗?!」伏钢被她环在腰后及时边的那条罗红帔帛给缠住手脚,边低咆边与它对抗。

  「这是帔帛,加上它很美的。」是很美,不过最后在伏钢手上只落得缠成一团烂布,嫌恶地塞回她手里。

  「碍事!你今天真重!你头顶上的金银珠宝就抵过你一个人的重量!」

  「是呀,所以我一直觉得脑袋被压得好难受。」

  「自己找苦吃!」他一点也不想同情皇亲国戚。活该!

  「不过你不觉得好看吗?」她伏在他肩上,笑著问。

  「一点也不觉得!平常村姑只用木簪也很好看,真正的美不美不在于你脑袋上金光闪闪的东西!」

  「可是我没有木簪……」

  「你不会拿支木筷子呀?!」

  「筷子也都是象牙箸,不然就是银箸。」

  娘的哩,死皇亲国戚!

  「伏钢,你骂出口了啦。」

  「什么?」

  「那句死皇亲国戚。」至于前头的三个字,她一个娇贵公主实在说不出口。

  伏钢撇唇。听见就听见了,不然还能怎样?

  「如果我不是皇亲国戚,在你眼中,我算不算是漂亮的姑娘?」

  「这种破问题有什么好问的?你不可能不是皇亲国戚。」他扛著她大步朝她的寝居走,偶遇禁卫兵巡逻也不忘闪避,他可不想又被人传和她有任何瓜葛。

  「我当然知道这是不容改变的事情,我只想知道『如果』呢?」

  「如果你不是皇亲国戚,你就得天天勤劳到菜园里洒水、河边檮衣、鸡舍里喂鸡,你以为还能有张白白净净的脸吗?光晒太阳都会把你晒成黑炭。」

  「我变黑就不好看吗?」

  「……也不是这么说。啧,反正你不可能变成那样的姑娘,我想像不出来啦!不要再问了,烦死了!」

  「伏钢……」

  「干什么啦!」别贴著他耳朵讲话,让人起鸡皮疙瘩!

  「你到底是讨厌我这个人呢,还是讨厌我皇亲国戚的身分?」她困惑地问。「像我这样的姑娘,若与你在皇城之外的地方碰到面,你会多瞧我一眼吗?会觉得我好看吗?会想认识我吗?」

  不会瞧一眼——不会只瞧一眼,会瞧很多很多眼!

  十八皇女,李淮安,虽不是三十一名皇女中最美的,但姿色绝对也排在很前头。皇帝选妃皆是万中选一,妃子的容颜决计不会太差,产下的子息是俊男美女的机率也高,即使偶尔有几个例外,但大多数好模样都传承给下一代——当然,也或许是御用的万年不老膏效果奇佳,造就出满皇城美得不像正常人的这群皇子皇女。

  若她生在寻常百姓家,卖豆腐的话定会被拱成豆腐西施,卖酒的话也是酒中玉环,卖猪肉被叫猪肉貂蝉,卖草席就叫草席昭君——不知会有多少男人藉著买卖上前调戏。

  他当然会觉得她好看,全城里的男人也都会!

  「伏钢?」

  「这个答案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已经将她送回她的寝居,一脚踢开她的房门,将她丢回床上,屋子里的薰香味和她身上如出一辙,这里满满都是她的味道,他下意识屏住呼吸,冷硬著脸走出去,在她的注视下越走越急,直至后来根本是用奔驰的方式逃离现场。

  李淮安缓缓从床上坐起,褪下丝履后裸著足踩上琉璃瓦,方才嚷著说脚扭伤的模样已不复见——或者该说,自始至终,扭伤了脚只是一句谎,用一句谎,换来与伏钢多一点点时间的相处。

  「……这个答案不重要?错,它对我可重要了。」

  她在敞开的门前伫立好一会儿,确定真的完全瞧不见伏钢的身影才又踱回床上坐。

  「伏钢呀伏钢,你这块钢石,到底是哪一点让我对你念念不忘?」她自问。其实她心里一直都有答案,只是面对他的态度,她难免气恼,却在气恼过后,更加想著他念著他。

  摘下发髻上的花钗,她每摘一支就朝床上抛,弄散了宫女巧手盘妥的发髻也毫不在意。女人妆扮得再美再好,若心上人不多瞧一眼,还有何意义?

  她想成为的,是即便身上没有任何金银珠宝、华服羽裳,也能让伏钢离不开双眼的女人。

  「公主!公主!」

  寝居外传了好几声宫女寻人的呼唤声,李淮安在筵席上以尿遁将她们都支开,等了良久仍不见李淮安回到筵席间,才知道李淮安又诓了她们一回,众人急乎乎找人,一路从筵席厅找回了寝居,大伙满头大汗,孰料她们找得好急的主人翁却安安稳稳坐在床上摘花钗。

  「公主,原来您溜回来了!害我们到处都找不到您!」两三名小宫女喘吁吁奔来,七嘴八舌抱怨著。

  「筵席无趣,我不想久待。」

  「是因为没见到伏将军才觉得无趣,不想久待吧。」其中一名服侍李淮安长达六年的小宫女拿暧昧话堵她。

  「贫嘴!」李淮安娇斥,但骂人的成分并不高,所以小宫女一点也不害怕,以袖掩嘴呵呵笑了。

  「伏将军前脚才离开,您后脚就跟上,若不是大家的眼神都让舞团俏伶给吸引去,您的动作一定会在皇城里被大大渲染,您不怕伏将军因此躲您躲得更勤吗?」小宫女看不惯主子如此凌虐那头让人又羡又爱的黑亮长发,接手温柔替她拔出花钗,再将扯塌的发髻与发辫缓缓解下,取来玉篦梳一边将长发梳顺一边说道。

  「他现在躲得还不够吗?好似我是随时随地会扑上去将他吃得干干净净的妖女,避之唯恐不及。」李淮安让小宫女替她脱下一身累赘服饰,等身上只剩下内衫时,她有气无力瘫伏在软榻上——穿这身沉重的衣裳真耗体力。

  「公主,说也奇怪,伏将军又不是顶好看的人,性子也不好,老是冷眼瞧人,腰上又缠著四柄吓人的大刀,您到底是喜欢他哪一点?城里还有很多俊俏的爷儿呀。像上回送公主粉樱罗纱的尚书就不错,风度翩翮,待人又温和。」

  「我也想知道我到底是喜欢伏钢哪一点……」

  「一见钟情?」

  「伏钢会让人一眼就喜欢的吗?」李淮安噗哧一笑。他一脸「我很凶,你们最好少惹我」的模样,谁会一见倾心呀?盲人吗?

  「可您就喜欢他。」这铁铮铮的事实明摆在眼前,骗得了外人却骗不了镇日跟在李淮安身旁的小宫女们。

  「我一开始也没这么喜欢他啦,那时甫见到他……」李淮安垂著长眸,边轻吐著字句,边走入了过往的回忆里。

  让伏钢从此成为她生命里追逐思念的揪心人儿,那一个带些冷意,却又有无限暖阳洒落的雪霁天晴——

  她在御书房里见到了伏钢,认出他就是替十二皇姊到冰池子里捡温玉珠的男人。她这辈子没见过如此狼狈的人,她永远都是被打扮得得体干净,眼前又是血污又是刀伤剑伤的男人对她而言像是两个世界的人,她瞧著包裹在他腿上的白巾不断沁出鲜血,白巾也因为去拾珠子而浸湿,所以那处腥红扩散得更快,触目惊心。

  听到父皇说他想见她一面,她只是应了声「喔」,就这样站著仰望比她高出许多的大男孩,让伏钢如愿以偿地「见她一面」。

  那时她什么也没多想,心里是觉得他有些怪,哪有人向皇上讨赏是讨著见她一面,谁不是都讨些官位或金银财宝才有意思吗?

  怪人,是她当时对他的想法。

  但十二皇姊所说的话倏地闯入她的脑海——

  「皇子战死,一堆小兵小将却平安归来,看来他们的下场也不会多好……」

  父皇会杀他吗?所以见她一面是他最后的心愿,是吗?

  「父皇,能不能别杀他们?看他身上的伤痕就知道他在战场上是如何尽力奋战,倘若这样还是要掉脑袋,以后再也不会有人肯替父皇卖命了。」

  她记得她那时好像是这样说的吧。

  「小十八,这种事你就不用管。」七哥阻止她为此多言。「伏钢,人你也瞧见了,满意没?」

  伏钢微微点头。

  「带十八公主下去吧。」她七哥吩咐左右。

  「七哥,别让父皇杀他。」她临走前还是蹙著两道秀气蛾眉,小声央求。

  她的确是不懂太多官场是非,她的年龄及身分也不容她插嘴,御书房里的小将军要杀要剐,她都不能管。她虽稚幼,也懂得在皇城里少说少错的明哲保身之道,可是她却想救他。

  也许是为他眼见十二皇姊无理欺凌小宫女,要她们在天寒地冻的当下进到足以冻毙人的深池找珠子时,他义无反顾代替小宫女们下水的一片豪胆。

  也许是为他金银不求财宝不求,只求见她一面的直傻,让她印象深刻。

  她真的想救他。

  然而七哥没正面应允她,她便让左右宫女又给领出去了。

  尔后三四日里,她总是猜想那个男人的情况。

  他被杀了吗?

  因为六哥的死而赔上宝贵性命吗?

  还是被押入天牢听候发落?

  父皇会给他将功折罪的机会吗?

  还是拿他来平息兰娘娘的丧子之痛?

  她本来只是胡思乱想著,但一天夜里,她梦见他血淋淋的模样,同样一袭血污的战袍,她醒来后哭了,为一个她不相熟的男人落下眼泪,并且郁郁寡欢了良久。

  又过几日,她与伏钢在皇城里巧遇,她惊喜于他的平安无事,伏钢却是淡瞅她一眼,转身离去,将她那时的喜悦抛诸脑后。

  之后伏钢在战场上往往返返,有时大半年都不曾听闻他的消息,后宫里几乎不谈论前线战事,尤其伏钢不是俊逸美男子,皇女们更没兴致多放心思在他身上,众嫔妃关心的只不过是谁又怀上龙子龙女、谁又得宠谁又失宠、进贡来的最大颗珍珠是赏给了哪名爱妃……

  她只能偶尔从几名路过的小太监嘴里听见「伏将军大捷,这回又胜了」的少少消息才得知他近况。

  而她做过最疯狂的事情就是匿著名,写了短信,信里要他注意身体健康,平安凯旋归来,再悄悄派人想办法送到前线,有时还会挟带好几个平安符一并送去。

  依伏钢的性子,他不会知道是她,应该也不曾搁在心上,她却还是这么做,乐此不疲。

  她喜欢他吗?那时她还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不知道将一个人悬挂于心是什么滋味,她以为自己当他是朋友,直至及笄,她从小女娃变成了小姑娘,少女的心思让她开了窍。

  想起伏钢她会脸红,听见伏钢将要归来,她可以坐在铜镜前傻笑好几日,若知道伏钢会出席庆功宴,她想将自己打扮到最完美让他瞧见。

  她是喜爱他的,她确定。

  只是伏钢这块比石头更硬的钢铁,还是离她好远,她往前,他就猛退,她追了一步,他退上十步。

  「公主,您要是真喜爱伏将军,请皇上指婚嘛,圣旨一下,伏将军就是您的了。」小宫女一路见著李淮安的单相思,替她不值,所以也替她想了条妙计。

  「我二十六弟才刚学说话,他懂什么指不指婚?」三年前,她七皇兄和十七皇叔将父皇从龙座上扯下,推了甫出世不久的二十六皇弟继位,国政大事由穆宰相全揽,皇帝形同虚名,所幸穆宰相并无贰心,尽心辅政,维持皇城及社稷的祥和,功不可没。「再说,真要指婚,你瞧伏钢会不会遵从。他那种硬脾气,绝对会先杀到宰相府,拿刀架在穆宰相脖子上,要他撤了这鬼指婚。」

  「能高攀上公主您,是他三生修来的福分,哪这么不知好歹!」

  「偏偏他最不想要的,就是高攀。」李淮安太认识伏钢,她知道他藏了哪些心思,他与那些攀权附贵的人不同——谁不知道娶了个皇女,未来官途顺遂不说,他也毋需再扛著大刀、拿著性命跟小兵小将上战场,只要安稳当他的驸马爷,享尽荣华富贵。可伏钢不是这种人,是小兵也好是大将军也罢,他都不会改变想保家卫国的初衷。所以她觉得他傻,又觉得他傻得可爱、傻得让她无法将眼神从他身上离开。

  「也只有他敢对公主您这么不敬了。」

  「也只有他敢对我这么真诚了……」

  「大吼大叫才不叫真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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