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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道 page 11 作者:沉玉

  “就是非得让你睡着修养呀,让你醒着,象刚刚不小心又动到伤口,可怎么办?等婶婶下回来看看,若是伤口愈合得好,再让你走动走动。”

  项平仍不死心地说:“那么肆辰有空吗?找他来陪陪我,说些我错过的话本给我听。”

  “不行,婶婶说你现在要坐一刻钟也不行,你别以为伤的只有皮肉啊,你那些什么内脏的可都有伤,还是乖乖地睡吧。”

  说不过项芹,加以腹部自刚才的抽痛后,现在正隐隐地刺痛,项平只能喝下药,继续昏睡。在失去意识之前,项平期望着梦中能见到法善的身影。

  *** 

  项芹帮项平安顿好后,项大树与项大娘也自普济寺中回来,项大娘提了一些拜祭后的糕饼进房,拿了些项芹喜欢的给她,问道:“芹儿,平儿怎么样了?”

  “刚刚醒过,喝了药后又睡了。”

  “平儿一定在抱怨不想喝要吧?”

  “娘真懂他,还说要找肆辰哥说故事给他听呢。”

  “这孩子,都伤成这样还这么静不下来。芹儿,你看着平儿大半天了,现在就交给娘,你也休息休息。”

  项大娘在项平床边,把项芹刚整好的被,又再替项平拉实些,端详着孩子熟睡的脸。

  “我不累,倒是你到普济寺给平儿求福,寺里人多,你才劳烦了一下午呢。不过,我们还是别推托了,我是有事想要问娘才不打算走的,有关婶婶。”

  项大娘转过身看着项芹,疑惑地说:“怎么了?”

  “娘,也许是我多心,但还是不禁在想,婶婶究竟是在帮平,还是帮法善师父;而我们,现今在做的,对平是好还是坏?”

  项大娘宠溺地看着项芹,走到卧榻边坐下,轻拍着项芹的手。

  “芹儿,如果你觉得只要活着就好,那么,我们就在这么做;但,若如法善师父,木然地活了三百年,你觉得是好吗?”

  一听这话,项芹就想通项大娘的想法,惊讶地问道:“你没打算依着婶婶的话来做?”

  项大娘听了,笑着拍拍项芹的头,说道:“真是个灵敏的孩子,这么轻易就懂娘的心思,现在让平儿知道要用法善师父的命来换他的命,平儿不气死才怪。”

  “所以什么都不做,就看着平死?”

  “芹儿,我不是要白白见平儿送死,等平儿伤好后,我让他自己选择,但答案我想是很明显的,你不也明白?这是为了平儿,为了法善师父,也是为了你的柔婶婶,小柔上风道后,就无法维持他们藏身地的结界,而我们愿意继续让他们住在那,不是贪求小柔的报答,在今后心碎难过。”

  项芹不觉得现在自己能看开,但依然默默地点头,随即强颜地装出恶作剧的神情说:“那么,现在就找法善师父来守着平,如何呢?我今天下午帮平热粥时,请法善师父看着平,瞧平难舍难分的呢。”

  项大娘轻捏项芹的脸,说:“不必了,我的心肝伤没好,还不及着将他交给别人。”

  项芹离开卧铺,伤脑筋地说:“说得这么认真,在怎么样,平可是个男孩子呢,什么给不给的。”

  “还不是你先胡说八道。”

  项芹轻笑着离开项平房间,在回到她绣房的路上,在庭中仰望天空。十二月中旬的天气,今天难得放晴。项家附近有不少稻田,在休耕的农闲时刻,大人们带着孩子,在田中搭窑烤地瓜,项芹在庭院中看不见,但风中满是木材为,以及孩子们嬉闹的笑声。

  以前,他们兄妹三人,也常这样地玩闹:等到过年,更是拿着爆竹在田野中疯狂。

  一阵急促的振翅声,拉回项芹的思绪,项芹在庭院中四处找寻声音的来源时,憋见法善也自客房中走出。项芹慑于法善的肃杀之气,站在原地,无法动弹也无法言语。直到那振翅声离去,法善的杀气也才消匿无踪。

  项芹轻咳几声,才把话说出口:“你是什么时候,能将煞气掩饰的无影无踪?”

  “也许你该问,我是什么时候,才开后后悔杀人。而这消匿不了的煞气,已成我的血肉,难以抹灭了吧。”

  “这个样子,萍还愿意跟着你?”

  法善一时间不懂项芹是指萍还是平,但无论如何,总是宽容慈悲地对他付出一切。

  回想起项平的体温,他不愿再见到那冰冷、失去血色的躯体。

  “我,不愿再度失去。”

  这话出乎项芹的预料,她若有所思地看着法善。

  “我想,你忘了你是为何而来。”

  法善怎么会忘,那是他留在人事三百年的目的。

  “这两者,并不相违逆。”

  在非得下决定的时刻,他不会犹豫,应该不会。法善骗不了自己的犹豫。

  “那么,请你好好珍惜。”

  “但望不负所托。”

  项芹不再理会站在客房门前的法善,径自走入自己的绣房,关上门的刹那,才想到忘了问刚刚那阵翅声究竟是怎么回事。虽自白柔那听闻项平遇袭的始末,但方才那若是蝉精雷冥,那么项平岂不仍要担忧性命安危?

  现在看来蝉精还顾虑法善,若是哪天他豁出去,难保法善真能守住项平一命。莫非,婶婶所说的一命换一命,最终会是这样的结局,法善以自身挡下蝉精危及平性命的一击?

  项芹摇头,暗笑自己怎么了,一定是听过话本,也跟着胡思乱想起来。心中却不免念着,若是这样的进展,也就不需让项平抉择,是该要留自己,还是留法善的命。

  *** 

  “总之呢,就是我爹,就是你二叔啊,那时整天拿着笔墨写个没停,但整日被关着终究是会烦闷的。再加上两个孤男寡女在一起久了,难免就有些情愫……”

  “肆辰,这可真不像你,什么时候听你说故事说的吞吞吐吐的?”

  项平坐在床上,休息了将近二十天,精神与气色都好多了,终是得到白柔的首肯,不需再喝那会昏睡的药。项斯辰也就趁机来探望项平,自然也知道项平一定会想听听错过的话本,但其他故事就罢了,这篇属于他父母亲的,是怎么讲,怎么拗口。

  “真是,我拿文本来给你看好了,我可不像那个老不修,大刺刺讲自个儿的情事还不会害臊。”

  “就把他当别人的故事说,不就得了?你也可怜可怜我,动不得也就罢了,还丢几本书让我自己闷在房中啊?”

  “那你找别人念给你听。”

  “我们家谁有这个空?”

  项平先前也顾虑全天照料在他身边的家人,但一听他伤愈合完全,他们就真得放心到只送三餐来摆着。他婶婶可还有说几句“少些剧烈动作,不能提重物”等等的交代啊。

  但若是这些当撒娇要求家人的照顾,项芹一定毫不客气的说:“都跟你说不能做那些事了,每人逼你还自己乱来,是你活该。念书给你听?开什么玩笑,你可以自己起身了吧,我可还要工作呢。”

  除去项群与项芹,家中的两老识字不多,年纪大眼力也差了,他怎好意思去劳烦老人家,而法善……想来羞愧,要是他与法善单独相处,多半很难仅止于听他说话本。思绪及此,项平的脸微红,所幸项肆辰还为了该不该继续说,而对着窗外伤脑筋,没发觉项平的不对劲。

  项肆辰自然想得到项家人的性格,虽然无奈,还是决定简短地说完狐会的故事,叹着气说道:“我知道啦,不过我不会像说书先生那样全本说。不过,我想故事的发展,凭你听了这么多,也不难猜不是吗?”

  “就算是浮烂粗俗至极的也好,反正我现在是无聊死了。再说,我想听的不只是故事,而是二叔与婶婶的年轻岁月。”还有,偶尔提及的僧人。真要说来,亲自问婶婶不是更直接明了,亦或是,法善本人。

  若有所思的神情,让项肆辰以为项平坐累了。

  “你要是累了,就躺下来听吧?”

  项平连忙摇头,说道:“就是躺太久,身体才僵着累了,我还想起来走走。”

  “千万不要。要是我在这时,让你出什么问题,我不被项芹宰了才怪。你就乖乖听故事吧。就说啊,我爹……算了,就叫他狄场,这样比较像外人。他们就这样躲了几年,狄场毕竟是年轻气盛的男子,白柔你也见过,是相当漂亮的美人,所以,自然而然,就有了关系。”

  项平忽然想起罗可莉,他与罗可莉间的相处,从来不曾逾越于礼。现在想想,那不是顾忌男女授受不亲,而是他根本就没有想那样亲近罗可莉的欲望。明明认为自己非常地喜欢她,喜欢她的笑脸,喜欢她说话、唱歌的声音,喜欢与她谈论事情,却不曾有过想搂她入怀的冲动。

  这么一想,项平不禁开始怀疑自己是否本来就只喜欢男人了,但不容他对这个疑问多做讶异,项肆辰的声音再次拉回他的思绪。

  “一天,狄场对白柔说:‘我不能让狄家无后,我娘生前也很喜欢你,拜托你生下狄家后人。’狄场听了、写了那么多妖怪故事,当然不会不知道白柔现在是不可能替他生下孩子,这就是要她上风道祈求成人。但若没了法力,她又该怎么守住狄场,甚至狄家的血脉呢?

  狄场说:“过了这些年,外头只怕早把他忘了。”

  白柔反道:“果真如此,那么小少爷也可到外头寻找真心喜爱的女孩。”

  项肆辰说到这,别扭地搔着头说:“接下来就是些,明明你请我愿,却有在心口难开,导致误会连连,然后误会冰释后,两人确认彼此心意的桥段。”

  见项肆辰这般难为情的模样,项平忍不住嘲笑几句:“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以后这故事,可会被水兰城的茶房一传十、十传百地说下去。”

  “别说了,我想到我娘看着这几段话本,欲拒还休的模样,我多想出外流浪,让他们俩重温那段岁月。”

  项平这时突然想通一件很重要的事,认真地盯着项肆辰。

  “怎么,突然这样看我?”

  项肆辰抹着脸,以为有东西沾上了。

  “听了这么久,我怎么都没想通,原来你出身名门啊,你是狄家唯一的后人。”

  “是啊,不过还不是一样种田吃饭听说书,没什么特别的。”

  项肆辰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说,所以接着说狐僧的故事。

  “本来白柔是很犹豫的,因为若是没有法力,别说她该如何帮助二十多年后出生的婴孩,以及不知何时会到来的法善,就算该如何藏住狄场都是问题。但人的寿命有限,可不能让狄场等她。但这些问题,当她发觉所占之地主人的儿子是何人,所趋之女为何者后,就解决了一大半。

  那农地主人的儿子,是狄场以往的玩伴之一,那新婚妻子,就是狄场曾将她手绢藏起的丫环。那少主人之前到外地当铺当学徒,所以这些年都不在水兰城,以至于白柔都没发现。白柔是喜也有忧,虽有熟识的人,但也担心他们不愿帮忙,或是害怕会牵连到他人。所以时常化为狐形,观察两人的言行,终在一天让她听见他俩谈论着狄家。

  听闻两人都是挂念后,白柔便决定向他们说明白,也的确不负所望,他俩可光明正大地拥有在项家土地上的屋子,并且拜入项家,成为项家人。而后白柔就上风道,成人回来,狄场以项家远亲的身份,迎娶白柔。就这样了。”

  “肆辰,你真是一点也不尽心,就这么敷衍了事。”

  对于项肆辰急就章式带过这几段,项平虽不满意但也无可奈何,只能这样说项肆辰一句。

  “总之我是说完了,故事也是到这边结束。”

  “那么说说你吧,你身上有没有法力?”

  项平这下想起是项肆辰自蝉精手中救了他,他可没天真地认为复仇心切的雷冥,会给一个平凡人给吓走,或是输给一个普通人。项平好奇的,是项肆辰有没有可能修炼成仙。

  “只是一些障眼法罢了,不值得一提。”

  就在项平还想追问之时,白柔走进房中。

  “平儿,觉得好些了吗?”

  “好多了,多谢婶婶。”

  白柔上前替项平把脉,一切无异后,对项肆辰说:“辰儿,你好好地陪平儿,我去找法善师父聊聊。”

  待白柔离去,项平低声地问项肆辰:“二叔不会介意吗?”

  项肆辰不解,反问:“在意什么?”

  “婶婶与臭和尚啊,总觉得婶婶,很在意那个臭和尚。”

  项肆辰闻言,别有意味地盯着项平,惹得项平不快地问:“干嘛这么看我?我是说错就直说啊。”

  “没什么,我会跟她说要她注意的。”要她注意有个人在吃她的醋。

  白柔与项肆辰两人在傍晚告别项家,路上项肆辰对白柔提起项平介意她去找法善的事。

  “真是的,你们俩为了不让蝉精接近项家,费心地在项家周围设符戒,那笨小子还不明就里在家吃味。”

  白柔得知此事,掩嘴轻笑。

  “虽说是平儿多心,但你可不能在你爹面前提起喔,那人的想象力更加丰富呢。再说,以前我还真被他逼问过,究竟是狄家的他重要,还是一个流浪的江洋大盗重要。”

  “喔,那你怎么说?”

  话本中没有提及这些琐碎的争吵,但项肆辰相信,一定是他爹将那些略去,营造白柔一心只为他的情景。

  “那时我答不出来,是真的无法回答,即使现在也是。但我所付出的,就算不说,你们也该懂我是如何地重视你们,是吧?”

  项肆辰不知道除了肯定地回答,他还能说什么。但想起要救项平的方法,项肆辰猜想着白柔是用何心情去见法善的。白柔又突然噗嗤一笑,惹得项肆辰一脸疑惑,等着白柔要说什么。

  “你知道吗,当初我要替你取这名字时,跟你爹吵了一架呢。因为那名字,是我一直掂在心上的那人的名字……”

  接着项肆辰怜惜的眼光,白柔笑着说:“还好我成为人,不仅生下了你,而且,再怎么伤心难过的事,就在这一世完结。我现今所拥有的幸福快乐,让我庆幸着,不需去陪伴永久的悲哀折磨……”

  所以,我无法留在法善身边……纵然如此,我还是无法不为他,感到心痛……白柔的眼,在夕阳中闪着泪光,项肆辰无语地陪着她。他知道,若是一切由着白柔所行之法走,她一定会心碎,那么,他能不能作什么,来顾全他的母亲,以及项家呢?

  第十章

  项家的夜晚,在法善三天前对项大娘说出口,他愿意在项家人忙碌时,帮忙照顾项平后,当项芹日夜赶工累瘫,项群忙着要在过年钱算好当铺盈余时,项大叔心肌的老毛病发作,让项大娘无法分身的今晚,得以光明正大地进入项平的房间。

  先前只要项大娘想稍微轻松一点,要请法善来看顾项平时,项芹是二话不说地主动揽下看护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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