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织情画意 page 5 作者:幸荷

  「贪生怕死?」白乐天一挑眉,脸上微笑依旧,只是有点扭曲。「这位姑娘,我若真是贪生怕死之辈,刚刚根本无需出面。况且,要不是有我足智多谋,出言相激,你以为安钰那小子会肯动手?」

  「这位公子,你的『好谋略』害我被划一刀。」宝雀冷声道。

  「安钰早已准备动手擒贼,是姑娘你自己按捺不住、鲁莽行事,才会害自己受伤。」白乐天条理分明地推掉责任,恢复一脸从容优雅的笑。

   「况且我可不认为喊『官兵来了』想趁乱脱身是个好谋略,简直跟小孩子玩游戏没两样嘛。」

  宝雀张著嘴,还想反驳,却因他那张笑脸而面红辞穷——那张充满嘲弄、讥讽的可恨笑脸,线条优美的薄唇正无声的朝她做出了「笨——蛋」的唇形。

  可恶!她刚刚怎么会觉得这张脸笑得很好看?怎么会呢!

  「小铁,我们走。」宝雀转身就走,小铁还愣在原地。丁守竹便先拦住了她。

  「姑娘,这一切都是误会,白兄他并无恶意,更不欲见姑娘受伤。」丁守竹说著,彬彬有礼的朝黄宝雀作了个揖。「为平姑娘气愤,丁某就代白兄向你道个歉。」

  宝雀背对著他们,怕转身又看见白乐天那双笑眼里的嘲弄。明明是那样熟悉的眼睛啊……「不关公子的事。小铁,我们回去吧。」

  宝雀一手压著颈边伤口,头也不回的往回家方向走了,小铁抓著竹篮子,先是跑到安钰面前慌张的鞠了个躬,又朝丁守竹跟白乐天道了谢,才连忙跟上去。

  「急躁又无礼的姑娘,那小兄弟还比她识相些。丁兄,咱们真是好心没好报。」白乐天望著他俩远去的背影,摇头批评,却惹来丁守竹一声叹息。

  「她一个姑娘家,遇上匪贼受到的惊吓已经够大了,白兄你还出言讥讽。唉,就这样让她自己回去不知妥不妥当?她颈边受的伤虽小,但若处理不当,还是会留下疤痕,那就不好了。」

  「啊,我都忘了。」白乐天这才想起来,发现自己手里还握著方才替她止血的锦帕。松开手指,揉成一团的锦帕像朵花般在他掌心绽放开来,雪白之中的几点殷红一下子跳进了他眼里,令他不禁眯起眼。

  见白乐天专注的死盯著那条沾了血的锦帕,脸上大有惊奇之色,丁守竹不禁问道:「白兄,你在看什么?看得那样入神。」

  「啊?」白乐天一回神,抬头看见一脸狐疑的丁守竹和安钰,张口欲言,但再低头一看,方才锦帕上那令他惊奇的景象却不见了。他连忙定睛细看,又反覆翻找,却还是找不到。他怅然若有所失,只得抬头朝他们一笑。「没什么,我一时眼花罢了。丁兄,咱们还是快进城吧,耽搁了这么久,瞧现在都什么时候了。」

  「也是。还得差人来将这群匪贼送进官府才行。」丁守竹说完,便回到马车上。「白兄,咱们走吧。」白乐天站在原地,望著锦帕又发了好一会儿愣,才将它小心摺叠好,收进怀中,朝马车走去。

  第三章

  黄宝雀坐在妆台前,花了好些时间整理衣领,待确定何嬷嬷不会瞧见她藏在领子下的颈伤才敢出去。

  「讨厌的家伙,想的那什么烂计谋,害我……」严格说起来,她被划伤真的不能完全怪那个姓白的男人,的确是她自己急著脱逃,混乱之中才会受伤。但若不是因为他假装要弃她和小铁於不顾,眼睁睁看他们被劫财又劫色,她也不会一时情急而想到要喊「官兵来了」这种老套又没用的伎俩……

  原来那家伙说得没错,她才是那个想出烂计谋的笨蛋。可关他什么事呢?枉费他有一双跟小狗一样、教人看了就喜欢的眼睛,一张脸满满的都是笑,没想到嘴里头说出来的话却是那么令人讨厌。

  一边气呼呼的想著,一边穿戴整齐了,宝雀出於习惯的压了压胸口。以往那儿都会躺著一块金色的小荷包,那是爹娘从小就给她戴著的,昨天被强盗划伤脖子的时候,吊著荷包的红线染上了血渍,她怕何嬷嬷看见,只得先取下来清洗。

  「跑哪去了,明明放在桌边晾乾的呀。」宝雀嘀咕著,四处找寻,一弯腰,便在桌脚边瞧见那偷走她荷包的罪魁祸首。「傻皮!」

  一只背上有几处黑色斑点的白毛小狗听见主人的呼唤,开心的吠了一声,更往桌底下躲去,害得宝雀不得不跟著钻进去。「天啊!你是怎么把荷包套进脖子里的?快还给我!这是娘给我的,嬷嬷看到你戴著它一定会骂人的,快过来——」

  宝雀话还没说完,只见傻皮「汪」了一声,在屋子里兜了两圈,忽然就冲出门外去了。宝雀大惊,连忙跟著追出去。经过院子的时候,正在晒布架底下剥豆子的何嬷嬷眼见宝雀慌慌张张直冲出来,连忙闪避,一篮子豆子洒了满地。

  「唉,你这急惊风似的跑去哪儿呀?小心撞上竹架哪。」

  「啊!」黄宝雀一见何嬷嬷,心里一虚,连忙拉高衣领遮伤。「傻皮它跑出去啦,我去把它抓回来——对不起,我回来再帮你捡豆子!」

  「胞出去就跑出去了,那野狗天天都在外面乱窜,你急什么呢!」何嬷嬷在宝雀背後喊著,但哪里还唤得住,只能摇头。

  只见傻皮冲劲十足的冲过土丘、跳过木桥,挂在它脖子上的荷包被风吹得飞扬起来,闪烁著耀眼金光。宝雀在後面边追边喊,傻皮却只当她在同它玩,跑得更起劲。就这样,一路追到城门边,当她再也跑不动、扶著路树蹲下来喘气,眼见傻皮停在城门前摇著尾巴望著她,她喘吁吁的警告:「你要是敢跑进城里去——」

  宝雀话音方落,傻皮一个转身便跑进城里,白色的身影一下子就消失在热闹的街道上。宝雀心中暗叫不妙,连忙追过去,但大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的,傻皮早不知道往哪边跑去了。宝雀著急的四处找寻,几乎把整条街都找遍了,就是不见傻皮踪影。就在她找了将近一个时辰、却仍苦无所获的时候,小铁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黄姑娘。」

  宝雀转头,看见小铁正兴高采烈的跟她挥著手,身边站著一个身材窈窕、丰姿绰约的妇人,正是铁大娘。「小铁,大娘。」

  「好巧啊黄姑娘。」铁大娘过来挽住了宝雀,亲切的道:「上回托你们染的那几匹布,周大爷看了很满意,说比城里的染坊染得漂亮,价钱又便宜,想请你们多染几匹,我正赶著要去跟你们说这个好消息呢。」

  「真的?」宝雀一听有生意做,十分兴奋。「难得周大爷他不嫌弃咱们的小染铺,真是太谢谢他了。啊,最应该谢谢的是大娘您才是,要不是有您牵线,咱们哪里接得到周大爷的生意。」

  「欵,我跟你何嬷嬷是认识几年的姐妹了,你又是小铁的朋友,客气什么。」铁大娘拍拍宝雀的臂膀,笑道:「周大爷的锦绣布庄虽然没开几年,但生意做得可大了。倘若他愿意跟你们合作,光替他的布庄染布就够你们赚得了。」

  「不过咱们那儿没几缸染料,地方不够大,又没人手,量大反倒怕做不来……」

  「所以我要去找你们商量呀。走吧,咱们快去跟你嬷嬷说这个好消息。」

  「好。」宝雀才开心的答应道,却又因猛然想起傻皮而垮下了笑脸。「不行啊大娘,傻皮刚刚溜进城来,我怎么找都找不到它。」

  「傻皮?哎呀,它上回溜进城来你也急个半死,结果它自己在街上兜了半日,就跑到咱们绣品铺找我讨吃的了。你放心,我会替你找到它的。」小铁拍胸保证。

  「那……好吧。」宝雀虽然答应了,却仍忍不住担心起来,只能祈祷傻皮那只捣蛋狗可别闯了一身祸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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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空阴了,宝雀在晒布架下收著布,隐约听得屋里何嬷嬷和铁大娘的对话。

  「上回染的那些布,咱们花了很大的功夫,能得到周大爷的赏识,我实在很高兴。但若要替周大爷的布庄大量染布,我倒没把握了……」

  「你别对宝雀那么没信心,我看那孩子就跟她爹一样能干。」

  「我知道。可惜的是宝雀染布的技巧时好时坏,好的时候,染出来的彩布漂亮得简直媲美天上云彩,有缘遇见极佳之作的人莫不视为珍宝、高价收购;但不好的时候,那色彩斑驳、黯淡无光的布不但卖不了好价钱,有时候布庄的人甚至不肯收。宝雀也知道咱们小染铺没多少本钱能赔,所以她小心翼翼,尽量维持染布的质地,但偶尔还是会染出极差的色布。」

  「有这种事情?我瞧她调染料染布的手法也够熟练的了,怎么就没办法像她爹那样,凡经他手的布都是上乘之作呢?」

  「这我也不懂,但我猜呀……」

  何嬷嬷压低了声音。她猜的原因是什么,宝雀听不见。她垂著头,把收下来的布搬进屋里,等她再出来时,只听见铁大娘好长的一声叹息。

  「毕竟是个孩子,尽管有天分,没有前辈带她,还是很难训练出炉火纯青的技巧吧。但这样的话,要做大生意恐怕就难了,得再等几年。」

  「是呀,本来我想凭宝雀一双巧手,要重振万彩染坊并非不可能,只是咱们实在没那财力,一定得和布庄结盟。无奈现在财力雄厚的私营布庄和染坊为了争取代办官布织造的机会,彼此互有私约,垄断了桑棉麻纱和染料的货源,织染市场都给他们独霸了;再加上官商勾结,像咱们这种没靠山的小染铺根本出不了头。」

  「没关系,周大爷那边我再去跟他商量,也许还是有机会的……」

  何嬷嬷和铁大娘的谈话结束了,屋外也窸窸窣窣下起雨来。宝雀回到制作花版的屋子里,倚在窗边看著雨景,心中因想起双亲而有些恍神。

  雨点坠入後院养著荷花的水缸里,溅起了点点水花。大头跟阿花那几只小狗正踩著水洼嬉闹,湿软的泥地上到处都是它们的小脚印。宝雀看著,取来了做花版用的棉纸,在上头涂上了柿漆,开始将窗外的情景刻画上去。许久後,当宝雀开始在那张刻了几只小狗在雨中玩水的花版上刷上桐油、完成制作花版的最後工作时,她忽然想到了傻皮。「不知道小铁找到它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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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嬷嬷,傻皮回来没有?」隔日中午,宝雀才从城里回来,一进屋就急著问。

  何嬷嬷手里扭著抹布走出来,疑惑道:「没呀,你上小铁那儿也没瞧见吗?」

  「小铁没找到它,还以为它已经回来了。」宝雀担忧的道。「昨天下午溜进城里就不见踪影,也没上小铁那儿,会跑到哪里去了?昨晚又下了一夜的雨……」

  「唉,傻皮这家伙真是狗如其名,又傻又调皮。你放心吧,我猜它一定会像上回那样,在外头玩够了、肚子饿了,自然就会找路回来了。今天你铁大娘要带周大爷来跟咱们谈生意,你进去准备准备,别在那儿为它瞎操心了。」何嬷嬷正说著,忽然指著门外道:「说狗狗到,你瞧,那可不就是傻皮吗?」

  宝雀回头一看,果然在屋外不远处看见了傻皮那抹白色的小身影。它跑得飞快,从前院一路朝这里直冲而来、一双长耳朵腾飞在脑後,只见它一下子跳跃过门槛,眨眼间就已经跳进了她怀里。

  「傻皮!你跑哪里去了?现在才回来!」黄宝雀抓著傻皮,见它浑身湿漉漉脏兮兮的,看来虽疲惫,但没什么外伤,才略放了心,却又发现它嘴里似乎咬著一团什么东西,鲜黄色的——「傻皮,松口!松口!」

  宝雀又撬又扳,好不容易让傻皮张了口,它嘴里那团黄东西掉了下来,宝雀一看便愣住了——小鸟!那竟然是一只金黄色的小鸟!

  「汪、汪!」傻皮围著宝雀转了两圈,又凑过去嗅闻地上那只奄奄一息的小鸟。

  「不可以!」宝雀吓得连忙推开傻皮,把那只小鸟捧在手心细看——幸好,小小的胸膛还有起伏,羽毛没有损伤,看来是吓晕了。

  「哟,这鸟儿好漂亮!」何嬷嬷探头一看,忍不住证叹。「是黄莺呢,怕是哪户富贵人家养的。」

  宝雀一听,更紧张了!焦急的质问傻皮:「你为什么要抓这只鸟?你去哪里抓来的?你……你跑回来的时候有没有人跟著你啊?」

  「你傻啦?它不过是条狗,你问它有什么用?」

  「那怎么办?万一这是哪个皇亲贵族养的鸟,咱们——」宝雀正想著各种最糟糕的可能,便听得屋外一阵纷乱的马蹄声和男人的吆喝声。

  「就是这儿!我亲眼看到那只狗跑进这屋子的!」

  外头忽然出现了几个家仆打扮的壮汉,手里拿著木棒和网子,来势汹汹的闯进院子里。何嬷嬷连忙赶出去拦阻他们,宝雀心中一片慌乱,连忙把手里的小鸟藏到了神桌上祖先牌位的後面,又拉著傻皮要它躲进房里。

  「你真闯祸了,快、快躲进去。」傻皮不知好歹的不肯挪步,宝雀推拉之际,却忽然发现傻皮脖子上空空的,昨日它溜进城时还挂著的荷包已不见踪影。

  「乐爷,就是那只狗咬走了你养的鸟!」一个年轻家丁闯进屋,指著傻皮大喊。宝雀知道躲不了,只得回头看看傻皮到底惹到了何方神圣——

  「你——」宝雀一抬眼便愣住了。那身白得发亮的衣袍、那双就算不笑也像在笑的弯弯笑眼,小狗似的——宝雀愣著,不觉伸手拉高了衣领,遮住颈边的刀伤。

  原本怒气冲冲准备上前兴师问罪的白乐天一看到傻皮——旁边的黄宝雀,也跟著一呆。「你不是那天喊官兵来的那个笨——」

  「笨什么?!」黄宝雀猛然站起,刺帽般瞪著他。

  「没什么、没什么。」再次看见这张怒意盛盛的桃子脸,白乐天不知怎么地忽然觉得十分愉快。他扬起笑,诚意十足的问:「颈边的伤可有找大夫来看?」

  「谁受了伤?」拦不住白府家丁的何嬷嬷从门边挤了过来,护在黄宝雀前面。「宝雀,你认识这人吗?一个个像强盗似的。」

  「嬷嬷,没人受伤,我也不认识他们。」宝雀心虚的安抚著何嬷嬷,又恶狠狠的瞪了白乐天一眼。「这位公子,大白天的,你跟你这群手下未经允许便闯进咱们家里来,你们眼里还有王法吗?」

  「乐爷,今儿个一早在茶馆撞翻您的鸟笼、又把鸟儿叼走的,就是她身旁那只白狗!」家丁小柴扬著木棍指著傻皮,傻皮呜呜低鸣著,躲到了宝雀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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