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织情画意 page 6 作者:幸荷

  小柴的话提醒了自己来此要办的正事,白乐天收起笑脸,很不高兴的道:「姑娘,咱们擅闯贵府的确是不应该,但你养的那条狗不但砸了我的鸟笼,还把我养的鸟给咬走了,更不应该吧?」

  「谁说……谁说是傻皮咬走你家的鸟啊?」宝雀一心想替傻皮解围,谎话便脱口而出。「口说无凭,谁知道是不是你们家丁看错了,诬赖傻皮——」

  啾……啾啾……

  微弱的鸟叫声忽然冒了出来,听得黄宝雀脸上一阵青白,顿时哑了口。

  白乐天先是对宝雀露出了「这下可赖不掉了吧」的胜利笑容,一只手故意在耳边作出聆听状,愈看见她脸上的尴尬,他心里愈是得意。但随著那一声拖著一声,仿佛代表著命危的悲鸣声不断传来——先是愈来愈细微,到最後消失听不见的时候,他可就再也笑不出来了。「你把我养的鸟藏在哪里?快交出来!」

  宝雀心中虽懊恼,但也知道无法再隐瞒,只得乖乖从祖先牌位後把那只鸟捧了出来,忐忑不安的举在白乐天眼前。「你说的……是不是这只鸟啊……」

  白乐天一看,便铁青了脸色,颤抖著双手捧起那只双眼紧闭的黄莺,不敢置信的呼唤著:「鸟儿?鸟儿?你听得到我说话吗?鸟儿……你醒醒啊……」

  宝雀见白乐天一脸失魂落魄,像傻子般不断轻声呼唤,她心中的愧疚也跟著愈积愈深。「呃,抱歉……我想它可能听不见你叫它,因为它来的时候就已经昏过去了……不过它应该没有死,你瞧它眼睛虽然闭著,但还有气息呢。」

  「你——」白乐天猛然抬头瞪视她,宝雀在他那双长眼睛里看见悲痛万分的怒火,但他随即又把视线射向她身後的傻皮。「你这凶手!我一定要将你严刑处置!来人!」

  「不许动手!」宝雀两手一伸,挡住了一拥而上的白府家丁。「严刑处置?你以为你是谁呀?傻皮是我的狗,不许你们碰它!」

  「你说不许碰咱们就不敢碰吗?你又以为你是谁呢?」白乐天冷笑几声,再次下令:「白府家丁听令,立刻将这只残酷冷血的野狗抓起来!」

  「残酷冷血?」宝雀听得一脸不可思议。「这位公子,傻皮它不是野狗,是我养的,就跟我的亲人一样!我知道它只是贪玩罢了,它根本没有恶意的!况且你养的那只黄莺又没有死掉——」

  「这位姑娘,这只黄莺可不是普通的鸟,去年莺燕赛歌会夺魁的就是它,我不知花了多少银子才让饲主割爱;我小心翼翼、珍爱宝贝似的养了一年半,它也跟我的亲人一样,家母每天早上都要听它唱歌才吃得下早饭,你知道它对我有多重要吗?那只野狗莫名其妙打翻它的鸟笼,一路把它咬来这里,你没看到它受到那么大惊吓,已经奄奄一息了吗?搞不好以後再也无法唱歌了。没死?!不死也半条命了!」白乐天振振有词,一路直逼到宝雀面前,说得她想回嘴都没机会。「今天我誓必要替我的黄莺讨回公道!」

  「不可以!对人尚且不能用私刑,更何况是一只无辜的狗。」

  「当然可以!就是因为它只是一条狗,它的主人管教无方,让它闯了大祸,我当然得替天行道、为民除害,好好惩治这只恶犬!」

  「不、不行!你若敢乱来,我就告官!」

  「告官?欢迎、欢迎。若有需要,我还可以帮你写状纸呢,还是要我帮你跟县太爷先打声招呼?千万别客气,我跟他很熟的。」白乐天的唇角又勾起那抹戏谑的笑。明明好看、却又很可恶的笑容令宝雀心里猛然一紧,不觉握紧了拳头——

  他的话语、他的冷笑,全是夹枪带棒冲著她来的。这男人彷佛每次遇见她都得这样冷嘲热讽一番才高兴似的。不过才第二次见面,她是哪里惹到他了?

  「让县太爷来评评理更好、更有公信,到时候就看看该怎么处置那只恶犬。」

  「喔,我知道了,你是县太爷的亲戚是吧?仗著不属於你的权势天天在小老百姓面前逞官威。像你们这种狐假虎威、仗势欺人的纨绔子弟,我最看不起了!」

  白乐天听得眉毛一挑,呵呵两声假笑。「姑娘,看来你不甚了解站在你面前的是什么人。我会需要跟县太爷攀亲戚?我还祈求他别整日缠著巴结我呢。」

  冷汗微冒,宝雀暗暗告诫自己千万别被这男人给唬住了——

  难道自己惹到的会是比县太爷更大的官吗?总不会是皇亲国戚吧?她今年算过命,明明就是家宅安、求财有、婚姻合——诸事大吉的呀,不该这么倒楣的。

  「是吗?但我看公子不过是个光会说大话吓唬人的无赖罢了。」宝雀凉凉说道,因为瞧见白乐天那张变形的笑脸而感到振奋。

  「无赖?你上回说我贪生怕死,这回又说我是个无赖?我白——」

  「乐爷,不好了!」屋外守候的白府家丁忽然急匆匆的跑了进来,脸上神色仿佛见了鬼似的,俯在白乐天耳边悄声道:「那边金家的车来了……」

  「怎么会!?」白乐天听完,脸上也是一副见鬼的模样。他急忙将那垂死的黄莺放进竹笼,转头喝令备马走人。宝雀看著他们大批人马来势汹汹的闯来,这会儿又手忙脚乱的赶著逃跑,正一头雾水的愣在原地,便见白乐天忽然转过头来瞪著她,脸上不忘挂著那副可恨虚伪的笑。「这位姑娘,请教贵姓?」

  「我姓黄……怎么?」

  「黄姑娘,我不会善罢甘休的,我一定会为我的黄莺报仇,你等著吧。」

  他们似乎真的很急著要赶快逃走,连白乐天对她撂下狠话时,也因为他的仓皇狼狈而减弱了几分狠劲,让宝雀觉得好气又好笑,也觉得好奇又可惜——

  好奇的是,究竟是什么人能让那个总是嚣张得要命的男人吓得连忙要跑?可惜的是,他本来是要怎么跟她介绍他自己的呢?短短两天,莫名其妙的两次相遇,她却还不知道他的来历,只知道他姓白,府里的家丁喊他乐爷……

  乐爷呀,是名字里有个「乐」吗?或许是因为他是个天天都很快乐的人,又或许是因为他总能让别人感到快乐,所以叫他「乐爷」吧?

  「不会吧,他那种人能带给别人什么快乐?狂妄自大又可恶……」宝雀暗自揣想之际,屋外又传来一阵车马声,方才令白府那群人闻风逃跑的人出现了。

  「宝雀!周大爷来啦。」两辆马车,前面那辆先下来了两个人,正是铁大娘与一个约莫三、四十岁,身材微胖,有双老鼠一般小眼睛的贵气男人。

  「这位就是周大爷吗?怎么这么早就到了,瞧我这儿还一团乱呢,真是有失远迎。」何嬷嬷正赶上前招呼,後头那辆马车的帘子便掀了起来,两个丫鬟搀扶著一个身段婀娜的女子缓缓下车来。

  那女子头戴金钗,胸前一只金碧辉煌的金锁片,桃红色的衣裙衬著她白皙细致的脸蛋,更显娇贵。只见她慢慢的环顾四周,看了看院子里正晒著的印花蓝布,细细的眉一挑,脸上大有鄙夷之色。丫鬟们撑起伞,为她遮去阳光,她缓慢的开口了,娇娇的声音却是冷冰冰的。「周大爷,这就是你看中的染坊呀?」

  「是呀,别看她们这儿地方小,不起眼,她们染的布真的很不错。」周大爷笑咪咪的向宝雀和何嬷嬷介绍著:「这位是金喜小姐,她爹开的金华染坊可是城里一等一的大染坊呢,以前我都是请他们帮忙染布的。他们听说我找到了更好的染铺,便急著要跟来一探究竟。」

  金喜轻哼了一声,抬著脸问宝雀:「刚刚不是来了一群人吗?人呢?」

  「他们?都走啦。」宝雀奇怪道:「金小姐怎么知道刚刚有人来我家?」莫非是那个可恶的乐爷的同党?

  「我跟周大爷往这里来的半路上,我的手下就通报说白家的人也来了,所以我——」金喜忽然住嘴不说了,充满敌意的注视著宝雀。「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想知道刚刚那群无礼的家伙是从哪里来的,还有那带头的乐爷又是谁,光天化日之下不但硬闯我家,还出言恐吓,真是嚣张!」

  「你不知道乐爷是谁?」周大爷那老鼠般的小眼睛里闪著惊讶,朝宝雀笑道:「亏你就住苏城外,连苏州第一大布庄『白云布庄』的少爷白乐天都不认识。他那间白云布庄从他爹那一代就是苏州第一了,没想到生个儿子更厉害,天生是块做生意的料,官商两边他都有很好的交情,如今要说他们是江南第一都不为过。我开那间锦绣布庄就是一心想打败他,可惜这么些年来还是赢不了那小伙子。」

  「我知道白云布庄,只是没想到那家伙竟然就是白云布庄的当家。」

  黄宝雀咕哝著,一脸的不相信,何嬷嬷却听得愣住了,身子一软,险些跌倒。

  「嬷嬷,怎么了?」宝雀扶住了何嬷嬷,不解的问。何嬷嬷却只是摇头。

  「喔,对了,这白乐天青年才俊,可是金家老爷看中的东床快婿呢,金华染坊的千金,自然是第一布庄的少爷才配得上了。」周大爷意有所指的朝金喜笑道,金喜脸上倒无扭捏羞态,只是冷冷的调开视线。

  宝雀愣愣的望著金喜那天生的千金小姐架式,心里想著白乐天那飘飘的白袍、那迷人又可恨的笑眼——一样的富贵,一样的自大,他们俩果然是很配呀……

  那家伙竟是炙手可热的女婿人选呢,岂不让他更加骄傲?太可恶了吧……

  第四章

  隔日一早,黄宝雀去後山林子里采集制作染料的草药,直到中午才回来,一进屋就觉得气氛不对劲。「嬷嬷,傻皮跟大头它们呢?」通常她一回来,那群狗儿就会冲过来围绕在她脚边,今天倒是一只也没有出来欢迎她。

  「哦,不知道,我整个早上都在忙,没注意它们,大概都在後院吧。」何嬷嬷手里正做著针线,一听宝雀问,手里的针便戳歪了。她见宝雀要往後院寻去,连忙起身要拦阻。「宝雀——」哐啷一声!何嬷嬷怀里的针线盒掉落在地,宝雀闻声回头,便见何嬷嬷一只手揉著腰、弯身要捡,嘴里唉唷叫著。

  宝雀忙将草药篓放下,过来替何嬷嬷捡针线。何嬷嬷松了口气,连忙又道:

  「我腰疼的老毛病又犯了,你替嬷嬷上王大夫那抓帖药回来,可好?」

  「好啊,我这就去。你也别做针线了,先回床上躺著吧。」宝雀扶著何嬷嬷,搀她进房,她也只得乖乖在床上躺著了。「我很快回来,你休息会儿。」

  宝雀走到门口,见天色阴暗,似乎就要下雨,正回身找伞,一个低头便见桌脚旁傻皮它们的食盘,她出门前放在里头的食物竟然一点也没动。宝雀心中觉得奇怪,立刻走到後院找寻,瓜棚下、水缸後,竞怎么也找不著那群狗仔的身影。

  「宝雀,你出门了吗?」何嬷嬷在房里坐卧难安,听到外头一阵乒乒乓乓的脚步声,正想开门探看,便见宝雀慌张的冲了进来——

  「嬷嬷!傻皮、阿花、大头、黄毛它们怎么全都不见了?!前院後院我都找过了,都没有看到,早上准备的食物它们也没吃——它们去哪了?」

  「啊?可能是偷溜出去玩了吧。」

  「不可能!它们平常就算溜出去玩,也会先把食物吃光,你知道它们有多贪吃的呀!」宝雀瞧著这满屋子不寻常的安静,心里莫名紧张起来。

  「唉,你太紧张了,它们钻篱笆的破洞溜出去外头也不是头一次。」

  「篱笆破洞补过了,早上我出去时也有关好门,它们没道理自己跑出去呀!」

  「这……」何嬷嬷听了,一时答不出话来,却教宝雀发现了她脸上的心虚。

  「嬷嬷,你知道它们在哪里对吧?为什么不跟我说呢?」

  「宝雀……」何嬷嬷欲言又止,犹豫著该不该说,心里几番挣扎,却还是敌不过宝雀那张担心的小脸。「它们……让昨天那帮人带走了。」

  「昨天那帮人?昨天哪帮人啊?」宝雀脑中一片混乱,飞快的回想昨天曾见过的面孔——有著老鼠小眼睛的周大爷、冷冰冰的金喜大小姐……喔,还有那个只要跟他见了面就没好事的乐爷——「是那个白乐天?!他说一定会来找咱们报仇,是他抓走了傻皮吗?连大头它们也一起抓走了?」宝雀焦急的问,见何嬷嬷无奈的点了点头,她一把怒火烧上心头,转身就要去寻狗。

  「宝雀!不要去!」何嬷嬷慌忙拦住她,道:「那个白家……别去惹他们。」

  「嬷嬷!昨天他们擅闯咱们家,今天竟然又趁我不在的时候掳走了我的狗,实在太可恶了!简直跟流氓没两样!他不过是那个什么白云布庄的少爷,又不是官,有什么了不起?!凭什么欺负咱们?!」

  「他不是官,但昨儿你也听周大爷说了,他有手段、有人脉,财权皆不比官小,还是惹不起呀。他们家的人都一样,爹是这样,儿子也是这样……」

  何嬷嬷说得感叹,宝雀听了却奇怪,问道:「嬷嬷,你认识白家的人?」

  何嬷嬷见她问,连忙摇摇手,有些心虚的道:「不,我听人家说的,只是听说罢了。宝雀,你听嬷嬷的,不要去找他,不过是几只狗仔罢了。」

  「傻皮它们是我从小养大的,我怎么能不去救它们?谁知道那个白乐天会对它们做出什么事!太可恶了!就算要报复,也只该针对傻皮呀,他把大头它们一起掳走干什么?!」愈想愈气,愈想愈急,宝雀再也耐不住了,推门就要走。

  「宝雀,傻皮它们也不知道到底是被掳到哪儿去,你这样没头没脑的——」

  「黄姑娘、黄姑娘!」门外传来一阵焦急的呼喊,宝雀回头看见小铁匆匆忙忙的跑了来,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快、快跟我进城去!大事不妙啦!」

  「小铁,怎么回事?什么大事不妙了?」

  「是傻皮、傻皮它们——」小铁喘得只说得出这几个字,宝雀却已吓出一身冷汗了,立刻拉著小铁往城里奔去,不顾何嬷嬷在後头不死心的劝匪:

  「宝雀!别去了,白家没一个好人,你别再跟他们有牵扯了,宝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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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才我看到东大街上围了一群人不知道在看什么,我跑过去凑热闹,发现站在人群中的竟是那天书你被土匪划了一刀的白衣公子。你知道吗?原来他就是白云布庄的乐爷哪!我正想跟他打招呼,他便从人群中一眼望见了我,招手要我过去;我一过去,就发现傻皮被绑在树下,大头它们给关在笼子里,一个厨子在後头磨著刀,还煮了一大锅水——乐爷要我来通知你,他养的黄莺被傻皮害得再也不能唱歌了,他今天就要替它报仇,要举办一场什么香肉大会的……」小铁一路上说得口沫横飞,宝雀则听得心惊胆眺,跑得更快了!等到他们俩终於赶到了东大街,早已汗湿了全身。小铁几番奔波,更是累得两腿直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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