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病人,我不想跟你争辩,我回去了。”
“谁留你了?你心里居然没有一点愧疚,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害我好好的一个人,瘫在轮椅上。” 正农越说越理直气壮:“你实在够狠!我那根脊髓骨——现在从轮椅瘫到床上了!老金三请四请才露面!要滚你滚!”
韩梅委屈地叫起来:“你要我怎么样!我没有对不起你,你要离婚的时候,我都跪下求你了!你赶狗似的赶我走!你恩断义绝!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
“我能怎么样?” 正农自怨自艾地:“我是个废老头,但外边发生的事,我脑子还没废,你跟董明昌老婆的儿子搞在一块,我清楚得很。”
韩梅惊怒地跳了起来。“你在说什么,我……”
“我什么?说下去呀!” 余正农毫无病容,声音宏亮的大吼:“琪琪那么小都能叫你克死,我这把年纪了,你心里早就巴望我死快点!免得一趟趟,怕自己良心过不去,板着脸来看我,这些时间你可以跟年轻的男人在一块。”
“我本来准备今天来看你,过几天跟院长请段时间的假来陪你,等你病好。现在,我改变主意,我的良心不需要过意不去。”讲完,韩梅拉开门就冲出去。
阴霾、凉湿的天空下,虽然没有落雨,却仍给人一种拂之不去、沁骨的凄清。
昨天才发过誓不再走进余家大门一步,然而二十四小时不到,老金的身形又像鬼魅似的出现在韩梅的面前。
“老金,求你放过我,不要再找我了,我真不想再踏进那间屋子了,你最清楚,他是怎么赶我走的,我有错吗?”
“太太……你不要跟他计较,身子好端端的,他就是那个脾气,现在……” 老金难过的望着韩梅。“我跟了他几十年,医生说他的脊髓一天天在烂,你就算可怜可怜他吧!”
“不要再用这句话打动我,我可怜他,谁可怜我?你知道我多恨他!你知道我多恨他吗?你昨天找我,你以为我为他哭的吗?我恨我必须再见到他!
我哭是因为我恨我必须再见到他!就为他脊髓骨一天天在烂,就为他跌下去是我害的?” 韩梅哭丧着脸一转身却看罗平怒气冲冲冲进来。
韩梅惊异的张着嘴,老金呆愣。罗平冲到韩梅面前,一把捉起韩梅。“走,我陪你去,看他有什么本事拿出来好了,走呀!”
韩梅抗拒的带着哀求的眼光。“罗平,别再管我的事了,我——”
罗平一把拉着韩梅,震耳的吼道:“你能让我不管,你让我爱上你,你敢让我不管!”
“罗平,我自己——我自己能——”
“你能干什么!除了被摆布,你能干什么!”
罗平拖着韩梅,冷漠的面向老金。
“你还站着干嘛?走呀!”
老金不满的看罗平。“这位先生,我是来请太回去的,你是——”
罗平大声嚷叫:“你管我是谁!”
“罗平你不要管这件事,让我自己——”
罗平推着韩梅进车,大叫:“你少啰嗦,进去。”
老金不满地,指着轿车。
“这位先生,太太坐这部车,我们有司机。”
罗平一把将韩梅推进车,对老金穷凶恶极的吼:
“把你自己的屁股扛进去!”
罗平踩油门,车前冲飞去。老金不满的望着罗平的车影,打开车门上车。
罗平把车开得飞快,泄恨般。老金的车,遥落后面。
“罗平——等一下——我自己进去……”
罗平不理会。
“他有病,我不想让他太……”
“不要跟我讲话,他早该死了!”
罗平话毕,后面一阵轰隆声。韩梅回头掩面大叫,罗平急踩煞车。老金的车竟撞到路边的电线杆,车头全毁,车身已烟灭在一片火海中。
“老金!” 韩梅奔下车。
站在医院走廊,韩梅不时望手术房,焦虑地:“为什么碰到我——碰到我的人都……”
罗平搂了搂韩梅,安慰的:
“不要再讲命中带克这种话给我听。”
韩梅愁虑地,一双哀求的眼睛望向罗平。
“老金是他最亲近的人,跟了他几十年,我想——我先过去安慰、安慰他——这些都是我引起的……”
余正农眼睛勾直的望着天花板,躺在床上,死人般。韩梅坐在一旁,内疚的拭泪。
“你别难过,老金会好,过段时间就出院回来了。
余工农的眼仍望着天花板,一动不动,声音僵硬的:
“老金回不回来,这间屋子,跟我这个躺着等死的人,也叫不回你这个硬心肠的女人。”
韩梅忍住未语。
“先克我,再克女儿,现在是老金了。”
“我生的就是这个命,你为什么派老金找我,弄得老金现在躺在……”
韩梅未毕,佣人敲门进来。“太太,一位罗先生打来的。”
韩梅望了正农一眼,接过电话。
“喂,……” 韩梅脸色变化,整个人颓败的跌坐床旁的椅上。
正农声音冷漠的看韩梅一眼。
“我知道留不住你这个女人,电话来找你了是不?”
韩梅含泪,嘴角蠕动许久,呐呐吐出:“……
正农,老金——去了。”
正农一动未动,许久,突然支撑起身子,拿起枕头丢向韩梅,狂吼的咆哮道:
“你是什么女人!谁挨到你都要倒媚,你到底是什么女人!你到底是什么女人!连老金你都能把他弄死,为什么连老金你都能把他弄死!”
韩梅噙着泪,动也不动的任凭余正农把东西砸到她身上。
“你滚!你滚!这个屋子,连影子你都别留一点下来,滚呀你,我孤老头自己一个人活,你滚!”
麻木的坐在床前,声音僵死般:
“……丢他一个人不管吗?我能吗?……第一次有一个男孩子说他爱我——我没有福气享受。”
罗平站在一旁,一口口抽着烟。
“……老天到底在惩罚我什么?带走老金,逼我去面对余正农吗?”
罗平望了望韩梅,极不情愿的:“老金留了一句话,请你——照顾那个老头。”
讲完,罗平愤愤的将烟一丢,走了几步,又回转过身。
“你不必怪自己,我不来,这件事就不会发生了,老金也不会死。”
罗平拉门出去,韩梅叫住罗平,唇角蠕动了半天:
“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谢谢你对我这份感情。”
好像全身血液都凝固了,罗平忍着痛苦浪潮的袭临,大步迈了出去。
佩华敲了敲门,自己推开门走进社长室,徐良宏抬起头对佩华笑笑,又低下头整理手上的文稿。
三十多岁的男人,留着一字胡,深褐色的皮肤,整体来说,这样的男人相当具有魅力的。
“有事吗?佩华!”
“社长,我今天要提早下班。”
良宏看了看表。“你去哪儿?我顺便送你,我也有事要走。”
“赴那个常打电话来的女孩的约会呀?当心你老婆捉到!”
良宏笑笑,起身取西装外套。“离婚手续都快办好了,还有什么好捉的!”
佩华笑笑。“顺路吗?”
“顶多多绕个圈子嘛!”
良宏停下车,开玩笑的:“祝你旧情复燃。”
佩华淡淡的笑笑。“那种乏味的恋爱我才没兴趣再来一遍,谢啦!再见!”
佩华刚坐下,罗平就来一句:“恭喜,离开我这种人,马上交到新男朋友了。”
“什么男朋友!我们社长。” 佩华看了罗平一眼。“好久不见,约我来看你脸色的吗?”
罗平挑了挑肩,摇摇头,轻叹口气。
“最后见面那次,我说希望你有困难第一个想到我,现在倒过来,我想到你了。”
“你的事情,除了你妈,就是韩梅,现在是哪一个人困扰你了?”
罗平吐了口烟,苦笑。
“我看——他妈的倒媚,先被她偷钱,然后同情她,最后爱上她,结果爱不成。”
“讲话有点过程好不好?五个字、五个字的,又不是编辑下标题。”
罗平一脸无奈的感情。
“……她那离了婚的丈夫派了个跟了几十年的忠仆来找她,我硬陪着去,那条老忠狗半途车祸死了,好端端的,韩梅觉得她有义务去照顾那个老头。”
罗平习惯性的搓搓额角,神情气馁的。
“那天,我不硬跟着去,那条老忠狗可能不会死——现在搞的,好像那个人是我害死的,我得义务拱手把韩梅送回给那个老头,否则,就像个没长良心的人似的,韩梅叫我以后不要再去找她了。”
佩华抢掉罗平手上的烟,严肃的看着罗平。
“既然找我,你就坐好听我的,第一:摇头叹气,找人诉苦不能解决问题。”
罗平无趣的靠着椅子,懒洋洋的。佩华凶起来:
“连听意见的精神都没有,你去死算了!看你那副刚从牢里放出来的样子,你干脆挖个洞把自己活埋好了——”
罗平被骂得火也上来了!
“我不是找人来思想改造的,你那张苛薄的嘴,一辈子改不了是不是!难怪除了我交不到第二个男朋友!”
“跟你我没话好讲,下次,我开坦克车来,你这种人只有这种方法对付!还是那句老话,淹死在你自己的情绪里算了。” 佩华脸色铁青的调头就走。
院长搂着韩梅的肩到门口。“没关系,你尽管去。”
“对孩子真是不好意思,每天都出去大半天。”
“这倒无所谓,我只担心你被说动了,丢下孩子,去了不回来。”
韩梅无言。
“快去吧,早点回来。”
余正农卧在床上,看也不看韩梅,声音冷漠。
“我又不是请钟点工人,每天过来一趟,老金死的这么几天,你天天过来干什么?赎罪吗?要赎罪的话,你几辈子都赎不完,琪琪、老金两条命,我躺着不能动,你还得起吗?这里不欢迎你来,明天开始,你不用来了。”
韩梅无语的拿起床头的药。
“该吃药了。”
余正农的手一挥,药丸散落一地。
“用不着劳动你那只克命手!佣人、厨子、特别护士,这里样样有,你如果良心有亏,到地下去找老金,去找琪琪!原不原谅你,去问他们!”
韩梅走出大门,董明昌车正好到。“董先生。”
明昌怜悯的望着韩梅。“又被他骂了!”
韩梅苦涩地笑笑。“从嫁给他到离婚,我已经被骂习惯了。”
明昌替韩梅难过的苦叹:“为那么点钱,你姨妈就把你嫁给这怪老头!韩梅,明天开始,你别再来了,这里有什么事我会料理。”
韩梅心领的望他,凄楚地:“他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我总是跟他夫妻一场……我先走了!”
韩梅才跨出一步,明昌又叫住韩梅:
“韩梅!罗平你就这样算了?”
“董先生!我也想过好日子!像每个正常女人,有个爱自己的男人,组织个家庭!天给这条命,就没给我这个福份!我晓得自己没这个福份。”
说完,韩梅走了!
董明昌难过的呆立在那儿,脸上有着惋息的哀叹。
第四章
秀玲走过来,萍萍不小心,把藏在手心的表掉落了地。
“这哪来的?” 秀玲捡起来。“谁给你的?”
萍萍看了秀玲一眼,低下头未语。
“讲呀!怎么有这个表?”
“……爸爸。”
秀玲脸色难看,将表往地上一掷,脚跟着用力一踩。
“妈!”萍萍心痛的伸手去捡,秀玲一把打掉萍萍的手。
“你再敢喊爸爸两个字,我打烂你这只手。”
萍萍忍着气,弯下身子,倔强的要捡地上的表,秀玲一把捉起萍萍,推向床边,指着手表:
“还捡!妈买的不如这只表是不是!我丢了它!
看你还捡不捡?”
秀玲愤怒的捡起表,打开门,正要扔表的手停在半空中,因为门口站了一个人。
“爸爸!”
秀玲用力关门,志雄挤了进来!秀玲破口大骂:
“你小偷还是强盗!鬼鬼祟祟躲在门口,你干什么?”
秀玲又是推,又是打!萍萍难过的流着泪叫起来:
“不要这样对爸爸!不要这样对爸爸!妈妈,求求你不要这样对爸爸!”
秀玲停止举动,脸上一股气馁,声音麻木的:
“你要认这个人吗?没错,他是你爸爸!”
秀玲狠狠的看了志雄一眼,转向萍萍。“你不是问妈妈第一年为什么没去看你吗?”
志雄哀求的趋前。“秀玲……”
秀玲不屑的咆哮:“有胆踩进我这个屋子,没胆让萍萍知道她有一个什么样的爸爸吗?”
志雄转身避走,秀玲一把挡住门口。
“我承认你是萍萍的爸爸,你没勇气面对自己女儿吗?萍萍,这个人是你爸爸,妈妈第一年没去看你,就是为他去坐牢的!他丢着你跟妈不顾,办了离婚手续,跟一个酒女跑了!”
萍萍似懂非懂,眼神对志雄开始露出不满。志雄望了萍萍一眼,有些怨怒的低声哀求秀玲:“你把这些都说给孩子听,对孩子——”
“你怕什么?怕了以后就别给我出现!我是个女人,我比你这个男人还敢当,我还可以告诉萍萍,你那笔烂帐,是靠我上班——”
“请你不要再说了!”
志雄看了眼萍萍,拉开门。“……别让孩子对父母两个的印象都弄坏了,我不会再打扰你跟萍萍了。”
志雄走了,秀玲兀站门口。
“妈妈——他真的是这样吗?你好可怜的去坐牢,替他还钱,他跟酒女在一起?”
韩梅牵着宝儿回来,一辆轿车旁,站着落寞的伍培英往院子里的孩童望。见到韩梅,伍培英却把脸转开。
“韩梅,你再不回来,我会被小强闹疯掉,今天有对夫妇,要领养宝儿,小强听说有人要领养的小孩不是他,就在那儿又哭又闹的。”莉奇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
宝儿不高兴的瞪莉奇。“我不要被人领养。”
伍培英躲避般,上车走掉。莉奇、韩梅望着车影。
“这个人是谁呀?躲躲闪闪的。”
“没见过!”
宝儿扯了扯韩梅的手。“妈妈,我不要被人领养,我不要!我真的不要!”
“我长得不讨人喜欢吗?妈妈,为什么每次领养的人都不要我,为什么他们都讨厌我!”
韩梅难过地拭着小强泪。小强仇恨般,抽泣的瞪宝儿。
“他们要宝儿,都是宝儿害我的,宝儿不去,他们就会要我了!”
宝儿委屈又生气的搂韩梅。
“我才不要被领养,我一辈子要在妈妈身边,是他们不要你的,又不是我害你的!”
韩梅突然注意到默坐角落的萍萍,无声的落泪。
“萍萍,怎么你也在哭呢?”
萍萍抬头看了看韩梅。“妈妈,酒女是什么?
是不好的女人吗?我恨酒女,我真的好恨酒女!”
“萍萍……”
念中突然气恼地冲进来,念心像犯了错的小可怜跟在后面!
“……哥哥,你不要生气!”
“谁是你哥哥,故意做出那副委屈相叫舅舅骂我!”
念心不知所措的望着走过来的韩梅。“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