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地,一阵恶心感又自体内升起。她摀住唇,直接冲到屋外,一阵阵可怕的呕吐声响起,一口接一口地将中午吃的食物全都呕掉,就连泪水都不甘示弱地猛飙出来。
她不知道吐了多久,只知道自己已经吐不出任何食物,能吐的只有一滩一滩微苦的胆汁。她一脸苍白,没有吐得这么凄惨过。
「夫人!」顺欢刚巧回来,就看见俞小月这个狼狈的样子,不禁大吃一惊,赶过来扶稳看起来摇摇欲坠的主子。「夫人,妳还好吗?对不起,都是我一时走开,没看紧妳。」
「不关妳的事,妳先不要自责。」俞小月扯出一个要顺欢安心的笑容,但呕吐得快虚脱的冷汗,却仍凝在她的小脸上。
「怎么回事?是吃错了什么吗?」
「我只是突然觉得恶心,想吐而已……」她气喘吁吁地倚在床边,仍是止不住恶心的感觉。
「等等,妳这模样挺怪的,瞧起来像是……害喜?夫人,妳是不是有喜了?」顺欢心中闪过一个念头。「太好了,有喜了,这是天大的喜事啊!」
小月听得愕住了。有喜?难道她真是……不,不会的,可是,她的月事确实好久没来。
她颤抖地低下头看着自己犹平坦的小腹,想到这里可能有一个小生命,俞小月眼中闪过一抹狂喜。
「我马上去找大夫来看妳。」顺欢高兴地跑出去找人,留下久久未能反应过来的俞小月。
直到大夫忙不迭地跑来震龙院,为她仔细诊脉,宣布这个喜讯后,小月内心的紧张一扫而空,脸上取代的是浓浓的满足感和兴奋。她展开一抹美丽的笑容,笑中带着孕妇才有的幸福。
小月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快乐散发到四肢里,那是一种很单纯的快乐和安慰。只要一想到肚子里这个小生命,她的心就彷佛快要浮上天似的,那样飘飘然。
虽然他现在不在她身边,可是她至少可以拥有他的孩子作伴,让她暂时减少一些噬人的思念。
她怀孕了,这是滕跟她的孩子,她真想马上告诉他!
滕,你现在在哪儿,一切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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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迟滕和胡少威等几名部下,正被俄兵追击至密林之中,进退不得。
「可恶,现在他们究竟是想拿大清国的土地,还是冲着我而来?」尉迟滕咬牙怒喝。
在黑暗的密林中,尉迟滕看不清楚俄兵的阵容,只觉得对方有一种看到猎物似的势在必得。这些分明就是针对着他,否则他们怎会离开两军交战的地方,而且只追击他,而不是傅将军?
「爷,现在我们该如何突围?」听着马蹄声越来越近,胡少威有点慌乱地等着主子的指示。
「既然是冲着我来,就如他所愿吧!」他的嘴角突然扯出一抹冷冽的讽笑。「只要我死,他们就会愚昧地认为诡计得逞了吧?」
众人听见尉迟滕的话,都吓得叫了出来。
「爷,万万不能啊!」
「副将大人,我们还要等你回去坐镇。」
「大家别慌,我只是要用欺敌之计,声东击西,攻其不备。正所谓兵不厌诈,那些红眉绿眼的番人如何能明白?我会设法避开那些人,再传出死讯,等他们松懈下来,你们就立即请傅将军带中路兵马,连同东路大军配合西边主力作战,务必要拿下沙俄将领的首级。」他沉声地向部下说明计画。「大家都听明白了吧?」
「属下明白!」尉迟滕的部下每个人的身上都配有长剑或者大刀,而且武功底子不差,相信要突围的话并不难。
「少威,我们掩护你,你带人暗中回去报信给傅将军知道我的计画,记得通知四龙堡我安然无事的消息,免得他们听到从京城传回的军情后,会担心我。」尉迟滕低沉地轻声下达指令。
胡少威点头,自然明白三爷他不希望三夫人听见不测的消息。
他的主子,虽远征在外,但心里最挂念的,还是妻子吧?从前的三爷,每次出征都无牵无挂,常常有一拚生死的狠劲,让福总管和其他当家们,常常为他担忧。现在他成亲了,有妻子在家守候,整个人不但更稳重,也更注重个人安全和生死。
他这个近身属下打从心里觉得--主子这门亲事,真是结得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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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已近严冬,冷飕飕的寒风吹得人直打哆嗦,大雪纷飞不断,屋檐、地上都盖上了一层白雪。
尉迟滕不在四龙堡的这段日子以来,只要精神不错,俞小月都会去给福寿、傅钏请安。自冬天来临后,她每天吃过早饭,便向他们奉上一碗宫中之人必定要喝的参汤,让身子更壮实暖和一些,好抵御寒冬。
她一如往常,在厨房的小火炉上热好参汤,顺便拿着托盘捧了过去,身后跟着顺欢。
小月门帘子一掀,刚踏进前厅将参汤递给福寿、傅钏后,顺丰便跌跌撞撞地冲进来,差点没当场摔倒。
「哥,你没事吧?」顺欢尴尬地伸手扶起兄长。「你怎能在主子们面前这么没规矩?」
「三夫人。」顺丰真的很慌张,甚至无暇顾及该跟其他人问安的礼数。「大事不好了!」
「到底是什么事?」一声惊呼,打断了三人的对谈,也令小月心中掠过一丝不安。
屋里的人都是一愣,福寿更是皱着眉头,不解地问:「顺丰,究竟是怎么了,这么慌张?」
顺丰使劲咽了一口口水,顺过气来。「三爷……三爷他……」
俞小月倏地站了起来,心好像突然被抽离了一角,双手下意识地抓紧了手帕。「三爷怎么了?」
「刚刚……有消息从京城传回来,说三爷被俄军追击,身受重伤,而且……已经阵亡。」
众人吓得一阵哆嗦,然后只听见「扑通」一声,小月已跪在地上,众人急忙围了上去。
「真的吗?滕他……真是……」小月不敢道出那两个字,脑中只能转着各式各样乱糟糟的念头。
万一滕受的是致命伤,万一他已陷入昏迷,万一他真是已经--
「少威呢?他跟三哥在一起的吧?找到他了吗?」在场的轩辕敖力持镇定,想追问清楚。
「胡护卫也失踪了,傅将军已经向皇上请旨,希望能增派人马过去黑龙江。」看来三爷的不测,令大军也乱了阵脚呢!
小月觉得头「嗡」的一声,悲苦涌了上来,她无法克制,任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般滴滴洒落。
「不,他不会死的。」小月猛力甩头,制止自己再往坏处想。他一定会平安、非平安不可!
俞小月不顾一切地转身向外冲了出去,顺欢等人正要追出去时,她却像断线娃娃一样,晕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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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天折腾下来,俞小月心力交瘁、昏迷在床,直到第二天傍晚,她才回复意识。
她整个人憔悴得令人心疼,顺欢特地为她煮的稀饭,她也视而不见。她不吃不喝,连顺欢也不知该如何阻止主子的悲泣,能做的只是在房里徘徊,听着主子一声声愈来愈嘶哑的抽泣,然后回到床前替哭累睡着的她盖好被子。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三天,小月的身体毫无起色,简直每况愈下。
「夫人已经好几天没进食过,再这样下去怎么得了?」顺欢急得直跳脚。每次她只要一喂小月,不多久便全吐了出来。
甫进门的赫连昀和穆安翎听了顺欢的禀报,脸色不禁变得感叹。
「今早我为三嫂把脉,发觉她心疾郁结,实在堪忧。」刚看诊完的轩辕敖脸上带有一丝忧虑。
「小月,妳这样是想折腾谁?不吃不喝对谁有好处?」穆安翎看得心也酸了,便坐到床边劝慰。
小月将脸埋进枕头狠狠地哭泣,让悲伤的声音传得远远的。
「妳不好好照顾自己,肚中的小孩怎么办?」
「我已派人暗中调查滕和少威的事了,妳要知道,有时候从边关传来的消息未必是真。有任何问题随时会有探子回报,妳毋须烦恼,更不该先担心过度。」赫连昀相信,假如三弟看见小月哭成泪人的惨样,一定会气愤心疼得无法言喻。
小月脸色苍白得骇人,只是一个劲地掉泪。
「三嫂,听我说,以妳目前有孕在身的情况看,妳不能太伤心难过,要以肚里的胎儿为重,否则动了胎气可就不好。至于其他事,一切就等我们去处理吧,明白吗?」轩辕敖让顺欢递上汤药。
纵然小月的心仍狠狠地揪着,但母爱的力量支撑着她要坚强下去。她强忍着悲伤,喝下汤药。
「滕他……一定要平安无事才好。」她喃喃地向上天祈求,希望她的夫君能吉人自有天相。
第九章
「三夫人,京中的钦差大臣来了,要亲自见妳一面。」
休养数十日后,气色仍不佳的俞小月,听见有大人指名要见她,内心对尉迟滕还在人间的希望又重新点燃起来。
她提起裙子,一手抚着快六个月的大肚子,急步走向震龙院的大厅。
「三夫人,别来无恙。」钦差大臣看见俞小月,便站了起来,让小月看清他的样貌。
「尚晟贝子?」小月诧异地看着面前的人。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她仍记得他就是尚孀格格的哥哥。他比尚孀年长近十岁,又被王府收养,所以并不如尚孀般住在皇宫内。
「贝子爷吉祥。」她连忙行礼。
「起来吧!」尚晟慨然接受小月行礼,因为他根本没有把她不再是奴婢的包衣身分看在眼里。在他眼中,生是奴才,死是奴才,就算让他们使手段爬上高位,亦只是狐假虎威的假主子。
在他心里,从没有将四龙堡的四个当家看成是半个皇子,而这个在宫里替他妹妹倒洗脚水的俞小月,更不必放在眼里。现在身在别人的地盘,他才基于礼貌而称呼她一声「三夫人」而已。
「贝子爷,请问是否有我家夫君的消息?」俞小月殷切地问。
「皇上怕途中再有误传,所以特别派我南下通知你们。」尚晟拿出书函,依信直说:「三当家他安然无事,之前会传出死讯,是他欺敌作战的兵计之一,目的是要让敌军松懈防备,好让我军一举歼灭他们。现在三当家已经会合傅将军,待收拾俄军后就会凯旋归朝,请夫人和各位当家放心等候。」
「太好了,他没有死……太好了。」俞小月听见他仍然在世的消息,一剎那,整颗心都雀跃得快要飞上天,过去几月的伤痛和郁闷都一扫而空。
「夫人难道不知道三当家没死?」尚晟反问,见小月一脸疑惑,便冷笑起来。「也对,三当家何必花力气通知妳呢?」
「你这是什么意思?」小月心里升起异样的感觉,好像他们有事隐瞒她一样。
「三当家早就派人暗中通知傅将军和皇上,他要诈死诱敌的计谋,让相关的人不必为他假传的死讯而担心,我还以为夫人会是其中一个知道的人呢!原来……恕我想太多了。」
听到尚晟说出的话,小月脚步不稳地退了一步,心里竟溢满苦涩,胸口烦闷得难受。
相关的人都知道,就只有她这个当妻子的不知道?他心里……究竟有没有她?
「三夫人,不要说我多事,看在昔日曾为妳主子份上,我就劝妳不要干涉丈夫太多,毕竟妳又不是公主格格,他无须事事向妳交代报告。妳就想开一点,这会比较开心的。」
小月的心如同冰冷的冬雪那般冷绝,似乎再也没有温度。是,尉迟滕是高高在上的四龙堡三当家,是皇上所重用的人,而她只是一名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卑贱女子罢了,他何须要向她交代什么呢?就在当初于客栈遇见他和十一阿哥,他刻意不让她参与他的事情开始,她就该明白了啊!
他,不是夫,而是主;她,不是妻,而是奴呀!
她红了的眼眶,却流不出一滴泪水。俞小月,妳醒醒吧!妳这辈子都不配爱上这个男子,因为这男子没有把妳当作妻子看。
俞小月留下冷笑的尚晟,带着水眸离去。
回到寝房时,俞小月颓丧地跌坐在床铺上,小脸埋进了双掌之中,不知该怎么面对这个残酷的事实,以及如何收拾这已经沦陷的芳心……
夜,沁凉地让小月窝在软床一角,烛火熊熊燃烧着。她当然听见房外欢天喜地的声音,她也庆幸他能平安,但她的心,已经沉落到大海之中。
她认输了,这个名叫尉迟滕的男人,应该是她的天地、她的一切,但这天地却彷佛不属于她。
如果失去了他,失去他的在乎和珍惜,就算她留在这个空洞的城堡,又有何意义?一如她当初的打算,她应该回到真正该属于她的地方吧?
「小月,妳睡着了吗?」身后传来梨依关切的声音。
小月伸手拭去自己的眼泪才转过身来,她陡然看见一桌饭菜,才想起自己今晚还没有进食过。
「不舒服吗?好歹吃一点饭吧!」梨依想伸手扶她。
「不要碰我。」小月突然说道,眼神中有一丝决然。「我没事的,不要碰我,我会照顾自己……」
梨依怔了一下,但顺了小月,让她自行下床走到桌边。她不解小月为何看来有些奇怪,莫非知道尉迟滕平安无事的消息,所以坚强起来?
小月强忍着泪,颤抖地端起食物开始进食。
「再过一阵子,三弟就能回来吧?幸好他没事,赶得及回来看孩儿出世。」梨依开始闲话家常。
「我不用他回来看我的孩儿出世。」小月幽幽地说,声音明明那么柔弱,但话语中却很有力。「是他先抛下我不顾,我肚子里已经有了我们俩的孩子,但他根本连我都不看重,对我生的孩儿应该也不会用心吧?」
梨依想替尉迟滕说好话,但小月却制止她。「妳不用再说了,我不想听,我会好起来的。」
梨依无意打扰小月,只好转身退出房间,让她好好休息并且沉淀激动的情绪。径自留下食不知味的俞小月,小月愣愣望着她的背影,明白大家都在关心她,是很好的家人,但她似乎无福拥有他们的亲情吧?
「宝宝,对不起,都是娘亲不好,抓不住你爹的心,让你吃苦头了。」她吶吶地抚着肚皮说,空洞的眼神散发出的,只有对腹中孩子的万般愧疚,还有心中的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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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早上,顺欢进房去想服侍俞小月漱洗,却发现房里空无一人。本来以为她只是外出,所以没有在意,但是直到傍晚仍不见她的踪影,大家才觉得事情有点不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