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悍龙夺心(上) page 3 作者:煓梓

  “是,小姐,我马上去煮。”上海人管家中年纪大的女佣人叫姆妈,算是一种尊称。

  “麻烦你了。”只不过,出自郝蔓荻的嘴里却没有多少尊敬性质,纯粹是后天教育下不得不做的敷衍,这才能彰显出她的教养。

  “你啊,一回到家就要咖啡。”

  教给她这种虚伪、打从骨子瞧不起人观念的郝老爷子边下楼边摇头。

  “我看你除了那张脸是东方的之外,全身上下都给洋人占走了,连骨子都是。”变成道地的洋人。

  “爹地!”

  不期然听见郝老爷声音的郝蔓荻惊讶地回头,迅速站起。

  “我以为你不在家呢,结果你人在楼上,为什么没去接我?”她紧接著算帐。

  “忙啊,宝贝。”郝老爷亲热地叫她的小名,安抚郝蔓荻。“你也知道爹地要掌管一家银行,每天都有好多事要做,哪来的时间专程接你?”

  “哼,你就是不关心我!”郝蔓荻噘起小巧丰润的小嘴,抗议她父亲对她的忽视。

  “哪有这回事!”郝老爷连忙喊冤。“来,让爹地好好的看看你。”

  郝老爷将郝蔓荻悬在他手臂上的手放下,拉开她的双手,仔细打量郝蔓荻。

  真不敢相信这么美的女孩,竟是他的女儿,郝老爷的内心充满了无限骄傲。

  她拥有一张完美的瓜子脸,樱桃小嘴,柳叶眉,还有一头乌黑亮丽且浓密的秀发,任何人都要为之著迷。

  她生来就是个美人胚,皮肤雪白,五官细致,身材修长匀称。小的时候长得像洋娃娃,长大后脱胎换骨,成了充满风韵的女人。

  他和已经离异的妻子长相都很普通,却生出了个这么倾城倾国的绝色,难怪他会特别疼她。

  “你果然长大了。”打量完了女儿,郝老爷心有所感地做出结论,多少感叹岁月的流逝。

  “都已经过了五年了嘛,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大家都是女中一毕业就出国,就她爹地舍不得她离开,硬将她留在上海一年才让她到法国留学,害她硬是比别的同学慢了一年。

  对于她父亲突如其来的感伤,郝蔓荻不当一回事,除去抱怨之外,只关心另一个话题。

  “爹地,我们银行最近的业务如何?我听说好几家银行都承受不了国际的压力,纷纷倒闭呢!”说著说著,她又坐回到沙发上。

  两年前美国华尔街股市大崩盘,连带著引起全世界的经济萧条,上海也受波及,她真怕她爹地的银行也受到影响。

  “这个……”突然间被问及这个问题,郝老爷有些招架不住,只得随意打发道:“既然是世界性的经济大萧条,爹地的银行怎么可能不受影响?多少都有一点差别。”

  “真的吗?”这下不妙了。“爹地的银行也有受影响?”郝蔓荻忧心忡忡。

  “瞧你急的。”郝老爷反过来取笑她。“只是一点点影响,爹地自个儿会应付,你就不必太担心了。”

  郝老爹误以为郝蔓荻是为了他而忧心,殊不知她真正担心的是自己,如此一来她就不能再买漂亮衣服,也不能换车子了。

  “小姐,您的咖啡。”姆妈煮好了咖啡,放在她面前。

  “谢谢你,李妈。”郝蔓荻看都不看下人,随手端起咖啡。“咖啡的颜色不对,下次煮浓一点。”淡得跟水似的,怎么会好喝?

  “是,小姐,下次我会记得煮浓一点。”姆妈弯了弯腰,退出客厅。

  “我说蔓荻,你偶尔也该对下人好一点。”别老是盛气凌人。

  “爹地自己还不是一样,还说我呢!”郝蔓荻捧起咖啡喝了一口──呿,真是难喝死了。

  “算了,我不喝了。”郝蔓荻攒紧秀眉,重重放下咖啡杯,从沙发上站起来。

  “坐了好几个星期的船,我想先回房间休息,明天和女校的同学还有约呢!”到时再好好地喝上几杯香浓的咖啡,省得被下人煮的中药水给呛死。

  “你才回国,马上就跟人有约了?”虽然早知道郝蔓荻生性好玩,但郝老爷仍觉得很不可思议。

  “在法国就打电报约好了,有什么办法嘛!大家都迫不及待的想见到我,总不能让大家失望。”她一向就是朋友的中心、是最亮眼的存在,无论男女,都喜欢围著她打转,她也很烦呢!

  “唉!”对于这个被他宠坏了的女儿,郝老爷只能叹气。他们父女,几乎无法好好坐下来谈心。

  “我上楼了哦!”郝蔓荻不晓得父亲想跟她说些什么,不过她一点都不关心,只想好好睡上一觉。

  “蔓荻、蔓荻!”始作俑者的郝老爷,只能追著女儿的脚步,在楼梯口呼喊女儿的名字,她却始终不曾回头。

  第二章

  撩人的法国香颂在黑人女歌手口中沉淀成最香醇的美酒,飘散在法租界每一家咖啡厅之中。

  就和全世界最先进的城市一样,此时的上海也是笼罩在一片爵士乐之中。留声机里播放著爵士,饭店舞厅里乐队现场演奏的也是爵士,到处都可以听得到爵士的曲调。

  “这首歌已经过时了,现在巴黎最流行的歌是……”

  位于贝当路的某间咖啡店里,有个穿著嫩黄色碎花洋装,领口系著一条褐色丝巾的绝色佳人,正对著一群围著她打转的女孩们,传递法国最新流行讯息,听得她们好羡慕。

  她们各自都得到一份郝蔓荻从法国带回来的礼物,那是和她领子上围著的同款丝巾。在一阵尖叫过后,她们沮丧的发现到,就算是相同的东西,她们穿戴起来的效果硬是比郝蔓荻差一截,不过这不影响她们听她说话的兴致就是。

  “这么说来,法国现在还有更新的香颂了。”尽管上海已经尽可能跟上世界的脚步,还是远远落在人家后面,这真令人泄气。

  “可不是吗?”郝蔓荻耸肩,顺便调整一下领口上的褐色丝巾。“就算咱们再怎么努力,还是比不上巴黎,人家到底是时尚之都,落后也是应该的。”

  “你这个小布尔乔亚,尽说些泄气话!”一旁的好友听不下去,笑著数落郝蔓荻。

  “本来就是。”她不否认她是个布尔乔亚,就爱享乐、就爱消费,怎样?“上海再怎么跟得上时代,也只能在亚洲称霸,上不了台面。”跟纽约、巴黎完全无法相比。

  “嗳嗳,说到JAZZ,你知道虹口那边的咖啡店,雇用了不少日本乐手吗?有些听说还不错呢,要不要去听听看?”尽管郝蔓荻对上海跟流行的速度嗤之以鼻,但上海毕竟号称亚洲爵士乐的圣地,全亚洲的乐手,都聚集在此朝圣。

  “没兴趣,虹口那一带的咖啡馆,水准都很低,我不想降低我的格调去那种地方。”所以免谈。

  郝蔓荻想也不想便拒绝朋友的提议,让说话的人很是尴尬。

  “哎呀,我说蔓荻,你也不要这么快就下决定嘛!洁雯也是好心。”另一个朋友见气氛不好,赶紧出面打圆场。

  “就是嘛!”又有一个朋友出面缓颊。“上海不是黑人,不然就是菲律宾、俄国的乐手,偶尔去听听日本人演奏,也是满好的主意。”

  “就是啊!就是啊!”

  大家众星拱月似地哄著一脸不悦的郝蔓荻,听得她们后座的韦皓天,嘴角忍不住往上扬。

  看来她还是一样的高傲、一样的狗眼看人低嘛!五年的留学生涯并没有改变她多少。

  不对,她变得更势利,更难以亲近。昔日扬高下巴,穿著白色洋装的小女孩,蜕变为一个懂得善用流行的时髦女性,却一样难对付。

  “我倒觉得虹口没有什么不好,有它自己的味道。”决心要对付郝蔓荻的韦皓天缓缓地从座位上站起来,站在女孩们的桌边,诉说自己的想法。

  “据我所知,那儿有几个日本乐手的爵士乐演奏得不错,水准不会比黑人乐团来得差。”他接著勾起嘴角直视郝蔓荻,大胆露骨的眼神,引起在座所有女孩的侧目。

  “他、他不就是──”认出他的女孩们,皆倒抽一口气,双手紧紧地贴在胸口,瞪大眼睛望著他。

  郝蔓荻不知道他是谁,不过大约可以猜出她们为什么会有这么夸张的反应,这个男人真的长得很出色。

  他的身材很粗犷,这是她对他的第一个印象。

  不像时下那些文弱的公子哥儿,他的身材高大挺拔,肌肉虬结,即使和大家一样穿西装、打领带,仍然藏不住那浑身肌肉,他的一举一动,都像准备扑杀猎物的雄狮,带给人难以形容的压迫感。

  而他的长相,怎么说呢?就和他的身材一样,他脸上那种刚毅、那种冷酷完全是反流行的,在普遍胭脂气的上海男人中,显得特别突出。

  郝蔓荻就和在场所有停止交谈的女士一样,都为他不可思议的俊美,感到目眩神迷。他充满阳刚的美,甚至反映在他不听话的发丝上面,无论他用多少发油,费了多少时间梳理,它们似乎都不能乖乖地留在头发的最上层,总是会有发丝垂落额前,增添危险气质。

  郝蔓荻看呆了,咖啡厅里面的其他女人也是。只不过他似乎是针对她而来,那使她必须说点什么或做点什么,以彰显自己和其他人的不同。

  “你是谁?”好不容易她终于回神,一出口就是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

  “我是韦皓天,这是我的名片。”韦皓天不疾不徐地从西装口袋中抽出名片,对郝蔓荻傲慢的表情觉得十分有趣,她真的完全没变。

  “韦皓天?没听过。”对于搁在她面前的名片,郝蔓荻特意表现出一副不感兴趣的模样,此举激怒了韦皓天。

  “我向你保证,我们一定还会再见面。”韦皓天戴上帽子,举了举帽子以后便离开,气煞了郝蔓荻。

  “无聊的男人。”她气呼呼。“莫名其妙地插进别人的对话,发表了一堆人家压根儿不想听的高论以后掉头就走,一点礼貌也没有。”

  郝蔓荻恨透了韦皓天嚣张的行径,这才发现大伙儿都在发愣。

  “真的……是他!”朋友没理会郝蔓荻的抱怨便罢,反而卯起来尖叫。

  “哪个他?”郝蔓荻不知道朋友在兴奋什么,每个都像喝了酒似地双颊陀红。

  “就是韦皓天呀!”朋友指著郝蔓荻眼前的名片,兴奋的说道。“没想到竟会在这个地方遇见他,我还以为我眼花了呢!”听说他只出没在高级饭店,甚少到一般的咖啡厅,能碰见他真是奇迹。

  “这个人有这么了不起吗?”从他现身的那一刻起,就吸引了全部人的目光,没有一个人不被他的气势压倒。

  “很了不起!”朋友们异口同声的回道。“他几乎掌握了半个上海,可以说是近几年来最引人注目的人物。”

  “上海有多大,他能掌握住一半?真是笑话!”郝蔓荻才不相信那些传言,往往过于夸大。

  “也许没有这么夸张。”朋友承认。“不过他真的是很厉害,我爸爸都把他比喻成一头狮子,还说他成天虎视耽耽,教他们这些老一辈的生意人都不得安宁呢!”

  “可是我根本没听过他。”如果他真的这么有名气的话,她岂会不知道?

  “你出国太久了,蔓荻。”朋友摇摇头。“这几年上海起了很大的变化,一些商场上的新秀像雨后春笋般冒出来,老一辈的企业家们都快招架不住了呢!”

  “珍妮说得对,我爸爸也这么说,尤其是‘五龙’最令他们害怕,每个都生龙活虎,像是要将他们吞了一样。”搞得他们这些老一辈企业家人心惶惶。

  “五龙?”郝蔓荻听得一头雾水。“这又是什么玩意儿?”

  “就是指韦皓天他们。”朋友解释。“以韦皓天为首的五个商场新兵,被称为‘五龙’,因为他们……”

  接下来只见女孩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起上海滩近年来最受瞩目的五人组,说到激动处,不是吃吃地笑,就是双手捂住脸颊脸红,仿佛陷入热恋般激动。

  郝蔓荻听了老半天,总算听出一些端倪。

  原来她不在国内的五年间,上海冒出了一批商场新秀,分占了各个领域,被称为“五龙”。

  她无聊地搅动咖啡,听著周遭的朋友们讨论上海目前最炙手可热的五名单身汉,其中一个她已经见过。

  郝蔓荻的脑中不由得浮现出韦皓天的脸,他不只长相、身材不合时尚,就连礼貌也不及格。

  “……只可惜,他的出身太低了,唉!”

  朋友不知道说到什么地方,郝蔓荻一脸莫名其妙。

  “谁的出身太低?”她不明所以的问。

  “你根本没在听我们说话嘛!”朋友抱怨。“我们在说,只可惜韦皓天的出身太低,不然一定更受欢迎。”

  “怎么,他的出身很低吗?”郝蔓荻总算把思绪拉回到对话上,不再去想韦皓天有多不合时宜。

  “黄包车夫你说低不低?”朋友斜眼反问。

  “黄包车夫?”郝蔓荻倒抽一口气,好似这几个字有多冒犯她似的,表情瞬间冷起来。

  没错,这几个字的确是冒犯到她了。

  在郝蔓荻的生活圈里面,“血统”就是一切。所谓的“名媛”,是女人精华中的精华,淑女中的淑女,绝对讲究阶级,绝对讲究出身,一个出身不好的人,根本别想打入她的圈子。

  “他居然是个黄包车夫?”郝蔓荻低头瞪著桌上的名片,虽然那上面印著某某银行的董事长,但看在她的眼里,无异粪土,她才不屑。

  “听说以前是。”朋友不无遗憾的回答。

  “难怪教养这么不好。”郝蔓荻冷哼道。“像他这种出身低贱的人,还敢留名片……”她越想越气。

  “一些聊天的兴致都给他破坏光了,咱们回去吧!”一想到她居然跟个黄包车夫交谈,郝蔓荻就一肚子气,咖啡也喝不下去。

  “但是我的咖啡还没有喝完──”

  “走啦!蔓荻在生气了,当心她发脾气。”朋友拉住坚持要将咖啡喝完的同伴,硬将她拖离座位以免落单,她们可都是搭郝蔓荻的车来的。

  一群穿著时髦的女生,就这么跑了。

  留声机依然播放著低沉慵懒的法国香颂,空无一人的座位上,只留下几个咖啡杯在桌面上,和那张被遗忘了的名片,随著窗口吹进的微风,飘落到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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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家所举办的舞会,向来是上海名门的最爱。

  占地宽广的白府,除了房子本身的建筑豪华气派以外,房子前那一大片可以同时容纳百人嬉戏的草皮,更是一大卖点。许多白家的友人,闲来无事都喜欢到自家野餐或是办个户外派对,自家也十分欢迎。

  今儿个,显然就是一个适合狂欢的日子。

  白家的第三女公子,和郝蔓荻是女校同学,以往在校时就来往甚密,即使毕了业,还是经常保持联络,玩乐当然也少不了她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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