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关行默礼貌地道歉,低下头却发现是杜颖瞳。
杜颖瞳没有回答,也不理会来人是谁,甚至连头都没抬,直接就与关行默擦身而过,进入电梯里头,按下关门键。
电梯门即将关上,但被关行默硬生生挡下,电梯门受到阻力又再度开启,他趁势倚在门边,阻止它再度关闭。
「你做什么?!」杜颖瞳抬起眼来,才赫然发现眼前的人是关行默。「是你……」
「杜主任,妳好像欠我一个道歉。」他从容地微笑,同时捕捉到她眼角隐藏不住的泪光。
「我已经不是主任了。」杜颖瞳颤抖地说,声音挟带着一丝不屑。「关于刚才撞到关经理的事,十分对不起。现在,可以让我离开了吗?」
关行默立即领会她的意思,原来是为这件事在难过。
不过……她讲话一定要夹枪带棍的吗?
「好吧!」他站直身子,索性走进电梯里,按下关门键。
「你进来做什么?」杜颖瞳皱起眉头,不悦地望着关行默。
「别这么大的敌意,我只想和我未来的助理好好相处。」他耸耸肩,纯粹想安慰她,希望她不要太介意得失。
「若关经理打算费心思开导下属,我想是不用了。」她不需要他的安慰,不服输也只是一时之气,在面对工作时,她不会因为情绪而扯上司后腿。「该怎么做,我非常清楚。」
他不语,用笑容表达对她的认同。
「现在是下班时间,同时也是我的私人时间,希望关经理不要扯上公事。」
「那好,就当我想与杜小姐聊些私事。」他邪气地笑着。同样是拒绝,他比较喜欢那日在Pub内她微笑的模样。
「我们有什么私事可聊?」板起拒人千里之外的面孔,一向是她保护自己的最佳方式。他走近,眼神透过黑框镜片锁定她。「有人说过妳的眼睛很迷人吗?」
「没有。」沈声应答,心里却是波涛汹涌。
他发现了吗?都过了一个多月,他应该不记得那件事情才对。而且她装扮差这么多,Pub内的萍水相逢怎么可能铭记在心!
轻轻拿下她的眼镜,密闭空间里的呼吸声变得特别明显。
「不戴眼镜的妳,比较好看。」他笑着,眼里沈淀着危险。
「是吗?可惜我近视很深,不戴眼镜等于瞎子。」她心跳抢了一拍,故作镇定地伸手拿回他手中的眼镜。
「有人说过妳的嗓音很甜美吗?」挑着剑眉,他的声音更加低沈且富有磁性。
「这样的声音,能使我的客户感到亲切。」她再度挡下对方的攻势。「关经理,太过私人的问题,我可以将它视为是一种骚扰。」
「哦哦,看来是我太过逾越了。」关行默耸耸肩,似笑非笑地停下所有动作。
「当──」电梯门打开,已到了地下停车场。
杜颖瞳赶紧离开电梯,不敢再与他同处于狭小的空间中,只怕他会认出自己。
她走向自己的粉红色小轿车,突然间又犹豫了一下。
他要是看到她的车……管他的,同款车种满街都是,也不能证明什么。
「杜小姐。」关行默悄无声息地跟在她身后,开门呼唤。
她猛然吓到,瞬间回头瞪他。「什么事?!」
「我们之前有见过面吧!」他勾起唇,宣布了答案。「在『幻夜』。」
她心惊,迅速否认。「你认错人了。」
不可能,他不可能会认出来的。
「是吗?」趁她来不及防备,他一手快速地解下她的发髻,如瀑布般的黑发倾泻而下,刚好止在腰际位置。「眼睛、声音、头发、曲线,妳的美丽全部巧妙的被隐藏了,真教人替它们感到可惜。」
他的神情优雅又带了点无辜,还有相当多的邪恶。
「你这人真无礼!」身分被揭穿,她冒出恼羞成怒的火焰。「就算我和你见过面又怎样?」
「先别发火,我没有恶意,我只是想……请妳吃顿晚饭。」他笑容满面地举起手,优雅地邀请杜颖瞳。
「我拒绝!」她拍开他的手,直截了当回绝。
「就算明天全公司都知道妳原来是个妙龄女子也无所谓?这是天大的八卦消息,相信大家会非常乐意讨论的。」
「你──」真是恶劣到了极点。杜颖瞳瞪着他,怨恨自己的把柄被捉到。
这只笑面虎!原来他是外表斯文有礼、骨子里却阴险卑鄙的小人。
想起今天下午的流言,要是明天公司的人知道她是故意扮丑装老,不知又会传出什么样难听的话来。
天呀!她该怎么办……
他耸肩,一脸无所谓的模样。「我不爱道人是非的,除非……」说实在的,这么宝贵的秘密,他也不打算太早跟人分享。
「你想怎样?」骄傲地抬起头,眸子里却泄漏出不得不屈服的怒意。
关行默眼中写上了胜利,俯下头轻声说道:「明天起,我们即将是拍档,没有默契的搭档怎能创造出优秀的成绩?所以,我们是否应该先培养一下感情?」他看穿她心中的疙瘩,一针刺中她绝对会屈服的要害。
「这……」她认真忖度。「好吧,只有今晚。」
第三章
一坐进他的车里,杜颖瞳就深深地后悔了。
关行默绅士地替她关上车门,然后由另一头进入车厢内,原本宽敞的空间挤入他高大身躯后却显得压迫,让她有种呼吸窒碍的错觉。
空旷的四周回荡着引擎发动声,关行默俐落地转着方向盘,一个轻松的回转便离开了地下停车场。
他轻哼着音乐,像是拥有天大的好心情。
杜颖瞳眼角偷瞄着,不可否认,关行默拥有让女人难以抗拒的本钱,西装革履的他更显斯文气质,但只要想到他的行径,她就很难相信他是个「表里如一」的男人,见他唇边挂着微笑,她愈看愈觉得那是不怀好意的象征。
「妳想吃些什么?」看穿她的紧张,他忍不住轻笑地问。
「我不挑食,尤其是人家请客的时候。」杜颖瞳视线落在车窗外的景象,不愿正对着关行默说话。
只不过甜美的声线纵使道出冷淡的词语,在他听来依然是悦耳的音符。
她的怒,是件吸引人的武器,被激怒的眼神带着晶亮光彩,至少比在电梯里那微红黯淡的双眼来得好多了。
「女士有优先选择权。」他总是很清楚,该如何将杜颖瞳吃得死死的。
优先选择权?她若是能选择,就不用坐在这车里头,看他表演绅士风度了。
「好吧,既然要我选择,那我要吃『麦、当、劳』。」杜颖瞳眼儿弯弯,有股笑里藏刀的意味。
她就是偏不选高级餐厅,看关行默怎么带她去吃这顿晚饭。
哼!像他这种身穿高价西服、出入以名贵车种代步的人,恐怕连最知名的速食汉堡店都没踏足过呢!
收下她下的战书,关行默连眉头也没皱一下,脸上笑容甚至更为加深。「既然是女士决定,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喽!」
吃麦当劳,可没指定必须要在麦当劳里吃。想给他难堪,就要看是不是正中他下怀了,呵!
事实出乎杜颖瞳的预料,在转过几个大型的路口后,斗大的黄色英文字母招牌渐渐映入她眼帘。
关行默当真听从她的意见,带她来速食店吃晚餐?!
「欢迎光临!」杜颖瞳正处于不敢相信的当头,车子已弯进了点餐专用的车道。「请问要点些什么?」
关行默降下车窗,依然维持一派悠闲自在的态度,客气地点了份套餐,顺便复习一下自己所向披靡的电眼功力。
他转过头,挑着好看的眉,有礼地询问杜颖瞳。「妳要点什么餐?」
可恶!又被他摆了一道,看着他满面春风,她只能在心中暗自咬牙切齿,真是可恨啊!
「快乐儿童餐。」几乎是冷哼出声,她就不相信关行默还能点得下去。
情况再度出乎意料,关行默面不改色地转回头,继续与柜台人员有说有笑。
「玩具呢?」
「随便!」他的绅士风度令她几乎气炸,撂下不情愿的两个字,足见她真的很火大。
不一会儿,用纸袋包装好的餐点便由窗口送进了车内。「谢谢光临!」
驱车离去时,杜颖瞳发现柜台人员用一种既羡慕又嫉妒的眼神偷瞄她,像是怀疑她是不是他的女朋友?
天哪!就算是「误会」,她也不想跟关行默这个人有任何牵扯。
「咦?妳怎么不吃?」趁着等红灯的空档,他拿起一个汉堡,打开外包装。「冷了味道就走样喽!」
杜颖瞳心不甘情不愿地拿起薯条塞入嘴中。若要以四个字来表达此刻她对关行默的感觉,她的答案是「非常想扁」。
难不成自己得要一直被他吃得死死,毫无翻身的机会吗?
关行默将车驶离市区,渐往北部山区而行,曾经象征台北地标的高楼越来越远,万家灯火渐渐在脚下臣服。
杜颖瞳望向不熟悉的景色,再看看驾驶座上挂着笑容的关行默,昏暗光线让她分辨不清他的笑容是何用意。
「你要载我去哪里?」警戒声在心底响起,她的手悄悄伸进皮包内,握住随身携带的防狼喷雾,以备不时之需。
眼角瞥见她防卫的模样,他忍不住失笑。原本只是想带她来山上吹吹风,安慰她失落的情绪,想不到反被误会有所企图。
既然如此,他干脆恭敬不如从命。
嘴角扬起狡狯的笑容,他油门一踩,右手熟练地换档,车速瞬间攀升。
动感流线造型设计的跑车,在路灯照耀下,犹如一支银色的箭矢,有生命地在山路间高速移动。
「哇──」杜颖瞳失声惊叫,原本藏在皮包内的手反射性紧紧攀住安全带。
虽然她也会开快车,但这种比立体电影更身历其境的感觉可不是说着玩的。
天哪!她怎会答应他一同吃这顿晚饭?早知如此,宁可明天让全公司的人知道她的秘密,也不要在这边与他上演一场飞车搏命的戏码。
关行默轻巧地闪过几辆对向来车,蜿蜒山路在他的驾驶技术下根本不足为惧,车身交错的瞬间,总令杜颖瞳一次又一次差点止住呼吸。
「关行默!快减速啦!你不要命我可还要命──」她大喊,在这种惊险万分的情况下,也顾不得什么礼貌、形象了。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她宁愿跳车也不要继续待在他车里。
「遵命。」听从女士意见,关行默不假思索地瞬间踩下煞车。
车子在山路上划出一道响亮的煞车声,像是山中不知名野兽的呼啸一般,伴随而来的,还有杜颖瞳的尖叫──
像是计算好似的,车子恰好停在一座凉亭之前,杜颖瞳迅速解下安全带,毫不犹豫地夺车门而出。
「关行默!你……你简直就是个……斯文败类!」她已经想不到更恰当的词句来形容眼前这个恶劣到极点的男人了。
惨白的脸色和隔着车窗听不清楚的咒骂,可以想象她惊魂未定的模样。
关行默剑眉高扬,不知在她那层层伪装出来的世故老练之下,究竟隐藏着什么样火爆的真性情。
越想探究她的面貌,他就发现自己越被她吸引。
「何必发这么大的火,只是个无伤大雅的玩笑而已。」他下车走到她身边,双手放置在她肩上。「我也是出自一片好意。」
「很抱歉,我看不出你任何一丝『好意』,我所看到的是你的威胁、恶劣……还有……」她喘了一口气。「还有低级到无以复加的玩笑!」
她想甩开关行默的手,却反被他强大的力量给箝制住。
「你做什么!将手放开!」
关行默但笑不语,手劲一施,将杜颖瞳转往另一个方向。
杜颖瞳讶异,睁大双眼看着前方的景象。
山风沁凉吹拂,远处灯火像条蟠龙似地踞守山尖,山下霓虹车流在夜色里熠熠生辉,看起来十分壮观。
「心情好点了没?」他低醇的嗓音拂过她发间,轻柔地挑拨她的心弦。
哈!或许他的本质真是恶劣的吧!找个方法重振她的情绪,总好过看她伤心难过却无力安慰来得适合。
听见他话里流露的关心,杜颖瞳心头不禁微微颤抖了下。
忽然觉得,他似乎没那么可恶了。
但她没有立即回答,毕竟刚刚才狠狠骂过他一顿,实在拉不下这个脸。
前方景色过于美好,她轻轻拿下黑框眼镜,小心翼翼地收在包包里。她原本就没有近视,选择戴上俗气笨重的眼镜,纯粹只是不想让人接近的伪装。
她深吸一口气,沈淀今天在公司受到的打击,及对关行默所有的怒气。
「其实妳没有近视对吧!」他轻笑,在电梯里时他就已经发现镜片没有度数。「为什么要武装自己?」
杜颖瞳脸上泛起被拆穿的红窘。「我不想让人说我的成就是来自于外貌。」
「那是能力不及妳的人才会放出的冷箭。但话说回来,妳现在又得到了多好的评价?」待在公司一个月,关于她的传言令他啼笑皆非。
「算了吧,败军之将不敢言勇。」这种鼓励若不是出于关行默口中,或许比较能感动她。
「妳的能力是受肯定的,可经验尚嫌不足,倘若有朝一日误判情势,那么要付的代价可能相当惨重。皇总将妳交给我,是希望能帮助妳成长,绝非是否定妳的意思。」不然怎么可能当真将她降职,这种私下的比试可以不需要承认的。
「皇总真的这样说?」杜颖瞳水眸微微闪亮,抬头看着关行默。
「皇总与妳……很特别?」他试探地问,希望答案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呵……那是过去的事情了。」想了许久,她微微苦笑,没有拒绝回答。「在到日本受训之前,我和皇总曾交往过一阵子。」
关行默一怔。原来他们俩……那皇为何没告诉他这件事情,甚至刻意安排她在自己身边?
「然后呢?」
「才三个月。」她摇头。「因为我们彼此想法相差太多,他说我眼里只有工作,所以就分手了。」语气带有暗暗的哀伤,始终埋藏着的回忆又浮上心头。
关行默心头有股郁结的酸味,头一回对自己的至交萌生隐约敌意。「于是皇总安排妳到日本受训?」
「不,那是我自己要求的,回到台湾以后,我就刻意作现在这种打扮,希望在工作上有所成就,不想因容貌被说闲话。」杜颖瞳瘪瘪嘴,不知今夜怎会如此多话,但她真的已积压很久,想找个机会好好倾吐。
一直以来,她心中充满矛盾,明明不想被以貌取人,但每当淑女之夜,她又会到夜店放肆舞动身躯,表现本身的优点。
关行默沈默了,想了很久,眼中的阴郁在做下某个重大决定后尽扫而空,独留自信的光采。
无论对错,他决定要用自己的方式来改变杜颖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