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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将军 page 13 作者:宋颖

  假如皇帝没有子嗣,那么下一任的皇帝只能从龙轻寒的兄弟或者子侄辈中挑选。

  也就是说,他——

  襄王龙轻观也有继位的可能性!!

  龙轻观心一紧,转头,发现太后在微笑。

  “你想得没错,你也有机会,而且是很大的机会。寒儿生性固执,从小他对自己喜欢的东西就是爱不释手,从不抛弃……他对舞阳侯的感情越深,代表你的机会越大!你是我的侄子,而我是他的母亲,养大他的母亲,这孩子有很大的可能会选你作为他的继任者。”

  “可这和卫朗与我之事有何相干?”

  龙轻观不懂,心间五味沉杂,连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你有很大的希望,却非绝对的希望。寒儿生性忠诚,而且看舞阳侯那个性也未必肯容忍寒儿出轨,假如寒儿因此无子而选择从兄弟子侄中选一人为下任皇帝,你认为他还会选择一个和他一样情况的人吗?”

  窗外的雨渐渐小了,依然淅淅沥沥,叶子被雨水洗得发亮。虽已时至金秋,如今看去,殿外依然有绿意苁蓉。

  本是让人看去心旷神怡的景致,他却视若无睹,心如堕深谷。

  皇帝不会选择他,假如他与卫朗在一起,龙轻寒绝不会选择他。

  因为龙轻寒自己的爱情,他将会让这个王朝再经历了一次动荡,政治斗争从来腥风血雨,残酷至极,前有轻玄太子之鉴,他不会让继任者重蹈覆辙。

  如若选择他,而他与卫朗在一起,龙轻观也不可能背叛自己的爱情,那对爱情是种羞辱,是对爱人的羞辱,也是对无辜者的羞辱。

  他自己知道,他也不会有子嗣。

  假如他当皇帝,也得从兄弟子侄中挑选继位人选,而王朝经不起多次动荡,这将会动摇国本。

  因此,假若他与卫朗在一起,皇位,从此与他无缘。

  一时间心乱如麻。

  不想那个高高在上的宝座吗,他甘愿就此做一个富贵闲人的王爷,没有抱负与憧憬,从此永远收拢自己欲飞翔的羽翼……

  庸庸碌碌、平平淡淡过此一生?

  即便,那展翅高飞的机会已近在眼前,而他却要放弃,并且,永远的放弃?

  作为一个男人,他,真的,会甘心吗?

  可放弃了卫朗,他第一次喜欢上的人,他真要,如此轻易地放弃吗?

  为了皇位,他真要从此与他不爱的人,共度一生,他真要背叛自己的心自己的喜欢自己喜欢的人吗?

  身为男人的心和爱人的心,放弃了哪一个,他都不是完整的他,哪一颗心绞动,都是痛不欲生……

  “姨母,让我想想……”

  他不知道自己的选择会是什么?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出庆德殿。

  恍惚中,他好像看到了卫非和卫朗,卫非好似非常沮丧的样子,而卫朗看着他,一脸哭笑不得。

  他不知道那两个人是真是假,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卫朗在笑,很尴尬也有点害羞地笑。

  记忆里他只有一次看到卫朗这样的笑脸,四年前那个早上,他们以为他们有什么的早上,卫朗吃着他做的清风饭,脸上便是这样的神情。

  那是龙轻观第一次庆幸自己学会做“清风饭”,而那样的卫朗,并非总是成熟稳健的卫朗,而是他一个人的,犹如孩子一样纯真的卫朗,会害臊,会脸红起不敢看人的卫朗。

  也许这便是心动的开端,只是他自己不知,可为什么四年前的事并未发生,或是根本从未发生过。

  假如真的发生了,他是不是就不用这么痛苦……

  他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人,共度一生,只因为这人,对他而言最重要。

  假如他们那夜不曾喝醉酒,未曾共度,他不会就此对卫朗上了心,他可以为自己的未来努力,而非在爱与不爱间游移徘徊……

  当男人的自尊与爱人的心一样重要的时候,他该怎么去选?

  外边的天空放晴了,湖水清如明镜,顽皮的不时探出湖面的鱼儿,在水面上泛起小小的涟漪……

  一个个螺旋式的涟漪在他眼里,幻化成漩涡,冥想中,他在这里,悄无声息的——

  灭顶!

  这日卫朗一早进宫,欲拜谒太皇太后,行至广云殿附近就看见卫非一个人在园圃里踱来踱去,唉声叹气。

  这样的卫非着实少见,卫朗停住脚步,出声打招呼。

  “卫非?”

  卫非瞧见是他,大喜过望,十分殷勤地扯着他走到一旁的平坦大石上坐下。

  “兄长,你来了,正好,小弟正有事找你商量。”

  怎么兴奋成这样,卫朗狐疑地看着卫非把石头上的草屑砂子扫到一边,先让他坐下,而自己却还是踱来踱去。

  “发生了什么事?你又被参了?”

  他还从未见过卫非对他如此尊重,没有受宠若惊的感觉,倒觉得周身的寒毛都竖起。

  卫非大大叹气,更加无精打采。

  见他如此,卫朗着实同情。

  想必连日来弹劾他的奏本只多不少,卫非不参加朝中政事的决议,本是闲人一个,若非和皇帝在一起,恐也不会有这么多波折。

  忍不住起身,挨近伸手摸摸堂弟的头,惹来白眼一个。

  “卫非不是孩童,兄长不必如此。”

  还说自己不是孩子,看这样子,还不是孩子一个,只是自己不承认罢了,卫朗微笑收回手。

  “好好,不把你当孩子看,御史台的御史们又联合起来参你了?”

  料想总是如此,却不想卫非点头又摇头。

  “那种事情早晚得习惯,看得多了也无关痛痒,我烦恼的并非此事。”

  “莫非你烦恼的是朝中局势?”

  多少也听到一些风声,最近杜国舅动作频繁,朝中隐有风雨欲来的气象。卫非若是烦恼这个,倒也正常。

  但卫非又给他一个白眼。

  “才不是,朝中局势又不需要我关心,他若不下定决心去处理,我头疼有什么用。自己的事自己解决,关我什么事?”

  卫非嘟囔,卫朗哑然。

  “那你烦什么?总不是你的寿桃糕没得吃,才沮丧成这样?”

  想不出别的什么理由,随口说了一句,却吃惊地见卫非重重点头。

  “正是寿桃糕!”

  卫非的脸色顿时沉重下来,如丧考妣。

  ……

  他拉着他烦了这么半天,居然只是为了寿桃糕,虽然自家小堂弟秉性如此,也不应奇怪,可卫朗就是有股脑充血的感觉。

  “别告诉我你没得吃?”

  皇帝断断不会断了卫非的寿桃糕供应,不仅如此,当今天子宠这位舞阳小侯爷的程度,到了自己亲自下厨给他做寿桃糕的地步。

  正纳闷,又看到卫非唉声叹气。

  “有得吃,可味道不好,吃惯他做的,今天不是他做的,我吃不下。”言毕,又低声嘀咕。“早知道这样,我就不想那个馊主意了,给他压有什么不好?为什么要想着去压他?真是笨蛋一个。”

  卫朗竖起耳朵,不敢置信地看着卫非,声音都有点抖。

  “你说什么,你去压皇帝?”

  卫非抬头看了他一眼,认真地点点头,还一脸埋怨。

  “吃惊什么,我昨天不是和你说过我要报复回来,哪里只有本侯受委屈的道理,他当然得补偿我……你站起来做什么,我还没说完?”

  未待他说完,卫朗已豁地站起身。

  “我还有事,下次再和你聊。”

  开玩笑,皇帝被卫非压倒,这种秘密他才不要知道,要是龙轻寒知道这事被他晓得了,天子爷觉得没面子不把他给宰了才怪。

  想走,走不掉。

  卫非死死扯住他的袖子,抱住他的腰。

  “不许走,我都郁闷了一上午了,好不容易抓到你听我说,你总得听我说完再走……有话闷在肚子里多难受,你是兄长,不能这么没有兄弟情……”

  他宁肯不要兄弟爱,这种事情他不要知道,卫朗使劲想掰开卫非的手却掰不动,而后又听到卫非言语,顿时呆若木鸡。

  “好不容易抓到我?你到底和多少人说了这事……”

  卫非闷闷地抓着他,闷闷地道。

  “放心,我没这么笨,只是抓了卫迟来说,可这家伙居然回我一句‘无聊’可就跑了。还是兄长你比较有情谊……”

  话都说成这样了,看来自己也跑不掉,他真羡慕卫迟,卫朗无奈长叹。

  “好了,放开我,我答应你我不跑,听你说完……”

  谁让他是卫家老大,他认栽。

  卫非狐疑地瞄瞄他,放了手,又来回踱步。

  “我好后悔,我真的好后悔……”

  “你后悔什么?没有成功?”

  无精打采,卫朗破罐子破摔的问,要真没成功,倒是好事。

  “怎么可能,兄长你以为他的体力比得过我吗?以前只是我让着他而已,不是我比他弱!兄长你不是也一样?”

  事关男人的面子,卫非昂首挺胸言道。

  卫朗再度默然。

  “……,别扯上我。”

  他怎么知道,这种事他怎么知道,忍不住要脸红,为什么一大清早他要陪某个粗神经的家伙在这里讨论这种没有营养的问题。

  想着,不经意回头,却看到某人的脑袋挨近他,琥珀色的眼滴溜溜地看着他。

  吓,什么时候他居然离他这么近!!

  “兄长,莫非,莫非你是被压在下面那个?”

  卫非左右端详,还是满脸不信,这样的言语为他自己换来暴栗一个。

  “闭嘴,我的事你少操心……话说回来,既然成功了你这么苦恼做什么?”

  面无表情的敲卫非的脑袋一下,看他捂着头哀叫,敢怒不敢言的偷瞪他,卫朗岔开了话题。

  卫非立时沉默,神态里还带着些困惑,一点小小的介意。

  他沉思,卫朗也不催他,虽然不晓得这家伙在烦什么,但自己这个做大哥的,确实有义务为弟弟出点力。

  半晌,卫非才道。

  “他没生气,即使很痛也没生气……当然平时比较疼的人是我,我讨厌疼,平时总是把他整得头疼不已。可为什么这次换了他,他都要忍下来,一点也不怪我?”

  那是因为他喜欢你,笨蛋!

  卫朗想说,又不好说,看着卫非沮丧地垂下头,他摸摸他的头。

  与上次不同,卫非没给卫朗白眼。

  卫朗悠然道。

  “这不好吗?”

  也许是当局者迷,但就他这个局外人看来,卫非和龙轻寒,都把彼此放在心上。

  这是好事,卫朗止不住微笑起来。

  卫非嘟哝两声,小声道。

  “当然不好!”

  “有什么不好?”

  卫朗不懂,卫非烦恼地抓抓头发。

  “他被我压在下面是没什么,可是,可是这么做了以后第二天他没有力气。没有力气和面的劲道不够,做出来的寿桃糕一点也不好吃,没有嚼头……”

  卫朗瞪大眼,一把抓住卫非。

  “等等,你说什么,你是说你沮丧的原因是由于陛下没有力气和面,所以你沮丧……”

  卫非郑重地点头,表情沉痛无比。

  “要早知道这点,我就被他压好了。如今真是自做孽不可活,今天没有好吃的寿桃糕吃……”

  他喃喃,突然又象想到了什么似的回过身。

  “大兄,我记得‘清风饭’里也有一道工序是力气活……你和襄王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虚心求教,卫某人渴望求知的面容看的卫朗冷汗涔涔。

  现在,逃……

  可不可以?

  “嗯,我还有事,下次再找你说……”

  说着,脚步不停,卫朗欲行,耳畔又听得卫非兴高采烈一声招呼,硬生生停下脚步。

  “你走也行,襄王来了,我找他问也是一样。”

  要死了,找他和他不都一样。

  龙轻观也不象是个藏得住话的,三言两语,说不准就激得他把什么都说出来了。

  这个时候,让别人知道他们之间什么也没有,不是好事。

  绝对不是好事……

  初生的感情,需要保护……

  卫朗心中暗自叹气,回旋身,却见到不远处,龙轻观一脸苍白地看着他。

  似乎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卫朗看看卫非,朝他使了个眼色。

  “嗯?”

  卫非看看他,又瞧瞧龙轻观,颇为识相地点点头,起身离去。

  “你怎么了?”

  靠近,握住龙轻观的手,却发现那双温润的手此时很冷,他的手心里全是汗。

  卫朗心下一惊。

  龙轻观茫然地看着他。

  “为什么四年前,什么也没发生过?”

  诧异,看向龙轻观行来的方向,发现再过去便是杜太后生活的寝殿。

  是太后对他说了什么吗?

  卫朗沉思。

  他的手,握着龙轻观的手,轻轻摩挲,希望为他带来一线暖。

  当龙轻观回神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的场景。

  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这一天,没有选择的一天,看着这人,心里有止不住地欢喜。

  “到我那里去……”

  他说,卫朗默然点头。

  他已经沉默了好久。

  雨过天青,来时艳阳高照,如今日影西斜,一整下午,龙轻观都在那儿发呆。

  内侍宫人都识相的下去了,诺大的殿宇中只有他们二人。

  打从他们进了殿门,龙轻观招呼他一同坐下,除此之外他失了主人家该有的仪礼,也不说话,只是愣愣地瞧他。

  良久良久……

  问,问不出个所以然,那人无奈而又无言的抿唇,欲诉还休的模样,悄然,便让自己心软。

  “既然不想说,就别说……”

  恬淡一笑,原以为龙轻观会安心,却没想到,他瞪了自己一眼。奇异地看过去,那人,又垂了首,手无意识地拨弄着古琴。

  弹得,却是不入耳的音。

  琴声映心曲,这人的心,很乱。

  偏偏,有些事,问不出,除了自己,也解决不了。

  果然下刻,龙轻观又陷入了沉思,他在殿中,如若无形。

  也该找些事来做,卫朗看了沉思中的龙轻观半晌,起身,走到书案旁。

  雪浪纸铺开,研墨,提笔落笔……

  其实,记得那人的身那人的影,就算闭目也能想得出,却不能落笔如有神,看了又看,许久轻轻,才画了一笔又一笔。

  滴漏声声,时光又悄然流转几许。

  画完了,对着窗子吹风,画干了,龙轻观还在发呆。

  殿外月上中天,殿内悄然,已燃了烛。

  不知何时,内侍们已经摆好了食案,饭菜还冒着热气。

  原来,不仅是他,却是两个人,都失了神。

  卫朗失笑,本想将画放在那人面前,欲求这人回神时分,那一刹可能的惊喜。

  欲放,却又迟疑。

  这也是他的心意,是不是,便要这么轻易的给龙轻观看?

  瞬时,占了上风的,是男人不轻易屈头的自尊。

  卫朗轻轻卷起了画卷,放进书案中,那一摞不起眼的卷轴里。

  又走来,手搭上发呆人的肩。

  龙轻观自沉想中醒来,发现自己手上多了一双象牙箸。

  再看,对面有人对他笑,那人手上,一双相同样式的筷子,在烛火的微光中闪着隐隐的光泽。

  外边已是黑夜沉沉,宫阙灯火辉煌。

  早已不是进食的时辰,眼前食案摆着九碟色香俱全的菜,瞄瞄对面的食案,饭菜同样未曾动过。

  卫朗居然伴了他这么久。

  “已经这么晚了!”

  有些窘,为了自己的失态,有些高兴,为那人的体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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