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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寒湖之诗 page 14 作者:钟尔凡

  “怎么会是何世槐?”

  “这么说,”千鹤子有些诧异的看她。“这男人千真万确是为妳而来的?”

  “嗯!”嫣蓝轻轻应着。

  “那妳快去请他进来吧,免得他一直站在门外,受风雪吹袭。”

  “不。”嫣蓝断然的说:“我不能去见他,更不想惹起太多的尘埃。否则,我会深陷不已的。”

  “可是外面的风雪愈下愈大,”千鹤子担忧的说:“不请他进来,喝杯热茶或烤烤火,万一他被冻僵了怎么办?”

  嫣蓝无助的垂下眼帘,很快的,她抬起头坚定的望着千鹤子。

  “那我拜托妳一件事,千鹤子姊姊,麻烦妳帮我去告诉何世槐,就说我下定决心不想见他,叫他走,马上离开这里,别再为我浪费时间,别再不爱惜自己,也别再为我做任何傻事。”

  “好吧!”看着嫣蓝的一脸坚决,千鹤子悲悯的说:“既然妳不想见他,一定有妳的困难,那我就替妳去跑一趟。”

  然后,千鹤子走了。

  嫣蓝再度把自己深深蜷缩在墙角边,一直到千鹤子又悄悄拉开那扇门,翩然的出现在她的眼前,她立刻跳起身子,飞奔了过去。

  “怎么样?何世槐走了吗?”

  千鹤子摇摇头。

  “他根本不想走。”她说:“而且他跟妳一样,是个烈火性子,还说……”

  “还说什么?”嫣蓝迫切的问。

  “他说只要妳一分钟不走出去见他,他就一分钟的等待下去,等到妳肯打开心窗去迎接他。要不,即使暴风雪再狂虐,即使他被冰封了,化成了雪人或冰柱,都吹不走他对妳的那份炽热心肠。”

  “哦!”嫣蓝不自觉的从心底呼喊了一声,痛彻心扉的说:“何世槐,你非要让我万劫不复吗?”

  泪,不知不觉的濛上了她的眼睛,一颗一颗的滚落下来。千鹤子立刻从腰际里取出一条手绢,一面帮她拭着泪水、一面用怜惜的声音说:

  “妳别哭,嫣蓝,虽然我不知道妳发生了什么事,但看妳这般心神皆碎和哀哀欲诉,我肯定妳有麻烦了。只是,妳必须听我一句,不管横在妳面前的,是一条怎样难以抉择的道路,妳都必须勇敢的去面对。否则,妳会玩火自焚,弄得两败俱伤。”

  “就因为我不想玩火自焚,”嫣蓝苦涩的说:“我才不能去见何世槐,毕竟一个骆逸风已经让我心力交瘁,甚至在我来不及抚平伤口,何世槐就冒然闯了出来,尤其他的字字表白,让我惊心动魄,更教我不知所措,因为我好害怕好害怕,再掉落一个不可知的感情旋涡?”

  “看来,”千鹤子说:“我有些懂了,也明白妳心里的苦处。可是,妳就任着他站在大风雪里,为妳受尽煎熬吗?”

  “我……”嫣蓝抬起一双泪眼,嗫嗫嚅嚅的说不出话来。

  “所以,”千鹤子柔肠百斛的说:“妳根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会不会?嫣蓝,不是我要多管闲事,而是别的不说,光凭他彻夜不归的守在冰天雪地里,这份痴心,就已经够感天动地了,即使妳可以对他的动之以情视若无睹,但要是他不支倒地,恐怕后果很难收舍。”

  嫣蓝慌了。

  “难道……”她疑惑的说:“妳的意思是要我接受何世槐?”

  “不,嫣蓝,”千鹤子否决的说:“感情的事,我无法替妳做主,也不能左右妳的思想,我只是在提醒妳,别因为妳的一念之差,造成一辈子的遗憾。我想,去见何世槐并不那么难,毕竟解铃还需系铃人,妳目前该做的,是暂时抛开儿女私情的难题,趁着他还没倒下去之前,去阻止他的疯狂行径。”

  “可是我太了解自己对感情的脆弱,一旦见了何世槐,我的所有意志和心防,铁定会被瓦解,也会整个崩溃的。”

  “那么回答我,嫣蓝,”千鹤子紧盯着她说:“如果妳狠下心不去见何世槐,妳的心真的可以平静下来,可以对他的生死置之不理吗?”

  “不要!”嫣蓝突然踉跄一退,掩面啜泣了起来。她痛苦的叫:“我求求妳,不要逼我!不要逼我……”

  “显然,”千鹤子走近她,语重心长的说:“妳对何世槐不是无动于衷,不是毫无感情,嫣蓝,既然妳放不下,那么去吧,去追求眼前的幸福,别把自己折磨得这么痛苦,也别让妳的后悔,成为心中永远的痛。”

  一时间,嫣蓝整个人呆了,只是抬起一双含悲的眼睛,怔怔的,傻傻的,冷冷的看着千鹤子,而心里,却仿佛有个小声音,不停的在催促着,去吧!去吧!去吧……那回声,如浪潮般的汹涌,一忽儿湮没了她的思绪,一忽儿湮没了她的神志。然后,她不说一句话,就夺门而出,向白雪茫茫的黑夜里飞奔而去。

  终于,她来到了街灯下,停在何世槐的面前。那轻柔的身影,让他眼睛为之一亮,露出欣喜若狂的神情说:“哦!嫣蓝,任凭妳是铁石心肠,我终究还是等到妳肯出来见我了,告诉我,我是在作梦吗?是在幻想吗?”

  一见到何世槐的满脸沧桑,和身上覆盖的一层霜雪,她竟不由自主的感到一阵鼻酸,眼泪就不听使唤的潸潸而落。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她伤心欲绝的说:“就算你要逼我接受你的这份感情,也不该用这么惊心动魄的方式,拿自己的生命来开玩笑。”

  “不是!不是!”何世槐急急的说:“我不是在开玩笑,嫣蓝,莫非到现在,妳还看不出来我的认真,和至死不渝吗?”

  嫣蓝咬了咬嘴唇。

  “你的刚烈,”她说:“就像一把烈火,把我的心都烧痛了,我怎么还看不明白?”

  “这么说,”何世槐有些惊喜,有些迟疑的说:“妳的出来见我,是妳已经预备要全心全意的接纳我,而不再拒我于千里之外?”

  “是的。”嫣蓝用坚定的声音回答:“我完全想明白了,何世槐,是你拿生命和一片赤诚来打动我,让我不得不在你的面前投降,只是,我不知道下这样的决定,是对或错,因为我怕……”

  “怕什么?”

  “怕我只是一时迷乱了心智,头脑不清,怕我只是为了逃避骆逸风带给我的伤痛,在风雨飘摇之际,才急急的把你当成了避风港,一旦我清醒之后,只会有更多的悔恨,那对你也是不公平的。”

  “我根本不要公平。”何世槐哀怨的。“嫣蓝,不管妳是一时迷乱心智也好,还是妳这艘可怜的小船,把我当成了避难的港口也罢,我全豁出去了,也甘愿为妳受尽委屈,只要妳能留在我的身边,让我为妳遮风挡雨,让我为妳除去所有的忧伤,我都别无所求。”

  蓦然,两行热泪从她的脸颊滑落了下来。她抽噎的说:“难道你一点也不在乎,我早已历尽沧桑,早已成了残花败柳?”

  “我只在乎能不能给妳幸福。”

  “难道你一点也不后悔,爱上我是一个天大的错误?”

  “我只后悔认识妳太晚,才让妳受到那么多的伤害。”

  “难道你一点也不怕,我像一股浪潮,会把你卷进我的悲哀里?”

  “不怕!不怕!”何世槐连声的说:“我只怕妳连分享悲哀的机会都不给我。”

  “难道……”

  “行了!”何世槐突然向前一步,用手堵住了她的嘴巴说:“妳别再说下去了,嫣蓝,不论妳有多少个‘难道’,都让我一个人来受吧,我说过,我不会再让妳有任何的伤害,也不会再让妳掉一颗眼泪了。”

  忽然间,嫣蓝为之一动,眼眶就更加湿润了,而心海,也如浪花般的激起,湮没了她整个神志,整个思维……她悄悄闭上眼睛,用满怀的柔情,叹气如兰的说:

  “哦!天哪!你的爱太强烈,太来势汹汹了,假如这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坑洞,就算是要万劫不复,我也无力逃避,而预备要对着它跳下去。”

  然后,她跌进何世槐的胸膛里,让雪花一片一片的飘在他们的身上,飘洒成无数个光灿。

  第十章

  雪,终于停了。

  小白屋前,到处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冬雪。尤其屋前光秃秃的枫树,枝桠上结满了冰柱,在冷风中,闪闪发亮,更增添几许晶莹剔透,增添几许茫茫苍苍的诗意,真是美极了。

  这天早上,依盈就从一片璀灿中醒来,揉揉惺忪的睡眼走出房间,才发现骆逸风在餐桌上留下了一张白纸,上面简简单单的写着。

  依盈:

  新年快到了。

  趁着今天没有下雪,我独自下山去办年货,顺便买妳最喜欢的白糖年糕和甘纳豆,还有准备一些过冬的食物。当然,也需要帮妳带几件厚重的冬衣回来,以及手套,围巾,帽子……我想,妳一定不知道十二月底的阿寒湖,是出了名的风雪交加,所以,我要让妳过一个难忘而不同凡响的新年。

  还有,我中午以前就会赶回去,如果妳醒来,别忘了吃早点,电饭锅里有香喷喷的白米饭,桌上有炸虾和牛肉炒栗子,而炉上有热腾腾的罗宋汤,不管妳爱不爱吃,看在我的一番苦心上,妳就勉为其难的把它都一扫而光,也记得弄一些给皮皮吃,别饿坏牠的小肚子,知道吗?

  最后,提醒妳一件事,要是觉得冷,就在壁炉里加些木炭吧!

  逸风 留

  不知怎的,读完那张字笺,依盈竟有一种失落的怅然,就悄悄的推门而出,一个人落寞的依在栏杆边,望着一片雪海,望着树上垂垂挂挂的冰柱发呆。

  然后,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她就这样任着冷风吹拂,任着衣袂翩然,也任着寂寞一寸一寸的侵袭着……直到一个身影轻轻移了过来,她才收回眼光,转过身去,立刻看见何世槐一身凛然,巍峨峨的出现在她的眼前。她不觉一阵大骇,整个脸色变得雪白,而身子也不由自主的颤抖了起来。她不停的往后缩,一直退到了墙角边,嘴里一面喃喃的,哀求的,战慄的叫:“不!不!不!你别来抓我走!世槐,我不要跟你回去,我不要跟你回去,打死我都不跟你回去!”

  她的阵阵哀嚎,把何世槐吓了一跳。

  “依盈!”他很快的叫:“妳别害怕,我不是来抓妳回去的,而是要放妳一条生路,给妳呼吸新鲜自由的空气,妳听清楚了吗?”

  “我不信!我不信!”依盈紧紧抓住胸前的衣襟,猛摇着头说:“你的残暴凶狠,你的不择手段,已经让我不再相信你了,世槐,如果你真的要放我一条生路,那你为什么还要出现,为什么要穷追不舍的找到这儿来,对我苦苦相逼?”

  “妳听我说,依盈。”何世槐大声的喊:“我承认过去对妳的暴行,但这一次,我真的是诚心诚意,为了彻底解决我们之间的纠葛和仇恨而来的。”

  “可是我太了解你假仁假义的个性了,也害怕你下一步,不知道要使出什么花招来,让我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所以,我求求你,饶了我吧!饶了我吧!千万别带我走,别再把我推到地狱里去。”

  何世槐皱紧了眉头。

  “妳非要这么说我吗?依盈,我千真万确是要结束我们那一段痛苦的感情,和所有的恩恩怨怨,也要成全妳和骆逸风,妳知道吗?”他一边说着,一边向依盈的身子逼近。

  依盈更慌了,紧紧的蜷缩在墙角,脸色像雪般的惨白,因为她已经无处可逃,只是怔怔的看着何世槐那强壮高大的身影,一步一步的逼到她的眉梢前,她不禁惊慄的大叫起来。

  “不要!你不要过来!世槐,我不跟你回去,我不跟你回去……”

  她的挣扎声,是那么凄厉,那么激烈,划破整个寂静的田野。同时,就在她的哀嚎中,一个急促的声音,如雷动般的穿过林子,嘶声的喊着:

  “不许你伤害她!”

  接着,一个如风似的身影,就从小路上对着他们狂卷而来,停在屋前的石阶下。

  依盈不觉心中一喜,清清楚楚的看见站在风中的那个脸庞,竟然是骆逸风,她不由分说的,就一个箭步,冲到骆逸风的身边,颤抖而不安的缩在他的背后。

  “别怕,依盈!”骆逸风安慰她说:“只要有我在,我不会让任何人再伤妳一丝一毫。”然后,他抬起头去迎视何世槐。

  “很好。”何世槐抿了抿嘴唇,露出一声冷笑说:“你终于出现了,逸风,真是好极了,在依盈的面前,你总是扮演着好人,扮演着英雄,而我就该是千夫所指的大坏蛋,大狗熊,甚至什么都不是。”

  “够了,世槐!”骆逸风掠过一抹难言的酸涩说:“你别绕着圈子说话,既然你能找到阿寒湖来,可见你的用心良苦,我想,也该是我们面对问题的时候了,只是,不管任何责难,你就冲着我来,千万别伤害了依盈。”

  “怎么?”何世槐慢慢走下石阶,眼睛直勾勾的看他。“你也一直以为我是个恶贯满盈,杀人不见血的恶魔,是不?”他笑了笑。“但你别忘了,我今天会变成这样,全是拜你所赐,全是你和依盈连手起来打击我所造成的。”

  “世槐,”骆逸风垂下头,满脸愧疚的说:“在你面前,我自知理亏,也无话可说,终究这件事,是因我而起,是我种下的恶果,你要我给我任何惩罚,我都甘愿接受,只求你放了依盈,她是年少无知,才一时被我蛊惑。”

  “哈!”何世槐猝然一声大笑:“骆逸风,你行,你好!你不愧是天底下最多情,最了不起的护花使者,难怪有那么多的女孩要对你投怀送抱,就连温柔可人的依盈,都难逃你的手掌心,而甘愿冒着不贞的罪名,与你双宿双飞,你说,我们这笔帐究竟要怎么算?”

  骆逸风深吸了一口气。

  “看来,”他怔怔的说:“你根本不预备放走依盈,还是要带走她,是不是?”

  “我想,”何世槐沉吟着。“我当然有这个权利,任何人没有理由可以阻止我带走依盈,也包括你。”

  “不,”骆逸风急声的喊:“你不能带走依盈,世槐,我无法眼睁睁看着依盈再度深陷苦海,再度遭受你无情的折磨和凌辱,而不伸出援手!”

  “难不成……”何世槐瞪视着他。“你为了依盈,要和我展开一场械斗,让阿寒湖血流成河吗?可你别忘了,到目前为止,依盈还是我何世槐名正言顺的妻子,而你,却大言不惭的,在一个做丈夫的面前,极尽能事的说要保护他的妻子,你这算什么兄弟,算什么朋友道义?骆逸风,你未免欺人太甚了。”

  “对!”骆逸风突然挺直了背脊,鼓起勇气说:“我的确不是你的好兄弟,也没有资格和你谈朋友道义,可是你呢?你对依盈的种种残酷暴行,几近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你又有什么资格,口口声声,说你是她的丈夫?世槐,你没有,你根本没有,如果你真是一个好丈夫,就该对她怜香惜玉,呵护备至,如果你真是一个好丈夫,就该对她温柔体贴,深情以待,但这些,你扪心自问,你做到了几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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