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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粒 page 13 作者:裴礼

  十一月初八。

  下午。

  出乎大家的意料,原以为要一月中旬才能达到的云驭水却提早在这一天就来到了玄霄宫。更出乎意料的是,他来的时候还带着另外一个人——一个秀美端丽、楚楚动人的女子,这个人西门毓秀和丁恕都认得,正是“陇西一袖”沈秀玉。

  “我在半路上遇见了西门宫主派来找我的人。”先跟西门毓秀打了个招呼,待到寻沙阁的客厅坐下,又喝了口茶,云驭水才笑眯眯地开了口,“那个时候我已经出关,听到小诺在玄霄宫我就放心了。”

  “云大哥。”齐诺偏首道:“你是来找我的吗?你怎么知道我来了这儿?”

  “当然是猜的。”云驭水慢条斯理地道:“你爹娘因为你的失踪都快急疯了,我只好骗他们说我知道你在哪儿,答应替他们把你找回去他们才没有把我家给拆了。”

  “……”齐诺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道:“我嫂子……她什么也没有说吗?”

  “那女人怎么肯告诉我你的下落!”提起那个整天在自己家里哭天抢地的女人,云驭水就头大如斗。

  “你来这儿的原因我已经听说了,没想到梁枕秋还真毒,齐大哥尸骨未寒,她就开始打起了谋杀小叔的主意。”他同情地望着齐诺,“小诺,有这么个嫂子,你以后还是自求多福吧!”

  “……我知道了。”齐诺嘀咕了两声,“我一定不会忘记回报她的。”

  “这就好。”  云驭水满意地点了点头,“回去以后自己小心。”

  “驭水。”容飞扬扯了扯云驭水,冲着沈玉秀努了努嘴,压低了嗓门不满地道:“你怎么把她给带来了?”

  “打从我路过凌风阁之后她就一直跟在我后面,怎么甩也甩不掉,她说只要能再见你一面,亲眼看到你还活着就放心了——你说我能拒绝人家对你的一片真心吗?”  云驭水乜目瞅着他,“我可不像某人那么狠心。”

  “说得好听。”容飞扬悄悄瞥了一眼从方才起就一言不发平淡如水的丑陋男子,“谁不知道你只是想看我的笑话而已?”

  “……容郎。”自进门后便一直凝睇着容飞扬的沈秀玉终于忍不住娇声呼唤。

  “咳。”西门毓秀轻咳一声,“沈姑娘千里迢迢远道而来,想必有许多话想对飞……容少侠说。云少庄主若不嫌弃,不如由在下引路,去四处逛逛可好?”

  “西门宫主太客气了。”  云驭水长身而立,“在下正求之不得。”

  “如此,云少庄主请。”

  “兹闲。”

  听见自己的称谓由“飞扬”变回了“容少侠”,接着又眼睁睁地瞧着二人相偕出门而去,转过头才发现两个少年也已溜得不见人影,容大少的心情一下子跌入了谷底。

  “容郎,我……”沈秀玉脸蛋儿红红,俏生生地移步走到容飞扬的面前,“自那日之后,我一直不知你是生是死……心中十分牵挂……”

  “秀……沈姑娘。”看着眼前的女子衣服幽怨哀婉、情真意切的模样,容飞扬第一次感到了愧疚,“以前是我负了你……”

  “你……”沈秀玉仰起秀丽的脸庞,吃惊地道:“你方才唤我什么?”

  “沈姑娘。”凝然平静的回答。

  “你……难道当真……不再喜欢……我……”沈秀玉泫然欲泣。

  “当初我们在凌风阁时便已说定,今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容飞扬心平气和地道:“而且我也不是不喜欢你,我承认,以往我喜欢过的人有很多,你也是其中之一。”

  “那……那你为什么……”沈秀玉蓦然抬首,眸中露出急切的渴盼之色。

  “你应该知道。”容飞扬道:“我虽然跟很多人在一起过,可是却从不曾留恋任何一个……”

  “这我知道。”沈秀玉急急地抢着道:“我也并没有要求你专属我一人,只要你……能够偶尔来看看我……”

  “你何必如此委屈自己?”容飞扬叹息,“陇西三杰都是很不错的人,你……”

  “我明白他们对我的好,可是我……”珍珠般的泪水终于滑落在如玉温润的脸颊上,换作以往,容飞扬早就上前将人拥进怀里好好地诱哄一番,反正美人总是用来疼惜的,每个人在他眼里都一样。可是,如果自己这么做的话一定会失去那个人吧?只要一想到那个外表奇丑无比,内心却温柔得不可思议的男人会因此而离开自己,心里就害怕得不知所措。

  “抱歉。”他直截了当地道:“我已经找到了一个能让我留恋一辈子的人。”

  “你——?”沈秀玉踉跄着连退了好几步,一瞬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她颤声问。

  “我是认真的。”容飞扬神情专注,“只有他……我不想失去。”

  残酷的答案打破了沈秀玉最后的期待,“我……”

  “别再说了!”沈秀玉陡然捂住上双耳大声囔了起来,“我不想听!我不……想……听……”

  “……对不起。”

  泪水疯狂地倾泻而出,多年来的夙愿化成了泡影,沈秀玉掩面痛哭失声,这一刻,她终于完完全全地死了心——从来不曾想过他竟也会如此温柔地对自己道歉,从来没有见过他现在这般恳切的表情……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人—为了那个在他心目中最最重要的人才有如此巨大的改变吧?

  “你……不用对我道歉……”

  良久,哭声渐止,沈秀玉抬起红肿的双眸,断断续续地道:“是我……没能遵守我们一早的约定……”

  ——所以才陷入了不可自拔的泥潭之中。

  “我只想知道……你喜欢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你方才见过他了。”提起心中念兹在兹的那个人,容飞扬的眼内不由自主地染上了几分柔柔的笑意。

  沈秀玉心中一痛:“莫非是……齐诺?”她迟疑地道。

  “我怎么可能看上那种小鬼?”容飞扬声明,“我可没有特殊的癖好。”

  “那……该不会是……云……”

  “不是。”容飞扬慌忙打断了她,“我和他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怎么可能……”

  光想就令人汗毛直竖,频频反胃,“我喜欢的是毓秀。”

  “毓秀?”沈秀玉一时有点拐不过弯,等她搞清楚容飞扬说的是谁后,当场大惊失色,“玄、玄霄宫的宫主西门毓秀?”

  “不错。”容飞扬神情自若地点头。

  “可是……”沈秀玉差点儿说不出话,“他的长相……”一向甚为注重外表、喜欢好新鲜漂亮事物的人居然偏偏钟情于一个奇丑怪异的男人——这……也太难让人置信了吧?

  莫不是因为这几个月只待在玄霄宫,是以连口味也产生了变化?

  “无论他长得什么样子都没关系。”容飞扬毫不犹豫地道:“只要他肯答应跟我在一起,我什么都不在乎。”

  “他……还没……答……应?”这个答案无疑比上一个答案更令沈秀玉吃惊,天下间居然还有人能逃过容大少的无边魅力——

  “容……公子。”眼见容飞扬转身向外走去,她急忙问,“你……去哪儿?”

  “我要去找毓秀。”容飞扬回答得理所当然,“你……”

  “我也要去!”沈秀玉抢着道——无论如何她都想看看那个长得跟妖怪没什么两样的西门毓秀究竟是用了什么法子才让容飞扬如此神魂颠倒,不可自拔。

  石苑。

  云驭水正仔细地观察着那棵青鳞果树,一边瞧一边赞叹道:“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真正的青鳞果树,以前都只在书上看过。”

  “……”西门毓秀面带深思地仰望着天边的云层,没有答话。

  “西门宫主。”见西门毓秀一副心不在焉、神游物外的样子,云驭水甚是好奇——什么事能让这个冷静自持的人如此牵挂,心神不宁?

  “你……你有心事吗?”他提高了声音试探着问。

  “……没有。”骤然回神的西门毓秀迅速收回视线,眸中轻轻悄悄地溜过一丝狼狈。

  “西门宫主。”  云驭水也不追问,只道:“我知道当初你完全是为了救小容所以才带他来玄霄宫,不知小容他……有没有给你添麻烦?”——对于自己那位青梅竹马的兄弟他了得非常透彻,心知肚明那家伙绝不会就此乖乖地待在宫里什么也不做。何况,他还曾对西门毓秀做了那种事……

  “没什么。”西门毓秀淡淡道:“飞……容少侠已经了解了事情的真相,他在这儿过得还算不错。”

  “哦……”  云驭水总觉得西门毓秀的神色有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只要那个笨蛋没给你添麻烦就好……”

  “你说谁是笨蛋?”容飞扬从苑门踏步而入,斜眸瞪向云驭水,身后还跟着一个沈秀玉。

  西门毓秀不这痕迹地瞟了两人一眼,迳自转开头去。

  “难道你不是笨蛋?”  云驭水嗤笑,“把救命恩人当成仇人看的那个不就是你吗?”

  “你说什么?”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容大少当场暴怒,“我才没把毓秀当仇人看!我……”

  “毓秀?”  云驭水蓦然止住讽笑,讶然而视,“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不许你在毓秀面前胡说八道!”容飞扬怒道:“他是我喜欢的人,你少跟他说些有的没的!”

  “飞扬——”两个字脱口而出,西门毓秀嘎然而止,脸上带着几许尴尬。

  “……”  云驭水瞠目结舌地看看这个,望望那个,“你、你们……”他眼珠子瞪得都快夺眶而出。

  半晌。

  某人终于回过神来,他一把拙住容飞扬的手腕,冲西门毓秀丢下一句:“抱歉,我有话想对他说,过会儿就回来!”说着,慌慌张张、连拖带拽地把容飞扬扯进屋去,“砰”地一声关上了大门。

  “……西门宫主。”沈秀玉无限哀怨地望着他,幽幽道:“我不明白你究竟有哪里好,值得他如此一心一意对你……”

  “一心一意?”西门毓秀苦笑,“你何曾见过他一心一意?”

  “可是他很明白地告诉我你是能染他留恋一辈子的人,他还说……”她犁花带泪地道:“他只想跟你在一起……如果他的态度不是那么坚决……我……我又怎么会……轻易……放弃……”说到这里,终于忍不住抽抽噎噎地哭泣起来。

  “……”西门毓秀静静地伫立在原地,一时怔楞,无言以对——飞扬,你心里真是这么想?抑或……那只是你为了摆脱别人时所使的一种手段?西门毓秀一直很清楚,相对于自己来说,容飞扬还太年轻,像这种年纪,就算他明天便提出要分手,自己也无法苛责。他转眸凝然瞧向石苑客厅紧闭的大门——不知这一次,你又会怎样对你的朋友说?一阵令人喘不过气来的揪痛慢慢袭过心脏,思及以往痛苦的回忆,

  西门毓秀眼睑轻阖,缓缓地捏紧了双拳。

  “你别再去玩弄他了好不好?”一关上门云驭水立刻皱眉道:“他已经被你伤害过一次了,难道你还想伤他第二次?”

  “我……”

  “我知道,你一向很讨厌他,可他真的是一个很不错的人,你就别再……”

  “驭水!”容飞扬不客气地一把捂住了喋喋不休责备自己的嘴,“你能不能听我先说?”

  “咳……”用力争脱了容飞扬的钳制,云驭水大口吸着气,“你说。”

  “我当然知道毓秀是个好人,我也没有一丁点玩弄他的意思,我这次是认真的,我想一辈子跟他在一起。”容飞扬一口气道。

  “……”  云驭水的下巴霎时掉在了地上。

  “这、这这这是是是真真的?”

  “当然。”容飞扬正色道:“绝无虚言。”

  “……你真想跟他在一起?”静默片刻,云驭水倏然抬眸直视着容飞扬。

  “是。”

  “他是一个很专情也很认真的人。”  云驭水道:“如果你要跟他在一起,就必须把你那个拈花惹草的风流习性彻底改掉,否则他总有一天会离开你——你自问能做到吗?”

  “……连命我都可以给他,还有什么其他不能放弃的东西?”沉默一会儿,容飞扬一个字一个字地道:“我的确很喜欢美丽的女子和漂亮的少年,不过我更喜欢看到毓秀开心的样子。”

  “……这回你完了。”  云驭水长长的叹了口气,“真没想到他有这么大的魅力。”他微微笑道:“一想到以后世间的男男女女再也不用受某谈花花大少的荼毒,我就感动得痛苦流涕。”他夸张地道。

  “哼。”容飞扬大鼻子里哼了一声。

  “老实说。”  云驭水感慨万千地道:“我觉得他配你实在太过可惜,你根本配不上他。”

  “我会努力让自己能配上他的。”听他这么说,容飞扬倒并没有暴跳如雷,而是平静地道:“无论花多久的时间我也要让他相信我。”

  “……”再次仔仔细细、从头到脚地打量了自己自小相处了十几年的同伴,云驭水叹息,“你真的变了,我决定对你刮目相看——”他长长的伸了个懒腰,“这一切都是西门毓秀的功劳,看来我得好好地向他请教请教。”

  “不准你去缠着他!”容大少反应激烈地道:“你给我离哀叹远一点!”说着,抢先冲出门去,一把拉起兀自伫立在青鳞果树旁的西门毓秀一口气跑回了寻沙阁。

  “毓秀。”容飞扬返身小心地掩上门,回过头渴切地注视着西门毓秀。

  “我……方才听沈姑娘说了……”

  “她说的都是真的。”容飞扬下定了决心,“我是当真想一生都跟你在一起。”

  “飞扬。”西门毓秀回视着他,“现在说这话还太早……”

  “不早了。”容飞扬不容他规避,“我今年已经十八,有许多人在这个年纪早已娶妻生子。我知道我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也确定不会改变,我现在……只想听你的回答。”

  “我……”

  “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这次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抱歉……”

  “你究竟要怎么才肯原谅我?”容飞扬黑亮的眼眸染上了痛苦之色,“我知道我做了很多对不起你的事,可是……只要你告诉我怎么做,我都可以改……要道歉的话……多少次都没关系……”

  “飞扬。”西门毓秀狭长而清澈的眸子满含坚定,“我跟你说抱歉,不是因为我不肯原谅你,而是因为……时间太仓促……这一切发生得太快……能不能请你等到绝情花毒解开的那一天……到那一条我一定给你明确的答复。”

  “……好。”既然你要我等,多久我都会等——只要,还有希望。

  接下去的日子过得很快,冬至的那一天,西门毓秀领着大家一起去了禁地,这时候容飞扬才知道原来所谓的“禁地“其实是玄霄宫安放宫中弟子骨灰的地方,平日虽不准人入内打扰,但在安葬之时却特别允许亲属或其他相关之人进入。林子的最深处长着许多密密的树,有些树旁立着一块碑,上面刻着某个人的名字,这些树下均埋着一坛骨灰。在刻有“丁宽”名字的石碑旁边的一株树下默默地挖掘了半天,终于,一个白色的坛子出现在众人面前。丁恕表情哀戚地上前将之打开,齐诺从容飞扬手中接过装着自己哥哥骨灰的匣子,小心翼翼地将骨灰倾倒在坛中,眼看着两个人的骨灰慢慢地合在了一起,容飞扬和云驭水心中皆不由暗暗替齐骏祷祝一番。在合葬完毕之后,两个少年手牵着手一起热泪盈眶地在“丁宽”的名字旁刻上了“齐骏”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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