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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甜的苦 page 2 作者:蕾维尔·史宾瑟

  凯蒂尽职地微笑,一面滑进车子前座,抬脸向母亲告别。

  凯蒂发动引擎,梅琪替她关上车门,探进车窗里和女儿吻别。

  「保重,快乐一些。」凯蒂说道。

  梅琪深深叹口气。

  「再见,妈咪。」

  「再见。」梅琪想发出声音,动的却只有嘴唇。

  引擎隆隆作响,汽车倒下车道,转向换档,车胎吱吱地摩擦潮湿的柏油路面扬长而去,只留下少女挥手道别的回忆。

  梅琪抱紧双臂,仰头寻找一丝晨光的迹象,树影衬着黑暗的天空,细雨依然绵绵不断,她有些头重脚轻,仿佛灵魂出窍,正在旁观施梅琪自身的反应。她沿着屋角漫步,睡袍下摆沾黏着松针,一路经过浴室和厨房,两边都还留有凯蒂今晨使用过的回忆。

  我一定能挨过这一天,然后生活会渐入佳境。

  她绕到屋后,经过车库的门,沿着金盏花圃间的小径走向前门的台阶坐下来,她双臂抱胸,台阶上的湿气渗透睡饱的衣料。

  她害怕、寂寞又绝望。

  她想到咪咪因受不了这种孤单绝望的感觉而自杀,真怕自己不知不觉间走向同样的命运。

  她到伍德维尔高中,在家政教室里懒懒地摸摸弄弄挨过一天,想到还要再教一年连续教了15年的课程,实在和一个人煮饭一个人吃一样没意义。

  黄昏时分她打电话到医院,得知咪咪依然命在旦夕。

  那天晚上她做了两片法国土司,才吃一片她就失去胃口,游魂似地走进书房,坐进菲力的绿色大皮椅里。

  她本来想套上菲力的海鹰运动衫,但是衣服已经不在了,因此她改而打电话找娜妲,电话响了13声仍无人回应。她再试着找黛安,结果亦然,梅琪终于想起她带孩子去贝尔山度假。她又拨给可蕾,这回有人接听,不过她女儿说母亲去开会,很晚才会回来。

  她挂断电话,愣愣地注视电话机,一面咬指甲。

  她想找克里,但他是泥菩萨过江,如何帮她?她继而想到母亲,却是不寒而栗。

  当其他的选择都用尽时,她才想起费医生所开的处方。

  找找老朋友,联络那些多年不见而且失去联络的朋友……

  但是找谁呢?

  答案似乎已经预设好了:露露。

  这个名字引发一连串历历在目、生动如昨的回忆。她和莉兰(小名露露)并肩站在吉伯高中合唱团前排,随兴所至引吭高歌,唱得荒腔走板,直到指挥老师受不了,命令她们到外面唱个够再回来参加正常的练习。她们一同担任啦啦队长,互相按摩酸疼的肌肉;她们一起约会,借穿彼此的衣服,时常挤在一张床上睡觉。

  当时的露露和梅琪想要当一辈子的好朋友,永远不分离。

  但是梅琪离家到芝加哥念西北大学,嫁给航空工程师,举家迁往西雅图;莉兰则在绿湾念美容学校,后来嫁给威斯康辛州杜尔郡栽种樱桃的果农,陆续生下六个——或七个——小宝宝,从此和美容院绝缘。

  有一阵子她们还保持频繁的联络,然后信件往返越来越稀少,减至一年一度的圣诞卡,最后终于断了联系,音讯全无。

  过了这么多年还叫她打电话找露露?要说什么呢?她们还有什么共同点呢?

  梅琪纯然出于好奇,倾身翻阅菲力桌上的电话联络簿。是的,露露的名字还在上面:柯莉兰(柯奎恩太太)。

  梅琪冲动地拿起话筒拨号。

  铃声三响之后,有人接起电话。「喂?」一个男孩声音宏亮地开口。

  「请问莉兰在家吗?」

  「妈!」男孩吼道。「有人找你!」话筒砰的掉在木头桌面上,片刻之后又有人拿了起来。

  「喂?」

  「柯太太吗?」

  「有!」

  梅琪忍不住笑了。「露露,是你吗?」

  「哪位……」隔着电话线,梅琪依然能察觉彼端露露的惊讶。「是你吗,梅琪?」

  「是的。」

  「你在哪里?杜尔郡吗?你能过来吗?」

  「我很想去,但是我在西雅图。」

  「噢,见鬼,等一下。」她扭头对某人大叫。「泰德,去别的房间,吵死了。抱歉,梅琪,泰德和几个朋友在爆玉米花,简直吵翻天了。你好吗?」

  「还好。」

  「真的吗,梅琪?我在报上看见你先生飞机失事,本来想寄慰问函,可是正逢樱桃收成,我忙得忘记了。梅琪,我很难过。我常常想起你。」

  「谢谢你,露露。」

  「你近来好吗?」

  「噢,时好时坏。」

  「今天不好?」露露问道。

  「呃……是的。以前更糟,但是……」梅琪突然崩溃了。「噢,露露,糟透了。凯蒂刚离家去念西北大学,我们『失亲情感支持团体』里有人自杀,而我正独自坐在空的屋里,纳闷自己迷人的生活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哦,梅琪……」

  梅琪吸吸鼻涕。「我的心理医生认为和老朋友谈谈会有帮助……所以我来向你哭诉,一如以往遇到男生的问题时一样。」

  「噢,梅琪,我早该先和你联系的。可是孩子一多,就叫人忘记厨房和洗衣房外还有其他的世界。梅琪,我真抱歉……噢,我真希望就在你身边。」

  「有时候我——我只想趴在你肩上嚎陶大哭,倾吐一切。」

  「噢,梅琪……别哭。」

  「对不起,这一年来我似乎只会哭个不停。这一切实在太难忍受了。」

  「我知道,甜心,我了解。你尽量说吧,我在听。」

  梅琪擦干眼泪,深吸一口气。

  「呃,我们『失亲情感支持团体』试着向亲人告别,这个练习终于使我了解菲力已经一去不回。」梅琪毫无保留地倾吐胸中块垒,仿佛多年来她和露露未曾分开一般。她谈到自己和菲力多么幸福,她如何劝他不要踏上那架飞机。噩耗传来,她如何忧心仲忡地等待死者名单,以及葬礼上没有遗体,却有镁光灯不断闪烁的那种怪异感觉。

  「人一守寡,朋友似乎都当她得了麻疯病。别人双双对对,自己形单影只,吃饭、玩桥牌都自己一个人。菲力死后,俱乐部里竟然有两个朋友趁着太太不注意地向我求欢,那之后我谢绝俱乐部所有的活动,直到去年春天一个朋友说服我接受邀约。」

  「情况如何?」

  「简直一团糟。」

  「他是皮法兰那种人?」

  「皮法兰?」

  「对呀,你记得吧?处处想上垒占便宜的那个?」

  梅琪爆出大笑,笑得倒在沙发里。好一会儿后,露露才严肃地问:「谈谈那家伙吧,他是不是迫不及待想欺负你?」

  「对极了。凌晨一点就在我家大门口,简直可怕极了。露露,我当时愤怒不已,当他的面摔上前门,进屋做牛肉丸!」

  「牛——肉九!」露露哈哈大笑,几乎说不出话来。

  梅琪首度在羞辱中发现一丝的幽默存在,忍不住和露露一块笑了。

  「和你聊天真好,露露,我已经好几个月没笑得这么开心了。」

  「呃,至少我除了下蛋,还是有其他优点的。」

  她们又笑了好一阵子,梅琪才严肃地说:「我真的变了。」她舒适地坐在椅子里,玩弄着电话线。「长期缺乏性和亲密的感情使我变得退缩。出去约会,每当对方试图吻我,我就浑身僵硬,让自己成了大傻瓜。已经两次了。」

  「嘿,别着急,梅琪。不过两个约会而已,再过一阵子就好了。」

  「是啊……呃……」梅琪叹息地承认。「但你也明白有时性欲会蒙蔽人的判断能力。」

  「好吧,淫荡的老女人,既然你的告白没有吓死我,你觉得好些了吧?」

  「那当然。」

  「咻,真教人松了一口气。」

  「费医生建议我们打电话和老朋友联系,谈谈往日无忧无虑的时光,你果真没让我失望。」

  「我真高兴你打电话来。你和小鱼、丽莎或者德妮谈过吗?她们一定会很高兴听见你的消息。」

  「好久没和她们联络了。你有她们的电话吗?」

  「当然有。小鱼住威斯康辛的布鲁塞尔,丽莎在亚特兰大,德妮就在绿湾。等一下,我把电话号码念给你听。」

  露露念了几个电话号码,除此之外,她还建议梅琪也和一些男同学联络一下。

  「我也有席瑞克的电话号码。」

  梅琪倏地坐直身体。「瑞克?」她沉默数秒钟。「我不能打电话给他。」

  「为什么?」

  「呃……因为所以。」因为高中时代梅琪和瑞克曾是既怕被抓到或怀孕,又想偷尝禁果的恋人。

  「他就住在溪鱼镇,和他父亲一样,经营租船公司。」

  「露露,我说我不能打电话找他。」

  「为什么?因为你任他予取予求?」

  梅琪张大嘴巴。「露——露!」

  她噗哧一笑。「当时我们并非无话不谈,对吗?别忘了毕业舞会后我也在他父亲的船上。除了那件事,你们还能在船舱做什么?但那又何妨呢?我相信瑞克一定会乐于听见你的消息。」

  「但是他结婚了,不是吗?」

  「对,他老婆是个大美人,就我所知他们很快乐。」

  「这就对了。」阿们。

  「梅琪,长大吧,我们都是成人了。」

  「可是我要和他说些什么呢?」

  「说『嗨,瑞克,你好吗?』」梅琪几乎能看见露露挥着手。「我怎么知道呢?我只是顺便把电话号码给你,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我……」梅琪不再争论。「我真的很感谢你,露露,你正是医生给我的处方。」

  「别这么说,梅琪,我们是好朋友。现在你好些了吗?不会做傻事了吧?」

  「我觉得好多了。」

  「确定吗?」

  「是的。」

  「好吧,我必须叫孩子们上床了,再联络好吗,梅琪?」

  「好的,再见,露露。」

  梅琪挂断电话,微笑着慵懒地坐在椅子里,一连串愉快的回忆闪过眼前。露露一点也没变,高中时代幽默善良的个性一如往昔。而藉由她,梅琪和过去似乎又有了联系。

  她倾身注视纸上的电话号码:小鱼、丽莎、德妮、柯大卫、罗肯尼,都是高中的死党和老同学。

  还有席瑞克。

  不,我不能打电话给他。

  她沉思好半晌,起身走向书架取出一本皮面烫金已失去金色光泽的纪念册,掀开封面,看见露露、德妮、丽莎、小鱼和她自己的照片。当时她们是多么天真无邪、无忧无虑。

  还有瑞克。17岁的他英俊而高大,透过黑白照片,梅琪开始想象他湛蓝的眼睛、金色的头发和古铜色的皮肤。

  席瑞克,我的初恋情人。

  她翻开扉页,上面有他龙飞凤舞的笔迹。

  亲爱的梅琪:

  我没想到会这么难以下笔。这是多么美妙的一年,我还记得第一次你答应让我送你回家时,我在心里大叫「哇」!而今毕业在即,我依然记得第一支舞曲,我在雪橇上第一次吻你,还有球队休息时间里,我偷窥你们啦啦队练习。我花许久才鼓起勇气约你,而今真希望自己不曾犹豫,陡然浪费三年的时光。我永远忘不了玛丽号的那一天,还有兰园那一夜。我到史特州立大学以后,一定会天天想你,别忘了我们感恩节,圣诞节有约。记得穿粉红色的,因为你穿粉红色最美。我永远忘不了你,我的梅琪。

  爱你的瑞克笔

  想到瑞克,她心中不禁泛起一股乡愁。露露说得没错,我们都已长大成人,而且他又有个快乐的婚姻。身为多年老友打电话给他,对他的婚姻或是我自己又有什么影响?这只是友善的问候而已。

  梅琪决定听从费医生的建议,拿起话筒开始拨号。

  第二章

  电话铃声惊醒熟睡中的席瑞克。身旁的南茜咕哝地翻个身,他探手拿起桌上的电话。

  「哈——」他清清喉咙。「哈罗?」

  「哈罗,席瑞克在吗?」

  「哪位找他?」他粗声问道,看了电子钟一眼。

  「施……呃,毕梅琪。」

  「谁?」

  南茜懊恼地翻个身。「谁这么晚还打电话来?」

  「瑞克,我是梅琪,」电话彼端的女人说道。「毕梅琪?」

  「梅——」他挣扎地想着谁是梅琪。

  「哦,我吵醒你了对吗?对不起,瑞克,我改天再——」

  「不,没关系。梅琪?你是吉伯高中六五年班的毕梅琪?」他终于完全清醒过来。「啊,真是意外极了。」

  南茜翻身问道:「谁?」

  他捂住话筒答道:「我的高中同学毕梅琪。」

  「你旁边有人?」

  瑞克回答:「是的,我太太。」

  「对不起,瑞克,我太无礼了。请向你太太致歉,我不该打扰你们的睡眠。」

  「等一下!」他命令道,伸腿下床。「梅琪?」

  「嗯?」

  「我到楼下接听,你稍等一下,」他倾身亲吻南茜。「我下楼去接电话,待会儿替我挂上电话好吗,甜心?抱歉吵醒你。」

  「她想干什么?」

  「我不知道,」他转身离开。「明天再告诉你。」

  他熟悉地摸黑下楼,到厨房扭开电灯,使用另一支分机。

  「哈罗?」

  「是的。」梅琪回答。

  「好了,我们可以谈话了。梅琪,这真是个惊喜。」

  「我很抱歉,瑞克,竟然愚笨得没注意到时差的问题。我刚和露露通过电话,她建议我打电话给你。我兴致高昂,根本没想到夜已深,你们都睡了。」

  「别再道歉了。」

  「可是你太太会怎么想呢?」

  「她经常旅行,常常睡在旅馆或飞机上,相信我,她没有失眠的问题。」

  「露露说你太太是个大美人。」

  「谢谢你,她名叫南茜。」

  「她不是杜尔郡当地的人吧?」

  「她是爱荷华人,我是在大四时认识她的。你好吗?你住在西雅图?」他的记忆一片空白。

  「我结婚18年,他一年前去世了。」

  「我很抱歉,梅琪……」他顿了一下。「有孩子吗?」

  「有一个,凯蒂17岁了,你呢?」

  「很不幸的,我膝下犹虚。」

  他的回答留下一个空隙,她急于找话题。「露露说你经营租船公司。」

  「我和麦克合伙,你记得麦克吧?他比我年长两岁。」

  「当然,我们开他的车子去参加毕业舞会。」

  「对,我差点忘了。目前我们有两艘船,我妈负责无线电联系、簿记和执照出售等事宜。」

  「你母亲总让我忍不住微笑,她还好吗?」

  「她一点都没变,仍然精神勃勃、神采奕奕。」

  「你母亲向来精力充沛又可爱,你父亲呢?我记得母亲来信提及他去世了。」

  「他去世六年了。」

  「你和他那么亲近,一定很想念他吧。」

  的确,即使已经过了六年,瑞克依然怀念死去的父亲。他的价值观,甚至目前的事业,都是父亲传授的。「呃……他的一生充实而美好,临终那一天还出海航行,寿终正寝时握住母亲的手,我们四个孩子环绕在旁。」

  「你的弟弟妹妹,他们在哪里呢?」

  「若丝在杜鲁士,莱瑞在密尔瓦基。我偶尔会遇见你父亲,他向来喜欢听我谈论鱼群吃饵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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