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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风知我意(上) page 7 作者:墨式辰

  在现在这个流水的世界中,一切虚伪的外皮都在一点点被剥落,盛下的是日渐漫溢的真实。只需要一个碰触,就能了悟的最原始最质朴的真实。

  于是在不久之后的一个夜晚,漫天的云雾,逃冶而来的月光,楚楚盛开的梨花。

  流水凝视着在梨花下偶然睡去的风筝。

  浅浅淡淡的梨花深处,流水抚下风筝脸上的落花,低下身子,吻住了他。

  风筝在流水展转的亲吻中醒来,这一次,的的确确的回应了他。

  “我想,我喜欢上了你。”喃喃的,流水在风筝的唇边诉说。

  那一夜的梦中,流水拥抱着一个人。拥抱着握住风筝的另一个自己。

  ……一转瞬,芳华落尽。

  人间四月芳菲尽

  山间的猴子们又来过两次。

  前一次送来了盐、花椒和大米。喜的流水抱着风筝又蹦又跳,直呼万岁,他终于可以摆脱没有调料的煮梨和煮鱼了。抱着风筝时,冷不防一只猴子在他的大腿上啃了一口。流水呼了一声痛,擒着剑追着那只猴子跑,还说,风筝你不要劝架!今天我死活都要吃油煎猴脑!

  后一次来,是在前一次来不久之后。风筝觉得奇怪,猴子们的两次拜访之间从来没有间隔那么短。

  这次,猴子们送来的还是布。流水笑嘻嘻的接过,冲猴子挤眉弄眼,恩,看在你们知道我这个少年人正是长身体的年龄,衣服费的特别快,我就原谅你们上次的那一口。说完,还揉了揉自己的大腿。风筝被他们逗的开颜大笑,一切烦恼抛诸脑后。

  流水说的不错,流水确实在长身体。

  他从上面落下来时穿的衣服已经小了很多,风筝为他做的替换也有些紧张的趋势。

  风筝就抱了布,准备再次大显身手。不过流水回忆起上次裁衣的经过,马上红了脸,说什么都不接受风筝的量体。到了后来,流水躲不过去,用绳子丈量好自己的尺寸,一根根给风筝送去。偷偷看了看风筝,怎么看怎么觉得对方那一脸平淡是装出来的,反而言之,说风筝是在忍笑流水更相信。不过基于那江家小少爷自己做贼心虚,事实是怎么样,他就实在问不出口了。

  掩耳盗铃也好,此地无银也好,隔壁王儿也好。反正我自己心里乐意,你管不着。流水对某某假想敌发出以上牢骚。

  流水也常常做梦。流水的梦就像是自有生以来,一直追随了他的一样。无论在他什么样的心情下,无论在他什么样的迹遇下,都是若即若离的美丽。

  不久之后的那一天,流水梦到有个不是他的他,举手指天,说——夜里,总是有人在一声声唤你的名字;低手指地,说——你听不到么?!

  流水从梦中惊醒,吓出一身冷汗。

  那一天之后,风筝以他敏锐的感觉注意到了流水的异常。夜里流水会忽然惊醒,木桩似的坐着一声不发。风筝什么话也没说,什么话也没问。

  白天的流水也注意到风筝的异常。风筝把原本要做衣服的布了拆了,开始缝缝补补。第一天还是个看不懂的雏形,后来越发明显了,风筝在缝口袋,有大有小的口袋。流水和风筝一样,也是什么话也没说,什么话也没问。

  终于有一天,流水从梦中惊醒,大声喊了一声:“父亲~~~!!”

  风筝才恢复往日的闲暇,停下了手里的工作。

  那个早晨,阳光是懒散悠闲的,云雾淡淡,风声幽幽。流水无端想到了风陵渡的四折《西厢记》。好一出相知相恋,终究是哀歌着——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

  《西厢记》改自唐人传奇《莺莺传》,本是个悲伤的故事,淡淡的笔墨写来,写了一个痴情的女子,写了一个薄幸的男子。到了后来,经过历次演变,王实甫的版本一扫之前的黯然,这个故事才变的美好起来。可就算如此,流水却只看了四出,看了离别,没看到相聚,只知道那两个分手的人夜夜难眠,梦着对方。

  流水愧对着风筝,终究说:“……我,还是得离开。我梦到父亲死了……”

  风筝说:“好啊。可是你知道出去的路么?”

  流水说:“我想过了。我只能从掉下来的悬崖上爬上去。”

  风筝说:“爬悬崖?很危险吧?”

  流水说:“我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风筝就不说什么了。

  风筝给了流水两个包袱。一个装着干粮,一个装着黄金,都是在之前就默默准备下的。风筝就像是预知了一切一样,把需要打点的打点好,当流水下定决心时,风筝早考虑了所有的需要。

  流水凫着水,要从水边游到悬崖,再从悬崖底部上爬。爬过浓浓的烟雾,爬到属于流水的外面那个世界。

  聚的毕竟聚,散的总要散,聚聚散散总是梦。上天定下的缘分一旦用尽,两个不属于同一个世界的人,最终还是要分别。

  流水走的时候,每游一下,就回头看一眼风筝。不大的水潭,却如同宽广的海水,隔开了两个一同生活过的人。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风筝感觉得到流水的依依不舍,流水却只看到风筝坐在远处的梨花树下。

  风筝坐在树下,玩弄着手里的落花,长长的头发地锦一般铺散开来。

  花开花落的故事风筝听过很多,风筝又岂会不知?人间百态,就是一场花开花落,突如其来的一场风雨,便能要了梨花的命。

  闭了眼,静静的听着花开的声音。

  ……花开的声音,还有流水的声音。

  风筝的睫毛眨了眨,风筝的嘴唇也颤了颤。恍惚间一片水花飞溅的声音,于是无尽的黑暗中有个少年就向自己跑了过来。

  一双手,一个哽咽的腔调。还有打湿了后背的泪水。

  风筝淡淡的说:“你回来了。”

  那个跑来的少年哭泣着:“我走不了!我走不了了!我……我已经……”

  风筝转过身子,捧起少年流泪的脸。明明说要离开的人是他啊,哭的却像是被抛弃了一样。摸开泪水,摸也摸不完,那是个总是容易动不动就哭泣的少年……总是得让人照看着,从纷纷扰扰的俗世来,却蜕变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小孩子。这样的成长难免叫人啼笑皆非。

  风筝想笑,却笑不出来。因为少年的嘴唇带着苦涩的泪水依靠在了自己的嘴唇上。

  …………

  走不了了,就不要走了吧……

  ……我已经不能没有你了。

  一切开始的很简单。似乎有天神在暗中推波助澜了一般。

  流水的手放在了风筝的腰上,腰带落了下来。伸出手,想抱起风筝。却才发现,不知道是自己的年龄太小,还是风筝并不是看起来那么弱不惊风,或者干脆是由于激动而使不上力气,那种简单的想法竟不能实现。

  风筝不生气,大大方方的拉住流水,走回小屋。

  那一路上,流水不停的偷看着风筝的表情。风筝往常淡淡的远山眉隐约有了一丝喜悦的气氛,将惯常的云淡风清一扫而光。似乎他的生命里一直在等待着这样一个瞬间。为了这个瞬间,他熬费了他所有的喜怒哀乐,熬的只剩下属于大自然的水晶般晶莹剔透的感情。

  感情是一件很容易叫人迷茫的事情。同样的,春天的花,夏天的蝉,秋天的月,冬天的雪;风花雪月与镜花水月都是很容易叫人迷茫的事情。

  眼中外物太过纷繁了,总会迷失了生命的真谛。

  风筝仿佛将他对虚伪外表的憎恨升华到了极至,以至于他激烈的扯开自己的衣服,迫切的想把原始的自己暴露在对方的面前。

  流水有些目瞪口呆,他眼前的纤细身体从来没有这样美丽过。衣服滑落,但并不完全,总有一丝一缕缠绕在躯体间。直到愤愤的挥开所有碍眼的衣服,却发觉,原来还有长长的发丝倔强的守护最后的圣洁。黑黑白白,白白黑黑,简单的色调绘成的水墨山水,在深深浅浅的浓淡之中勾勒出的美。

  风筝浅笑了一下,拉过了流水的手。

  风筝的长相是很中性,但风筝还是男人。流水喜欢哭鼻子,但流水也还是男人。当两个男人在床塌间争夺自己的权益时,还是流水最终唤了一声:“风筝……”温柔的,委屈的,撒娇的,还有依依不舍的。

  风筝叹了一口气,苦笑着放弃了自己的权利。

  流水的亲吻在风筝的身体上四散开来,而风筝的抚慰也在流水的身上荡漾。从四肢,从额头,从每一分肌肤,甚至从彼此的性器,风云而起,汇聚到胸口跳动的心脏。

  风筝觉得自己就是天边的云,在一个暴风雨交加的夜晚,被一道道闪电划过,酥酥麻麻,痛彻心扉。那一番攻城略地,委实是一种侵蚀,闪电把自己深种在浮云的心里,于是浮云辗转难奈,包容着闪电的任性,所有的部分都在双方的激动中持续加温,云彩中每一颗水珠都在涌动沸腾。风筝凭着直觉知道,有些,要来临了。

  终于——

  暗黑的天空一道霹雳。

  风筝这一片云就被这道霹雳从外到内,彻底的划开。身体激烈的颤动着,云知道自己要碎了,碎成千万瓣,随着每一个颤抖,每一个霹雳的进出,碎到天涯海角,四分五裂。

  云彩最初也是最终的一声喊叫,无声的喊叫。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而后,开始下雨了,耗尽云和霹雳共有的生机。

  世人皆道香暖芙蓉帐最是撩人,却不知初尝的欢娱,竟是,撕,心,裂,肺。

  ……痛苦莫名。

  那样一个夜,流水和风筝躺在已经被精液模糊了的被窝里。流水枕在风筝的肩头,脸色微红,悄悄拉过风筝的手,孩子气的拨弄着风筝汗湿的手指。风筝却始终睁着漆黑无神的瞳孔,望穿红尘。

  流水在风筝的耳鬓斯摩了一阵,又用舌头舔了舔风筝锁骨处的汗水,满怀希望的说:“风筝啊……我跟你说个事情……”

  “什么?”风筝的声音听起来懒懒的、媚媚的,有些心不在焉。

  流水到是脸更红了,埋头说:“告诉你啊,很久很久以前,我就一直做一个梦。我梦见自己一直抓着一根线,线的那一边拴的是一只小小的孱弱的风筝。这只风筝在风中包受岁月践踏,却一直留在我的手中。所以……”

  “所以?”

  “所以我就想,或许一千年前,你是我怀抱里的一只风筝吧……”

  风筝扯着嘴角笑了笑,并不真切,用不大好笑的声音讲着不大好笑的笑话:“你是不是想说我注定要被岁月践踏?”

  “不是!不是!”流水没有注意到风筝的异常,反是立刻大声反驳。随后又小声在风筝耳边嘀咕:“……与其要你被岁月践踏,不如是我。与其要你痛苦,不如我痛苦……”

  风筝就不笑了,也不睁眼了。

  好一阵的沉默之后,风筝狠狠的捏了捏手中流水的手:“说的好听。刚刚还不是弄的很痛。”

  流水愣了一下,反手拉住风筝,哀怨的诉说:“下次我在下面总好了吧……”

  倏忽间,云开雾散。

  风筝忍俊不禁,伸过手来,揉揉那少年的头。

  流水就抓住风筝的手,说:“其实,我想跟你说的是,风筝,和我一起走吧,一起离开这里,到外面去。”

  离开这里?

  风筝的动作停了下来。

  流水不依不饶的缠上来:“风筝,和我走吧。我已经离不开你了。跟我走,好不好?”

  “……”

  “求你……”

  “我怕你会后悔。”

  “不!我决不后悔!”

  “……好吧。”

  流水大大脆脆的在风筝脸上亲了一口。

  风筝摇头笑了一下,垂下了睫毛。

  这是很累很累的一个夜。

  这一夜,他和他都迈出生命里至关重要的一步,或苦或乐,都化成夜里两个人一直紧握的双手。

  这也是很美很美的一个夜。

  这一夜,流水破天荒的没有做梦。他睡的很沉,嘴角落下了沉睡的证据——一滴口水。

  *  *  *

  流水醒来的时候有风声,有水声,有鸟声,没有本该在身边的风筝。

  流水揉了揉眼睛,三下五除二的穿好衣服,呼唤着风筝的名字跑出门去。天陷下面并不大,他很容易的看见了他。

  风筝赤裸着身体站在梨花下。梨花淡淡浓浓,脉脉含情,一朵朵在花枝上素裹银妆。春色三分,二分流水,一分泥土。纵满地榆钱挂,算来难买春光住。

  梨花静静的开,静静的落在风筝光滑的肩头,梨花下,那具身体越发纤细了。

  流水走过去,看见风筝的神色平淡,嘴唇苍白没有血色。

  他想到他初来这个世界的情景。一睁眼睛看到就是风筝煞白的指尖。那个时候,他还在想眼前的人是谁,他还在为眼前人的眼睛伤心。

  后来他了解了他,后来他融入了他的生活,后来他还是要离开。

  “风筝。”

  “嗯。”

  “你在干什么?”

  “……”

  这里真是美丽的世界,远离外界,远离凡尘俗物,远离勾心斗角。哪怕瞎掉了眼睛,哪怕失去记忆,也可以在这个美丽的世界生活一生一世。

  只是,真的需要说再见了。

  风筝掸掉肩头的落花,伸手向流水。

  流水一把握住,心口忽然揪紧。

  风筝没在笑,风筝的嘴角却比微笑时还要温柔。

  “流水,带我离开吧……”

  “风筝……”

  “嗯,你放心,我就在这儿,在你身边。你在的地方就是属于我的地方。”

  流水的眼泪,第一次无声无息的落下。

  *  *  *

  风筝不会游泳,可是要想从悬崖爬上去就必须先游过水潭。流水就出主意说,扎个木筏,我摇你过河。俨然一副船头老大的样子。

  流水砍了些梨树,倒没有砍绝。因为流水想,可能有一天风筝会想回到这里吧?如果他回来时看不见梨树,他一定会生我的气的。

  值得一提的是,砍树用的是他那柄名叫流水的剑。那把剑虽然比不过什么干将莫邪剑、什么定光照胆剑,可在某种意义上,那也是汉江会这个水贼窝的镇窝之宝。想当年,小流水为了得到这把剑硬是替他父亲捶了一年的背。此刻被拿来砍树,到也可以和煮鹤焚琴相提并论,留的个“风流”名声了。

  哎,真是苦命啊~~

  先是被拿来当琴,再是用来当斧子。剑啊剑,连我都心痛你了。要是你将来想要报复,可别找我!找那边那个家伙啦!

  边嘀咕,边偷瞧了风筝一眼。

  风筝正想帮忙用绳子把树捆扎起来。

  流水一看,连忙摇晃着一根指头阻止:“你看不见,这样的事做不来。”

  风筝就顺驴下坡,落了个无事一身轻。

  木筏扎了整整一天。

  夕阳西下时,流水累的躺在地上一个劲儿的喘。抬抬眼皮就可以看见一天无所事事的风筝在水边无聊的发呆。流水委屈的泪水马上就在水汪汪的眼里晃啊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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