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作家列表 > 清静 > 长乐少年游 >
繁體中文 上一页  长乐少年游目录  下一页


长乐少年游 page 11 作者:清静

  「小文,你居然这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祈双手抱在胸前,「谁知道苏星文降服夏蔚然之后,下一步会有什么行动,这正是个了解他处事的好时机。况且,以我们两个,天下有哪里是去不得的?」

  「我拒绝。」李凌文努力摇头,「我对苏星文比较有兴趣。」

  「但是现在已经是休息时间了,你过去,顶多只能见到他的样子,而去看夏蔚然,从苏星文对他的重视与否,以及做了怎么样的安排,多少能看出苏星文的处事态度。」祈笑嘻嘻地戳了戳李凌文,看着他动摇的神态,「如何?」

  「你只是想看看美人……」李凌文作最后挣扎,就知道自己是拗不过这小子。

  「没错!但这也是一举双得的好事呗~」祈笑得更开心了,看小文第无数次败阵,无言默认。

  他们二人决定好更改目标,便不再向居中的将帐而去,正打算找人问下夏蔚然住在哪个帐,却见营里各处戒备森严,上兵秩序往来巡营,乍看来兵精将勇,但细看,却见上兵们个个如绷紧之弓,一触即发,整座兵营都笼罩在杀气之中。

  「怎么回事?」祈皱了下眉,李凌文也皱了起来。

  满弦易断,弓紧易驰。休息时士兵们的士气也提得太紧,总有崩溃的一日。苏星文身负盛名,难道不懂让士兵们适当松弛之理么?难道他的胜利都是建议在对士兵的残酷驱使上?

  「看情况再说,不可过早下断论。」李凌文说着,却听前头一阵哗然大作,士兵们的士气涨得更厉害,期待、恐怖、愤怒、激动交杂而成。接着,便听到传令兵高声道:「苏将军有令,夏蔚然明为降服,暗怀不轨之心,推出辕门,斩首示众!」

  这消息播传开,连远处的兵营也起了骚动。祈世子和李凌文停下脚步,相顾骇看一眼,「夏蔚然?」

  ***

  死亡,是近在咫尺的。

  高挂在辕门上的首级,年轻秀丽,平和安详。仅是看着脸的话,一点也没有见到死人的恐怖。

  刽子手的技术很好,没让他痛苦,也没让血溅上他的脸。

  看到首级的士兵都带着不忍目睹的神色,越是美好的事物,破坏起来便越惨烈。夏蔚然虽是敌将,但投诚以来,他的平和仁将之风,已博得兵士们的心服。

  「这刽子手!」有人低低说了声,众人都知道,他说的,不是指亲手斩下夏蔚然首级的人。

  「嘘,别乱说。」劝阻止的声音很微弱。

  「夏将军那么好的人……」

  「他毕竟背叛了我们……虽然他也是情有可原的……」

  「当年诸葛武侯七擒又七放,仁义并施,降服了孟获。夏将军这么好的人,只要用心,并非不能降服……」

  「因为诸葛武侯是大仁大智之人,我们将军……」

  「我们将军如何?」微笑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士兵一惊,回过头来,没想到在说的人已经站在他们身后了。祈世子和李凌文也抬头看,那传说中的少年将军,脸上却戴着半个木制的面具,遮住眉眼,只露出鼻子和嘴,笑语温和:「诸葛武侯七擒孟获,自是千古佳话。我非孔明,无他仁义之心。我只知将大乱斩于未生之前。你们即入我营,听我号令,便不宜妄自论上,各打十大板。」

  「将军,全部?」跟在苏星文身后的亲兵为难了。这一眼过去就有数百人。

  「全部。分成两队,一队打完换一队,互打。如有徇私,全体加倍。」苏星文说完,转身离去,留下一地充满怨念的士兵。

  祈世子和李凌文自然不会傻傻地呆在原地等人来打大板,早就无声无息地潜开。

  「如何?」

  「嗯?」

  「你觉得苏星文是个怎么样的人?」

  祈世子沉默片刻,淡淡道:「讨厌的人。」

  ***

  前线战机,一日数变。因权制宜,分析敌我双方利弊,以及战况是否依着自己事先计算的轨道而进行,可有意外变数与偏差。好半晌,少年先锋才轻吁口气,脱下雁翎头盔,将自己摔到床上,揉了揉肩膀,顺便摘下面具。

  面具下的脸,其实并不是众人猜想中如兰陵王般的稚嫩柔美。十六岁的少年,正渐渐脱离中性的雌雄莫辨及圆润,转化出属于男性的刚强。五官清朗诚恳,看来应该是饱读诗书求取功名的文人,而不该是在杀戳战场上号令千军夺取生杀之权的修罗。唯有那双充满噬血渴求的眸子,才见证了他是苏星文的身份。他身上有股咄咄逼人的锋锐之气,容貌再诚恳也无法掩饰住这狼狮之相,但他已经懂得开始掩饰这股锋芒了。

  与九王爷的三战,让他明白了,无论他如何天纵之材,还是有敌不过之人。太过自大小窥天下人材,总有碰到铁板的时候。

  ——鹰立如睡,虎行似病,正是它取人噬人手段处。

  轻吁口气,他翻了个身。

  帐篷一切都很简洁,与一般兵营无二,除了一张睡觉的床,一张讨论军事的案几,以及一个烧者热水的火堆外,什么也没没有。案几后的帐篷上挂着一张行军布阵图,另一边,却挂着一幅字画。

  字是草书,字迹又快又急,一气呵成,带着一往无回的霸气与决心,字字力透千钧,笔墨淋漓畅快,一片浓重的战云。苏星文托着下巴,打量着字幅。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角声满天秋色里,塞上胭脂凝夜紫。

  半卷红旗临易水,霜重鼓寒声不起。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一气呵成的诗,只有苏星文自己看得出来,在「起」字之后,字迹的连贯气势已经中断。

  那时提着笔,突然不知道,写这个,显了激励将士们的士气,还是真的是自己的心声?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嗤地笑了声,苏星文躺平在床上,不再看那字幅。

  『你虽有经世之材,却只能辅佐病鬼和小孩子,甚至顾忌君弱臣强,而不得不自削兵权。后世相传时,你定是个名王忠臣,只是,这样,真的对这个年代好么?』

  『我可以以强横手段代替逸儿掌权,但,却将树下以权代仁,强取豪夺的错误榜样。诸子百家,你可知为何独尊儒家么?』珠冠儒袍的王者在笑:『治世需法,而治人心需仁。道德沦丧,人性之不啻豺狼行世。所以,仁治不可乱,不可破,无论换了多少朝代都一样……因为,人们怕看到自己心底的毒龙。』

  毒龙啊……这条毒龙又在蠢蠢欲动了。捂着胸口,苏星文唇角扯出讥笑的弧度。

  外界的风声,偏将的窃窃私语,在自己连下数城后,鼓动的更欢了。

  攘外必先安内,内不平,外如何定,古往今来,名将之败,有几人是败在沙场上?更多的,是在昏庸的朝堂上吧。九王,以你之材,难道看不出今日之势,已在逼我做出选择?

  内忧防不胜防,行兵之时,心神专一,正是最危险的状态。

  只要抽身一走,无故离营。这数十万士兵与立下军令状的你,都得共赴黄泉,轻易为我的大业扫平障碍。

  笑眯眯地将那景象想上半天后,少年先锋又转头看着字幅。

  真的是蠢材王爷!

  可是,也只有这样的人,才会令人敬佩吧。

  「我果然还是算不过你么?」低声自语着,苏星文轻轻笑了起来。

  同时挑战内忧外患,其实也是很有趣的事啊。

  无论是前方庆国的大军,还是后方尚书令的暗杀,都是让人愉快。

  他是适合以战为生的人。

  ***

  「在战场上,最重要的是什么呢?不是仁慈,而是确保己方最大的胜利。」坐在山丘上,祈淡淡说着,说着这些话的时候,他不再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脸上的表情,充满了世故的沉着,「上将用命,对士兵来说,好的将领,是德才兼备,信、智、仁、勇、严,能让他们抵死效命,共赴深渊之人。而对后方的亲人而言,好的将领,是能让他们活着回来的人。」

  「武侯之七擒七纵,其意在拓地,以兵法而言,并不可倡。夏蔚然被杀,士兵会愤怒。但他们知道,只有苏星文才能给他们带来胜利。他们无处发泄的愤怒,将转移方向。苏星文这一着,的确是好计。只可惜,夏蔚然的死,已经不会再有动乱来证明他的正确。他只有永远背下恶名,不过这对他而言,大概不在介意之怀。」

  「斩断了未来的威胁,激动了士兵的上气,又打击了班布达单于。明天大概就会再次出阵了。」

  夏蔚然注定只能成为战乱的牺牲品。苍黎之血与仁人之血并无二致,战争前,没有什么是不能破坏的。

  「自古以来,战争总是建立在上位者的谎言中。人命,何其微弱,却又坚强。」

  「所以,还是讨厌。」

  「哦?」李凌文终于回过头来,「你自言自语半天,只有这个结论?」

  「对。」祈世子笑嘻嘻的,一下子便恢复了少年乐天的表情,「任何利用美人,伤害美人的人,我都讨厌……所以,我一辈子也无法做到那种程度吧。」

  刚强的意志,冷酷的心肠,断思绝义,无血无泪,强悍到令人折服,却也令人畏惧。

  永远孤寂的强者之路,世所不容的道德之道。

  「所以我们才是朋友。」李凌文笑着搂住他的肩,「至少我不用担心你为了所谓的大义,在这时捅了我—刀。」

  「你夺了了我的美人时我就会。」祈对他龇了龇牙。

  「你这见色忘义的家伙。」李凌文马上瞪回去。

  「对了,九王叔交侍你的信,你还没给苏星文。」黄衣少年掩唇打了个哈欠后,终于想起来了。

  「又不是很急的信,师父也没交待一定要马上交给苏星文。」李凌文咬着草根。

  祈眨了眨眼,「不急的信,九王叔干嘛让你来送?」

  「嗯……」李凌文也想过这个问题,「大概信里有什么不能落到旁人手上的内容……」

  「你直接说不能见人就是了。」祈说完才想到:「九王叔居然也有不能见人的事?!」

  李凌文横了他一眼,「你以为师父是你啊。」

  嘿嘿干笑两声,祈巴过去,眼神亮晶晶的,「要不要拿出来看看?」

  「可以。」李凌文这次出乎意料的好商量,从怀里取出封得密密实实的黄皮信封来。见祈伸手要去拆火漆,才一手拍开他的手。

  「喂,你……」

  「我给你看信,你这不是看到了?」

  「……你耍我!」一场空欢喜让黄衣少年怒发冲冠。早知小文对九王叔那么崇拜,哪会干出这种有违吩咐大逆不道的事来,自己居然还上当!

  「天快亮啦。」李凌文翻身避开祈的惩罚之脚,跳起身来,「等下士兵起营后,可能就会有人来。我们先走吧。」

  祈看看暗蓝完全没有转亮的天色,悻然道:「让你逃了。」说完,整了整衣服,向旁边昨天新建的坟合掌,「夏将军,给你守了一夜的灵,希望你英灵好走,来世再投胎成为美人嫁给我吧……」

  「后面这句没必要!」李凌文恭祷完,听祈越说越不像话,直接揪他衣领走人。人死了还得受这种搔扰,未免太惨无人……鬼道了吧。

  其时不过四更多,士兵们都还在睡。李凌文素来持重,提前离开,原不认为会遇上什么人。不料才走一半,便遇上身着雁翎盔甲,戴着面具的少年先锋。

  双方皆是出其不意,怔了下,李凌文反应过来,连忙恭敬行礼道:「苏将军。」心中祈祷天太黑能混得过去。

  苏星文面具下的眸子打量两人一眼,唇角弯出一抹笑来,「军营的纪律越来越松了,混水的人似乎不少。你是哪个营的?」说到这,伸手要拍李凌文的肩膀。

  「小心。」祈叫了声,撞开李凌文,一掌托上,挑斜苏星文那友善一拍。掌风无声落在地面,草地上的土石皆化为碎末。这一掌若打在李凌文身上,五脏六腑定会同样粉碎。

  「呵呵,混进军营的小耗子身手还不赖。消息真灵通,这么快就想要回你们夏将军的尸身了?」苏星文笑吟吟地说着,手上也是掌刃如刀,一点都不容情,快狠准辣,与他的兵法一样,锋锐破开阻挡在身前的一切障碍。

  「小耗子?」祈听得眉一挑,「你又比我大多少,大耗子!」边说边不甘示弱,无视苏星文切向自己左臂的那—掌,弓膝抢攻他右肋下因出掌而现出的空门。

  十四岁少年与十六岁的少年,身高体型上,确实有着明显的差别。苏星文但笑不语,也不反驳这明显的事实。收回切向少年左臂的那掌,并不抢救自己右肋的空门,反而一指点向少年肩颈。

  黄衣少年对上少年先锋,两人都是兵行险着喜欢挑战之人。双方对招用的皆是敌我俱败,生此一线的招数,放着敌人攻击自己空门的招数不管,以伤博伤,却又差之毫厘,并未受伤。

  快如闪电的移位间,每一瞬都是踩在生与死的边缘。每一次,只要错了一点,就足够双方血溅当场。

  祈先前出手,是气不过苏星文的下手无情。但这一战打得痛快,倒将心头不悦消掉大半。只觉再剌激不过,越发兴起。

  李凌文在旁微微皱起眉。他是旁观者,两人虽似打得势均力敌,但苏星文不知是顾着自己在旁还是另有原因,招数并未用绝。祈身上有伤,一旦久战不下,苏星文又是个行事狠辣之人,使出杀手,只怕自己抢救不及——一念至此,他喝道:「住手。」

  「乒砰」两声,李凌文喝止时,正巧祈臂上被弯刀所割的伤未愈,被掌风逼破旧创,微微—顿。苏星文自不会放过这个好时间,手掌如蛇般横切祈的臂弯,祈避之不过,肘弯一拐,勉强避开,另一掌与苏星文接了个实打实,双方皆略退一步。

  「两个要—起上么?」苏星文笑笑,舔了舔手上之血,他的手臂也被震得微微发麻,却不曾表现在面上。

  祈扶着负伤的右臂,哼了声,想再上,被李凌文档下。他从怀里取出信封,冷冷道:「这里有九王爷给你之信。」

  「九王爷……原来你们是他的人。」苏星文有些讶异,倒真的住了手。手一招,李凌文手上的信如被线牵引般飞了过去,「堂堂九王爷,派来的怎么尽是偷鸡摸狗之辈。」

  「遇文王,讲礼仪,遇上鬼鬼祟祟的人,当然也只好派些鬼辈了。」祈世子气不爽,嘿了声。

  「原来阁下也承认自己是鬼祟之辈,那便好。」苏星文点了点头,接过信封,也不急着拆开,只反过来瞧了眼火漆,确认真伪,不理一旁为了失言而牙痒痒的少年。

  祈的血统里,到底流的是王族傲慢之血,哪堪被一介外人这般吃得死死,正想再度发作,却听苏星文问道:「瞧两位年少英俊,不知哪位才是九王的爱徒李小公子?」
 
 
 
言情小说作家列表: A B C D E F G H I J K L M N O P Q R S T U V W X Y Z 言情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