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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在不能醒 page 11 作者:凌淑芬

  符扬继续啜饮咖啡,欣赏她像个尽责的小妻子,在厨房里为丈夫张罗吃食的模样。

  他真爱看她!

  如果十年前有人告诉他,他会爱上来家里投靠的那个小女孩,而且从此死心眼地只认定她,再看不进任何女人一眼,他铁定会拿起手边最大最重的石材往那个人头上扔过去。

  但是,现在,事实胜于雄辩。想到自己小时候老是爱欺负她,还会打小报告陷害她,到头来把心赔进去的也是自己,真正不是不报,只是未到啊!

  他满足地轻叹一声,把咖啡杯往旁边一放,下一瞬间──

  「符扬,你在干什么?我要煎培根。」成萸发现自己被丈夫健硕的体魄压进墙角。

  「我吃妳就够了。」符扬含着她的耳垂,模模糊糊地撒娇。

  「你……刚刚、刚刚不是……你明明……」轰!她体内的红羞弹再度爆发。

  「我又想要了。」不能怪他啊!谁教她软绵绵的声音,连抗议听起来都好甜好温存,教人怎么受得了?

  「那、那昨天晚上……」

  「昨天晚上是昨天晚上,昨天晚上的份做完了,今天的份还没有!」

  怎么每天还有「份数」规定的吗?成萸又羞又窘地闪躲他的唇。

  「符扬……不要……不要啦,要迟到了!唔──」被堵住。

  这男人委实是需索无度!

  不是过了新婚期,男人对床头人的欲望会降低吗?为什么他五年来还是一个样?除了她不方便的日子,或者他在外面巡回展出,他几乎每个晚上都会要。

  符扬的体格又比她强健太多了──基本上,他比许多男人都强健太多了。才二十五岁的他,正是精力旺盛的黄金期,硕大体型又直逼西方男人,那滑亮的黑发,平顺的肌肉线条,与炯亮的黑眸,在在充满野生动物的性感魅力。

  他是个欲望很强的男人,而她却不是一个贪欲的女人,有时候真有种应付到力不从心的感觉。

  其实,他若出门在外,成萸真的、真的不在意丈夫在途中找个「适当管道」发泄……

  「你忘了上次在车子里发生的意外了?」情急中,她想到一个好借口。

  正在吮吻她香颈的男人一顿,立时回过神。

  「妳验过了?」

  「嗯。」成萸的双颊像烧红的烙铁一样,不过总算让他停下来了。

  「中奖了吗?」符扬紧盯着她。

  「没有。」

  「妳想要小孩吗?」他松了口气,想想又问。

  她垂下长睫,摇了摇头。

  「那就好。小孩子麻烦死了,又脏又臭,又吵又闹。」符扬喃喃抱怨,「一有小孩,生命全给他们绊住了,我们绝对不生小孩!」

  「那你就就节制一点啦!」脸红的她故意推推他肩膀。

  符扬咕哝一声,无奈地退开来。

  趁情况受到控制,她连忙闪向安全地带,「我要先出门了,今天的期末报告一定要在九点以前交到助教那里。」

  「先吃完早餐,我再载妳去学校。」符扬对她勾勾手指,率先入座。

  成萸顿时警觉地望他一眼。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好。」她摇摇头。「昨天你到校门口接我,有几个同学差点认出来,幸好我们离开得快。」

  「怎么?我就那么见不得人?」符扬的黑眉嚣张地一扬。

  「剩几个星期就毕业了……」她轻声说。

  为了让她能安心地在英国读大学,他们两人都同意,不让同学知道她丈夫就是知名度日益升高的「F.Y.」,对她日常生活的困扰会比较小。

  英国的小报文化是举世皆知的,符扬也舍不得让她一天到晚在外头躲摄影机,她从来就是怕生的个性。

  「好吧!早点回来,我傍晚回来接妳,晚上一起去Sketch吃饭。」每次她一拿出这副软软的口气央求,他就投降了。

  「嗯。」她温柔微笑。「晚上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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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一个学期,成萸的课已经很轻,到了下午就没课了。

  想到第一年来英国,当时语言不通、环境不熟,触目所及都是白肤淡发的洋人儿,心里满满都是逃跑的冲动。每一天从语言学校回到公寓里,躲在浴室中都只能彷徨哭泣着,想念台湾,想念哥哥。

  这一路走来,都是符扬在撑持一切。头一年他甚至把工作量降到最低,每天就是陪她上语言学校,接她下课,一起吃饭逛街上图书馆,几乎二十四小时都在她身旁。

  成萸不是不感激的。

  但也无法避免地想到,如今的离乡背井和彷徨无助,不也是因为他吗?

  每次心里对他的行止有一丝好话,马上就会再冒出一个推翻的想法,接着再因为自己轻易质疑人家的善行而感到心虚;从小到大,这种矛盾情绪已经变成常态。

  总之,他们已经结婚了,走到这样的结果,她已无力改变太多。心理上只有一种自我安慰的感觉──起码这个选择,是所有选择中,损害性最小的一个。

  成渤完成了硕士学业,回台湾接下符伯伯的计算机公司,不必再为她牺牲,而她有一个在外人眼中看来绝对是美满理想的归宿。一个女人的一生,还能要求更多吗?

  认命了。五年就这样安安稳稳地过了下来。她不再多想,不再多看。

  既然下午没课,离晚餐又还有一点时间,成萸晃到伦敦最大的百货公司去。

  下个月她毕业之后,符扬答应带她回台湾看看亲戚朋友,她得帮台湾的亲友买些礼物带回去。这些年来几乎都是符家和成渤来伦敦看他们,符扬的工作忙碌到让他们没有太多时间离开。

  大哥上个月才来英国出过一趟差,他的礼物不太急,倒是荔帆姊那里,得替她多带两条丝巾回去。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哥哥和荔帆姊今年后半年应该会结婚吧?上个月成渤来的时候,成萸注意到他多看了两眼街上的结婚礼服橱窗。

  当时她还打趣地问成渤:「哥,你跟荔帆姊也交往那么多年了,你还不把人家娶回家?」

  成渤浅浅一笑,「应该快了吧!大家年纪也都到了。」

  「真好。」她点点头,愉悦地踏进百货公司大门。

  待会儿可以绕到爱玛仕挑一条丝巾,不过她想先去其中一个珠宝专柜。上回在这里看到一副钻石耳环,荔帆姊在婚礼上戴起来一定很高贵……

  「小萸?」

  「荔帆姊?」她既惊又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天哪,怎么这么巧?妳怎么会在伦敦?我们还刚好遇上!我正想着要买几样礼物回台湾送妳呢!」

  孙荔帆来英国探过她几次,有时候是跟成渤一起出来度假,有几次则是自己来。除了亲人之外,和她感情最好的朋友就是孙荔帆了!有一度成萸还很担心哥哥若跟荔帆姊没有结果,她就少了一个全心信赖的大姊姊了。

  「小萸,妳好。」许久不见,孙荔帆的眉宇间显得有几丝憔悴。

  「荔帆姊,妳这次来英国,怎么没有和我联络?连哥都没有打电话告诉我呢!」她温柔地牵过孙荔帆的手。

  孙荔帆先看向别处,那奇特的神情让她不由自主地静了下来。

  难道,发生了什么事?

  「成渤没有告诉妳吗?」半晌,孙荔帆转回头来,终于说。

  「说什么?」

  「我跟他已经分手了。」孙荔帆平静地说。

  分手?五雷轰顶都不足以形容成萸此刻的心情!她的声音甚至因为强烈的震惊而发颤。

  「荔、荔帆姊……妳妳说什么?」

  「我们已经分手了。上个月他回台湾不久就分手了。」孙荔帆挤出一丝状似不经意的微笑,但是嘴角上扭曲的痛苦骗不过成萸。

  「不!不可能的!哥怎么可能跟妳分手?上个月我还陪他逛过礼服店,我们还讨论到你们的婚礼应该怎么布置的问题!如果你们那个时候已经出了问题,哥不可能还拉着我去演这场不必要的戏。」

  「他要娶别的女人。」孙荔帆敛去所有强装的笑意,语音有丝苦涩,「他不得不。」

  「什么意思?他要娶谁?什么叫他『不得不』?」成萸颤声追问。

  「妳公公的女儿想嫁给他。」孙荔帆的眼神很轻很寒,「这件婚事是妳公公开的口。妳最了解成渤的个性,他太过重视恩义,符去耘都开口了,他不可能出声拒绝。」

  「符瑶?不可能的,符瑶一直都有男朋友……她怎么可能会想要嫁给成渤?为什么?」

  孙荔帆微偏着头,注视了她好一会儿。半晌,叹口气说:「妳真的不知道,符瑶一直在暗恋成渤吗?」

  「符瑶?暗恋我哥?」她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出了问题,而且是在她不知不觉之间。「符瑶从小到大任何心事都会跟我说的,可是我从来没有听她提过跟我哥有关的事,荔帆姊,妳一定误会了。」

  「其实我自己隐隐约约有感觉到。」孙荔帆近乎自言自语地道:「但是我总觉得她是个小女孩,而英俊聪明的成渤对她就像个偶像一样,这种怀春心思每个小女孩都经历过,等年纪大了,有了自己的生活,这种迷恋自然就会过去了……显然我太低估她的执着,也太高估自己的重要性,以为成渤会为了我反抗你们亲爱的『符伯伯』。」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她不断喃喃摇头,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你们那么相爱……哥都要娶妳了!他真的要娶妳了!」

  「总之,我和成渤是已经不可能了。无论他最后和符瑶的结局如何,我都无法原谅他那么轻易地舍弃我。」孙荔帆上前一步,轻柔地抚抚她的秀颊。「……我只是舍不得妳,妳真的是个好女孩。很遗憾最后我们不能变成无话不谈的姑嫂。」

  「荔帆姊……」泪珠立刻滑出她的眼眶。「请妳不要这么说!这件事一定有误会。我下个月就要回台湾了,等我回台湾,让我和哥哥好好谈谈,说不定事情不是妳以为的这样。」

  孙荔帆只是摇摇头,笑了一笑。「成萸,再见。」

  「荔帆姊!」她急叫道。

  「好好照顾自己,起码符扬对妳是全心全意,有他在,我就放心了。」

  孙荔帆最后再温柔地看她一眼,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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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萸觉得心头彷佛有一把火在烧!

  火苗从很早很早的时候,很小很小以前,就在那里了;只是她一直将它扑灭,不让它窜出生息。

  这是长长的、十五年的压抑。

  为什么符家就要这样赶尽杀绝呢?只是一朝受了恩,成家兄妹便注定了要一辈子做牛做马,永远不得脱身吗?

  即使真是如此,让她来还,也就够了!

  大家都希望她嫁符扬,她就嫁给符扬,这样还不行吗?为什么他们「买」了她还不够,现在连成渤的下半生都要一起买走?

  到底要还到什么程度,才叫做报恩,才叫做听话,才叫做识得好歹?

  接下来的一个月她几乎觉得自己连脚底都冻冷了,整个人困在一处坚硬的冰层下,除了胸腔内那熊熊闷烧的火,其它部分全部是僵凝的。她只能勉强自己,带着笑和符扬周旋。

  符扬是多心的男人,在情况未明朗之前,不能引起他的疑心。

  她苦等着,终于等到回台湾的这一天。

  那天,符扬的外公设了家宴,款待已久不见的爱孙。

  「妳身体还是不舒服?」出门前,符扬踱进房间,温热的手按上她的前额。

  「嗯。」成萸没有装病。连日来的心思怔忡,让她一踏上台湾的土地便染上风寒。足足躺了两天,热度才稍微退一点。

  「不然我待在家里陪妳。」

  「不要,人家的家宴是特地为你而办的,别因为我坏了大家的兴致。」她大半张脸缩在棉被里,语气也轻飘飘的。

  「什么『人家的家宴』?我的外公不也算妳的外公吗?」

  「……」她默然垂下长睫。

  即使结婚五年了,有些时候,成萸仍然让他觉得捉摸不定。符扬叹了口气,俯首轻吻她的发。

  「我尽量早一点回来,成渤说要留下来照顾妳。如果今天晚上烧还没退,不管妳肯不肯,我们明天都去医院打点滴。」

  「嗯……你快去吧,别让大家等了。」她疲倦地闭上眼。

  健朗的男人轻悄离开卧室。

  山中豪宅被寂浓的暮色裹掩,车声随着夜风一起卷入山坳树林里,玄黑天宇渐次恢复宁静。

  成萸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等稍微恢复意识,扬眸瞧一点墙上的钟,已经九点半了。她睡了快三个小时。

  整间宅子仍然是静寂的,符氏一家人还未归来。

  家中只有她和成渤在,若想说什么话,现在是好时机。她到浴室里洗一把脸,略微振作一下精神,脚步略微虚浮地走下楼。

  「小萸,妳醒了。」厨房里,成渤正好在煮咖啡。一看见妹妹,俊逸的脸庞漾起浅笑。「刚才陈嫂煮好晚餐,可是妳还在睡觉,我就没吵醒妳。现在想不想吃点东西?我用微波炉帮妳热一热。」

  「我好渴。」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成渤倒了一杯温开水给她。

  「慢慢喝。」

  「哥……」

  「嗯?」

  「我上个星期在伦敦遇到荔帆姊。」

  「……嗯。」

  成萸等着他开口说些什么。

  成渤没有。他只是维持平稳宁定的速度,把她的饭菜热好,一如他向来不愠不火的办事态度。

  「你不打算告诉我什么吗?」成萸哑声说。

  「妳希望我说什么呢?」

  「荔帆姊说你和她分手了,因为你要娶符瑶。这是真的吗?」她霍然起立,再也忍不住了。

  「小萸,我的事,妳不必为我担心。」成渤平静地说。

  「我怎么能够不担心?这个世界上就剩下我们两个兄妹相依为命了!我若不为你担心,还能为谁担心?」

  「符扬是妳的丈夫,你们两个已经是一……」

  「你以为我希望吗?」她稍嫌激动地把玻璃杯顿在餐桌上。

  「妳为什么如此说?」成渤的眼神转为锐利。难道妹妹的婚姻不若他以为的幸福吗?

  「哥,你只要告诉我,你是真心想和荔帆姊分手,去娶符瑶吗?如果是的话,之前我陪你去挑给荔帆姊的婚戒,又是怎么回事呢?」

  「小萸,我不要妳胡思乱想。总之,我知道我在做什么,妳不必为我担心。妳只要过得平平安安的,哥就满足了。」

  「不,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会突然答应娶符瑶?」她固执地要求。

  「符瑶是个好女孩……」

  「我当然知道她不是个坏人,可是天下的好女孩难道少了吗?」她激动地说。「你明明前一刻还和荔帆姊浓情蜜意,连戒指都打算买了,突然之间,你却回头去爱上一个『好女孩』?过去几年,从来没有任何迹象显示你对符瑶感兴趣,更不必说是两个人互谈恋爱。我不是傻瓜,我看得出来,你和符瑶之间就算有什么,也只是她少女时期的一时迷恋而已。为什么突然之间你就决定拋下孙荔帆,去娶符瑶了呢?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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