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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在不能醒 page 2 作者:凌淑芬

  成家夫妇互望一眼,做妻子的是喜出望外,做丈夫的却显然不乐意。

  成家伯父道:「虽然你们是一番好意啦,不过……」

  「那就麻烦符伯伯了。」成渤突然接口。

  四个大人同时停下来瞪着他,有惊怒、有窃喜、有高兴。

  「大人在讲话,你这个小子插什么嘴!没地外人还以为我亏待你们!」大伯见他答应得这么快,面子有些挂不下来,一锅贴就想下去。

  「成先生,有话好好说。」符去耘立刻拦住他。

  「大伯一家人对我们都很好,只是我们已经麻烦大伯太多太多了,您们日子自己也不好过,我和小萸怎么忍心还拖累您呢!」成渤立刻解释。成萸紧紧抱着哥哥,脸蛋埋进他胸口里,扑簌簌发抖。

  符去耘立刻顺着他的口气说:「瞧,成先生,两个小孩子是懂事,不是在抱怨您们,您千万不要会错意了。」

  「对啊对啊。」成家伯母拚命捏丈夫大腿,要他赶快答应下来。

  最后,大伯才偃兵息鼓地点头。

  成家伯母眉开眼笑地叮嘱:「成渤,成萸,符先生肯收留你们,就是你们的大恩人了,你们一定要听他的话,不要给人家惹麻烦,知不知道?」免得又被退货回来!「以后你们长大了,一定要好好报答符先生的恩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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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真的吗?

  他们不必再回去跟伯父伯母住了吗?

  成萸摸摸自己的新床,新棉被,再看看漂亮的粉绿色房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

  从爸爸的灵堂回家之后,符伯伯让他们收拾一下,直接载他们回台北。出门前,哥哥亲自帮她换下黑洋装,霎时看见她被伯母和伯父打出来的血痕。他紧紧抱着她,无声地垂泪好久。最后哥哥擦擦眼泪,低声对她说:「对不起。」

  成萸其实不是很懂,打人的是大伯他们,哥哥为什么要对她道歉呢?

  后来哥哥又抱着她很久,说以后他一定会变得很强很强,不会再让别人欺负他们兄妹了。成萸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鼻子酸酸的,就跟着哥哥抱头流起泪来。

  来到符家已经五天了。她每天醒来,嗅着香香的被子,呼吸着清新的空气,仍然无法相信自己已经离开了那个阴暗秽气的矮房子。

  成萸下床,先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再换下睡衣,规规矩矩地吊进衣橱里。这些生活小事她很小就会做了,以前爸爸在时,她自己打理是因为怕给父兄添麻烦;爸爸不在时,自己打理是怕给大伯夫妇逮着细故臭骂。

  回头再看一眼大房间,仍然觉得很不真实。

  这间房就有大伯那间矮房子的一半大了,竟然属于她一个人的。而整个符伯伯的家又更大,如果没有人带领,她说不定会迷路。

  符伯伯的房子有两层楼,可是因为它是依着一块山坡地而建的,所以两层之间有一小部分错开,就变成二楼的观景露台。屋子里除了住符伯伯一家人之外,还有司机、厨娘、两个佣人!

  房子里住了这么多人,一点都不显得挤,还有客厅啦、茶厅啦、花厅啦、客房啦、书房啦等等的大房间;他们第一天来的时候,符伯伯带着她和哥哥四处走了一圈,走得她头昏眼花,记都记不住。

  哥哥的房间就在她的对面,都位于一楼中间部分,更后面是佣人的房间,前方则是超级豪华的大客厅。伯伯一家人的房间则是在二楼。

  刚来的前几天,她吓得晚上不敢一个人睡,她从来没有一个人睡一间房过。后来是哥哥陪她睡了四天,睡到昨天她终于比较不怕了,他才搬进斜对门的房间。

  成萸呆呆坐在地板上出神,手不自觉地抚着柔软的长毛地毯。

  这一切是真的吗?

  它会不会变不见?

  每次她生命中出现一些比较正面、快乐的事,接下来就会立刻有负面、不开心的事发生。

  例如她和哥哥、爸爸过得很幸福的时候,不久爸爸却生病了,然后他们被迫搬到大伯家;例如爸爸身体好一点出院了,她再度开心起来,可是不久他又会恶化,然后又要回医院去做那些很痛苦的治疗。接着便是不断地看着父亲入院出院,心情永远在起起伏伏。

  符伯伯把她和哥哥带离成家,远离那个尖刻的伯母、喝完酒后阴沉暴躁的伯父,以及会偷她东西欺负她的堂兄弟,看起来就像作梦一样,但是,接下来,会不会又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把这一切都夺走呢?

  突然有人敲了两下门,没等她响应就自己开了门进来,成萸连忙一个箭步跳起。

  「嗨!妳醒了吗?」一张娟秀可爱的脸蛋从门口探进来。

  「醒了。」成萸红着脸,轻声回答。

  「我是符瑶,我妈都叫我瑶瑶,我和我哥暑假跟阿姨去加拿大玩,昨天晚上才回来。」女孩看起来和她差不多年纪,可是比她高,头发也比她长,乌溜的两条麻花辫用粉紫色缎带扎着,身上同色系的短袖上衣与迷你裙,看起来就像个亭亭玉立的小公主。「我妈叫我拿先几件平时没在穿的衣服给妳,过几天再带你们去买新衣服。」

  「谢谢……」

  「妳叫做成萸啊?妳的名字怎么写?」符瑶好奇地东张西望。

  「这样写。」成萸的手指在空气中比画一下。她的名字不好写,但是哥哥很小就教会她了。

  「喔!」符瑶明亮而好奇的目光定回她脸上,「妳是不是不喜欢讲话?」

  「没有啊。」成萸有点不知所措地摸摸脸颊,她还没刷牙洗脸呢!为什么对方都一副穿戴妥当的模样?是不是自己起晚了?

  她偷偷瞄一眼闹钟。啊!竟然九点半了。昨天是自己一个人睡的,翻来覆去到半夜才睡着,难怪现在起晚了。她心里一阵惊慌不安。不晓得符伯伯他们会不会生气?

  以前她每天早上七点就要起来帮伯母准备早餐的。

  「我知道了,妳只是很害羞对不对?」符瑶格格笑了一声。「这样不行啦!这样一定会被我哥欺负的;他这个人最恶霸了,如果妳一副很好欺负的样子,他一定会骑到妳头上去,把妳压得死死的!」

  她哥哥,就是那个叫符扬、大她们两岁的男生吧!他很恶劣吗?

  「我哥哥呢?」讲到哥哥,成萸忍不住问。

  「喔!我爸刚才约他一起去院子里搭烤肉架了。今天轮到我们家办假日野餐会,很多我爸爸的公司里的人,还有亲戚朋友都会来,妳赶快把衣服换一换,到花园里来吃点心吧!今天整天都有东西吃哦!待会儿见。」开朗灿烂的女孩如来时一般突兀地离去。

  假日,野餐会,烤肉,新衣服,新房间,新朋友。成萸心里再度有那种如真如幻的缥缈感。

  她快手快脚到走廊底端的盥洗室打理好,回房间换上一套符瑶带来的粉绿色洋装,走到外头大厅。

  人好多。

  她在走廊口躇踌一下。客厅中几个静坐谈笑的阿姨们发现了她。

  「咦?那小女孩长得好漂亮,谁家的女儿?」一个她不认识的阿姨笑着对她招招手。

  坐在另一张椅子上的符夫人扬眉看她一眼。「妳醒了?」

  「符伯母早。」成萸乖巧地走过长地毯的边缘,轻声请安。「对不起,我睡晚了。」

  「这小女孩长得真好。」另一个她不认识的高雅阿姨不禁将她拉到自己身边来。

  看她五官如画,驯善乖巧,眉宇间有股沉静的气质,和符瑶的开朗大方又是另一种不同的典型。此刻神态间有着害羞又有着不安,更是娇柔得惹人怜爱。

  「她和她哥哥是我先生故交的小孩,父母过世了之后没什么亲人了,我们便收过来养。」符夫人淡淡几句话带过。

  原来是这样。

  「来,给妳个见面礼。」牵着她的妇人摸摸她的脸颊,从手上褪下一个细巧的金丝镯子,套进她手中。「妳符伯母人很好,妳平时要听她的话,不可以惹人人生气,知道吗?」

  「阿姨,我不敢!」她连忙想褪下镯子。

  「说谢谢就是了。」符夫人秀眉淡淡的一个波澜画过。

  她和白手起家的丈夫不同,她出自名门世家,举止自有气派,在场的几位也都是她闺阁时期的千金好友,断没有教人见面礼送出来还收回去之理。

  「谢谢阿姨。」成萸察觉符夫人的脸色,惶惶不安地接过来。

  所有的人都叫她要听话。伯父他们说过,哥哥说过,符伯伯夫妇也说过,现在这个阿姨又这样说,于是成萸明白了。如果想在这个门下好好待下来,「听话」是第一要务。

  「符伯母,我去外面找我哥哥。」

  「嗯。」

  得到女主人的允许,她如蒙大赦,转身跑出去。

  符伯母和符伯伯就很不同。伯伯很和气,对她和哥哥都很亲切,可是符伯母就比较有距离感,平时讲话都是淡淡的。她还是不习惯在符伯母面前走动,总怕自己会笨拙地做错什么。

  一出院子,到处都是不熟的人,成萸本来就怕生,东望西望的,悄悄沿着屋子走到后院去。

  符家极为广大,光是院子就占了一大片山坡地,除了主屋之外,还有一个露天游泳池,一个网球场,一间暖房,甚至还有一间和式的泡汤屋。成萸总觉得好象整片山都快是符家的。

  屋子后没有客人,只有几位帮佣在后门来来去去的,送食料到花园中来。她蹑手蹑脚地观察半晌,微一迟疑,转头又从来路想跑回前院去。

  冷不防一只脚从莫名其妙的方位勾出来。

  「哇!」成萸猝不及防,砰一声跌个五体投地。「啊,衣服!」

  符瑶送给她的漂亮衣服,全脏了……她甚至来不及想是谁绊倒了她,七手八脚只想赶快把自己拍干净,免得被大人发现她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的。

  早上的晨露刚收,泥土都还是湿的,她越拍越脏,不一会儿把整个前身全糊成了土黄色。

  成萸呆呆坐在地上看着自己,欲哭无泪。

  「笨蛋!」冰冷不屑的骂人声从她头顶上响起。

  成萸愣愣抬头。

  一个比她高好多的影子遮住了天空。她吓了更大一跳,整个人往后又坐倒在地上。

  那个影子冷哼一声,退开一步。

  成萸终于见到符家集众千宠爱于一身的大公子,符扬。

  他已经快跟哥哥一样高了,两道眉毛锐利得跟刀子一样,斜飞入鬓,好象随时都在睥睨人。挺直的鼻梁充满个性,薄而好看的唇正挑着轻蔑的笑。

  即使是小小年纪,成萸也知道这个男生长得非常好看,可是他让她想起大伯的两个孩子。

  她的堂哥们跟她一样念小学,以前大伯都是打他们出气,自她来了之后,每次他们做错什么事都故意冤枉给她,从此之后就变成只有她一个人捱打。然后等念国中的哥哥放学回家,伯母不敢打哥哥,可是会连着再把兄妹俩骂一顿。

  那两个堂哥没有这个男生的贵气,看她的神气却一模一样──都是既高傲又蛮横的。

  成萸打从心底升起一股强烈的排斥感。

  「原来妳就是那个小孤儿。」大男生恶意地用脚尖顶顶她。

  「不要!」成萸用力拍开他的脚。他脸上的神气让她有一股说不出的厌恶,就像堂哥又打算赖什么坏事给她一样。

  「妳知不知道我是谁?」大男生脚一岔,高傲地盘起手臂挺立在她身前。

  「不知道……」不想知道。

  「我叫符扬,我就是妳的主人,妳以后得听我的话。」他快意地笑了两声。

  「我才不要听你的话。」她徒劳无功地想把衣服弄干净一点。

  「为什么?」符扬怒道。

  「我只听哥哥的话……还有符伯伯他们的话。」她低下头,小小声地反驳。

  听见她「胆大包天」的言论,符扬气极反笑。

  「妳是我爸妈收养的,所以我就是妳的主人,妳就是小奴隶,知不知道?」他凑近她脸前凶狠地恫喝:「我爸妈最疼的人是我,只要是我要求的事,他们没有一样不答应的。以后妳这个小奴隶要是敢不听我的话,我叫我爸妈把妳赶出去!」

  第二章

  开学之后,她被送入和符氏兄妹相同的国小就读,成渤则是念学区内的公立国中。

  符扬在年次上长她们两载,可是因为她们是年尾生而符扬是年头生的,在学籍上只大她们一个年级。

  后来成萸才知道,原来这间国小是台北有名的私立贵族国小,国、高中部就位在他们的国小对面,只隔一条马路。

  「瑶瑶,她是谁?」

  成萸转学到符瑶的班上,第一堂下了课,班长就转过头发问。

  「她是我爸爸朋友的小孩,从现在开始要住在我们家里。」坐在她旁边的符瑶和同学有说有笑。

  成萸内向地低着头,一下子突然变成众人焦点,小脸蛋有些发红。她最羡慕像符瑶这样个性的人,不管是张三李四都可以轻松地聊天谈笑,然后大人都会觉得她可爱,喜欢她。成萸就做不到这点。

  她不喜欢陌生的人和环境,甚至可以说有点惧怕。

  像现在,她就觉得自己彷佛动物园里的无尾熊,又或者是符瑶养的小宠物,负责让同学参观的,满心只希望上课钟赶快响,大家赶快把注意力移回课本上。

  「那妳也跟符扬住在一起啰?」排长立刻凑过来感兴趣地问。「他平常在家里也是那么酷吗?」

  「对啊对啊,跟我们说符扬的事。瑶瑶最小气,平时怎么问她都不肯告诉我们!」

  哪是自己小气啊!符瑶冤枉地想。根本就是那个恶霸哥哥警告她不准拿他出来跟同学聊天,他最讨厌她们这种小女生!真好笑,他自己又大多少?也不过三年级的臭小鬼而已!

  偏偏父母和爷爷奶奶啦、外公外婆啦,最疼的就是这个打小就才华洋溢的长孙,一堆人宠着他,宠得无法无天,连做妹妹的都不敢轻易惹他。

  像他们明明读同一间小学,可是符扬也讨厌跟妹妹一起上学,总觉得这样很丢脸,所以他们从小就是各自有一个奶妈、一个司机,连上下学都不坐同一部车。自成氏兄妹来了之后,便搭符瑶的便车。

  「好了啦!你们不要缠着小萸,她很内向的。」符瑶银铃的嗓音嚷退人墙。「对了,小萸,妳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她感激地问。

  「我哥今天早上出门忘了带这个东西!这是他的画笔,去老师那里学画的时候要用的,妳一定要在放学以前交给他哦。」符瑶从书包里掏出一个信封大小的长盒子,缎面的盒身看起来非常古朴雅致。「记得,千万不要拿给他同学转交,他这个人最龟毛了!自己的东西给同学碰一下都会生气。」

  要去见那个叫她「小奴隶」的坏男生?成萸满心地不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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