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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从争起 page 5 作者:古木

  这个郎中完全不像那些坐堂的大夫啊,这么年轻却已经很沉稳了。

  至少这趟买卖没像往年倒贴药钱,赶车的脸色好看许多,对气喘吁吁的老马,鞭子也下得轻了。

  事情发生的时候,已到江都。锦绣江南与辽阔北方的分水岭。按惯例,过了这个不大不小的县,马车就可以算正式进入江南的柳绿桃红中去了。

  也确实发生得太突然,人们都没回过神。

  先是车轱辘断了,还好旅客只受了惊,没出什么事,本来到下一站歇脚地,自然能有替换的顶上去,偏不凑巧,暴雨成灾,又堵住了原来行进的小道,这一头到那一头,竟成了岸。人们窝在车里等了半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这荒山野岭如何是好?天又开始黑了,也不见其他经过的好搭把手,这才焦急起来,是走是留。

  赶车的掀开帘子,黑个脸大声让所有人赶紧下车到对面,他还急着把车驾过去拾掇呢。这下全炸开了锅,都怪赶马的黑心,车轱辘吱吱嘎嘎叫了一路,硬装听不见。

  这会工夫,天黑了半天,雨却渐渐缓了。

  年轻一点的,想想自己赶紧还是过去吧,岁数大点的,看风大雨大怎么都不肯下车。

  “我们年岁小的,一个个把老人都背过去吧。”

  大家一望,是那郎中在说话,一板一眼,慢慢说道。

  大家都静默下来,暗暗打量这圈人,壮劳力八九来人,老弱也有六七人,一人背一个?平时也就算了,但那水,深不深浅不浅,高一脚浅一脚,过是能过,但受这罪……

  左思右想,计量来计量去的工夫,郎中扎了件厚实的外袍,头上蒙块布巾,默默下了马车,回来时,袍子全都湿了,他喊着,压住发出尖利哨声的大风:“天一黑狼就得出来找食了,岸不远,赶紧走吧!”

  这时候,也只有走了。

  水非常冰冷,比冰还冷,齐腰的水,飘着乱七八糟脏东西,再加上身上的分量,和把鼻子眉毛眼睛刮一块去的大雨,全顺着颈子淌到心里去,全身上下都冷得打摆子——没有一个背着人的人,不在怪某人多事,自揽活计。八九来人也只有三四来人肯挑这担子,一到了江南一下了马车谁还认识谁,没必要。心里好生羡慕前面淌过去的,已经往客栈去了。

  享用热腾腾的水和饭!眼下,看看,都落到什么情地?比落汤鸡都不如。

  这不长不短的几十丈,真是叫人见识了人情冷暖。

  ——过去了三四个人,可还有一两个块头最大的留在那原地,怎么办?

  ——“快来啊——”“马上天黑了……”

  ——够心烦的了,两个老家伙还在那喊个不休,衣服又重又冷,怕是要冻出病了!再管了不了。

  ——还好郎中这次没再连累大家,歇了歇,把滑下来裤管又卷好,又踩进了水。

  ——“算了吧。”他背过来的老头子扯着他胳膊,拽他往客栈走,热水和饭菜都备好了等他们。“你是诚实人,小伙子,别多事。”

  郎中的头发也打湿了,脸冻得发白,脚在水里泡着,也木了;他的古道热肠已经超出了普通人所能忍受的范围,不要拽着我们跟你一起!

  你不需要有这样的心肠,你也只是个普通人。

  人们默默吃饭,都已经换上干净衣服,在明亮火烛下,闭口不谈还没回来的人。各自心里有些羞愧,把饭吃完,就很快散了回屋。

  第二天的时候,临近上车的点,点点人数,发现还少一人。

  一看,是他。

  赶车的若无其事说了句:“他受了点凉,早晨过来我屋说自己赶下趟车。我们先走。”

  说罢,就赶马车。

  这下,又炸开锅。昨天大难临头,各自如惊弓之鸟,眼下度过危机缓过神来,想想那人好处,大家七嘴八舌,又都纷纷热心活络起来,不管那赶车的,都下了车,去看那病人。

  ——脸整个是通红的,一看就是在滚烫发烧,那颜色看得人心惊胆战。说话里都带着鼻音,嗓子也哑了,神志倒清楚,不停感谢众人好意。

  被他硬生生从那头到这头背过来的几个人,心里难受着,面子上也过不去,说要留下来照看,他死活不肯,硬做出精神清明的样子,赶着人们快走,到最后,耽搁到赶车的粗声催了,他也不赶了,看着磨磨蹭蹭的大伙,叹了口气,诚恳说:“我是小病,养养就好了,怕的是传给体弱的,那就不是一天两天好得起来的,大家都是干苦活的兄弟,一大家子等着去养,还是快快起程吧。”

  他说得在情在理,神色里也绝无愤怒后悔之意,人们却都不知怎地,全都不好意思看他了,集了些碎钱给楼下掌柜,让他多照顾些,便也马上起程了。

  郎中站在门口,看那马车在风雨渐行渐远,心中很羡慕,他们就要回江南了。微微地,捂着嘴咳嗽起来。

  第十一章

  荒野小店,老板收了钱,也算尽心了,病人吃得清淡,稀饭小菜也就够了。一日日过去,风雨眼见停了,那独自留下的青年却连站门口看看天色的力气都没了,一日日咳得厉害。

  拖到第五日,连药都吐出来了,一头一脸冷汗着给自己把把脉,脉是虚的,寒气一点点逼进了心肺,病来如山倒,最难料的是连带逼出了旧年隐疾,皮肤上又开始浮出的斑斑红疮,跟记忆里总是大病小病断不了根的幼时,完全重合了。

  那时候,已经九死一生,何况,现在。

  烧得昏昏沉沉,身体却还想更暖和点,躺在褥子上,一层层全给汗浸透了,更冷。想倒些水但总是撑不起来身体,嘴唇干裂开,只有血的腥味熏头脑。身体上的红疮,已经扩散到手臂胳膊,小二谁都不敢近前,除了那张银票,把所有的银子都给了店家,才能勉强再住下。

  梦里面,总有个江南。

  梦的时间,越来越长,有些时候,真实到他真的愿意留在梦里了。

  只差那么一点点了。真是遗憾啊。

  再次,做起梦了……

  怎么会是他?!

  他怎么会出现在自己的江南梦里?

  他在喊什么?惊慌失措,面孔刹白,紧张得要死,为什么要对自己喊?

  抱着他,干嘛那么温柔抱着他?抱着他,不肯放手,牛皮糖一样粘住了。

  ——不争不争,你要吓死我了。——

  ——我才不在你身边几天,你把自己弄成这样,你怎么敢!——

  ——你从小就那么迂呆,还有脸去当大夫?从此只准你安安生生待我身边,只准你当我一个人的大夫。——

  韩霆的霸道,头次没那么让人难以忍受。

  慢慢地,江南又开始湿润了,风微微吹拂,杨柳开始吐青芽,水面荡漾。好舒服,好暖和,身体轻得可以飞起来了。

  ——我带你回江南,我答应你了。不争,醒醒,再睡下去你会更呆的。——

  醒醒,那个声音,始终重复,越来越大,越来越重,直到震裂了整片天空。

  韩不争,惊慌地,坐起来,四顾,四顾,找失去的东西。

  眼睛还受不了光,灯的光,好扎眼。

  还在找,还在找。找不到,还是找不到!

  “你找什么?”

  “我娘呢?我爹呢?还有家呢?怎么都没了,到哪去了?”沙哑地喊叫,焦急地慌张地就要哭出来,委屈地嗫嚅着像个孩子,甫一醒来,天地已经变了。

  眼前人要搂抱他,他立刻缩回去,瞪:“你又要做什么?”才喘口气,头脑里又是渐黑的昏厥,勉强支撑:“我们已经了结了,你快回你的王府……”

  下坠的身体和意识都被他接住,虚弱的五脏因为他的搂抱而开始疼痛。

  是梦的话,就赶快醒来吧,这些,都该怎么应付?

  贴在他耳朵边上,那个漂亮得霸道得可恶得无法无天的人竟耍起无赖!——你做梦做糊涂了,我几时答应过你了结?话毕,又开始发作他的丧心病狂,沉沉、重重的亲吻滚烫地粘在了无力反抗者的嘴唇上。

  “我们,是要缠一辈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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