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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结暗恋 page 6 作者:惜之

  她的态度消灭了安妮大半的愤怒,咬牙切齿,全天下没人能挑惹她的怒气?

  安妮用力瞪她、深吸气,见鬼的伸手不打笑脸人。“你那么笨,什么事情都做不好,能做什么手工娃娃……”她的声音消失在乍见娃娃那刻。

  一个栩栩如生的安妮娃娃,穿著她常态性装备──衬衫牛仔裤,长卷发在脑后松松地绑出马尾。不能否认,真的很像她,尤其是她咬住太阳眼镜,斜眼瞪人的凶恶表情,何止是栩栩如生。

  “我很羡慕你的生命力,要是能像你,一定很棒。”殊云自顾自说。

  “这……不可能是你做的,你花钱请人家帮忙对不对?”死鸭子嘴硬,她明明看见殊云手拿针线缝缝补补,明明看见上次她在缝娃娃身上的牛仔裤。

  “如果有机会,我再帮你缝一个好吗?昨天,你穿晚礼服的样子,妩媚动人。”她没把安妮的话听进耳里。

  “我妩媚,关你什么事!”话接不下去,她尴尬地拿著广告企画翻来翻去。

  殊云没因她的话起负面情绪,低头,又在缝她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你在缝什么?”

  “百衲被。”

  她要用一块块布替他拼起一方天地,缝进她的心、她的意,缝进她绵延不断的暗恋情,有一天,她不在了,她的心仍然为他日夜守护。

  “百衲什么?”安妮不懂。

  “百衲被。”每接合一块,她就在里面许下祝福,祝他平安,祝他快乐,祝他的人生出现另一个女子,为他带来幸福。

  “要被子到百货公司去买就好了,羊毛、蚕丝、奈米被,要多高级的都有,何必缝些破布块,浪费时间?”

  殊云没回答,只是莞尔,十指仍忙个不停。

  无趣,挑衅失败,还让人家的娃娃收买,安妮耸耸肩,把广告企画放在桌上。“劭飏回来,你让他把企画书看一看,说子健会找时间同他讨论。”

  “是。”殊云收下企画书,离开沙发,送安妮到门口。

  临出门,突然间,一个用力转身,安妮指著她,“你都不生气的吗?”

  她摇头微笑。生气……那是她不被允许的权利。

  “算了,跟你这种人讲话,浪费力气。”用力一跺脚,安妮带著她的礼物离开。

  回客厅,她继续缝被子,一针一线,缝得结实仔细,这针呐,将她的款款深情缝入被里,不奢望他看见,只求他感觉。这针呐,由她缱绻爱慕来牵线,不奢盼他明白,只求他平安。

  突地,她想起什么似地,走进琴室,纤细手指在琴键上来回滑过,滑经处,串串悦耳音符流泄。

  拿起纸笔,迅速记下乐谱词句。涂涂改改,她花一整个早上,做些无谓闲事,没有压力,纯粹陶醉在自己的突发奇想里。

  劭飏进屋,让迎面琴声吸引注意力,屏神细听,那是从没听过的乐曲,极其柔美动人。走近琴室,他靠在门边,看见殊云望著五线谱,轻轻弹奏新曲。

  如果 如果你不介意 我愿意为你缝一件衣衫

  裁剪爱意 缝入专心 用全线压出眷恋心情

  如果 如果你不介意 我愿意为你做一道好菜

  添点思念 放入甜蜜 用光阴熬煮隽永爱情

  想你念你 我总是专心一意 疼你宠你 我从不改变心情

  知你懂你 我的心底只有你 惜你怜你 我要你幸福快意

  如果 如果你很介意 我愿意隐瞒爱情

  笑著对你说 没关系 我们之间只是友谊 只是友谊

  他不晓得她会弹琴,更不晓得她弹得这么好,盯住她的身影和专注神情,辛苹说对了,她有当偶像歌手的条件。

  手微上扬,琴声终止于指间。

  叹气,他……他肯定介意吧,所以他们之间只有友情,不存爱情。

  抬眉,她望见倚门而立的劭飏,倏地起身,尴尬一笑,“我不知道你回来了。”

  “你想当歌星是吗?”他问。

  或者她不是疯狂歌迷,她的接近有其目的,她希望他发现她的才华与能力,进而带领她、帮助她在歌坛里占有一席。

  这样的解释很功利,但能解得出为什么她非得住到他身边,和他同寝同居。

  摇头,她不想。

  “你很会弹琴不是?”

  “慧姨说,弹钢琴不危险。”她只能从事“不危险”的工作,缝娃娃、弹钢琴、唱歌、种花……她的世界不大,真的不大。

  他不懂殊云的话,什么叫作“不危险”,她要是真的只能从事不危险工作,何必加入他的生活?这样义无反顾地加入陌生男子的生命,谁敢用“安全”做形容?

  “这是安妮姊要交给你的东西。”她把企画案递给他。

  他没接手,定定望她,深思。她在想什么?葫芦里卖哪款药?

  “为什么?”

  他决定问个明白,不再对她视而不见。

  每个夜晚,不管是不是有风雨,她都到他床边睡觉,这举动已成常态。

  她老对他说话,一字一句诉说心情,虽然他不回应,但几次椎心,几次动容,几次她熟睡,话仍在他心中绕圈圈。明明不熟悉,她却一点一滴摸透他的心情;分明两人有距离,她却自在得如同他是她的一部分。

  她怎么办到的?劭飏不晓得,只晓得几天几夜,自己对她存了新看法,也涌出新欲望,想探索她的想法。

  “什么为什么?”

  没有头尾的问句,殊云不晓得该怎么回话。

  “为什么央求子健,把你安插到我身边。”

  “是这个?”她恍然大悟。“我想看你,想参与你的生活呀。”

  说了等于没说,劭飏深邃双瞳望她,带点严肃凌厉,他想迫出她的真心。

  “我的说法不好吗?”

  她没有被吓坏的手足无措,有的是淡然恬适,她的态度沉稳自若,仿佛从不受外在环境影响。初见她时,以为她是心智幼稚的未成年少女,几星期相处,她的成熟教人讶异。

  “你的真正目的?”他不要听敷衍说词。

  她笑笑,能有什么“真正目的”?她不拥有他的此生,下辈子,他已和月月相知相许,目的呵……她凭什么谈目的?

  “我很喜欢你,从你出第一张唱片开始,当时你穿牛仔裤和黑色衬衫,坐在大大的三角钢琴前,微闭双眼,唱著风铃花的春天,第一次,我了解,何谓陶醉。那年我才十二岁,爸爸不准我当追星族,我只能在家搜集你的报导和唱片,一次次听、一次次跟著学。慧姨说,我对你疯狂迷恋,苏伯伯说,迷恋偶像是种不成熟的情绪。就让我不成熟吧,毕竟我只有十七岁,十七岁的女生,有权利任性,对不对?”

  大眼睛盯住他,瞳孔里有十七岁的干净清灵,浅浅的笑漾满甜蜜,她是十七岁却又不像十七岁的少女。

  “你有害怕的事吗?”她有,他知道,但不想道破,不想道破那些她喃喃自语的夜里,他竖起耳朵屏神凝听。

  突然转移话题,他不觉得奇怪,她也不多作怀疑。

  她偏偏头,决定诚实,她没有太多时间对他欺骗,然后再花时间一一作澄清。

  “有。”殊云点头。

  “怕什么?”

  “怕死。”

  “活的人才怕死,死去的人,不会有半分感觉。”他反对起她之前的论调。

  “为什么?”她不解。

  “人类害怕孤独,无法忍受死亡带来的强迫分离,死亡让活著的人痛哭流涕,哭自己的一部分生命随亲人的死亡抽去,所以,我们才会害怕死亡。”

  她听懂了,点头附议。

  “不需要害怕死亡降临,至于悲剧会不会降临在亲人身上?这不是你所能控制的部分。”

  他居然在开解她的心情,真是够了,他干嘛在乎她的恐惧,干嘛介意她是否担心?她不过是三个月的过客,何必对她投注心情?

  “是,我懂了。”微笑,又是蜜人唇舌的甜。

  甜蜜渗心,他忘记前一秒钟对自己的叮咛,出手,他向她相邀。

  照理说,对于他的邀请,她应该有些讶异或惊喜,但经验教会她把情绪压缩到最低,不管是快乐或痛苦。

  当然,她会怀疑劭飏对自己的想法。当然,她想了解在劭飏眼中,自己是个什么样的女性,更当然,她想确实知道,他是不是喜欢她,一点点。

  她没提出任何问题,没对他的举动追究理由,反正不管理由是什么,总之,他不再像之前,对她那么明显讨厌。

  安心地、信任地,她交出自己的手心。

  “不问去哪里?”劭飏说。

  实话,他也怀疑自己,为什么对她表达善意,他厌恶她闯进自己生活不是?他对她制造的麻烦恼怒不是?

  “不问。”殊云摇头。

  不论他去哪里,她愿意跟随。

  “好,我来问,你想去哪里?”他居然体贴她的心意?更怪!

  “去吃麦当劳?”她的要求简单到让人想跳脚。

  “不,去吃麻辣锅。”他故意唱反调。

  “好。”想都不多想,她忘了上次的惨痛经验,点头同意。

  拉她出门,骑上快得吓死人的摩托车,殊云想自己的心脏一定被训练得比较“勇健”,睁眼唱歌,唱她练了一早上的曲子。

  想你念你 我总是专心一意 疼你宠你 我从不改变心情

  知你懂你 我的心底只有你 惜你怜你 我要你幸福快意

  如果 如果你很介意 我愿意隐瞒爱情

  笑著对你说 没关系 我们之间只是友谊 只是友谊

  最后,他们的车子──停在麦当劳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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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作曲,她织围巾,音乐声在中间回荡,两人同时享受音乐带来的心灵宁静。

  讨厌的是,不管他推阻几次,殊云作的曲子老在他脑间盘旋,明明不想它,他的五线谱里净是它的符号。

  一无是处的女生,在相处近月后,居然发现她处处才能,她织的毛线衣看起来温暖又漂亮,她做的“劭飏娃娃”半靠坐在床柜上方,每每看见,不觉莞尔,像他,真的很像,不管穿著打扮,或表情神态。

  她有一双巧手,也有片干净透彻的心灵园地,她的音乐和她的人一样,纯净得让人爱不释手。

  她爱他,不必言语形容,她在一举一动间表现明显,她的眼光总是追随他的身影,她的专注力总在他身上停驻,她无时不刻偷看他,看得他心烦意乱。

  谁说十七岁不是麻烦年纪?

  他该对她的举止深恶痛绝,然,或者是她的笑容太恬静,或者是她的动作太温柔,他居然不觉得她的注目令人厌恶,居然不想对她大吼大叫,制止她的眼光侵犯。

  劭飏的手指在琴键上停下,她口中的音乐却没停,她重复哼著他刚谱出的几个小节,一遍一遍再一遍,始终不觉得累。

  织好了,她把长长的围巾拿远拿近仔细瞧,瞧瞧有没有瑕疵,没有,很好。

  抬眉,撞上他的专注眼神。

  那眼神……是为她?白白的脸颊浮上两片晕红,像初霞染上天空。

  “我织好了,试试看。”她鼓起勇气走近,挣扎了两下,才将长长的围巾绕上他的脖子,她的动作小心翼翼,仿佛在等待,等待他不耐烦地将自己推开。

  但他……居然没有,多么值得庆祝的日子!

  “我去把它收好。”她快乐得像小鸟,折叠起围巾,抱到他的房间里。

  她算是登堂入室了,不管白天或他缺少知觉的夜里,她进出他的房间,正大光明。更厉害的是,她在他的柜子里占了位置,在里面放了她新织的毛衣和背心,现在又多了一条长围巾。

  三分钟后,她回到琴室时,为他捧来花茶,轻放下。

  “辛苹小姐打电话,她说一点半才过来。”殊云说。

  真心话,她不喜欢辛苹和安妮来,她喜欢和他两个人,单独在一个空间里,即使不交谈、即使各做各的事,重点是“两个人”和“单独”。

  但理智规劝她必须体贴聪明,辛苹和安妮能为劭飏带来的幸福比自己多,她们能伴他走过的岁月是自己的几十倍,她不该自私地为了自己的“短暂”,阻隔他的“长远”。

  颔首,他听见了。

  “你喜欢安妮姊姊还是辛苹小姐?”她问,口气里有浓浓的好奇。

  他瞥她一眼,没出声。

  “你不喜欢这个话题吗?可是我觉得它好重要,因为,她们都对你投入感情,哪一天,你非得选择伤害某人时,怎么办?”

  的确忧心,他的态度好奇怪,说他喜欢辛苹小姐?不像,否则他不会一副无所谓模样;说他不喜欢辛苹,也不像,他和她似乎……关系密切。安妮告诉过殊云,劭飏是极重视隐私的艺人,若不是他应允,没人可以加入他的生活。

  那次安妮追问她,她到底给了劭飏什么条件或说法,否则怎能顺利进入他的世界。殊云笑笑不答,她没有条件说法,有的是背景和人脉,苏伯伯替她安排子健哥哥,而子健哥哥替她安排了人生最后一场盛宴。

  “你担心谁被伤害?”

  劭飏心知肚明,辛苹和安妮都不喜欢她,安妮甚至不只一次向子健抗议。

  “都担心,假使女人的感情投入太彻底,到头来却发现得到的和付出不成比例,很容易伤心的。我认为不管是谁,都没有权利让旁人伤心。”她下结论。

  “要伤心是她们咎由自取。”他从未要求安妮或辛苹为自己投资爱情。

  “你要是没有给予期待,她们怎会对你主动?把责任全往女生身上推不厚道。”

  “我从没给过承诺,她们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我不过是被动反应。”

  “这么说……有一点点自私。”缩缩头,分明是争辩,殊云没有半分的脸红脖子粗,没有提高些许音调,淡淡的说词、淡淡的态度,义正词严只在字句中间。

  “自私是人类天性,她们做出表现逼别人照意愿回应,难道不是自私?”谁下规定,你爱她,她不爱你便叫自私?

  说法残忍,却真实的教人无从辩解。

  殊云语顿,须臾,回答:“我不能说你错误,只能说,你的想法有失厚道。”

  “所以,我应该在最短的时间里,和她们保持距离?”他反口问。

  “不对,我的意思是……”她咬咬唇,违心话出口困难。

  “是什么?”

  “付出真心,用诚意交往,若真的还是不行,谁都没话说,毕竟你努力过。”

  她试著说动他,试著别让他将感情排拒于生命外头。

  “我有钱、有名、有才华,可惜没真心。”真无聊,居然对个未成少女讨论这种无趣题目。

  “你的真心被江子月带走了,是吗?”她问。

  心震,严肃眼神扫向她。

  五秒钟,他冷声问:“谁告诉你江子月三个字?八卦杂志?”

  不,杂志根本不知道月月的存在,是子健?更不对,月月是他们心中共同的痛,他们有默契地不对外提起。

  “我、我……猜的。”她发觉自己无意间出卖辛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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