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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气娇娘子(上) page 7 作者:雷恩那

  百叶莲花稣、黄金流沙卷、蜜香玫瑰糕……每一盘各盛五小块,共一十五块,她仅吃了蜜香玫瑰糕且还没吃完,其他一十四块已全祭了他的五脏庙。

  原来大将军很喜欢吃小食呢。乔倚嫣替他添上一杯热茶,悄悄笑了。

  萧陌直到吃饱喝足、望着被他一扫而空的桌面,才意识过来自己有多像饿鬼投胎!

  这样很糟!

  今日快马赶回大军屯,他本打算开门见山对她说清楚,结果一拖再拖、莫名其妙被拖到眼下这般情状,他卸去甲胄,彻底洗了澡,吃了一顿饱,还连茶都喝上了……这根本是遭“敌方”深入引诱,找不到方向。

  “妾身跟厨下点的这几道菜,瞧来颇合将军口味,见将军用得香,比什么都好。”乔倚嫣从角落脸盆架那儿绞来一条热巾子递去。“还有那三色小食,是妾身昨儿个心血来潮亲手作的,本打算今日请人送去驻军大营给你尝尝,将军却回来了,这算心有灵犀吗?”

  他嘴角颊面莫非沾上糕饼屑儿?

  萧陌见她欲笑非笑的眸光在他嘴边溜转,脸皮陡烫,遂故作镇定接下热巾子,一把往窜热的峻庞上用力抹。

  不擦不知道,一擦……呃,还真沾上不少屑屑儿。

  “我们……好好谈谈。”他暗暗咬牙,沉静开口。

  “好。”乔倚嫣允得好快,随即朝外边喊了声。

  一直候在外头的素心和丹魄应声而入,一下子便将席面收拾干净撤走,重新换上一壶香茗,再度退出。

  “先借将军的左手一用。”乔倚嫣笑笑要求。

  萧陌眉心微蹙,仍乖乖将左手伸出……结果是被她按着手腕把脉。

  把完他左手脉象接着还要他伸出右手,最后她把两手分别按在他两边腕脉上,细细把着、探究着,她神态是那么认真郑重,彷佛非常在乎,那让他感到些微恍惚。

  “之前风寒造成的肺腑炎症已痊癒,萧某并无不适。”直到她浅浅逸出一口气,收回手,他才出声。

  乔倚嫣抿唇一笑。“有妾身出手,自是药到病除,可我瞧的也不是风寒或肺炎。”

  萧陌亦收回双臂,对她所说的没想多问,更未放在心上,终是开门见山道——

  “乔小姐以‘冲喜’为名义被皇上指婚下嫁,此举乃全了北方大商乔氏的义名,可事实上,你与我算不上拜堂成亲,更没有什么……什么洞房花烛夜的……趁一切尚来得及,乔小姐可想过退亲?”

  “……啊?”凤眸与柳眉间一片怔然神色。

  萧陌又道:“凭乔小姐的容貌和多才,想来这世间的好男子尽可任你挑选,会落到眼下这步田地,是否是受乔氏族中的老长辈们所驱使?因为想在天子与百姓眼中博个好名,福荫宗族,所以他们才把你推到风口浪尖上,与萧某牵扯上?”喉结上下动了动,沉吟了会——

  “如若像萧某说的这般,那乔小姐大可不必烦忧,乔家老长辈们再横,我亦能为你摆平,至于皇上那儿……只要你想退亲,一切交由我,要请皇上收回成命,也不是不能够。”

  第四章  吓着将军了(2)

  萧陌不知为何,真真不晓得怎么了,他以为问出这些话,与乔大小姐彼此直面内心所想、直面眼前情势,压在心头的无形重量定会轻上许多,但……实则不然。

  胸臆间绷得莫名其妙,一颗心像被谁掐住,每一下跳动都带出微妙轻疼。

  事反必妖。

  这太过反常,一向方寸不动的他,莫不是对什么飘渺不实之物生出期盼?

  内心说不出的震惊,他面上却丝毫不显,仅左胸的起伏鼓动略微明显,藏在袖中的十指下意识收拢。

  房内静了好一会儿,直到——

  “将军说什么退亲?那、那是男女双方定下鸳盟,成了未婚夫妻,而其中一方反悔了,才叫退亲,咱们这样……这样……妾身是说,我都嫁进来了,反悔的话不叫退亲,而是和离才是。”

  乔倚嫣喉头都发涩了。

  可她是这样会装的人啊,热气染得双眸都泛蒙,仍暗暗费劲想装得云淡风轻。

  她牵唇若笑,徐声再道:“何况将军在皇上面前该如何自圆其说?莫非想拿战功当作交换吗?如此一来岂非恃宠而骄,颇有挟功胁主的意味,平白折损将军名声还可能惹得皇上不痛快,又能落得什么好?”

  “若要解套,仅须皇上一只宣诏,告诉天朝上下的臣工百姓,说一开始的‘中箭落马’、‘命悬一线’到后来的‘冲喜’、‘赐婚’等等,全是一时权宜,是为为了钓蒙刹与北蛮诸部的敌军,所翼不厌诈,精心笃就为最后的大胜。”萧陌将此事在脑中理过无数回,这是最好的解决之法了。

  他下颚线条刚硬,抿抿唇接着说:“皇上会答应的。所有人将会颂赞帝王的英明睿智,虽高居朝堂之上,却能决胜于千里之外,而北方大商乔氏女暗行皇上欺敌之计,助朝廷和北境军大败敌寇,乔小姐与乔家皆有大功。”

  乔倚嫣定睛望着他,专注到眸子都忘了眨。

  萧陌被她看得略不自在,但没有撇开目光或撇开脸,然后就听到她轻笑出来——

  “将军所说的,妾身倶懂了,若依将军的安排,这将会是双臝……甚至是三赢的结果。皇上英明神武受万民爱戴,赢了。乔家忠义之名大显,赢了。而北境军也赢了,此役大捷,迎来边陲军民们渴望的长安……”

  她垂下粉颈,搁在膝上的一双柔荑,指尖下意识相互摩挲轻绞。

  “可任你再怎么编派,将军当时落马是真,命悬一线也是真,妾身被指婚给了你,那也是真。还有……将军病中方醒的那时,说是很承我的情,可是答应了妾身所求的,往后就跟家里人一样唤我小名,不再生分地称我乔小姐,那也是真实有过的,但今儿个将军没遵守承器,“乔小姐”三字儿连发,听得都不舒服了,将军得认罚。”

  萧陌有一瞬间闪神。因她垂头的弧度,她鬓边柔软的碎发,更因她暖红的腮畔和似带嗔意的话语。

  “乔小……”他蓦地顿下,调整气息。“所以你是何意?”

  乔倚嫣抬起脸蛋,膝上的双手已然交握,似下定了某个决心。

  “当时听闻将军在战场上中箭落马,事情传得沸沸扬扬又绘声绘影,且一直等不到你现身露脸来终止众人猜测,我那时可真急了,好担心你真的重伤不起,又不知是否有人能好好照顾你……”菱唇轻抿,更添朱色——

  “我没法再等,遂仗着乔家多年来捐输军粮军资之功,抓住机会求皇上赐婚,如此一来便能理所当然来到你身边,这个‘冲喜赐婚’是我自个儿厚脸皮求来的,我家老祖宗本不答应,但老人家是疼我疼入骨了,根本抵不住我连夜跪求,终才出面跟皇上讨的。”

  她再次直视他,眸底坦然如星辰烁辉,脸容倒是红透,嗓声温柔中带俏皮又道:“在我好不容易占了你身边这个位置,眼看都能开吃了,将军却想往我口中掏食,要奏请皇上收回指婚圣旨,你觉得我能答应吗?”

  萧陌好像……好像忘记该怎么动。

  他没办法动。

  宛如被人施术定住一般,乔大小姐此刻对他道出的话,正如定身咒。

  “欸,妾身吓着将军了。”乔倚嫣笑了声,眉眸倶柔。

  “你……你是真心愿意……嫁萧某为妻?”他不知自己此刻的表情有多严肃,五官轮廓深明刚峻,好似正与敌人对峙。

  “是。”螓首毫无迟疑一点。

  “为什么?”连问话都像冷酷质问。“你与我八竿子打不着,为何愿嫁?”

  乔倚嫣险些大笑。将军大人是把对敌的经验拿来用在女儿家身上了。

  对不解之事,他抱持多疑态度,而他会疑她居心叵测实也寻常,毕竟他没被姑娘家缠上

  过嘛,不知道如她这样的姑娘家若然春心大动,会有多执拗难缠。

  她喝了口香茗润润喉,轻徐答道——

  “妾身在十年前便见过将军……当时蒙刹一支近百人的铁骑成功避开我朝前线驻军,还绕过大军屯堡,直接杀进我乔家的天元粮庄。前方完全没有示警、不见半缕狼烟,那时祖母正带着我在庄子里听管事们汇报,直到蒙刹兵都快杀到庄子口,咱们才惊察异状。”

  萧陌眉峰微动,她所说的事,他记起了,那是他名扬北境的第一场仗。

  身为小小总旗的他领着三十名好弟兄,将百骑的蒙刹兵赶出百姓的粮庄,将敌人尽斩于刀下。

  乔倚嫣见他是知道的,不由得对他一笑。

  “那座大粮庄里从管事到伙计、再到灶房打下手的仆婢和马伕等等,不是携家带眷在粮庄运过日子,要不就是落地生根、成家立业,全是一家子又一家子的……当日将军若没带人赶来,粮庄一旦彻底被攻破,后果肯定让我一辈子恶梦连连。”菱唇一咧笑得更开,她摇摇头。“噢,不对,要真被攻破,我也就没命了,作不了梦啊。将军以为咱们八竿子打不着才不是呢,你救了我天元粮庄所有人,救了我家老祖宗,你还救了我。”

  “你之所以愿意嫁我、以身相许,说穿了是为报恩?”他问得很慢,深深看她。

  乔倚嫣略歪着脑袋瓜,忍不住揉揉一边秀耳。“也不是……也、也算是吧。”

  “什么叫也不是也算是,说清楚。”继续严酷地审她。

  “就是一开始没想过,后来就觉嗯……像也可以。”鹅蛋脸红扑扑,额上似见薄汗。“当年乔氏的天元粮庄得救后,将军大大展露头角,妾身从那时便开始留心起你,见将军峥嵘往上、渐渐累积出无人可比的战功,获圣上青睐与信任,最终掌握北境军权,而将军不曾让人失望,维护一方百姓,为我朝扬眉吐气……”

  好想使劲儿揉脸,或把烫到不行的脸蛋捂住,但该说的、决定要说出来的,还是要一鼓作气吐尽了才好。

  “像将军这样的男儿汉,任凭哪家的小姑娘见着了都要心仪喜欢吧?何况妾身躲在边边角角一看就看那么多年,哪能不看到心底去?所以……所以一开始真没想过‘以身相许来报恩’这样的事,无奈后来有了私心,又逮到指婚的机会,就觉得……就算狠狠委屈了将军,也要先嫁了你才好。”

  她头重重一点,强调般用力颔首。“妾身的叵测居心,就是这样了,我、我说完了,没有其他需要交代的了。”以上。

  点完头,她干脆又低着脸,双眸瞅着绞在一块儿的十指。

  然后她发现四周陷进犹如无底黑洞的静寂中。

  非常、非常的静。

  静到她都能听到自个儿心音正胡乱鼓动,还一声大过一声,彷佛下一瞬一颗鲜红火热的心真会跳出喉咙。

  欸欸,她知道自己非常不懂矜持,再次很严重地吓到将军大人,他一时间不晓得该如何应对也是情有可原,谁让她就是春心大动,一动还累积了整整十年,当时已留心,何况到如今?

  终于终于,她鼓起勇气抬眼偷瞄,想过无数种他可能展露的神态,惊骇的、疑惑的、轻蔑不屑的,甚至冷酷无表情的……但,竟然不是!

  手握重权、剽悍神武的行军大都统兼镇北大将军大人,颧骨不知怎地浮出两团赭云,即便肤色偏励黑也掩不住红了脸的事实。

  他觉得脸红给她看还不够似的,那薄唇竟还不知所措般轻启,欲语还休一般。

  而最最考验心智的是他那一双漂亮长目……审她的时候不是清醒又狠厉吗?这时候怎换上小雨如稣般的蒙胧目光,是要她……要她怎么忍嘛!

  不行!

  忍无可忍,只能重新再忍!

  她都如此这般不矜持,不能再自陷泥淖变成“摧草痴女”,尤其还是一名“大龄痴女”,那样也实在太可悲啊!

  她忽地自虐般揪住发烫的两耳,接着又拍了两下脸颊,重新振作起来。

  “你别急着恼我,我有一事不说不成。”

  她没敢多看他,急急再道:“将军之前因风寒导致肺腑发炎,如今确实完全被治癒,但将军的气血腑脏与四肢百骸仍需仔细调养,因为小小伤了根本,但起因绝非这一场风寒,而是在更早之前种下的病灶,应是重伤一场,却没有彻底地将养顾本才造成的。”

  望着男人对她来说实是秀色可餐的峻颜,乔倚嫣死死忍住,道——

  “气血两伤,筋骨暗郁,这病灶不除不可,时日拖久了,将军年过不惑定然要饱受折磨,我既是来报恩,就断不能允这样的事发生。”

  深吸一口气,再用力呼出,她再道:“所以无论如何,我都要当这个被指婚过来的将军夫人,这样才可以名正言顺扒光你的衣物替你诊治,才可以光明正大待在你身边,随心所欲照看你,即便你受不了想休我,有圣旨在上,定也容不得你专断妄为。”

  乔倚嫣不会知道,此时此际的大将军萧陌是受着何样奇诡的煎熬和折腾。

  如以冰炭置我肠。

  萧陌浑身凛颤,从上到下,由内而外,体内是一阵冰寒一阵炽热,似有软到没边儿的春水浸注,又彷佛整个人被架在烈火上烧烤……总而言之,就是一切感受全乱了调性,连他都还没能搞懂自己真正的心绪。

  什么都没搞懂,所以他瞬也不瞬、近乎迷蒙般直视她,无语。

  他没话,她话倒是不少,为遏阻“摧草邪念”丛生,把当家主事的气魄全展现出来——

  “将军都没喊我小名儿,妾身刚刚提到要将军认罚,这时是想到罚你的好法子了。”一顿。“就罚将军与妾身再成亲一回,要你穿上新郎官的大红喜服来迎娶我,要亲自挑开妾身的红头帕,咱们要办一场别开生面的结亲礼,如何?将军认不认罚?”

  结果眼前男子依然像魔怔了般紧望着她。

  说不失望,那是假话。

  但按她乔倚嫣的脾性,向来选定便无悔手,这一次亦然。

  萧陌。

  这是她老早就选上且看进心底的人儿,喜欢着、崇拜着,欲弃不能弃,是深入魂识的柔醉情怀,还能由她慢慢滋养,徐徐教化。

  而至少至少,这一段彷佛被迫的亲事,还有她不管不顾、少女怀春般心悦他。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将军不答应都不成!咱俩的一场婚事,你且静心待着便是,妾身会安排得妥妥当当。”咬咬唇。“嗯……嗯嗯,就这样,我没事要谈了,将军也没事吧?嗯嗯,那好,既然咱俩都没事,就……就该干么干么去!我去找府中大总管议事,将军请便……再会!晚上见!”

  丢下话,乔倚嫣起身便走,往寝轩外冲。

  太不淡定了。她想。

  但心里秘密全都挑明,要她还能如何淡定?

  逃到外边,她搔耳揉颊浑身红暖退不尽,头皮还隐隐发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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