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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皇 page 8 作者:湛露

  要赶快把衣服洗好晾起来,然后她该带着娘亲离开这里。若是被他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不仅眼前这点失而复得的温暖会消弭于无形,也只怕娘亲的安全都不能保证。

  逃妃在东岳是要被治罪的,根据罪责的大小,治罪的刑责也轻重不一。

  她连忙起身,他握着她的手顺势站起,她发现自己竟然挣脱不开他,回头轻声说了句,「放开吧,我……」

  说出「我」字时,红唇微微张启,狞不及防地,竟然被他一下子覆住,从他唇中呼出的热度全渡进她心肺里,让她几乎昏厥。这种只有在梦中才会出现的肌肤触碰,竟然如此真实地再现,而且,远比梦中的感觉还要强烈。

  「小怡……」瘠痉着嗓音,重逢后他第一次叫出了她的名字,在她耳畔柔声低语,「我要妳,来我身边吧。」

  唐可怡的心弦颤抖,百感交集地听着这句话,却没有再像四年前一样冲动懵懂地立刻响应。

  她不是当年那个幼稚的她了。她甚至没有未来可以期许。若不是为了救弟弟,她不会离开皇宫,也就不会再遇到他。

  如今正是他春风得意、仕途坦荡的时候,她更不能让自己毁了他的一生幸福。

  不管过去曾有怎样的过去,她,从没想过侵占他的日子,改变他的生活。

  就像失身给他的那一夜,她一直希望的都是他的平安快乐。

  皇甫夕看得出唐可怡的犹豫和纠结,不过这对他来说并不重要,因为他知道她顾虑的是什么。他现在既然已经找到了她,就不会再丢掉她,眼前他唯一需要考虑的事情只有一件!怎样堂而皇之的把她带回宫,并重新给她一个身份?

  宫中有许多人认得她,他也不想因为这件事在自己登基之初,就让臣下议论纷纷,皇兄留给他的这片江山并不算很安定,朝中文武势力四分五裂,想要做到真正的一统还需要慢慢努力。如今做一朝之帝,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不顾旁人眼光的放纵德王了,他不会给别人任何机会指责自己的德行和推行的朝政有任何的缺陷。

  跟他出来的手下办事还算得力,在他和唐可怡说话的这会儿工夫,不但店内其他客人都已离客栈,连她的情况也打听出来。

  「陛下,怡妃是和一对徐姓老夫妇一起来宿县的。那对老夫妇说她是到此地寻母,一路上没有和别人接触过。她母亲就在三号客房,身边只有一名丫鬟随行。」

  皇甫夕问:「她弟弟的事情,京中来信了吗?」

  「陛下出京时已经给刑部留了话,要他们暂时不要动唐可怀,但刑部的王大人送信过来,说唐可怀……已经死在押解的路上。」

  「什么?」他一惊,黑眸紧盯着侍卫长,「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王大人说押解唐可怀的两名官差上报说,唐可怀半路上患了疟疾,一病身亡。因为是传染病,所以尸体就地掩埋在距东都一百里的上清县。」

  他的眼阴鸶起来,沉声道:「叫王利派人去开棺验尸。这里面只怕有鬼。」

  「有鬼?」侍卫长一楞。

  皇甫夕冷笑道:「对于那些因私怨而要被整治到死地的犯人,长途押解途中最易发生意外,其中虽然有人的确是因为疾病和劳累,但押解之人暗下毒手的勾当,历朝历代都不罕见。

  「怎么,你以为朕是个笨人,这些官场中的龌龊之事朕会不懂吗?别装出一副好像清白无辜的样子,你们在朝为官的人,有几人不是踩着别人的尸首爬上来的?朕不计较过去,要的是你们现在的忠心,谁敢在朕的眼皮底下做手脚,朕绝不会轻饶了他!」

  侍卫长被说得脸红,急忙低头道:「是,微臣明白,这就回信给王大人,请他彻查。」

  「不是『  请』  他,是朕命他必须彻查!三日内给朕回复。」

  微微呼出口气,皇甫夕将目光投向窗外。

  他还有一个困惑没有解开。

  当年离开藏书楼之后,他深思了一夜,主动向皇兄要求接受出使海外四国的使命。这让皇兄非常的惊喜。而谁也不知道他为何会性情转变,更想不到这转变是因为一个女孩。

  唐可怡对他的那份全心信赖,让他汗颜自己过去散漫的行径。他需要换一个环境仔细思考自己人生的意义。

  出海那天,他见到来为自己送行的二姊,找了个机会他曾请托她,关于唐可怡的事,他希望二姊能避开别人耳目,将她从宫中带出,留在公主府,等候他回来。

  长乐公主很是惊讶,但也满口答应了。

  但就在他出海之后一个月,二姊的飞鸽传书送到,说唐可怡婉拒了他的安排,一定要留在宫中。在二姊的信中除了对他的歉意之外,还有对唐可怡人品的质疑,说她可能是想坐地起价,以企图更好的未来。

  他不大相信二姊的怀疑,本想等自己回来时亲自问唐可怡,但是出使之路漫长而艰难,整整一年他才回国,之后,恰逢边境战事骤起,他请缨参战,一战,又是两年。

  在边关的第二年,算算日子,她已经过了十八,该出宫了吧?也许还嫁了人,有了孩子?她的相公若知道她不是完璧之身,会善待她吗?

  起先是担心她的日子不能一帆风顺,按照她想的那种平静慢慢度过。然后,就开始胡思乱想,如果她真的成了别人的女人,她会像对他那样温柔体贴地照顾着另一个男人……每想到这里,就像针扎般痛,恨不得立时找人发一场火。多可笑,曾经女人们匍匐在他面前,求他爱她们,他不屑一顾,如今,为了一个渺小如草芥的女孩,他却心神不宁。

  于是,他写了一出傀儡戏,就是那出「抱柱之信」

  为何故心神不宁?落月满荷塘,碎了魂神。终知这一场如梦如幻,却难拾,幻影痴心。痴了心,动了情,只怕伊人不见,天地冥冥,形销骨立,一人伶仃。

  这是戏词,也是他的心声。

  戏文每唱一次,他就劝自己:忘了她,断了这份情。

  但是每每想忘掉,却记得更深,思念更重。

  初回皇宫继承皇位的时候,他无端地恨起那片栀子花树,因为一切的缘起都与栀子花树有关。

  若不是那日走到树下,贪恋那片花香而懒散地睡倒在那里,就不会和她相遇。

  若不是因为那日喝了玉楼春,被栀子花香熏昏了头,他也不会在她意识迷离之时占有了她。若没有栀子花,便没有了这一切,也就不会有日后他的独自神伤。所以这栀子花,乃是罪魁。他下令砍掉所有宫内的栀子花,心情却没有得到半点排解,直到知道她原来还在他身边的消息之后,他恍然大悟,原来他心底一直都有一个强烈的念头没有消失过——要她!要她留在他身边!这就是他当年占她清白的根本原因。

  只是游戏红尘,向来玩惯了的他,却一直以为这次只是不小心玩过了头而已。四年了!原来他也有真情,可以深埋四年,埋而不死,断而不绝……

  唐可怡一晚上都在想着如何能救弟弟,又不打扰到皇甫夕?原本她很需要遇到一个像皇甫夕这样有点权势的人,帮忙自己的人,而神捕营应该和刑部有点关系的。但偏偏她现在是个逃妃,而皇甫夕说过,他这次出来就是为了追捕她这个逃妃的。

  原本就不能被他知道她的身份,更何况,她不能拉他下水。

  终于给母亲洗完衣服,返回客栈的时候,她看到两名年轻书生正和店老板央告着,「让我们住下吧,赶了一天的路,我们都累得抬不起腿了,那两家客栈又都住得满满的,说是连只耗子都住不下了。」

  老板为难的摊摊手,「没办法,来了个大主顾,一定要包下小店。」

  唐可怡听了一下就明白了,因为皇甫夕包下了这里,其它客人只好去另外两间。客栈住宿,导致那两间客栈也爆满。可是皇甫夕做事怎么这样霸道,他一个人住几间上房还不行吗?为什么非要连人家整间店都包下?

  她低着头往里走,掌柜的立刻笑脸相迎,「姑娘回来啦?以后洗衣服这件事就交给店里的小二做吧,何必劳烦姑娘亲自动手?」

  「不必了,我能行。」店家过份亲热的态度让她很不适应。她知道这是因为对方看到了皇甫夕对自己那样亲近之后的关系。

  那两名书生看到她,又听到掌柜的话,立刻眼睛大亮,对她急急说道:「姑娘您就是住在这店里的客人吗?麻烦通融一下,让给我们一个小的单间就好。我们这一路赶得真的很辛苦,明日一早还要往东都赶。」

  「你们要去东都啊?」她低着头,顺口答话。

  其中一名书生连连点头,「是啊、是啊,今科科举就要开始了,我们要赶着去赴考。」

  「科举?」这才让她恍然想起,因为今年是新帝登基之年,按照东岳的规矩,是应该召开一次大考,为朝廷选拔贤能新秀。

  「姑娘,帮个忙吧。」

  两人拦在唐可怡身前,让她非常为难,她不能答应他们什么,因为这客栈不是她包下的,但她又很同情他们的处境。天都黑了,在这座小小的县城里,他们的确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就在这时,客栈楼上传来皇甫夕冷厉严峻的声音,「谁再挡在她面前,我要他明日就入刑部问话!」

  那两个书生吓了一跳,侧开身让出一条路来,同时抬头看着楼上负手而立、面色铁青的男人。虽然只是粗略一瞥,他们便知道这名年纪很轻却气势逼人的男人,不是他们招惹得起的。

  「小怡,上来。」皇甫夕再丢下一个命令。

  唐可怡想拒绝,「太晚了,我要去陪我娘……」

  「要我下去拉妳吗?」他露出一个微笑。

  这微笑莫名的看得她暗暗害怕,总觉得笑容背后是一种难以捉摸的诡异力量。她只好硬着头皮上了楼,觉得身后掌柜的和那两名文人都用刺目的眼光盯着她。但皇甫夕的眼中好像除了她,谁也没有看见,将她径自拉入房中。

  关上门,夺过她手中的木桶,他将她揽入怀中,贪婪地夺取她的呼吸和醇香的气息。

  她嘤咛出声,却没忘了自己的身份,当他的手指紧扣住她的腰肢时,她不安地挣扎着,「别……」

  他知道她在怕什么,于是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笑,「放心,我不会在这里强要了妳,只是想抱一抱妳而已。」

  又是抱她。

  他似乎喜欢用「抱她」这个要求做为掩饰真实目的的幌子,他真正想从她这里得到的,却远远不只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

  可她没有抗拒了,忐忑不安地接受他的拥抱,暗自思忖着若是他还有更进一步的亲热行为,她一定要推开他。四年前的那一夜没有人知道,也算是过去了,而现在,她是逃妃,他是捕快,若是他们再做下这样的事情,就是大逆不道,他必然会有杀身之祸。

  好在他真的只是抱她而已。拥着她倒在床上,皇甫夕从后面抱住她,她甚至可以感觉到他将他的脸颊贴在自己的后背上。这样紧紧地被拥抱着,几乎毫无缝隙地紧贴着,就像是自己被强烈地爱着,需求着。

  而这种姿势、这种温度、这动人心魄的感觉,真的从梦中变成现实了?

  「小怡,妳长大了。」他在她身后喟叹着,很是感慨。「以前抱妳的时候,妳瘦瘦小小的,现在我却要用全力才能将妳抱住。」

  他的声音透过她的后背传来,似是穿过她的心扉。

  「人总要长大的嘛。」她苦笑了一下。

  「但是我依然可以抓住妳,抱住妳。所以无论妳怎么变,妳都还是我怀中的小怡。」他的声音里有笑意。

  她蜷缩着身子,不敢再说一句话。久久的,他也没了声音。

  他睡着了吗?她不敢动,怕惊醒他,但又想赶快抽身离开,她怕娘在等她。

  过了好久,她试着动了一下,结果他的双臂圈得更紧,一声低喃响起!「别动,我这里已经空了四年了。」

  骤然像是被一股热水浇注心头,她的双眸瞬间盈满了暖流。多美的梦啊,哪怕只拥有这一瞬,明日就要她去死,她也心甘情愿。但是她不能死,她还有父母,还有那个身陷圄圄、命在旦夕的弟弟需要她去救。

  该怎么办?怎样才能救下弟弟,又不牵连他踏进这淌浑水里?

  忽然间,她想起了刚才那两名书生——虽然赶了一天的路,神情疲惫,但是他们的眼中却焕发着热烈的神采,那是一种热情渴望。

  他们必然是期盼着能进京高中,然后改变自己的一生,一步登天,光耀门楣。

  陡然间,一个大胆到连她自己都为之咋舌窒息的念头在眼前闪过——或许,这是她唯一可选的道路……虽然危险至极,却也最为有效。如果……她女扮男装去参加科举呢?

  只是几日的工夫而已。刑部要是审问弟弟,也不可能在几日之内就定案杀人,总要等到秋后问斩,如果她科举高中,那么她就有机会进入官场仕途,然后从中斡旋,救助弟弟。这样既不会拖累皇甫夕,也能达到目的。

  当然,这其中的危险显而易见。

  第一,以女子之身参加科举,一旦被发现,她必死无疑。再来,她是宫中逃妃,已有死罪在身,再暴露身份,就是罪上加罪,可以千刀万剐了。但是,换个角度想,最危险的事情也许反而是最安全的,认得她的人都是宫里的后妃们,这些人是不会有什么机会见到朝中大员的。而且,既然她已先有死罪在身,再多加一条也没什么大不了了。

  最重要的是……倘若她不能及时救出弟弟,母亲必然活不下去,父亲也生不如死,全家人等于都走入绝境。

  既然左躲右闪都是一死,那么,何不拚一拚,为自己拚出一条活路?

  暗中撑紧了拳头,她的心头坪坪狂跳,那种激动和不安,让她很想立刻跳起来去安排一切。只是身后的这个男人……失而复得之后,又让她怎么能放得开?

  第6章

  皇甫夕本不想睡去的,但他赶了一天一夜的路,终于在第一时间找到唐可怡,这份释怀让他卸下了所有的疲惫,无力阻止自己沉入黑甜梦乡里。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迷迷糊糊的觉得脸上像是被一层温暖的东西罩着,刺着眼睛,让他不得不伸出手挡在眼前,适应了好一阵才慢慢睁开眼。

  原来天色已经大亮了,阳光毫无顾忌地洒在脸上。他想起昨晚,一侧头,身边竟没有了唐可怡。

  他忽然有种不祥预感,疾步走到门口,一拉房门的同时大声喝道:「来人!」

  楼下已有侍卫伫立,急忙抬头回应,「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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