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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驭修罗(下) page 2 作者:佚名

  说也奇怪,不知道是不是兰儿做这枣糕的手艺太好,他和容若都极喜爱这味道,百吃不腻,两个孩子都被她养得极嗜甜,真不知是不是罪过?

  “这枣糕母后让你兰姑姑做了好些,一半让你四弟刚才带回去了,你吃了这些,其他的装了匣,让你带走可好,如今还爱吃吗?”

  “儿臣爱吃,谢母后赏赐。”说完,已经惯了喜憎不形于言表的律韬,顿时自觉失言,但想到这枣糕的另一半让那人给带走了,剩下的这一半,他就无论如何也想占为已有。

  念头才闪过,他自嘲如今在自己心里,竟还有这一点孩子气?!他敛下眸光,神思却是飘往那铜炉里飘出的兰膏香气,这熟悉的香味,在那人身上总是似有若无,一瞬间,他想闭上眼,假装那人就在身旁。

  但他没动声色,只是沉静的,思念。

  一如从前,当他还是个孩子,每当下学时,华芙渠总会为这个她生平第一个抚养的儿子备下茶食,但是亲自为他挟到碟上,这却是除了他七岁生辰之宴外的唯一一次。

  不是不喜欢这孩子,不是刻意想疏远他,而是不愿意母子两人感情太过热络,免得日后要分开时,双方的心里会生出太多不舍。

  如今,说是讨好也罢,说是求和也好,为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华芙渠知道自己必须拉下这身段,向这个曾经被她拒养出宫的“儿子”开口请求。

  “韬儿。”她悦耳的嗓音轻柔,如四月的春风,带着令人舒心的暖意,“若母后求你,他日登极之后,许你四弟一个闲散之王的位置,让他退居封地,再不插手朝政,饶他一命不死,你可愿意?”

  他可愿意?

  “芳菲殿”内,已经一连几日都焚着清润心肺的药香,取代了原来的“还魂香”,太医们对于“还魂香”是一知半解的,只是知道珍贵异常,但也说这香的勾劲太大,皇后娘娘的病情已经稍缓,可以对症下药了。

  帷帐内,律韬倚在床头,静默地抱着他的皇后,她仍旧昏迷不醒,就算偶有清醒,也总是很快就陷入昏迷,但他就是舍不得放开这人分毫,就怕一放开了,就是永远的失去。

  他可愿意?一抹带着嘲弄的浅笑,挑上律韬的唇畔。

  为什么?

  律韬心里觉得可笑,因为无论是母后或父皇,都以为他绝对会狠心杀掉眼前这个人,只是前者盼他手下留情,而后者则是盼着能藉儿子的手,除掉极有可能不是皇室血脉的嫡子。

  一直到那日,这位帝王将摄政之权交予他时才一并坦白,两年多来,原来他们的父皇,任由兄弟二人相争相夺,似是无心,却是有意放权予他这个庶皇子,就为了打杀这个生平最得宠爱的嫡生儿子。

  然而,却在最后一刻,帝王改变了心意,终是舍不得心爱女子诞下的这点骨血,终是盼着这儿子极有可能是自己的亲骨肉,在华皇后薨逝后隔年春关,帝王重病不起,颁旨由皇二子领监国摄政之位时,也同时降下一道旨意,封旦四子为藩镇之王,居守封地,永世不得回京。

  至此,庶子夺嫡,终是有了定局。

  只是,后面一道封藩王的旨意,被律韬给扣下了,他以父皇病重,需要静养为由,传令任何人非传令不得进见,其中,也包括了容若与其臣属,同时以禁军封锁宫闱,任京远春为统领,下令宗室百官擅离妄动者,以逆谋论处。

  他怎么可能让这人走?

  律韬闭上眼眸,俯首轻吻着抵唇的柔软发丝,在心里嘲弄自己的自甘堕落,竟是无论如何都离不了这个对天下苍生而言似菩萨,但对他这个敌人而言却似阎罗的皇后嫡子。

  为了这人,他甘犯不韪,以监国之权,软禁病重的父皇,隔绝圣听,也同时断绝圣躬与外人接触的机会,最后,除了他亲伺汤药之外,“养心殿”外重兵严候,殿内只留一位哑奴,既聋且哑,就算皇帝说破了嘴,也传不出半句话,当不了传话之人。

  无论逐居藩地,又或者是再改变心意,要取嫡子性命,他都不许,更加不许让那个高傲的男人知道自己有可能不是皇室血脉。

  不许,他都不许。

  这时,帐外传来了禀报,刚才在为皇后号完脉之后,几位太医在外庑间做了一番详细的讨论,最后仍旧推了年资最深的姚太医和郭太医进来回话。

  “说重点,少废话。”律韬开门见山,劈头冷道。

  “是。”郭太医拱手道:“启禀皇上,据微臣与几位同僚所得,娘娘的风寒之症已经去了大半,肺里的积痰经过多日用药熏蒸,也化了七八分,只要再细心调养几日,便可大好了。”

  “不许落下病根。”这一点,没有妥协余地。

  “微臣惶恐,请皇上恕罪,如果要妥善加以调理,不落下丁点病根,还需要娘娘清醒之后,以药方和膳食双管齐下,才能确保妥当。”

  律韬淡淡挑起眉梢,透过纱帘看着两位太医朦胧的身影,他不必看清楚他们的脸面,也知道他们现在绝对是惶然不安,冷汗涔透官服,“责任推得倒干净?那皇后至今不醒的罪过,朕该算在谁头上?”

  “臣无能,请皇上恕罪!”两位太医咚地一声扑跪在地,郭太医颤声道:“依娘娘的脉象看来,应该已经没有大碍,奴才只能大胆推测,娘娘不醒,是因为……不愿醒。”

  在吐出最后三个字时,郭太医已经有心理准备自己的脑袋也跟着这三个字一起落地,但过了良久,二人皆未听到帝王发落,心里惴惴不安。

  “都起来吧!”律韬扬手,要他们退下。

  见帝王没有降罪,两位太医悄悄松了口气,起身之后,并没急着离去,郭太医与同伴相觑了一眼,吞了口唾沫,才站上前一步道:“皇上,微臣还有一事禀报,也是关于方才为娘娘所把之脉象。”

  “说。”律韬大掌执起怀中人儿一只削瘦的柔荑,握在掌心之间,近乎婪渴地感受着那属于生命的微温。

  “皇上,方才微臣等人在为娘娘号脉时,感觉有一丝脉息,虽然微弱,但如珠走盘,应是滑脉没错……”

  郭太医一字一句都说得谨慎,娓娓地将皇后娘娘此刻的情况说出来,料想说完之后,帐中的帝王应该会有反应,但是,久久,却只是一片岑寂,像是什么都没听见,又或者没听懂。

  律韬当然听见,也每一个字都听懂了,一瞬的怔忡之后,在深沉的眼眸里所泛起的,却是太医们未曾料过的惆怅与哀伤,自然,他们从帐外是瞧不见帝王的神情,只觉得悄然无声得可怕。

  “元济。”

  “是,皇上。”

  元济在主子身边随侍多年,只需要揣测语气,就知道主子现在只想与娘娘独处,他带领着两位太医,以及殿内值侍的宫人,迅速且静悄地退出。

  在一室的药香与寂静无声之中,律韬收紧了臂膀,将怀里的人儿抱得更紧,浑厚的嗓音里,不掩愁浓的思念,“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他不愿意承认,但是,方才太医所禀奏的话,就如同一记利刃,狠划过他不及设防的心头。

  这一刻,沉沉的,却仿佛要割裂般的痛,让他彻底醒悟,终于无法再自欺欺人,那一年,在那个漫天雪夜里,自己极力挽留住的,终究不是原原本本,不是当初那个胆大妄为到敢挑战他监国摄政大权,带兵潜进皇宫,只为了能在他的监禁之下,见已经病危弥留的父后一面之人。

  那一日,血染宫闱的漫天风雨,至今,仍旧历历在他眼前……

  第2章(1)

  刀光剑影,腥风血南。

  从来是沉静肃穆的宫闱,此刻竟是厮杀声此起彼落。

  阴霾天色之下,律韬一身藏青色的王爷袍服,昂立于玉阶台上,一脸沉静地看着在精兵拥护之中,毫发无伤的俊美男子,不知道该是气怒,或者是激赏这人竟然可以在重兵围守的宫禁之下,带着一营精锐,杀到这只离帝王居所“养心殿”一墙之隔的干清门内。

  “我要见父皇。”

  容若从敖西凤的护卫之后走出,他扬手示意众人后退,就连想要保护他的敖西凤,都在他的示意之下后退两步,但仍旧是眈眈地准备随时跃出。

  “这就是你想要见父皇,所能想到可以用的唯一方法?只要容若肯来求二哥,二哥未必不会答应。”律韬冷笑了声,站上的一步,居高临下,中间再无闲杂人等能够阻挡他看着这个一身银白戎装,围绕着肃杀之气,却仍旧看起来如无瑕白玉般干净的男子。

  或许,这就是他一见情钟,然后深深恋上这人的原因。

  自小的皇子出身,在这险恶重浊的宫廷之中习得了一手的严酷手段,但是,看起来却仍像是从淤泥中生出的莲花,不沾半点尘埃,一面菩萨,一面阎啰,这矛盾的冲突,在他身上却是揉合得没有丁点斧凿之痕。

  “二哥说笑了,我不求二哥,定因为料想你也不会答应,如果你肯答应的话,就不会只放着一位哑奴随侍父皇,只留一个既聋又哑的奴才在父皇身边,好二哥,可是有什么不能对外说的隐秘吗?”

  闻言,律韬的眸光一厉,但随即以轻笑掩饰过去,“四弟才是说笑,父皇是一朝天子,金贵之身,我怎么可能只让一位哑奴伺候他老人家呢?”

  “如果二哥没有亏心之处,那就请你让道,让弟弟见父皇一面,只消见到他老人家圣躬康泰,我自会向二哥请罪,听凭杀剐。”

  “就凭你带兵进犯皇宫,二哥就可以用逆谋的罪名治你,何必与你谈条件呢?”律韬冷笑,看那一双凉冽的眸子里,毫无畏惧,知道他敢带人深入宫廷,就不会没有外应之策,心下微凛,启唇沉声道:“众人听好,留心刀枪无眼,四皇子身矜体贵,不许伤了。”

  话落,他抬起手轻扬了下,傲岸的身躯往后退入亲军之中,一时之间,两方人马交会,杀锋再起。

  就在这时,有一道身影从“养心殿”的方向过来,孟朝歌走进两军之间,一脸泰然,只苦了他身后充当护卫,一路打杀过来的京远春。

  刀枪紊乱之中,律韬与容若的目光,却是不约而同地落在这人身上,只见他先向律韬的方向拱手,然后缓慢地转身,面对着容若等人,就在谁都还来不及意会过来,他双手高捧起一卷明黄色的圣旨,悠容的嗓音已经扬升而起。

  “皇上龙驭宾天,传遗诏,二殿下毅王即刻继天子位!”

  殿上为君,阶下为臣。

  无论是并肩也好,相杀也罢,至此,他们之间分出了高下,那日之后,容若在宗人府里被拘了十天,最后新帝只是褫去亲王爵位,罚了几个月的俸禄以示薄惩,但不是亲王,他仍旧是位王爷。

  在朝野之间开始盛传流言蜚语,有人说新帝罚得太轻,有人则说是新帝得天子位,来路不正,将此事轻轻一笔揭过,是因为夺嫡窜位,心里有愧,流言到了最后,就连当初律韬是否真有得到先帝旨意,领监国之权,都开始受到了质疑,但自始至终,这个谣言从来就不曾被当事之人澄清。

  “容若。”

  律韬浑厚的嗓音,宛如涟漪般荡开了一室的静寂,只是还未能掀起波涛,已经又无声无息地归于平淡。

  倘若有任何人,曾经有幸被允许进入睿王殿下的书房“静斋”,那么,看着这一室的陈设,一定会忍不住发出惊叹,因为何止是相似,在这屋子里,无论是一柜一匣,一桌一椅,就连搁买画卷的青花瓷立缸,笔墨纸砚,乃至于墙上的字幅,所摆设的位置,都与睿王的书房里一模一样。

  然而,这里却不是睿王府,而是“养心殿”的偏隅,除了皇帝律韬之外,不曾也不允任何人进入的一方密室。

  此刻,律韬正坐在一张黄花梨木扶手椅上,他知道,这是容若最爱的一把椅子,曾经就摆在睿王府书房里最僻静的一隅,在无数个夜晚,那位在人前总是儒雅从容,看似柔软,实则坚韧的睿王爷,会屏退所有随侍的奴才,一个人独自靠坐在这张椅子上,沉思假寐。

  想起了那人坐在这把椅子上的情景,律韬低敛幽沉的眼眸,长指轻抚过扶手前窄而后宽的曲线,如此巧妙的弧度用来搁手,确实是极舒适的,莫怪吃穿用度一向极为挑剔的睿王爷会如此钟爱这一把椅子。

  只是,他何曾亲眼见过容若坐在这把椅子上呢?一抹苦涩的笑容,轻泛上律韬的嘴角。

  这一切,都是他安插在睿王府里的暗探捎回的密报,他与容若虽为亲兄弟,但是关系却没有好到能让容若邀他进入那间曾经名动天下的“静斋”,他甚至于没以这斋名唤过它的主人。

  这些年来,谁都以为他忘了,却不知道这一室的雅致,已经让他悄悄地命人收进了与自己最贴近的地方,不分日与夜,想起了就进来看看。

  律韬抬起眼眸,目光落在对面的墙上,在两盏宝丝灯之间,挂着一幅以缂丝织成的画,画上的人一身王爷袍服,俊秀的眉目,栩栩如生,一抹带着思念的微笑,翘上了他的唇角。

  为了这人,他可以不管不顾世人道他帝位来路不正,犹记那一个风雪漫天的夜晚,跟随在他身边多年的孟朝歌见阻拦无用,忍不住叹息说道:

  “相思不过是寸地的槛儿,皇上十多年来,无论再远、再难的路都走过了,怎么就是过不了那一寸之地呢?”

  他听了只是笑而不语,因为心里明白这人对他而言,不是一寸相思槛,而是一场病,一场来得又急又猛的相思病,转眼间就病入了膏盲,让他就连寻找解病的方法都来不及。

  或许,就因为唯有这人是他的解药,无论如何都不能失去,才会在出了孝期不久的那一天,当他得知这人不知道从何得到先帝留下的旨意,率领亲众要离京赶赴封地,去意如此突然决绝,让他终于是没了耐心,失了理智,强要了那副他渴求已久的身子……

  “元济,备沐汤,亲自去。”

  听见主子低沉的嗓音从门内传来,独自一人守在外头的总管元济低头领命,知道主子不想张扬的意思,转身迅速去办了。

  一门之隔,寂静的暖阁里,淡淡地飘散着男子欢爱之后独有的阳麝气味,地上凌乱的衣袍散落,律韬赤裸着上身,披着玄色的外袍,吩咐完之后,回头看着伏躺在床上的容若,那修长的身躯只盖了一件他刚才披覆上去的月白色袍服,裸里出来的双肩明显可见青瘀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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