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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识芙蓉心 page 12 作者:南凝

  “是谁想要见我?可有说是什么事儿?”

  “薇姑娘。”菱儿左右看看无人,凑近了明悦芙,轻声开口。

  闻言,她脸色便慎重起来,轻声吩咐道:“把她带到挽风亭去。记着,挑人少的路走。”

  亭子里,明悦芙和傅容薇相对坐着。明悦芙看着眼前有些憔悴的女子,露出了担忧的神色。前阵子宫内因为这薇姑娘和锦大人的事儿闹得风风雨雨,芳华公主甚至因为此事杀了一个宫女泄愤,她当时人虽在西关,回来却也听说了不少这件事的种种,最后只知道傅容薇在此事传开以后便失踪了。

  却没想到今日她竟会找上门来。

  依旧是有些难以亲近的样子。虽说是有求而来,可傅容薇仍是一副琉离的样子,就好像谁都无法入得了她的心。

  想来她会到这儿来求助,也只是因为之前在宫里时她所释出的善意吧。

  “薇姐姐,这些日子以来……你还好吗?”听了她的要求,明悦芙并不急着答应她,反而探问起她的近况;而傅容薇似也并不愿强求的样子,只是在听到她那个称呼之时,微僵了僵,一脸的不自在。

  “公主还是直呼容薇之名便可,奴婢卑贱,何德当得起姐姐二字。”

  明悦芙笑了笑,轻轻摇摇头,亲自为她斟了一杯茶。

  “薇姐姐,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她看向她,笑容里有一丝伤感。

  “当年……宁王寿宴上,我们见过的。”

  傅容薇闻言,那双清冷的眸子总算抬起,带了一些疑惑的看向她。

  “姐姐真的忘了?当日我被那小世子戏弄,淋得一身湿又给关到了柴房里,是姐姐把我救出来的。”明悦芙说着,带着几分期盼的看着她。

  傅容薇突然想起了明悦芙是谁。

  那是她七八岁的时候,当时她父亲仍是位高权重,她随父亲赴宁府寿宴,无意间听见那骄纵任性的世子得意的向玩伴们炫耀着他的丰功伟业;把明大人带来的那个人人夸赞的小女娃恶整了一番,还关进了柴房里头。

  她悄悄去了柴房,把那本是粉妆玉琢、此刻却很有些惨不忍睹的五岁小女娃领了出来。这件事她并未放在心上,后来过了一年,当她爹爹因为谋反之罪被陷入狱时,只有明大人不遗余力的为她家奔走申冤。

  后来,她一心一意执着于报仇,这些事情也就不曾再想起过,更不曾关注那位在宫外养病多年的义公主,却直到现在,才发现原来这位公主便是恩人之女。

  “你……原来你是明大人的女儿。”傅容薇微低下头,掩去了眼里一时藏不住的情绪,却没有再多说什么。那些往事都已经太久远了,无需说得太多。

  她看着眼前这个一直是开朗温暖的女子,心底只觉得十分复杂。明悦芙的父亲,是那时向她家伸出援手的人,而明悦芙像极了那一对善良的夫妇,对别人的冷漠不以为意,毫不介怀……

  可她当年为了自己的复仇……却对她……虽然当时她不知道明悦芙的身份,可终究……是她做错了吧。

  正想着,明悦芙已经转过了话头。

  “薇姐姐,你要求的事儿我一定做到,可是……我想知道为什么。”

  见傅容薇神色放缓,明悦芙这才大着胆子问出了一直想问的事。

  安排她到南方,给她一个寡妇的身份和名字,并且不能对任何人提起她的去处……这并不难办,可她却想知道傅容薇的理由。

  傅容薇却不回答,只是低下头,抚了抚肚子,那一刻,明悦芙在她脸上看见了一种神圣的温柔;她愣了愣,拉过傅容薇的手细细搭脉,而后惊讶的看向她。

  “这……难道是……”才要说出那个名字,傅容薇便已抽回手,又恢复了原先的漠然,似乎极不愿听见那个人的名字,只冷冷吐出两个字:“别问。”

  明悦芙见她不知怎的便又竖起了浑身的刺,知道这件事情她必是不欲旁人知道,也就体贴的住了嘴,不再提起一言半语。

  傅容薇察觉自己几乎是本能的又筑起防备的墙,可明悦芙却一点儿都没有被冒犯的样子,她突然有些不安,最后只是咬着唇,开口道:“公主,柏将军会是个好丈夫……但并非所有人都能拥有个好丈夫。”

  明悦芙一愣,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最后却只是扬起一抹微笑,很轻很轻的点了点头。

  第7章(2)

  悄悄安排傅容薇在柏府住了几日,明悦芙总算安排好所有的事情,这日一大早,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轻车简从将她送出了城。

  “薇姐姐,你自己一个人,一定要注意身子……你在南方人生地不熟的,有事儿千万别逞强……”明悦芙殷殷嘱咐着,一千一百个不放心。

  傅容薇沉默了很久,上车后,又忽然打开了帘子,对明悦芙轻声道:“芙儿,当年惊马的事……对不起。”而后不等明悦芙回答便坐了回去,马车随即往前行去。

  当年……薇姐姐指的,难道是固山原那件事吗?

  看着车子远去扬起的飞尘,明悦芙怔怔的,想到那时柏云奚为了保护她而受伤,而她还……三年前以为那就是结束,谁知三年后,自己反倒成了他的、心头刺……

  薇姐姐选择了离这个是非之地远远的,从此一人自在生活,守着那孩子过日子,那她呢?轻依一来,她又该何去何从?

  良久良久,明悦芙最后只是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轻轻叹了一口气,便掉转马头回去了。

  柏云奚醒来,惊觉自个儿竟靠在这椅上睡着了。这几日以来,这般情形已出现过不少次。

  一旁锦仲逢见他醒来,对他笑了笑。“柏将军醒了?皇上念着将军许是伤还未全好,便不让人搅了你休息,将军现下精神可是好多了?”

  柏云奚这才想起自个儿被召进宫谈论了一下午的事情,没想到竟在御书房就这么睡着了,他有些尴尬的轻咳一声,坐直了身子。

  “多谢锦大人关心,最近实是不知为何……每日都是困倦异常,皇上呢?”他说着,这才发现景泓不在,问道。

  锦仲逢放下手里的书卷,笑道:“欲送往北苏和亲的芳华郡主到了,皇上正去接见呢……据说那郡主生得可谓风华绝代,明媚艳丽,真真是便宜了北苏。”

  “锦大人说话可要注意些,莫再招惹别的姑娘家,省得牵连芳华公主那殿内的宫女。”柏云奚一直并不喜锦仲逢对女子皆是这般随意轻佻的态度,又想起前阵子那些个传言,便忍不住反唇相讥,轻轻刺了一句。

  锦仲逢似乎不以为然,依然笑得一脸无害。“将军言重了,不过就是说说而已,亦不曾真的往锦某心里去。女子难养,锦某无意再多沾惹……倒是将军,据说就要有齐人之福可享,届时左右逢源,想必舒心得很。”

  那后半句明明白白的暗示他虚伪作态,偏生又端着一张笑脸,语气欣羡,教人发作不得。

  柏云奚沉了脸,不再说话,迳自拿起睡着前翻阅的书卷看了起来;若非锦仲逢同为皇上的左臂右膀,常需要聚在一处谈论公事,他根本不愿同他有所交集。

  同时心中暗恼着明悦芙。她竟然如此大张旗鼓,向所有人宣扬出这件事,难道是迫不及待想取到那贤德之名了?他虽是恼她,可却还未曾同意此事,怎么看来已是传得人尽皆知了?

  柏云奚兀自沉浸在怒气之中,自个儿却没发现,他已在心中深处暗暗计较着同明悦芙二人共度一生的可能。

  锦仲逢见柏云奚不再搭理他,便也笑笑不再说话,随手翻过一页,却猛然见到上头的一句词,他眼神微黯,忍不住轻声念了出来。

  “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逢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

  不如怜取眼前人……

  一旁的柏云奚听见了,只觉心有所感,忍不住抬头,却见到锦仲逢一向煦如春风的脸上带了一丝幽暗,察觉他的视线,却也不加掩饰,只是垂下眼,轻声道:“这词……算是锦某赠给将军了,还望将军莫要等到失去,才来后悔……”

  柏云奚没有应声,只是收回171光,看似将全副心神放在了眼前的书卷上,可心中却不断萦绕着锦仲逢方才那清清淡淡的一句话。

  这日,他难得早早便回了府。近来总是倦极,想着定是前阵子受伤之后身体还未调养好之故,于是柏云奚便向景泓告了假,打算早些回府,好好休息。

  悄然进了府,他不曾惊动任何人,觉着肚内有些空虚,索性脚步一转,想着到厨房去找些吃的来;可才刚走门外头,却突然里头传出了说话声,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思,他并没有马上进去,而是站在了门外一个角落,那临院的窗半掩着,正好让他瞧见里头的动静。

  他那名义上的妻子正系着围裙,蹲在一个小炭盆前振着火。天气已是热极,那张脸被火光映得红通通的,饱满的额头泌出一片湿亮薄汗,她却浑不在意,只是随意的用袖子轻轻擦去。

  府里的厨娘亦在一旁,看样子似是已习惯了明悦芙这个样子,非但丝毫不拘束,反倒和明悦芙有说有笑,两人此时便正谈论着晚膳的菜色。

  日光斜照在她身上,在她周身形成淡淡的光晕,她一头长发包了块帕子,想是怕沾染了炭灰烟气,嘴里虽说着话,眼睛却从未离开过炭盆子,那专心三思的模样,就好像那是多么珍贵的物事……

  那画面,有着说不出的和谐。

  他突然便有一种满满的感受涨满了心胸,那是他的妻。这个念头忽然疯狂增长。柏云奚自成亲以来,第一次直接而深刻的感受到这个事实,纵然她只是为了一个虚名……可她确确实实是他的妻,而他不仅下觉得排斥,反倒觉得……满足,就像心里某个缺了角的地方,突然被填上了。

  前些日子的尖锐,竟都被这一幕所缓和。

  可她没事跑到厨房来做什么?看她的样子,竟像是已来过许多次似的……他不是不知道下人们对这位公主的盛赞,原先也没放在心上,难道她为着一个好名声,竟可以牺牲至此?在这大热天里跑到厨房里烤火盆?

  他想着,便又觉得心中不快,等他回过神来,已大步进到了厨房里,还将她拉了起来,他听见自己沉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会在这儿?”

  他……这是在关心她吗?

  两人站得有些近了,明悦芙抬头看他,只觉得那气息温暖得让她想落泪,似乎已有好几日不曾见到他……他看上去,像是又清瘦了些……

  她深吸口气,收起心底纷乱的思绪,笑道:“将军回来了。今儿怎的这么早?”

  柏云奚放开她,指指地上的炭盆子。“我问你,这是在做什么?”

  一旁的厨娘想要说话,被明悦芙使了个眼色制止了,她重又蹲下身,继续扬起火,一边回道:“爹娘传信回来,说是老爷子在别庄似乎这两日睡得不甚安稳,芙儿便想着亲自给老爷子炖些宁神养气的汤送过去……”

  话未说完,柏云奚便跟着蹲了下来,拿过她手中的扇子。“既是如此,这事儿便该我来。天气热着,你老待在这火边,也不怕中了暑气?”

  言语之间,竟流露了几分关心,听得明悦芙有些楞楞的,不明白他今日为何突然变了一个态度。

  看看两人并肩蹲在这炉前,又忽然觉得这般气氛委实有些过于亲昵,两颊不由得泛起了一层薄薄红晕。

  柏云奚原先听见明悦芙说的话,心中暗暗自责,只觉自个儿近来确是不孝,不但把老人家气得不轻,现下竟连爷爷的近况都还要透过明悦芙才知道,便想着他也该为爷爷尽一份孝心,同时对她的态度也就柔软了些,可他的注意力不久便被身旁的明悦芙给吸去了大半。

  他暗暗用眼角余光瞄着她可人的模样,额上贴着一绺汗湿的发,那身上虽出了不少汗,却散发出一股不明所以的香气;那双大眼晶晶闪着波光,一张白玉似的脸有如抹了上好的胭脂般嫣红,那神情还一楞一楞的,看着煞是可爱;粉色的唇微张,虽是发丝微微凌乱,一身上下未曾以罗裙丝绸衣装扮,只那小巧耳垂挂着一对不起眼的粉玉耳环,可这般顾盼明媚的样子,仍是引得人心神微荡。

  他忽然从心底生起了想要吻她的念头,那念头来得如此突然,却又像是着了魔般的一出现便占据了他的思绪。柏云奚心跳如擂鼓,看着她那交叠摆放在膝上的一双柔荑有如上好白瓷,白得几近透明,手背上微微浮着青色血管,指甲剪得齐齐的,不若时下女子般喜欢留长染上颜色,他便又想将那手握在手里,看看该是怎样的柔软;那手想必此刻仍是冰冰凉凉的吧?

  这样想同一个女子亲近的心情,就是当时他在柳轻依面前也不曾有过。他可以拍拍她的头,同她谈天聊到深夜,替她接过沉重药囊,可却不曾想要同她有更进一步亲密的举止,甚至就是她的手,他亦不曾碰过。

  而现下,他靠在明悦芙的近旁,鼻间充盈着那汤药的气味,混着她身上若隐若现的香气,竟觉得自然无比,仿佛两人合该便是这般亲密。

  这个念头才刚浮现,他便有些惊着,为了掩饰自己的心思,他不再看她,只是望着炉火。“这……还得炖上多久?”他又问了一次,这回语气透着不耐。

  明悦芙眨眨眼,被他又一次突然的转变弄得不知所措,但她很快镇定下来。“已差不多了,剩下的事儿只是把汤装起来便行,将军还是让芙儿来吧。”

  “这些事儿自然会有下人去做,你又何必亲自动手?”柏云奚站了起来,丢下扇子,正要出去,又回头冷笑道:“公主为了名声二字,可真是牺牲良多啊。”

  明悦芙微愣,张张嘴,正要说话,却又把话留在了嘴罢。

  她既已决定要退出,那就绝对不愿让他知道自己的心思……她不要他歉疚,那么最好的方式,还是就让他讨厌她吧。

  因此,她只是心虚的低下头,呐呐开口:“将军,侍奉翁姑……原是芙儿份内之事……”

  柏云奚不听她说完,已误认了她脸上那抹心虚,想着果真又给自己猜中。他沉下脸,语调更加冷硬:“你名声已经够好了,不需要锦上添花。现在,给我回房去,往后没我允准,再不许踏进这里一步!”

  明悦芙只得点点头,轻声交代了厨娘几句,便赶紧快步走了出去。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柏云奚又紧紧蹙起眉头。

  自己是否对她太过分了?可他近日总觉心里焦躁异常,年何小事都能让他一点就炸……冷不防又想起御书房里锦仲逢吟哦的那句词来。柏云奚回到房里,连靴子也不脱的就躺上床,只觉得一时之间千头万绪,竟是怎么都理不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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