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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情小日子 page 11 作者:寄秋

  “瘦得皮包骨?”吴秋山看向吴天宝,困惑的反问。

  “二弟啊,你就别念了,三弟的性子你还不了解吗?他就是个心眼实的,不会和人讨价还价,一会儿你把剩下的鸡捉回家里,咱们今年就不用买肉了。”吴春生才刚说三弟老实,一转头就把人给坑了。

  “不行!”吴秋山说话了。

  “不行?”吴春生、吴夏生惊讶的瞪大眼,向来好摆弄的三弟几时敢当面拒绝他们了?

  “我媳妇儿身子骨不好,鸡要留下来熬鸡汤给她补身子的。”谁也不能动!

  闻言,牛青苗心头一暖,望着丈夫的眸光溢满柔情笑意。

  “你说什么?我们几个哥哥、嫂嫂还比不过你的媳妇儿吗?不过吃你几只鸡,啰啰嗦嗦!”脾气比较冲的吴夏生一把揪住吴秋山的衣领,作势要打人。

  但是他的拳头还没落下,一只满布厚茧的大手便挡住了他的拳头,没见使什么气力便把他推开。

  牛青苗在一旁偷偷叫好,吴夏生想和她的猎户老公比力气?哼,找死!他连狼都能打死了,一个老想偷懒不干活的庄稼汉哪及得上他。

  “我可以给你们送几只来,但全部拿走不成,我也有我的家要顾,不再是一人饱全家饱,大哥、二哥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到我家随便拿东西,我和我媳妇也要过活。”吴秋山把话说白了,为了保护媳妇儿,他可不能再让家人予取予求。

  “长进了,娶了媳妇就不要兄弟了,你还当不当自己是吴家的人?!”吴夏生气恼地冷嘲热讽。

  “我姓吴,当然是吴家的人,可是你们把我当过是自家兄弟吗?”吴秋山再也忍不住回道。

  就连何长风都当他是亲兄弟看待,他一有需要,便二话不说的挺身相助,总变着法子强压着他接受,还说他们是兄弟,无须介意这么多;反观自己的亲手足,却个个如狼似虎,只愁没多咬下他一块肉,一点也不在乎他会饿死,一见他稍微好过些,就想着要从身上讨好处。

  其实他都清楚,他们挎着肉打酒去,和村里几个闲汉聚在树下,一口酒一口肉,大声嘲笑他有多笨,打了肉自己吃不到,全便宜了别人。

  他会难过,真的,夜里闷声哭了几回,可是他阻止不了,后来也想开了,那是他的兄长们,他能怎么办呢!

  “你——”吴春生也恼羞成怒了。

  “大伯、二伯,你们每个月也拿出二两银子孝敬爹娘吗?”如果他们不想要银子,她可以成全。

  面对牛青苗笑面佛似的威胁,原本火气不小的吴家兄弟顿时烟消火灭,又恢复和和气气的笑脸。

  “哎呀!一家人闹什么闹呢!不就是斗斗嘴嘛!大伙儿笑一笑,开心开心。”惯于打圆场的吴春生跳出来说合。

  有人退让了,自然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彼此妥协,总不能在吴勇的寿宴闹起来,让外人看笑话。

  “我们秋山老实,大伯、二伯可别逗他,他会当真的。”牛青苗真想走人,这一家子都是什么人呀!

  院子里摆了几桌,陆陆续续有客人到,此时马氏和钱氏根本坐不住了,她们借口要去招呼客人,实则赶着去收礼,那两条腿像装了轮子似的,走得很快,都快要飞起来了。

  她们就那么点小心思,见到好的就自己收起来,不中意的才交给长辈,送茶,送吃食的就往厨房放,若有小碎银或铜板子就偷偷往荷包塞,稍微贵重点的物品也不放过。

  屋外开始传来交谈声、恭贺声,几个兄弟和媳妇也各自动了起来,有的应酬宾客,有的到厨房帮忙,有的就到处走动,这个聊几句,那个闲话两句,把气氛炒热了。

  “三嫂,你别沾水了,我和娘忙得过来,你一边帮着摘菜叶,我一会下锅炒了。”

  说话的是个秀秀气气的大龄闺女,也是吴勇唯一的女儿,吴冬芽。

  她在吴家的地位很微妙,她是年纪最小的,上头又有三个哥哥,爹娘确实疼她,兄长也挺宠她的,但大哥、二哥只有在她小时候对她还不错,等到各自生了孩子后,她的地位就一落千丈,有如打杂的下女,整天有做不完的家事。

  “哪有长辈在忙,晚辈偷懒的道理,我在家也做饭,你三哥可喜欢我烧的菜哩!”

  牛青苗接过锅铲,大火爆炒蒜苗,炒了几下香气出来了,一盘子肉片往锅里倒,快火炒熟。

  她翻锅的动作十分利落,动作流畅得彷佛掌勺的大厨,三两下就炒出色香味俱全的蒜苗炒肉片。

  “我三哥可好养了,什么都吃,活像个大饭桶,不像大哥、二哥那般挑嘴,火候稍微过了,就嚷嚷着我要毒死他们。”

  “你很开朗。”牛青苗笑道,她的言下之意是,幸好她没被那两对兄嫂给带坏。

  吴冬芽虽然长得普通,但是很爱笑,笑容又很甜,还会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

  “三嫂别取笑我了,不开朗难道要我哭吗?娘常说我这人没心没肺,只管开心。”

  闻言,个头不高的周氏也跟着温婉一笑。

  在吴家,周氏是个奇怪的存在,她不是哑巴却很少说话,好像希望别人都别注意到她,而且全无做婆婆的架子和派头,性子软弱,老被两个媳妇呼来唤去的。

  “你不太像吴家人。”牛青苗又道。她既不压抑,也没有吴家人的娇气,宛如开在山崖旁的小白花,自在地迎向阳光。

  “我也是这么认为,大哥奸,二哥坏,三哥傻,就我最可爱。”吴冬芽称赞完自己,也忍不住笑开了。

  牛青苗被她逗笑了,开心的道:“我要是知道家里有你这么一个讨人喜欢的小姑,我一定天天往本家跑,看到你爽朗的笑脸,什么烦恼都抛到九霄云外了。”

  成亲几个月来,她还是第一回见到心性清美的小姑,前几回丈夫都不让她跟,说这边乱,她也想着吴家人若是都像那两对兄嫂这般德性,不要多认识一个也省心,况且她还忙着做存粮,一忙起来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如今才知道歹竹也会出好笋,一颗酸果子也能结出一颗甜果,小姑子让她想起在网路上结识的闺蜜,两人都乐观,一副天塌下来还悠哉悠哉散着步的散慢样,不与人结仇。

  这性子好,走到哪里都吃得开,讨喜又豁达。

  “瞧三嫂把我夸的,我都要得意了,三嫂好,不像大嫂、二嫂只会骂我是丧门星,才没人要娶我。”吴冬芽说这话时虽然是笑着的,眼底却闪过一抹黯然。

  “你……”还没许人吗?

  牛青苗对老吴家的情形并不了解,吴秋山是个傻乐傻乐的山野汉,只要她不问,他就没想过要把家里的事和她说一遍,他大概是认为她是知情的,所以不会主动提起。

  “媳妇儿,菜煮好了没,寿星坐席了,快把热菜、大盘肉往外搬,客人来得差不多了……”厨房门口闪进一道健壮身影,吴秋山满头汗地帮妻子端菜。

  第六章  家人不是这样当的(2)

  等菜都上桌了,大伙也纷纷坐下来开始吃饭喝酒。

  今晚的主角吴勇,已经是爷爷辈了,一头黑发只掺了几根银丝,背微微佝偻,身子骨依然健壮,干起活来一点也不输年轻人。

  他的外形和吴秋山有七分相似,活脱脱是老人版的吴秋山,可是很奇怪的,他最不喜的也是最像他的小儿子,他较为看重的是长子,至于其它的孩子嘛,他认为能养大他便已做到父亲的责任,父子亲情淡薄他也不在意,加上大房、二房平日的煽动,他的心更偏了。

  吴勇一眼也没瞧向许久未见的三儿子,只顾着闷着头喝酒,谁来敬酒他都干,顶多偶尔和大儿子聊上几句,再吃两口菜,一点也没有老寿星的欢喜。

  当初吴春生以一句“屋子太小住不下去”,他在两个媳妇的说服下把小儿子分出去,当初还多给小儿子三两银子盖房,没想到小儿子从此对家里就真不尽心了。

  好不容易他老人家终于愿意和三儿子说说话,一开口却差点没把牛青苗气得翻桌——

  “老三,你养的那些鸡卖了多少银子,你要是有心,就拿回来贴补贴补家用,你大哥、二哥的孩子正需要用钱,你这做叔叔的要尽点心力……”

  什么叫不欢而散。

  看着老实人都喝了七分醉,走起路来歪歪斜斜,表情像死了爹娘般绷得死紧,眼眶有着可疑的泪光浮动,却仰着硬颈不让它流出,眨呀眨的宛如天上的星辰,闪闪发光。

  心里非常不舍的牛青苗只能暗自心疼,男人有男人的骄傲,他连扶都不肯让她扶,憋着气,一步一步走得慢。

  一片、两片、三片……越来越多的雪花飘落,枯枝、树叶、老藤漫上银白,覆盖了所有污秽。

  山坳村的冬季无疑是美丽的,可纯净的雪却洗不净人心,硬是让这份美好染上淡淡的遗憾。

  谁也料想不到吴勇会当着众人的面向三儿子要钱,言下之意是他不孝,赚了银子也不知孝敬本家,冷血无情的想一个人独享,自个过好日子却让年幼的侄子、侄女挨饿受冻。

  这话说来谁不觉得好笑,老吴家的情形谁不知晓,偏偏他还能颠倒是非,指鹿为马罗织罪名,硬是把三儿子贬得一无是处,狠狠伤了他的心。

  都分家了,谁还拿银子养大房、二房,又不是他们的亲爹,本就一户过一户的日子,老先生吠什么吠呀!

  可吴秋山在意了,在他好不容易有个家后,亲爹又来捅刀,教他如何不难过,不感到悲痛万分。

  “秋山,你还有我。”牛青苗伸出细白的小手,轻轻勾住他粗糙的食指,似有若无的抚着。

  面冷心更冷的吴秋山看着前方,视线却有些模糊。“嗯!我还有你……媳妇儿,你不要离开我……”他反手握住没他手掌一半的小手,心才踏实了。

  “都是你的媳妇了,还能离你多远,况且我们还有一辈子的路要走呢!”一开始她是无可奈何的妥协,毕竟身子都被这个粗汉子占了,在这年代她还能再嫁吗?可此时她却庆幸嫁的是他,想和他一生一世相伴。

  他这么耿直憨实,她若是不爱他,他就没人爱了。

  一听,他用手背抹去了眼角的泪水。“一辈子。”

  “秋山,我冷。”牛青苗朝他一靠。

  雪越下越大了,几乎看不到前方,两旁住家的灯火一闪一闪的,指引着那出村的街道。

  “不冷,我搂着你。”吴秋山长臂一伸,将她娇柔的身子搂入怀中,用自身的体热温暖她。

  她扬起一抹得逞的笑意,将手扶在他腰上。“为什么阿爹特别不喜欢你呢?”人的心是偏的,但她没想到公公的心会偏得这般严重。

  他身子一僵,脸色微微泛白,抿着唇,许久才开口,“我出生的那一年,整个山阴县并无重大天灾发生,偏是我出生的那一天,全村子只有我们老吴家的旱稻枯成一片……”

  那年全年无收,全家饿着肚子吃发霉的陈粮,他娘病了没钱医,烧得都有些胡涂了,一醒来后,原本飒爽的个性变得唯唯喏喏,以往的大嗓门成了如今的轻声细语。

  “我爹认为都是我造成的,是我害得全家这么凄惨,所以打小他就告诉我,一定要补偿一家老小,以后有什么吃的、用的,都要先给家人,因为是他们陪着我受苦,分去我的不祥。”

  因此吴秋山稍微懂事后,家里有什么活儿他都抢着做,也认为这是他应该做的,因为家里的每个人都对他有恩,他要尽最大的努力回报,让他们能吃饱穿暖。

  所以他爹叫他走他就走,大哥、二哥说钱不够用,他身上有多少银子都会掏出来,大嫂、二嫂无理取闹的上门挑事,他也百般容忍就当是在还债,务必让所有人都满意。

  可是他的退让没人感激,一再的隐忍成了别人得寸进尺的理由,他做得再多,换来的还是一句不孝子,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何时才能到头。

  “够了,秋山,你给他们的不只是一年粮食,还有剩呢!”只有他傻,傻乎乎的为人驱使,把反咬一口的白眼狼当家人。

  “真的够了吗?”他惶恐的问。

  牛青苗将脸贴在他的胸口,听着他有些急促的心跳声。“你不是常说我是你最聪明的媳妇儿,你不是最相信我说的话吗?我不会骗你的,真的已经够了,你不欠任何人。”

  “真的?”

  “真的。”她肯定的回道。

  吴秋山踉跄了一下,轻笑声中带着压抑的苦涩。“我信你,媳妇儿。”会陪在他身边的人只有她了。

  “秋山,你说这雪会下多久?”很美,但美得不真实。

  牛青苗想着,好在她早早把四个半月的鸡只卖出去,否则这天寒地冻的,不知要冻死多少只鸡,那可是她白花花的银子。

  何长风很爽快,他怕一锭一锭的银子太沉重,干脆换成两张五十两、一张二十两、一张十两的银票,方便携带,其余的都换成好找开的碎银,让他们好用小钱买年货。

  泥瓦匠有了、青砖有了,就等开春后冰雪融化,他们便能盖间大屋了,到时养鸡大业也能展开。

  看了看天候,吴秋山两眼酸涩,鼻子一抽。“两、三天吧,我们山村位于两座大山间的山坳处,气候没有外头的寒冷,雪也下得不长,一年大约下个几回雪便没了,早春比旁的地方快十来天,春雨随之落下。”

  转移话题后,他的心情明显好了些,眉间的抑郁散去,眼中也有少许笑意,谈起山坳村有着深厚的感情。

  牛青苗想到一件事儿,又问:“秋山,冬芽几岁了?”照她看来应该有十六、七岁了。

  “十八。”

  “咦!十八?”她讶异的眼一睁。

  “是呀,十八了,真快。”想来妹妹刚出生的时候,就那么小小一个,不哭不闹,总是用小小的糯白指头捉着他的手咯咯直笑。

  “那她为什么还没嫁人,没有媒人来说媒吗?”

  “早许了人了,对方是辛未年的秀才。”吴秋山叹了口气,想来妹妹也是运气不佳,遇上了糟心事,婚事才会耽搁至今。

  “秀才?”牛青苗微讶。

  “对方大她两岁,十三岁说的亲,十五岁下定,原本十六岁就要过门了,谁知秀才的爹出外吃酒,不慎酒醉跌入田边的沟渠,他一栽下去就没爬起来,秀才要守孝三年,因此婚期往后延误。”妹妹要明年五月才能出嫁,那时她都十九了。

  “原来小姑的婚事是这么耽搁的,起先我还不好意思问她,怕触动了她的伤心事。”结果是她多想了。

  “什么伤心事,她还乐得多逍遥几年,她老挂在嘴边,秀才家规矩多,她怕嫁进去不自在,所以秀才家的守丧正合她意。”那个丫头呀,整天没个定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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