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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的傀儡 page 3 作者:简薰

  端木府这二十几年富贵是富贵,但其实挺低调,柳氏不爱铺张,许姨娘却是没手段铺张,故府中虽大,却也极少有客,可是去年秋天,一下子来了两封信,钟侧妃的妹妹要养病,太子府供奉的国师孙女水云路先是说奉命来办事,后来又说身体不好,也要养病,都是请他照顾一二,就由不得他多心了。

  惠大娘是账房先生的女儿,笑容讨喜,又善于套话,便被派去招呼钟侧妃亲戚一家。

  汪老太太当了四十年的官夫人,汪喜儿一心想嫁,两人镇日上窜下跳,花招百出,惠大娘这几个月收的金镯玉环都不知道多少,这不,知道他这些日会早些回府,汪喜儿居然天天在水榭上弹琴,这天冷得紧,也亏她撑得住,女人啊……

  端木琛笑着摇了摇头,“墨玉,你怎么说?”

  墨玉是司香院的大丫头,听主人问起,脆声道:“汪老太太自恃官家身分,绝对不可能开口提亲,只不过钟姨娘装病也会有尽头,最多到初夏,可再没脸装下去,汪家这都花了十几万两,却没等到三少爷开口,怕是会用些手段,也未可知。”

  至于墨玉口中的手段,大家也都明白,当年汪喜儿的娘就是做了些掺了春药的点心,然后爬了大老爷的床,所以汪大太太才会在她一出月子就发落出府——气的,便是她这自作主张。

  漂亮的陪嫁,伺候老爷是迟早的事情,但这必须是主母安排,开脸敬茶,而不是自己胡搞一气爬上床,这样主母的脸要往哪里放。

  “阿福说,汪老太太前两天才故意经过司香院,赏了他银子。”

  阿福是司香院的守门,汪家一行人进来时,端木琛已告诉下人,若赏银子尽可收,只不过得找时间过来告知墨玉。

  “亏她们能折腾。”端木琛吩咐,“惠大娘,这几日看紧点。”

  “是。”

  “去吧。”

  惠大娘告退后,这书房便只剩下端木琛跟墨玉,春寒夜晚,红袖添香,本该十分惬意,只是端木琛惬意不起来。

  比起花招百出的汪家,那完全没动静的水家,才真的让他心烦。

  院子是照水云路的意思修的,两进,有井,有灶,自己洗衣,自己开伙,安安静静的存在,但端木琛知道,越是安静,就越是不平静。

  那日,数辆大车直接穿过桃花林,进了院子,出来便是空车。

  有多少人进去,一般仆妇,还是有目的性的内侍,他完全不知道。

  明珠曾经无预警的去过一次桃花苑,院子清冷,只有一个老嬷嬷,说小姐在做日课,不方便出来。

  明珠年纪不小,也算见多识广了,但出来居然一脸困惑。

  “三哥,你知道吗,那院子里居然只有一个嬷嬷,嬷嬷脸上还有伤,好长一条刀疤。”

  过年时,他让绿茴借着春节的名义送礼进去,因为先通了声,水云路倒是正装等待。

  绿茴是他的心腹丫头,也是年纪不小,见多识广,但依然一脸困惑。

  “回少爷,水姑娘从头到尾没开口,婢子套不出话。”

  但绿茴倒是看清楚了,水云路身边四个大丫头,四个嬷嬷,二等丫头在外面,看起来大概七八人,依照人数算算,粗使丫头大概也是七八人。

  至于水云路,裹着粉红色披风居中而坐,高矮不知,胖瘦不知,前发遮额,披风的狐狸毛圈又遮住半张脸,因此长得怎么样,倒也不好说。

  嬷嬷说,水云路前日占星,破了天象,天罚伤嗓,这几日说不得话。

  绿茴虽然聪明,但哪里又斗得过六十几岁的人精,何况那人精脸上还有一道疤,笑起来五官扭曲似鬼,绿茴更不敢多看。

  回司香院把过程禀告端木琛,他脸色更不好——前日占星,那么刚好,前日才有桃花苑的人搭船上京。

  这事情已经搁在他心中月余,今天听惠大娘回报钟姨娘最近头疼,汪喜儿抚了一下午的琴,虽然荒谬,但也不难对付,只是水云路真的是让他无法猜透,她住在他的家里,卜些什么,又回报些什么?

  越想越不安心,明珠看不出,绿茴看不出,他派小厮学安偷访过,没想到桃花苑入夜后不掌灯,那天乌云又多,学安什么都没看到,还被猫吓了一跳。

  他心无天下,愿望也不过就是护住母亲跟两个妹妹……

  到底怎么走到这的,端木琛也说不上来,一回神,已经穿过桃花林,站在苑外墙边。

  桃花成林,盛放时分,更是香气浓郁,可他是男人,不爱香,这夜晚馥气,惹得人心烦意乱。

  知道自己进入只有仆妇的院子不妥,转身想回,又想起金齐声说,这阵子总有人偷跟着他,明珠已经八个多月,就快生了,他可不想这时候有意外,又,墨玉下午回话,今天太子派人给水姑娘送了些绸缎,名帖一投,刀疤嬷嬷便派人把人迎了进去,呼啦啦的两大车,没人知道装的是绸缎还是人。

  端木琛在墙边踱步,犹豫着该不该进去。

  进?不进?

  唔,既然来了,就顺道看一下,总不能放任一群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却不知道对方在干么。

  一想,便转身跨了进去。

  猫儿们喵喵几声,四散了。

  院子里一片黑,隐隐看到二进的偏房有灯,有人影,他轻手轻脚走了过去,果不其然,听到交谈声,大概是没想到有人会来偷听,两人的声音也没特别压低,就一般交谈。

  “这信,你先收着。”是个老嬷嬷的声音,“小姐这几日元神耗尽,怕是没力气了,等过些日子,再给小姐。”

  “是。”年轻丫鬟道:“只是太子爷那边……”

  “我自会写信跟太子爷说,小姐这几日得休养,端木家的事情得缓一缓。”

  端木琛一挑眉——端木家的事情得缓一缓?

  看来太子对他这个侄子可是忍不住了。

  “那兰儿就先保管这信。”

  “要收好,别让人看了去。”

  “嬷嬷放心,端木府的人怎么样也不会猜到,太子爷的信没在小姐的妆匣,却在个丫头的枕头底下。”

  大概是听得小丫头的声音笑嘻嘻的,老嬷嬷啐道:“正经点。”

  “是,嬷嬷早点休息。”

  那丫头的脚步声去了没多久,嬷嬷房中的灯就灭了。

  端木琛连忙跟着那丫头后面——桃花苑显然习惯不掌灯,那丫头凭着月色便自然前进,拐了弯,推开了偏间的门,很快又关上。

  他知道机会就这么一次了,听得丫头似乎上了床,便用靴里的软刀挑开门栓,隐隐看到床铺中央有个隆起,床前一双小鞋,可见丫头已经睡下。

  小心翼翼走到床边,才刚摸上枕头,丫头惊觉似的睁开眼,待发现帐子里有人,瞬间睁大眼睛,来不及惊呼,男人的手已经盖上她的嘴,“别嚷。”

  从窗纸透进来的月色暗淡,但床上丫头的眼神却极为明亮。

  明亮中带着一抹惊惶。

  “别叫就放开你,若是出声。”端木琛拿起刀吓她,“小心你的命。”

  见那丫头慌乱点头,他这才慢慢放开她。

  伸手到她枕头下面,果然摸到书信,只是那书信不是压在枕头下,是藏在枕头套里。

  正想抽出信,却听见外头脚步声传来,“兰儿,你那还有没有胰子,给我一块,我的用完了。”

  说是这样说,但女子却没经得允许,便推门进来,端木琛这下没地方藏,只能就势躲进被中,刀尖抵住那丫头的腰。

  “唉,你这懒丫头,拿一块胰子给我呀。”

  “今日被嬷嬷训了一顿,实在起不来了,张姊姊请自己拿吧,就在抽斗的最下层。”

  那女子一阵翻找,“你这丫头,居然这么多块,我闻闻,嗯,这味道好,我拿走桂花这块啦。”

  “姊姊请便,出去时还请姊姊帮我把门带上,早春天气还冷。”

  那女子拿到胰子,心情显然不错,“你这懒丫头。”

  “姊姊见笑了。”

  耳听得那女子不走,端木琛只觉得尴尬非常——偷信还可以说是为了门户平安,那老嬷嬷口中“端木家的事情可得缓一缓”怎么听都不安心,可是此刻窝在陌生女子被中,却是说不过去。

  与陌生男子一被,这丫头除了他也不能嫁别人了,也罢,到时再跟水姑娘把这丫头要来,今日之事,无论如何是他对不起她。

  女子又说了一阵,这才离开。

  端木琛立即下了床,“多有失礼,待我取了东西,立刻走。”

  不料他抽出枕头捞信,丫头却扑了上来,“你不能拿。”

  一阵扑腾,丫头的衣服往旁边斜去,虽然只有月色,但还是看到白玉一般的肩膀,怎么只穿单衣?

  端木琛心中闪过不好的感觉,但已经来不及。

  一切似乎都被安排好了,他才刚刚抽出信,旋即有三人掌灯,推门而入,带头的就是那刀疤嬷嬷,见到他,不意外,也不尖叫,反而弯腰行礼,“见过端木少爷。”

  端木琛脸色铁青。

  他现在肯定这是个套子了,但也怒骂不得,自己不进这院子,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

  原本抢信抢得厉害的丫头,此刻也不动了。

  旁边一个大娘子见状,赶紧拿起身边丫头捧着的绒毛披风,把那丫头赤裸的肩膀给围上,“早春还冷,小姐小心别受了寒。”听声音竟是刚才的张姊姊。

  小姐?

  是了,刚刚看到她的肩膀上,有个弯月印子,水家人特有的标记,女孩在肩,男孩在颈。

  她只穿单衣,主要还是要给他看这印子,证明她是真真正正的水云路,而不是冒充的丫头。

  这套子,比端木琛想象得还要大。

  刀疤嬷嬷上前给水云路系好披风,转头笑说:“我家姑娘冰清玉洁,知道贵府上有未婚少爷,有年轻男仆,还收留了几位落魄童生,是故还请三少爷植了桃花林,便是怕人误闯,坏了姑娘名声,可没想到三少爷居然深夜闯入姑娘闺房,还跟姑娘同被,姑娘这可不能再嫁别人,还请三少爷负起君子责任,许姑娘一世平安。”

  门开着,春寒夜风一吹,端木琛清醒了些。

  这一路进来都太顺利,没人看到他,丫头见到陌生人居然也不叫,都已是亥时,怎有人还要用到胰子,怎么自己就笨得没发现呢?

  突然就想起进院子前闻到的那阵花香,太浓郁,浓郁得有点诡异……

  第2章(2)

  数日后。

  司香院中,端木琛正在看账本,却听得门被轻敲,墨玉的声音在外头响起,“三少爷,水姑娘求见。”

  “告诉她我有事,她若能等便等,若不能等,改日再来。”

  “是。”

  不一会,墨玉来覆,“水姑娘说能等。”

  “那让她等着吧。”

  “是。”

  端木琛这一“有事”,就是半个多时辰——从小的习惯,要做什么事情,一定是做到完,要看账本也是,那本不翻完,他不会放下。

  终于看完,他放下账本,对外喊了一声,“进来伺候。”

  话刚说完,很快有四个漂亮的大丫头推门而入,一个给他理衣服,另一个则扭了干净的手巾给他擦手脸,第三个接着奉茶漱口,最后一个则给他梳头,又将他腰上的月种冰玉重新系过。

  四个丫头眼睛闪闪,三少爷这么好看,太太人又好,若能被看上收个姨娘,那日子真不知道要多好过了,只是想起绿茴姊姊的交代,便只是想想,不敢动作——要是敢爬三少爷的床,直接打死。

  “外头还有些凉,少爷要披风吗?”

  “不用。”

  端木琛大步流星,推门而出。

  经过抄手游廊,就见大厅外,绿茴站立等候。

  见他,绿茴立即行礼,“三少爷,水姑娘在里头等着。”

  他点点头,跨槛而入。

  桌上有清茶,有点心,不过分待之,也不刻意冷落,对待方式就像所有的客人一样。

  水云路着桃色缎面云绣披风,长发挽成简单的半梳,一支琉璃镂金步摇,黛眉,红唇,妆容高雅精致,挺直背脊显示良好的教养,身边两个大娘子,却是不见那日厉害的刀疤嬷嬷。

  见他进来,水云路起身,“见过三少爷。”

  端木琛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那日回来虽然愤怒,但静心过后想起来,这圈太大太深,可不是水云路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子可以设出来的,大概就跟钟侧妃的娘家妹妹一样,都是棋子。

  是故虽然内心不悦,却也没口出恶言。

  他已经打定,自己绝不开口,看她们怎么说,娶是会娶,只不过总不能都是他吃亏,至少这口他是绝对不开的。

  屋里一片静默。

  过了一炷香,水云路身后的黄衫娘子清了清嗓,“小姐。”

  端木琛没听到恭敬,只有浓浓的提醒意味。

  真是棋子。

  还是个身分十分低微的棋子。

  水云路美目闪过一丝无奈,递出手中的小红纸,“这是我的生辰八字,请三少爷收下,九月初九,乃是六十年一次的金凰之日,适百吉,还请三少爷花轿迎人。”

  他恼怒中又有点想笑,居然连日子都自己算好了。

  黄衫娘子见目的已达,便扶了水云路起来,“就不打扰三少爷休息了。”

  “慢着。”端木琛道:“坐下。”

  黄衫娘子一呆,但倒也没有违拗,又扶着水云路坐下。

  “你们两个出去。”

  “这,三少爷,孤男寡女的……”

  端木琛挑眉一笑,扬了扬手中的红纸。

  黄衫娘子显然也想到了,这都给八字了,孤男寡女又怎样?陪笑说:“这,小姐出来这么会儿,怕是累了。”

  “那怎么办,我想讲讲话,还没过门,架子就要端起来吗?”

  “自然不是。”黄衫娘子在心中叫苦连天,这端木琛搞什么啊,怎么突然要留水云路说话?刀疤嬷嬷交代了,给了八字即可,她都站得累死了,还讲什么话,但这情形似乎又违拗不得,又推托了一下,实在没办法,只好离开。

  看着两位娘子离开的背影,水云路微一欠身,“失礼之处,还请三少爷多担待。”

  端木琛翻弄着那小红纸,“什么是金凰之口?”

  水云路大概没想到他把人支开,竟然开口问这个,神色有点意外,侧过头,发上步摇微微晃动,“天象万喜之日。”

  “那么,前两日呢?”

  水云路自嘲似的笑了笑,“深鸦之日,月隐,云浓,伸手不见五指,夜风定向吹,传说中凌娘唤风,趁的便是深鸦之日。”

  “宜?”

  “鸡鸣狗盗,万恶大吉。”

  端木琛点点头,好个鸡鸣狗盗,万恶大吉,“我非君子,心胸亦狭窄,水姑娘如此害我,不怕我报复与你,甚至牵连他人吗?”

  “无一日不怕。”

  “只是你,更怕太子?”

  “太子爷仁慈,知道小女子有恙到南方养病,命人写信照顾,小女子不怕太子爷。”

  水云路说完,站起身,接着便双膝跪下,额头叩地有声。

  端木琛皱眉,“这是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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