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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心 page 9 作者:攸齐

  敲了两下门板,他推门而入。“江老师。”

  江幼心一顿,侧过面容。“你……”她讶异他会出现在这里。

  “外面风雨大,楼下都停课了,慧慧忘了你在三楼上课,我上来通知你。”他看了眼坐在钢琴前的她的学生,又说:“你和学生赶快回家。”

  她愣了下,才喔了声,一面收拾物品,一面问学生:“你怎么来的?”

  “我开车啊。”学生收着乐谱,又说:“我刚刚出门前已经在下雨了,所以就开车过来。那老师,我先走哦?”

  “好,你快回家,开车小心一点。”学生一离开,她便关了教室的灯。一脚才踏出教室,便见到站在门边的他。“你……怎么还在这里?”

  “等你。”宋蔚南看着她,目光深邃。“慧慧先走了,我要帮她锁门。”

  “锁门?”她圆睁秀目,疑惑地问:“你有钥匙吗?”

  他笑了声,黑眸烁亮。“有啊。不然怎么锁?”

  那俊朗的笑容让她闪神了几秒,才问道:“你怎么会有这里的钥匙?”在总公司上班的人。有分公司的大门钥匙?

  他思考片刻,徐徐说道:“我从总公司调过来,以后都在这边上班,一星期要值两天晚班,钥匙当然给了我一份。”值晚班的业务得留着锁门。

  “……喔。”她有些意外,顿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但调职不是新奇的事,她便未再执着这个话题。一滴水珠顺着他面庞滑下,她看着他的湿发,还有湿透的白衬衫下那精实宽阔的胸,问道:“你怎么一身湿?淋雨了?”

  他低应了声,然后看了眼楼梯方向。“你先下楼,我关一下走廊的灯。”

  “喔。”她越过他,顺着楼梯而下,心思却未留意脚下的阶梯。

  距离上一次和他这样面对面说话,是去年底那场岁末音乐会之后的事了,她说了往后少接触的话,而两人自那次之后,也当真极少遇到。

  不是没有想过他,但也仅只能“想”而已。就像伤口一样,愈合之后若再度裂开,还是只能等它再次愈合,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而她也以为,在这样不联络、就算碰面也要无视对方的情况下,她很快就能淡忘他;可现在再见他,她才明白就算伤愈合了,它还是留了疤在那,不经意一碰,还是会觉得痛。

  见江幼心下楼,他熄了走廊的灯,只余楼梯间那盏灯,正打算下楼时,那灯泡闪了两下,随即陷入一片黑暗。他愣了下,猜到是台风的影响。

  再没听见她高跟鞋敲在地板上的声音,他在黑暗中唤了声。“幼心?”

  “嗯……我在。”灯光突然一暗,她不是不怕,只是听见了他的声音,心底倒也稳实了点。“好像有点糟糕。”

  “嗯?”他应了声,掌心摸着口袋,寻着打火机。

  “停电了,这样一楼的电动铁门怎么关?要用手拉吗?”她微微侧过身,仰着下巴试图在黑暗中寻找他的位置。

  “慧慧已经都关了,等等从小门出去。”他摸出打火机。

  “好。”应了声,她随即转身跨出小腿,可距离没算准,高跟鞋跟没碰到下一阶,而是碰到了上一阶的阶缘,重心失了衡,她整个人往前跌下半层楼间的回转处。

  “你站着不要动,我拿——”他正要点火,一面交代,但话未竟,就听见她细呼的声音。“幼心?”

  她嘶了声。“跌倒了,好痛哦!”她咬着唇,手心捧住痛处。

  他点火,见着她坐在回转处的身影,快步下楼,矮下身子看着她握住的地方。“扭到了?”

  “大概是……”她皱起秀眉。

  他一手拿着打火机,一手揽住她腰身,直起身来,手臂一提,低头看着她的脚。“能不能走?”

  江幼心试了试,秀美五官皱成一团。“可以,但是会痛……”她抬脸,透过火苗,看见他隐在后方那双深邃的眼,有着担忧,她抿了抿唇,笑说:“没有关系,忍一忍就好,只是你能不能让我靠着走到一楼?”

  她一手还拿着提袋和皮包,他接了过来,背到自己肩上,再将打火机递给她。“你拿着。”

  她接过,也点了火,还纳闷他为何要把打火机给她时,他已弯身,手臂环过她腿膝,将她抱起来,她睁大美目道:“你、你——”

  “这样比较快。”说着就要下楼。

  “等、等一下。”他一手紧贴她身侧,再上移个一公分就会触到她胸口,而另一手撑在裙面下的腿膝,两人极近,她甚至感受到他带着潮气衣衫下的硬朗肌理,她微扭身子,面色潮红。“你、你放我下来,只要搀着我就好。”

  “不要乱动,要是我下小心踩空,两人一起跌到楼下事小,这火很可能在你脸上留疤,所以打火机拿好。”他看了她一眼,随即下楼。

  她一手攀在他肩头,一手拿着打火机;她看着他,那隐在火光后的五官依然冷硬,可橙色火苗却在他面庞上披了一层柔软,大概是他这样抱着她,他这刻神情又这样温暖,她连开口说话也变得好软。

  “宋蔚南……”

  他脚步一度停了下,不过只是一秒的时间,然后他低应了声,很轻的。

  “那一晚……”她顿了下,道:“我是说上次你送我回家那晚,我说话是不是很过分?”她说他脏,意气用事只是一时口头上得到爽快,她其实后悔至今。就算他吻过很多女人又如何?她犯不着说那样的话。

  他没看她,也没应她,直到走到一楼,才听到他略沉的嗓音,没什么情绪地说:“我应得的。”他站在门边,又道:“帮我开门。”

  她伸长手,拉开门把,他随即抱着她走出公司,放下她。“站着别乱动,我锁门后送你回去。”他拿出钥匙。

  江幼心靠着墙,扭伤的脚微抬起,只要不使力,这样的痛她还能忍住,但要她开车回家怕是有困难了。

  把打火机熄了,她藉着经过的车灯,看着他的侧面说:“我叫车就好了。”

  转动钥匙的手一顿,他低声道:“这种鬼天气,哪还叫得到车。我开车技术很糟糕?”

  “不是,是觉得这样太麻烦你,而且我明天会没车可用。”

  确定小门上了锁,他也没看她,低低地说:“我从没说过麻烦两字,明天风雨不大的话,我会接你过来把车开回去。”他走到座车旁,将她的物品放到后座后,打开副驾驶座车门,反身走回她面前,弯身又是一揽。

  又被这样抱起来,江幼心张了菱唇想拒绝,却在见到他冷凉目光射来时赶紧闭嘴,不跟他辩,然后被他抱上车。

  时间,可以淡化事情,也可以教人学会遗忘;可更多时候,它给子的恐怕是逐年累月堆积的思念。虽然分手后他不曾动过再去找她的念头,但也许他只是缺乏一个爆发的时机,而与她之间的那个时机,便是那个春雨过后的夜。

  看着她和程明夏的背影,明知她有了对象,他该转身走开,可思念的牢笼一旦开启,压抑便生成了欲望,他不受控的、执意的、甚至变态的,一步一步向她走来,也许就是那个夜,他在被月华遗忘的骑楼下,迷失了方向。

  步出电梯,宋蔚南在她住处门前将她放下。

  江幼心找出钥匙开了门,她侧过面容看他。“我到了,那你……”

  他只是低眸看了眼她微抬的脚,随即脱了鞋,然后推开大门迳自走了进去。

  她瞠大美目看着他的背影,他想做什么?“你……”她想追上,脚才放下便是一阵疼。她蹙着眉,脱了高跟鞋后,单脚跳进屋,动作滑稽。

  “宋蔚南,你要做什么?”她将东西随手搁在沙发上,跳着追上去,人还没跳到吧台,就见他从厨房走了出来,手中拿了一个制冰盒,她动作不及他快,还来不及止住跳出去的脚,他已站在她面前。

  宋蔚南握住她手臂,冷声道:“站着别动。”

  她也当真没动,等发现自己居然这么听话,想挪动时,就见他走进琴房,又走进她房间,她讶声道:“宋蔚南,你找什么?”

  他从房里走出时,手中多了条毛巾,然后把那盒冰块倒扣在毛巾上,整个包覆起来,暂搁桌上。

  江幼心看他一连串动作后,大概猜到是要让她冰敷,她才想说话,他已走了过来,身一弯又一把抱起她。

  她细呼了声后,拍了下他肩膀。“我不是布袋,你一整晚这样说扛就扛……”

  他笑了声。“不见血不表示没事,扭伤的人应该让脚好好休息,你老不安分地跳来跳去,我只能这样做。”他放她在沙发上坐下,自己单膝跪在她脚边,一掌托起她的伤脚搁在膝上,有点惩罚似施了力道地握住她微肿的脚踝。

  她呼了声痛,眼泛泪光,直觉反应便是抬另一脚踢了他手臂,可这一踢,那细白的足尖却落入他另一掌中,他低笑,浅露虎牙和酒窝,很是愉悦。

  见那笑容,她一愣,感觉像是回到了过去的时光。彼时,他总会故意作弄她,拉她马尾、捏她脸腮,她恼了就是踢他、咬他……多令人嫉妒的打情骂俏。

  感觉自己一双冰凉的足尖在他掌中慢慢变热,她敏感地蜷缩了下脚趾,偏这细微的动作反倒突显出这刻的亲昵。宋蔚南眼眸闪了闪,松开那踢了他一下的裸足,拿了毛巾包住的冰块贴上她的伤脚。

  江幼心看着他的举动,到这刻才发现他手里的毛巾好像是挂在毛巾架上的那一条。“你……你哪里拿的毛巾?”毛巾架旁还吊挂了她昨晚洗的内衣裤。

  他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帮她冰敷。“你家里的东西,你会不知道我在哪里拿的?”

  “那你……”她再说不下去,粉脸好红。

  “你以为我会多看几眼?”他未抬头,只是抓着她脚掌,适时将包着冰块的毛巾挪开几秒,再重新覆上。“家里还有个妹妹,什么样式的我没看过?”

  “那又不一样!”内衣裤被喜欢的男人看见,多尴尬。

  “怎么不一样了?”他抬眸看她,一脸兴味。

  “看妹妹的和……和……”她硬是憋着羞涩,满脸通红,一时间又找不到适当的词来形容自己,她脱口就说:“和陌生人的怎么会一样!”

  “你怎么会是陌生人?”像是被她带了稚气的语言逗乐,这刻的嗓音格外温柔,两人皆为之一愣。

  对视片刻,他先低下目光,再无话。

  气氛突转暧昧,自己的脚又还在他掌中,她很不自在,垂眸看了眼他半湿的发,她缩了缩脚,说:“其实我自己冰敷就可以的,你到现在还是一身湿,要不要去洗个澡?要是感冒了就不好。”

  “你这里有男人的衣物让我换?”他是有些试探的意思,但她没听出来。

  “没有。不过我房间阳台有洗衣机,是三合一的,可以烘干衣服,你可以把衣服放进去烘,再去洗澡,等你洗好时衣服也差不多干了。”

  他抿唇默思片刻,直起身来。一身湿黏确实很不舒爽,于是他把冰块交到她手中,俯身看她。“我进去洗,你自己敷,不要再起来乱跳。”

  她垂眸应了声,两手反覆做着一样的动作,只是冰块融化,湿透的毛巾不停滴着水,她不得不起身,想再去拿条干毛巾,才一转身,都还没移开半步,他已一身清爽地从她房里走了出来。

  “不是要你别乱动?”宋蔚南一步出房门,见她起身,冷了声嗓。

  像是被抓到做错事,她有些无辜的眼神。  “毛巾湿了,想再拿一条。”

  “我去拿。”他进房拿了毛巾,回到她身前,把融了大半的冰块放到干毛巾里,再度帮她敷着伤处。

  “这两天都要冰敷,第三天开始换热敷,要是痛的情况没有改善,一定要去看医生。”他低着眼叮嘱着。“等等睡觉时把脚垫高,还有,这几天不要再穿高跟鞋,听到了吗?”

  有些意外他洗过澡后竟然又留下来帮她做冰敷。他身上带有沐浴过后的潮气和香气,面庞因着热气的关系隐有暗红,他挽起袖子的臂上有青色血脉凸起,甚是阳刚,这样子的他,俊魅得不可思议……

  目光滑过他手臂时,却见上头有几处不规则的深褐色,有一点像雀斑,也有一点像是伤疤……他受过伤吗?还是皮肤过敏?

  第6章(2)

  未听见她声音,宋蔚南再次开口:“我刚才说的,有没有听到?”

  她眨了下眼,才应声道:“……听到了。”

  想着外头的风雨,她又说:“你要不要先回去?我自己来就可以的,外面风雨好大,我怕再晚一点,风雨会更大。”

  宋蔚南没说话,好像没听见似的,一心一意就只是看着她微肿的脚踝。

  “宋蔚南……”他置若罔闻,她只得再次唤他。

  “离开吧。”他突然这样说。

  “……什么?”她圆睁美眸,纳闷他的话。

  “程明夏。”他依旧低着眼。

  “啊?”

  “离开他,他不是好男人。”他索性搁下冰块,抬眸看她。

  原来是在说这件事……他很介意她和Steven在一起吗?“你为什么这么在意我要不要和他在一起?”她问。

  他愣了几秒,道:“我只是觉得你们不适合。”

  “只是因为你觉得?”她还以为、还以为他对她或许还有感情……

  她轻笑了声,眼神逐渐失温。“那也只是你觉得而已,他适不适合我,我心里比你清楚。”

  “所以你还是要和他在一起?”他眼神亦趋冰冷。

  “不可以吗?”

  “都说了你们不适合。”他皱着眉。

  “那你认为谁才适合我?”

  他被问住,一时间竟答不出来。

  江幼心又笑了声,目光自他脸上挪开。“我想跟谁在一起,是我的自由。”

  这话让他以为她执意与程明夏在一起,他音色加重:“你怎么就识人不清?”

  她也恼了,瞪着他。“对!我就是识人不清,要不当年怎么会喜欢你!”话说出口就后悔了。

  即便他曾那样伤害过她,她却未曾想过要否认当年确实很喜欢他的事实,可他的话激得她心口都痛了起来,也就不想让他好过;他让她痛,她亦要他痛,彷佛看着他痛,她就能平衡一点。

  她一双窜火的美目有些湿润,晶亮亮的,她生起气来的样子还是这样美丽。

  蓦地,他在她意外下,轻轻笑了。片刻,他直起轩昂身子,两手滑入裤袋,低眸看着她道:“的确是。既然你已经明白自己当年识人不清,没理由现在又再犯一样的错。我还是一样的话,离开他吧,他不适合你。”

  他看了眼她的伤脚,叮咛道:“我先走了,你尽量让脚休息,可以的——”

  “你走吧。”她沉着小脸,没看他。“你没出现前,我不也一样在生活?不会因为你没留下来帮我冰敷,我就会缺条腿,要是真不方便,我也会找我男朋友过来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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