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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岁千千岁(上) page 2 作者:陈毓华

  什么后继无人,明明她的上面还有两个兄长。

  她才不管什么有没有天分这种说词,她有一技之长,有能力过好自己的日子,何必为了那所谓的家产和哥哥们撕破脸?

  是的,她老爸就是那种事业版图做的大,女人也多的那种男人,只是不论在外面有小三、小四、小五、小六,能进家门的也就那一个。

  那女人进姜家门的理由很冠冕堂皇,人家的肚子揣着种,老妈不答应让老爸把人带进门又能怎办?

  原先老妈是死也不肯答应丈夫把小三扶正,不过,她上头还有个不时把「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挂在嘴边、把香火看得比什么都重的婆婆,老人家都点了头,老妈就算哭死了也没用,明明她肚子里也怀着孩子啊!

  只是母亲怀孕十六周时,照的超音波很「残忍」的判别她肚子里的胎儿是个女娃,就是她这片瓦,祖母的好脸色就收回了。

  不得不说小三争气,趾高气昂的有好心情,又被如珠如宝的伺候,心情愉悦之余,两个头好壮壮的双胞胎男婴便顺利的哇哇落地。

  至于她那心情郁卒、又气又怨的老妈,整个怀孕期间就是艰苦的安胎过程,更悲摧的是,她老妈明明怀孕在先,却一生生了两天还生不下来,又坚持不肯剖腹——  老公的爱已经不多了,再在肚皮捱那一刀,不就更没看头了——  所以,这一拖延,她便从长女成了么妹。

  么妹就么妹,对她没什么影响,长大后,除了家里那点破事,她过得顺风顺水,二十几年茶来伸手,饭来张口,日子美得很。

  唯一困扰她的就是作为家族继承人的问题。

  老实说,她对老爸的事业压根不感兴趣,你想嘛,她一个青春年华的小姐,有份得心应手的工作,工作之余邀几个好友喝杯小酒,有了假便出国到处旅游,增长见闻,偶而还有小小艳遇促进荷尔蒙提昇,谁要没日没夜的把青春时光耗在造船厂上,一天到晚和那些开口闭口就是电力、船体和管路,一问别的就三不知的高级工程师搅和?

  可哪里知道一场一百四十英尺的豪华旗舰游艇试航意外,她一条小命就这样挂了!

  那爆炸是人为的意外,爆炸之前的十分钟她接到警讯,原来是有人要她死。

  只是迟了。

  她以为这种狗血情节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毫无戒心防备的被两个哥哥联手害了。

  她想不到,是因为那两位哥哥表面上对她真的很过得去。

  可叹人心叵测,坏人脸上是不会写字的,可惜她明白的太晚。

  她放心不下的只有老妈,她走了,希望老妈别太难过的好……

  按宗教因果来说,不是说人死如灯灭,若要还魂转,海底捞明月?

  她以为自己死透、气绝了,结果醒来变成了受到不明原因重创,遭尤三娘搭救的女子。

  她活了过来,又重来一遍……也换了时空。

  没错,她是个穿越的主。

  病癒后的这身躯,美中不足的留下双腿不听使唤的毛病,请来的郎中都说她运气好,胸骨和腿骨都断了,加上寒邪入体,拖延太久还能捡回一条小命已是老天爷开恩。

  这躯体的原主还真命运多舛,不过她姜凌波天性乐观,向来抱持着哭也是一天,笑也是一天在过日子,虽然凭空得来的身躯不尽人意,可她从来没想过要因为缺陷变成阴暗晦涩的人,本来就是捡人家的皮囊来用,本来就是白白得来的一生,珍惜已经来不及,还纠结烦恼什么?

  她想得很开。

  抱持着希望,加上尤三娘这好一段时日的帮助,白天在摊子上打下手,晚上回到租赁的小院,日子虽然平淡,却安稳静好,换了张面目的姜凌波,如果非要在这皇权至上的天昊皇朝过下去,如此这般也没什么不好。

  这皇朝好似是从盛唐后分歧出来的世界,并不是她所知五千年历史文明里的任何一个朝代。

  借她人的躯壳重生的她,一个压根没听过的皇朝,这样虚幻的朝代、虚幻的穿越,就当自己是红楼梦里的贾宝玉,梦里走一趟太虚幻境罢了。

  因为尤三娘是她来到天昊皇朝第一个认识的人,从感情上来说,她心存感恩,一个愿意对自己付出真心的人,比什么都难得。

  「你懂武艺?知穴道?」尤三娘摆起架势,并起双指,好似话本里那高来高去,随便一指就能定人生死的女侠。

  「姊姊说笑呢,不过就些防身的要领,上不了台面的。」

  今天算她运气好,碰到的是胡四那样骗吃骗喝的混帐,要是哪天遇见真的有本事的人,她可是没办法的。

  病癒后她曾在院子里试着伸展拳脚比划,招式看起来漂亮,但打出去的拳力道却稍嫌不足,她明白这个身子在重创后气血内息都差,强求不来,只能多多锻链,看看日积月累下来,身体会不会恢复到一定的水准之上。

  总的来说,来日方长,她相信只要有心就能把以前轻盈柔韧的身体锻链回来。

  「说的也是,欸,不管这个了,咱们收拾收拾回家吃午饭了。」

  「不说还好,你这一说我还真的饿了。」姜凌波摸摸平坦的肚子。

  第二章  循着味道找娘亲(1)

  「凉!」

  浓浓的鼻音,软软的嫩腔,刚开始,忙着洗刷收拾善后的姊妹俩都没发现。

  「凉……」这回拉长了声音,不依了,撒娇委屈可怜的味道更重。

  「呦,谁家的小团子?挺眼生的。」尤三娘抬起了头。

  随着尤三娘的声音姜凌波也瞧了过去,好个精致孩童,小豆丁的个子,圆滚滚的小脸蛋,小胳膊,小短腿,头戴风帽,脚踩虎头鞋,上衣下裤,颈项带着一圈宝石璎珞长命锁,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不到三岁的孩童瘪着嘴,口齿不清的朝姜凌波扑了过来,「凉,你坏,都不理善儿了……」

  这闹的是哪一出?姜凌波怕他跌跤,下意识的放下手中的物什,将他接住,这手都还没擦呢。

  「凉,你不回家,是因为善儿不乖吗?」小子老实了一瞬间。这是非常严厉的指控,可含泪晶亮的眼里都是孺慕之情。

  那感情么看也不像假的。

  「我不是你娘,你认错人了。」饭可以乱吃,儿子哪能乱认,这可是要负责任的。

  没想到这下捅了马蜂窝,小豆苗哇地开了水闸门似的放声大哭,两泡眼泪啪答啪答的和鼻涕齐流。

  姜凌波求助的看着尤三娘,这种年纪的娃儿,她完全没辙啊!

  她徒劳无功的喊着「不哭不哭,随便哭哭的人是小狗」,哪晓得完全没用,小豆丁将鼻涕糊了她两手。

  以前他只要这么嚎着,娘不都会赶紧将他抱在怀里哄吗?可是这回怎么一直坐在椅子里动也不动?

  这下他心中更觉委屈,这是真的伤心了。

  姜凌波只觉两耳嗡嗡作响,伤害这样纯洁天真的孩子实在罪大恶极,心下一软,从怀里拖出自己的帕子,将帕子对折成三角形,又卷成长条,三两下折成一只兔子,最后修饰了长长的耳朵,冲着小家伙晃了晃。

  小豆丁泪眼蒙胧的看着新鲜,伸手过来拿,然后忘形的一手拿着兔子,手脚并用爬上她腿,一屁股坐下,低头玩了起来。

  「哎,你的腿……」尤三娘大惊失色。

  「不碍事。」小豆丁身上带着淡淡的奶香,虽然两腿觉得有些吃重,但还在可以承受的范围内。

  况且,她不讨厌这个小包子,尤其他眨巴着水润润的大眼,露出甜甜的笑容,就让人忍不住想对他好。

  许是嫌店里的人不够多,门外轻飘飘的又跨进来一人。

  他闷不吭声的站定,完全无须适应店内的光线,目光掠过小豆丁、姜凌波的轮椅,便锁在姜凌波的脸上不动了。

  两人四目相对,姜凌波无所谓的别开眼睛。

  可看在尤三娘眼里就不是那么回事了,他的出现宛如在白纸上染上一抹浓墨艳彩,简陋的小店都整个为之丰富了起来。

  什么叫蓬荜生辉,这就是啊!她完全不敢直视对方,这根本是贵人才有的庞大气场!

  小豆丁的小脸冻结了,像耗子见到猫,低眉顺眼的从姜凌波膝头下来,怯怯的躲到轮椅后方,小胖手捏紧了兔子。

  这是什么情况?

  那青年气质如莲,眼眉聪慧,额前还有道美人尖,可细看那细长的眸子像一泓冰湖,淡淡的光泽看似无害,实则让人心中发寒,至于两道眉,宛如两把剑悬在那,加上身材高大,体型虽然偏瘦,看起来却越发显得肩宽腿长,穿着件雪白胭脂圆领直裾长袍,乌黑的发高束起在缠金丝银线襆头里,露出长年养尊处优的白皙脸庞。

  这般雅白的人物一身矜贵,偏生气势强大,那种由内而外的威仪令人望而却步。

  这等人物不是该站在高处指点江山吗?即便没那魄力,或是卧看闲云,或是笑看江山,怎么会来到这里?

  「朱紫薇。」他的声音低沉温和,如低音和弦。

  白瓷脸儿,不染半点胭脂,琥珀色眼眸,杏眼幽深,发间的饰物就一根玳瑁簪子,白衫淡绿裙儿,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芙蓉,这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风貌,一时间他细长优雅的眸子闪过像被雷击后极其复杂的情感,但转瞬即掩去。

  小店里鸦雀无声。

  尤三娘和姜凌波心中不约而同浮起「他喊的是谁」这疑问。

  天十三负手而立,因为没有得到回应,微微眯起了眼。

  「不知这位郎君唤的是何人?这里没有郎君所谓的朱娘子,郎君可能认错人了。」人家眼睁睁看的是她那妹子,说的是谁不言可喻了,她这身为人家阿姊的怎能不出面缓颊一下。

  「哼,认错?她就算化成灰,本……爷也认得。」

  这话儿怎么听起来还含着恨意?

  尤三娘有些僵了,但仍硬着头皮开口,「说来这孩子也是天可怜见的,在鬼门关转了一圈,凶险的活过来,却忘了很多事情,问她亲人家事,什么都不记得了,其实要小妇人说,不管这孩子是不是记得前尘都是小问题,毕竟能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这就该知足了。」

  天十三的脸开始结冰。

  尤三娘这会儿连手都不知道要摆哪了。干么,她说错了什么吗?

  这位郎君通身气派、贵不可言,她只能不停的朝姜凌波递眼色,希望这尊瘟神能赶紧送走就赶紧……

  这市井妇人的话他压根不信,他要自己确认。

  「朱紫薇你不认得本郎君了?」他的声音已经由试探中带了些许警告意味,那幽深冷黑的眼尤其令人发怵。

  姜凌波继续三缄其口,她又不是那个什么朱娘子,干么应他?

  「凉,干爹这是喊你呢,你怎么不应他?」连善儿都感受到了天十三可怕的冷气团,那眼神像只被遗弃的小狗,不知该何去何从。

  这包子开口闭口喊她娘,却喊男人干爹,莫非孩子的娘亲和他真是旧人?

  不过这男人,端着腔,拿着势是想做什么?吓唬孩子吗?也不瞧瞧那孩子被他吓成什么样子了。

  姜凌波不高兴了,决定澈底漠视他。

  她把小包子招到跟前,摸摸他的头,「你娘和姨长得一个样?」

  把那「姨」字坚决推出脑海,他水润润的眼里有了茫然,「善儿不知道,可是凉有凉的味道。」

  小包子循着味道找娘亲,这是小狗找肉包子才会有的举动啊。「善儿的娘也坐轮椅?」

  小团子也才几岁大,哪记得这许多,回不了姜凌波的问话,咬着唇,挣扎了下,蓦地,哗——  两串眼泪刷地滑下来,他扳着轮椅的扶手哀哀痛哭了,「善儿要凉。」

  他一嗓子嚎出来,那悲切的哭声实在让人不忍,姜凌波抬眼望去,一个两个三个,全是责难的眼神。

  这关我什么事?我只是就事论事而已!

  「你的心肠竟变得冷硬至此,你说你不叫朱紫薇,这会叫什么?」天十三却不打算放过她,咄咄逼人得很。

  「女子闺名哪能轻易示人,郎君逾越了,还有在问人名字之前不是该先报上自己的姓名?」她应付一个包子已经够手忙脚乱的了,他就别来掺和了,哪边凉快哪边去!

  只是这一大一小这么坚定的认定她是他们在找的人,更无言的是这身子还跟某个男人滚过床单生了娃……这位姑娘啊,你的人际关系是有多复杂?

  天十三看她替陆善抹泪的动作温柔又细致,小小的脸蛋上充满莫可奈何,眼角余光再掠过她遮盖在薄毯下的腿,那口横堵在胸口许久不顺的气忽然就没那么强硬了。

  是的,那市井妇人说对了一件事,她至少活了过来,还有什么比这件事还要重要!

  他寻了矮凳落坐,抬眼是墙上的菜牌子。

  「你爱叫什么就叫什么,不过上门是客,生进二十四气馄饨吗?去做一份上来本……爷嚐嚐。」

  「郎君,小店……」尤三娘还是没能得到贵人施舍一眼,声音也越发的软弱无力。

  拜托,谁来听听她的话,好歹她是店家……小店打烊了啊,明日请早不行吗?

  「……小妇人来就是了,拌料都还有,郎君请稍候。」好吧、好吧,息事宁人是开门做生意的规则,和气生财。

  然而让她心中泪流满面,目中无人的主却开口了——

  「谁让你自作主张的,她去。」

  被训斥了,尤三娘僵在那,看着天十三恍若来自幽冥的眼神。

  她自作主张、她自作主张……尤三娘十分气闷,忍字头上一把刀,今日时运不好,一个两个都是来找碴的。

  姜凌波瞧见尤三娘跳动的眼睑和捏起的拳头,知道这是她暴走的前兆,不禁叹了口气道:「我来吧。」

  指使她,行,避其锋芒,卸其锐气便是,她好女不与男斗。

  第二章  循着味道找娘亲(2)

  这是独门独户的院子,就一进。

  一个身穿灰色襦裙的十七岁小娘子慌张的在门口处眺望,许是见到尤三娘推着姜凌波的轮椅,飞奔过来很顺手的接替了尤三娘。「娘子,今儿个怎么这么迟?」

  「等很久了?怎么过来了,家里不也许多活要做?」

  这丫头叫弥儿,是房东的长女,尤三娘捡到姜凌波那会子除了要照看不醒人事的病人,店门也不能不开,一堆活儿加上屋里奄奄一息的病人,蜡烛两头烧的厉害,房东看在眼里,徵得尤三娘同意,说好以一天十个铜板的钱让女儿来帮忙,一来二去的,姜凌波清醒后竟和她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

  后来,姜凌波身子越来越好,弥儿只要得空仍会拿个针线筐过来串门子,要是两人忙不过来,也会帮忙她们拾掇家务,烧水、煮顿饭啊什么的,只不过回去少不了要捱顿房东太太的骂。

  「我娘今日烧了一锅梅干扣肉,让我端一碗过来,我等了又等,都过饭点了,就是不见大娘子领着小娘子归家,心里可急了。」她身量不高,但眉清目秀,一笑,一个小梨涡就在脸上闪来闪去,甜蜜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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