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腹黑小婢 page 16 作者:湛露

  那少年是欧阳琴师的徒弟,每日到这里来学琴,也没想到屋里竟然有这么多不认识的外客,又被师父吼了一句,吓得站在那里,后面要说的话也卡在咽喉了。

  唐云曦对他温雅笑道:“小兄弟,别怕,出什么事了?”

  那少年看着他,喉咙动了动,小声说:“那个……外面贴出了告示,说……摄政王叛国谋逆,要在三日后被问斩……”

  此刻纵使唐云曦向来是个沉得住气的人,也不禁变了脸色。他足尖刚刚一动,聂春巧就从后面将他的手抓住,小声提醒,“别忘了你是谁!”

  厉天宏喃喃说道:“怎么会这么快就问斩?像摄政王这样的大人物,不经过三堂六审的,岂能定案?”

  欧阳琴师却淡淡开口,“若是寻常官员犯了错,自然会三堂六审,查个一年半载,拖个三年五载,十年二十年没有定案的也有得是。但正因为他是摄政王,这次的事情是太子与他撕破脸,太子要的不是知道他犯了什么罪,而是让他死啊——”

  聂春巧只觉得唐云曦的手心都在出汗,她在他身后说道:“这……或许是太子的计策,为了引你现身罢了,你不能上当!”

  他却轻声叹息,“可我……却偏偏要上这个当。”

  唐云曦看上去是个好脾气的少爷,但是如果被他认定的事情,任谁去说,他都不改主意,八匹马也拉不回来。

  他坚持要夜探皇宫,厉天宏拦不住,聂春巧也拦不住。她只得说:“那我必须要陪你一起去。

  皇宫中的地形我最熟悉,起码可以帮到你。否则你连天牢在哪里都不知道。”

  唐云曦也拗不过她,最终同意了。

  他们的对话没有让厉天宏听到,而厉天宏对于聂春巧居然要与他们同行很是惊讶,“怎么?要带上这个丫头?岂不是累赘?”

  聂春巧对他做了个鬼脸,“论轻功,你还不见得比我强呢。”

  厉天宏简直不敢相信这丫头居然会对自己口出狂言。先前她爬东方世家墙头的时候,还是他一手把她拉下来的,这丫头不是不会武功吗?怎么……

  唐云曦也不多做解释,和聂春巧探讨完路线之后便对厉天宏说道:“天牢在北宫门那一侧,远离太子的寝宫,但一定有重兵把守。我们两个人得分头行事。”

  他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去太子寝宫闹事,让人以为太子要遭到行刺,把重兵引开,然后你去天牢见王爷和王妃?”

  “是的。”

  厉天宏拍着胸口保证,“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了。”

  唐云曦的那把剑埋在了城外,欧阳琴师知道后主动表示会帮他去取。天快黑的时候,他果然带着剑回来了。

  事先他们想了一个主意,让琴师带着一张旧琴出门,把琴身下面的琴板打开,将剑放进去,然后再将琴板封好,带回城。这一招果然奏效,看守城门的士兵因为白天见到他抱着琴出去,又抱着琴回来了,便不疑有他,很容易就放行了。

  唐云曦拿到自己的剑后,忽然对欧阳琴师跪倒叩首。他惊道:“这是何意?云曦,咱们不是早说过,我们名为师徒,情如兄弟,不许行这种大礼吗?”

  “唐家家门不幸,大难当头,老师还愿意仗义施援,必须受云曦这一叩。”唐云曦郑重其事地说道,“请老师从今天起,尽快先搬离琴馆,找一处不为人所知的地方躲藏起来。”

  欧阳琴师一愣,心知唐云曦是怕自己事败,同伴中有人禁受不住拷问,供出他曾经帮助他们藏身的事情。

  但他素来是清高自傲的人,此时便硬着脖子说道:“为师为情为义,当年王爷对我礼遇有加,又得了你这么一个钟灵毓秀、聪明绝顶的徒儿,难道只是让我日后夸耀,共享虚名吗?不过……你要记得我和你说的那个传闻……”

  他暧昧的提示,唐云曦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聂春巧在旁边听到,不解地问:“什么传闻?”

  “只是一则流言蜚语,不值一提。”唐云曦只云淡风轻地挡了过去,她纵然心中诸多不解,也问不出个究竟来。

  第8章(2)

  将近子夜,三人玄衣携剑,离开了常青楼,轻轻巧巧的来到了皇宫外。

  面对高高的宫墙,唐云曦回头问聂春巧,“你跳得过去吗?”

  她仰起下巴,“十二岁的时候我就爬过这墙了。”

  厉天宏不屑地说:“爬墙和跳过去根本不一样好不好?”现在上哪儿去给她找梯子?

  唐云曦却伸出一手,平举在空中,对聂春巧说了句,“要我帮你吗?”

  她看着他的掌心——白皙,却不乏长时间握剑的细茧。平日里握住他的手时,也能感觉到他指腹上有一层因为弹琴而磨出的薄薄硬茧。

  他本来是含着金汤匙出生,这一生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却总替自己选了一条又一条比普通人更难走的路,如今,还要以性命来赌……忽然心里一酸,她猛地提气跃起,脚尖落在他的掌心上,他的手掌向上一送,她便落到墙檐的瓦片上,看了一下墙内的动静,又纵身跳了下去。

  这下子连厉天宏都被吓住了。他第一次看聂春巧施展武功,这轻功还真的是超出他预料的精妙,他脸色一沉,“这丫头来历古怪,一直说瞎话骗人,云曦,怎么能相信她带的路?”

  唐云曦一笑,“我只信她没有害过我。”他拍着厉天宏的肩膀,“你去吧,我们分头行事。只要你那边先闹起来了,我便想办法潜入天牢。”然后,他抬头看向墙檐儿,不必借力,便越过将近三人高的高墙。

  皇宫,自古以来,历朝历代,无论哪个国家,都是一国的心脏所在,重兵把守。诏河的皇宫据说是一位懂得奇门遁甲之术的人亲自设计,就是为了防止有人行刺,普通人入宫的第一年,先要熟悉各宫之间的环境布置,否则很容易迷路。

  聂春巧在唐云曦入宫之前,先替他画了一张地图,让他牢牢记住宫里的地形,和每一条路径的行走方向和方法。

  这里,有点像个小八卦阵,从东边走进,绕了一圈,到最后又从东边出去了。

  唐云曦的记忆力惊人,看了两遍之后就将那地图熟背于心,还默画了一遍。聂春巧不得不真心佩服,但她也提醒道:“看到的,和亲身经历的毕竟有所不同,何况白天找路都容易迷路,更别说晚上宫里那么黑,挂着灯火的地方我们不敢去,没有灯光的地方又很容易看错路。所以,你必须跟紧我。”

  唐云曦很顺从地应着。

  两个人从脚踏皇宫地面的那一刻起,就全身高度戒备,提防时刻可能会发生的状况。按照约定,厉天宏没一会儿功夫就在太子寝宫那边闹出了动静,连这边的侍卫都被惊动,纷纷说着,“太子宫殿那好像出事了,赶快过去!”

  聂春巧和唐云曦暗自高兴,等人群散乱地跑向那边之后,两个人才悄悄从暗影中走出,沿着事先计划好的路线向天牢移动。

  那天牢位处于皇宫最黑暗的角落,虽然靠近北宫门,但是北宫门周围驻扎的都是皇宫禁卫军的人马。

  这些人,即使听说太子寝宫出事也没轻举妄动。宫内宫外,有诸多人马守卫,每一组人马各司其职,厉天宏能够吸引的其实只是第一波人。

  天牢的入口,在一个月亮门之后的小院深处。乍看与普通的妃子宫殿后花园很像,这正是它的隐蔽之法。

  当聂春巧和唐云曦来到这里时,月亮门外站着两名士兵,纵然已是子夜之后,那两名士兵依然精神奕奕地站在原地,并没有困倦之意,只是偶尔悄悄地和同伴说上几句话。

  聂春巧和唐云曦对视一眼后,忽然将自己所穿的黑色外衣扯落,丢在旁边的草丛里。藏在里面的那一身,是墨绿色绣花的连身长裙,一看她,就是个俏丽可人的小宫女。

  她走到那两名士兵近前时,那两人喝道:“站住!什么人?”

  聂春巧故作受到惊吓,“这、这里难道不是长泰宫吗?奴婢是永安宫的宫女,我们崔娘娘说头疼,想来找李贵妃要一瓶清露省心……”

  她话未说完,一名士兵就挥手说道:“长泰宫还在南面,这里不是。”

  “对不住!对不住!”聂春巧连忙往旁边走,但走了一会儿又绕回到这里,嘴里说着,“咦?

  怎么又走回来了?真是见鬼。”

  另一名士兵大概对这种迷路的宫女已经见怪不怪了,闲聊似地问:“半夜三更给你们娘娘找药,怎么连个灯笼都不带?”

  聂春巧眼圈一红,抹着眼泪说道:“娘娘说头疼得厉害,我出来得着急,忘了灯笼的事情。两个哥哥能不能行行好?带我走出这里?我入宫好几年,可是一直都不住在这边,不认得这边的路,都绕了两圈了,再找不到长泰宫,娘娘一定会重罚我的。”

  一个士兵好心,说道:“好吧,我领你过去。”

  另一名士兵拉住他,“那行啊,你要走了,被上面的头儿看见了,也要重罚你了。”

  “只是给人家小姑娘领个路,去去就回。”

  “呸,我看你是看人家小姑娘长得不错,所以故意英雄救美。”

  “那怎么办?要不然你去给她指路?”

  两个人在这里说笑着,唐云曦已经趁他们不备,如鬼魅一般闪身来到天牢的门前。

  大门紧锁,门上有一个巨大的铜锁,又挡住了他的去路。

  但好在他亦有准备,拔下头上的一根发簪,在锁孔上试着来回拨动了几次,哢哒一声,就把铜锁打开了。

  这一招,也是聂春巧教他的。当聂春巧教他这撬锁本事时,他惊讶地问:“这种功夫你也会?

  从哪里学来的?”

  聂春巧耸肩道:“你知道什么叫艺多不压身吗?小时候我养父母要养七八个孩子,他们心眼儿多,总怕有孩子偷他们的东西,就把家里的一点金银首饰,甚至是头一天多做的馒头都藏在柜子里。我好奇,就时常拿簪子去拨弄那个锁,为此没少挨打,不过倒是练出这一门手艺来。”

  说到这里,她模样还真有几分得意。

  当铜锁摘下,唐云曦小心翼翼地推开那两扇紧闭的大门。皇宫的天牢并没有多大,因为在这里囚禁的都是皇亲贵胄,人数不多。

  阴冷的台阶,很长,一步一步走下去,走了四十多级才走到最下面。

  漆黑一片中他摇亮了一个火折子,立刻便听到父亲唐川苍老却不失威严的声音,“怎么?太子殿下终于要提审微臣了吗?”

  “父亲,是我。”他抑制不住心情的激动,循着声音奔到铁栏杆旁边。

  那一簇幽幽的火光下,唐川的脸在栏杆后面出现。

  唐云曦记忆中的父亲永远是神情冷峻,威严如神,可是如今的他却好像憔悴苍老了许多,整个人都没了精神。

  只是当他们藉着火光看清彼此的刹那,唐川赫然震怒地骂道:“混帐!不是让左风左剑他们保护你,让你走得越远越好?你跑到这儿来干什么?谁放你进来的?太子放你进来的吗?”

  “不是,我是想办法溜进来的。”他的手在粗粗的铁栏杆上拽了几下,这铁栏每一根都至少有三根手指头粗,一般的刀剑不可能将它砍断。而铁门上的那把锁,看上去着实古怪,和外面那道门的锁完全不同。

  唐川看出他的意图,阻拦道:“不要试图从这里救我出去。第一,这道门得用三把钥匙一起打开,你一个人没有这个能力。第二……我也不想出去。”

  “父亲……”唐云曦轻声叫道,“为何……为何父亲一定要把自己和家人逼入绝境?”

  “这是……赎罪。”唐川苦笑着,伸出一只手,轻轻抚摸他的脸颊,“云曦,你已经十八岁了,你……要记得爹一直对你说的话……”

  “做人要光明磊落。”他低低念道,“难道父亲对太子……有什么歉疚吗?”

  唐川却收回手,眉头一皱,“走吧,你快走!你这么容易就进来,只怕是有诈!别再让我见到你,否则我就算死也不能瞑目!”

  “父亲可知您已被判了死刑?”唐云曦按捺不住胸口激荡的冲动,“这世上无论任何人,纵然是做错了事,都不该如此漠视自己的生命!难道您认为您的罪,算得上罪孽深重还是罪大恶极?”

  唐川似是被儿子的话震动得浑身轻颤了一下,但他背过身去,走回到黑暗中,沉声道:“为父就是罪孽深重,罪大恶极,叛国谋逆,这样的罪名还不够深重?还不够恶极?为父想通了,愿意以命承罪,谁要你这黄口小儿来啰唆?快走!”

  “母亲……”

  “她没有关在这里,太子不会把我们关在一起。也许刑场之上,我们夫妻可以见最后一面。”

  唐川的肩膀似是在颤抖,“这一辈子,我欠她良多。但她从未怪过我,只说:﹃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却能同年同月同日死,这,也是上辈子修来的缘……﹄”

  唐云曦默默望着父亲的背影。他知道父亲已经不可能再和他说更多的话了,父子十八年,他们相处的时间却很少,但在他心中父亲一直就像一座山,永远高高的矗立在那里,坚实地矗立在那里。怎么也想不到,这座山会轰然倒下。

  静静地熄灭了火折子,沿着原路一步步走回,他的步履比来时沉重而迟缓,心中的忧伤与无奈更不知该如何化解。

  固执,这个坏脾气是他和父亲共有的缺点,只是他固执地寻找生活中快乐的意义,而父亲却固执地为自己铺下走向死亡的路。

  真的……就是绝境了吗?

  走出天牢大门的一刹那,他突然感觉到一股寒意。

  抬起头,只见几步之外赫然站着一个人,银灰色衣服,灰褐色的眼睛,如一个幽灵般静静地伫立在那里,也不知道是几时来的,站了多久,那张年轻的面庞上没有年轻人该有的生气和活力,反而阴冷得就像是从另一个世界而来的人。

  在这样的夜色中、在这样的地方、这样的情势下,骤然见到这样一个人站在这儿,若是换作别人,大概就要被吓破胆了。但是唐云曦只是轻轻一震,继而便认出了此人是谁。他微微一笑,“没想到太子殿下特意在这里等我。”

  太子缓缓开口,“你见到本宫似是并不吃惊。”

  “太子散布消息,让我知道父母即将被处斩,而我千里迢迢赶到京城,为了就是见他们最后一面,这最后一面,岂能在刑场上?”他自然是会来天牢。

  太子幽幽说道:“这么说来,我们两个人倒是心意相通。那你想得这么明白,却还要冒死前来,是为了见你父亲,还是为了见我?”

  “都有。我心中有个疑惑,想请太子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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