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作家列表 > 雷恩那 > 奴家坏 >
繁體中文 上一页  奴家坏目录  下一页


奴家坏 page 8 作者:雷恩那

  今夜,“千岁忧”来到定山坡接盘的人马,全暗中换成他的人,擒拿这些人的同时,三师弟宋玉虎那边亦同时行动,强攻他们建于大江支流隐密处的巢穴。

  分散攻之,出其不意,不允出丝毫差错。

  有暗箭连发,皆对准他!

  这只守在暗处的“黄雀”让他浑身凛然,血肉如遭天雷轰打,灼烫绷紧,绷得死紧,额角突跳,青筋浮现,牙关几要咬出血来。

  尽管看不到那人,他却知道对方是谁!

  “铁环!九全!这里交给你们两个!”他扬声喊,将完全掌握住的现场交给两名手下和其它人,马头一调,去追那个发暗箭的人。

  “鄂爷——”

  “鄂爷等等啊!”

  他胯下白雪驹如一道银箭,把一干手下远远甩在后头。

  是那个人,他追了十三年的人,二师弟陆竞高。

  江北山坡在月夜清辉下起起伏伏,他看到对方骑着白雪驹的身影,那匹白雪驹让他心头一痛,想起当年师父秋如晦精心驯养的那几匹宝马,那些马遭抢,“秋家堡”毁于大火,此时他见到的这一匹,或者是当年那些马的后代。

  越想,血气翻腾得越是激烈,他呼息大乱,狂风扫打面庞,力道十足,他两眼仍发狠死瞪着,眨也不眨。

  很怕追丢对方。

  很怕断了这条线索。

  很怕辜负师父和师娘、辜负翔凤和四师弟。

  很怕对不住十三年前死于贼匪刀尖下、以及不及逃出“秋家堡”大火的那些家仆和牧工们。

  他人生就这么一个包袱,就这一个目的,不能完成,他无法放过自己。

  对方策马入林,他此时跟进绝非明智之举,心中纵然清楚,但无法停下。

  一入林,树影遮天,月光几难透进。

  “飕”地厉响,他感受到波动,刀头棍“咄”地再次劈开近身的短箭。

  他凝神细听,两眼仔细环视,又有三根短箭射近,他千钧一发间尽数避过。

  然后,他察觉一事,每次在短箭发出之前,定有细微金属碰撞声,像在扳动机括的声响。

  铮——

  就是这声音!

  这一次,他没有先设法避开,却是朝那铮响发出的方向,掷出手中的刀头棍。

  他掷棍的手法老练精巧,像是在无尽草原上捕捉野马那样,在奔跑的野马群中掷出套杆子,将选定的那头好马稳稳套住。

  下一瞬,短箭射入胸膛,他闷哼了声。

  他感觉得出,箭簇刺得不算太深,与十三年前他胸口和腰侧所中的箭伤相比,这次伤口将会浅了些,只是……箭上有毒。

  他如愿地听到一声凄厉痛叫,证明他那一掷确实奏功……他重创对方了吗?

  该死!毒跑得太快!

  他四肢开始感到沉重,不觉疼痛,而是涌起无边无际的麻感,五感变得迟钝,眼前像被墨水泼过,整幕的黑……

  鄂奇峰知道自己仍在黑雾中,看不见,周遭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暗。

  如果这是他人生中最后的一段,是不是就不回头,一路摸黑走到底?

  不!还不够!他做得不够好!

  这么寒怆地去见师父、师娘,他要抬不起头。

  把燕妹留给三师弟,他相信三师弟会照顾好她的,但他曾在师父坟前立誓,必定手刃“秋家堡”叛徒,必定重振“秋家堡”声威。前一个誓言,他不确定是否办到了,而关于后一个誓言,难道要直接推到三师弟和燕妹身上,撒手不管吗?

  如此不负责任,他怎么有脸?!

  若见着翔凤,她刁钻性子一起,必然扬着眉睐他、嘲弄他,她会说——

  “师哥,你瞧你,累成这模样,什么事都办不好,呆头呆脑真惹人生气!”

  他会静静由着她骂,看着她红嫩脸蛋,看着她爱娇模样,她骂他,他心里快活,他想听她娇娇软软的斥骂——

  “这么累了吗?好吧……那就睡会儿,可不准你偷懒太久,还有好些事没做呀,你一直赖在这儿,我可要恼了。”

  “我守在你身旁,睡吧,好好睡,我等你睡醒,但最好别让我等太久……”

  “……要是大爷迟迟不来履约,奴家心一横,可要算起利息加天数,届时就不是三天、五天能解决的事……”

  最后那句,谁在对他说?

  不是翔凤……那娇脆女音更蛮、更媚,勾着凤眸,勾着似笑非笑的朱唇,有恨有恼,有什么密密麻麻、铺天盖地而来……或者,一直都是那人在笑他、嘲弄他、斥骂他,一直是她……

  “鄂大爷,你要再欺我、骗我,我……我就拿自个儿当奖赏……赏给任何一个有本事把你揪回到我面前的人!”

  呼地大风狂扬,扫开浓雾,他看到那姑娘,紫衣迤逦于地,艳容带着惯有的挑衅,眸底却盈着温柔如水的月光。

  她伫足江畔,白雪驹在她身侧晃头摆尾,火萤点点,闪烁飘流。

  她嘲弄地翘起唇,在夏夜里轻笑,彷佛无声问着……你对我承诺了什么?一走了之,算什么呢?

  妳等我!

  “朱姑娘——”雾散的江岸,他冲着她叫出。

  “九全,鄂爷胡乱嚷嚷些什么?你听出来了吗?”

  “咱管他嚷什么!快把小刀给我,箭一拔出,你就把解毒金创粉往口子上撒,给我使劲儿撒、用力撒,撒到黑血变红为止!总之死马当活马医了!”

  “是说……鄂爷还没死,不算‘死马’。”

  “那就他娘的快把他给老子弄活!”

  “你又是娘又是老子的,到底想怎样?”

  “……”

  对已故之人没能守住当年誓言,难道也要失信于生者?

  回看这一生,他鄂奇峰也真够失败。

  喉间犹漫苦味,涩然充斥胸中,他先是感到沉重,两肩、背脊、四肢……一道道枷锁上身,如被压在五指山下不得动弹,然后是虚无,周遭皆空,他昏杂的思绪终于也跟着空空如也。不想,方寸便定;不想,才能渐渐脱出……

  他醒在一处作梦也想不到的地方。

  晃一眼便确定是姑娘家的闺房。

  流苏垂纱的床帷,细致编织的凉竹丝垫,他枕的是嵌有寒玉的枕头,盖的是蚕丝被,朦胧纱帷外,床头花凳上摆着白瓷鼓灯,此时该为白日,灯未点上,无烛光烘托,绘在白瓷上的美人丹青显得有些黯淡,独自凭栏的美人侧颜像有幽思,与此刻倚窗而坐的紫衣女子竟有些相似。

  她持着红铜细烟管,任着薄荷味腾腾幽燃,却不见她抽个一口、两口……她想什么想得如此入神?

  有脚步声响起,两个小丫鬟各端着托盘进来。

  “姑娘,该用午膳了,这两天您胃口不好,咱请厨房大娘煮了鲜鱼粥,只用嫩姜和海盐提味,很清淡鲜美,您多吃些。”润玉软软说着,边把餐具摆上,小心翼翼揭开盅盖,为主子盛粥,食物香气立即飘散开来。

  朱拂晓搁下烟管,徐慢走回桌边,幽然沈思的模样已不复见,她探出指,好不正经地挑勾润玉丫头滑嫩的下巴,嘻嘻笑。

  “我胃口哪里不好了?是妳平常胃口太好,把自个儿吃得圆圆润润,润玉是拿自个儿的食量同我比吧?唉,我的润玉儿已经是个富泰小美人了呢!”

  “没富泰、没圆润!我没有啦!”连喝水也肥,那也不是她的错啊!

  “姑娘不要胡扯话题,该吃饭就得吃饭。”一旁的元玉跳出来主持公道。她托盘上端的是刚熬好的药汁,朱拂晓不由分说便接了过来,显然对那碗药比对美味鲜鱼粥有兴趣得多。

  “姑娘,我和润玉来喂药,您只管把粥吃了。”元玉柳眉有些倒竖。

  朱拂晓笑道:“怎么喂?他一直昏睡不醒,妳和润玉难不成也要学我那招,把药含在口里,然后嘴对着嘴,一点一滴把药汁哺喂进去吗?唔……如果妳们俩打算这么试试,那就尽管去试,换我休息一回也好。”

  闻言,润玉一脸惨白,大眼睛马上很没用地泛开雾气,一副可怜兮兮、为了主子随时准备从容就义的样儿。

  元玉鼓起腮帮子。“我就掰开他的嘴,把药直接灌进去,说不定还能呛醒他!”

  朱拂晓又笑,被两丫鬟逗得挺乐似的。

  她赶着小丫头俩用午饭去,还用所剩无几的信用作担保,保证喂完药后,肯定乖乖把一盅鲜鱼粥喝个底朝天。

  房中终又静下,她徐步靠近床榻,单袖撩开纱帷,一瞥,不禁怔然。

  榻上男人两眼清醒睁着,炯炯有神,专注望她。事实上,是过分专注了些。

  “哟,醒来了呀?真是的,那这碗药可不好喂了。”她话中有话,真真假假,像是挺希望他继续昏迷不醒,好让她按着喜爱的法子喂药。

  鄂奇峰勉强撑起上半身,避无可避地扯到伤口,这点痛他没放在眼里,只觉周身虚乏,该是箭上之毒尚未尽清之因。

  “你最好躺平,别动来动去的。”

  朱拂晓瞪着面色仍青青白白的他,费力持平语气。

  乍见他转醒,长时间挤压她心脏的那股蛮力骤然间消散,血液奔流,连呼息都热烫,又见他极不安分,还让她真想扑上去压人。

  鄂奇峰咬牙坐好后,暗自调息,嘴角淡勾。

  “妳不是要喂药吗?”

  “大爷自个儿都坐起身了,还要奴家喂啥劲儿?”她哼了声,把药碗直接递去。“拿去。要喝不喝随你。”

  她双颊生嫣,微妙晕红着,他静瞅,面庞也感燥热,不禁想象她倾身以嘴哺药的旖旎景象,越想,丹田热气越是凝聚,心热体燥,都不知是不是得了箭毒的后发病症。

  假咳一声,他兀自镇定地接过药碗,也不怕烫舌,咕噜咕噜大口灌完药汁。

  “我昏了几天?怎会在妳这里?”把空碗交回,他瞥了眼前襟开敞的胸膛,新的箭伤落在胸央偏左处,撒着“长春药庄”独门配制的解毒金创药粉,没包覆起来,维持得相当干爽。

  “大前天半夜,你那位影子似的三师弟领着几个手下,把鄂爷从‘绮罗园’后门偷渡进来,先给了金嬷嬷一袋金叶子,说是要叨扰‘来清苑’几天,还说陆续会有后谢。”边说,她边把垂掩的纱帷往两旁束起,跟着款款落坐在榻沿,离他不到半臂距离。

  她忽而不语,偏着螓首瞧人,鄂奇峰左胸震动,竟觉伤口又受拉扯。

  “我三师弟送我来这儿……”

  “嗯。”她淡眨翘睫,神情似笑非笑。“听说鄂爷受伤中毒后,嘴里就‘朱姑娘、朱姑娘——’地胡乱嚷着,后来呀,赶去定山坡与你会合的宋三爷怕他家大师哥要真没能救活,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这位心心念念的‘朱姑娘’,岂不是太惨了?所以才连夜送你过来。”

  一口唾液险些倒呛,鄂奇峰咳了两声,面红耳赤。

  朱拂晓又道:“如此看来,鄂爷也算守诺之人,一条命都快玩完,还惦着咱俩之约。”

  她话中有取笑、有轻嘲,却还带柔软真意。

  她那双眸里似有流萤闪烁,不仔细看,会错过许多值得深思的意绪。

  她像是为他的伤而忧心,不愿表露太多,只在两眉间淡隐忧虑,而唇依旧笑,噙着坏坏的、刁顽的、爱折腾人的弧。

  鄂奇峰深吸口气,沈定下来,脸红耳热就脸红耳热,炯目只管看她。

  “我看到妳,妳像在问我……‘一走了之,算什么?’,后面的事就全无知觉。”

  朱拂晓点点头,语气静幽。“是啊,一走了之,算什么呢?要真让你走成,走得不见踪影,走得赔掉一条命,你欠我的这笔帐,找谁讨去?”微陷沈吟,似早已想过又想,终下决定,她仍坏笑着。“所以,不能教你再跑掉了,鄂爷没把债还清,哪儿也不许去。”

  赤着脸,他扯唇苦笑。“妳这又何必?”

  “鄂爷别急,就三天而已,忍忍也就过了。当我的男妓躺平就好,你乖顺躺着不需使力,我自然找得到法子尽情开心。”

  柔荑抚上他已生胡髭的面颊,她笑嘻嘻的,把他当成所有物般抚弄。

  “你又看我看痴了。鄂爷,瞧出来了吗?奴家可不是爷心里那位翔凤姑娘,她是知礼守教的闺秀,奴家可坏到骨子里去喽,能拿就拿,该抢就得抢,到使强的时候绝不心慈手软,您说我怎会像她?”

  她当然不是翔凤。鄂奇峰再清楚不过。

  凝视着面前略有憔悴的娇容,他左胸滚烫而裂痛。

  对翔凤,那是青梅竹马多年培养出来的情爱,他呵护她、深深喜爱她,十三年来更添歉疚。而眼前这个动不动就“奴家”长、“奴家”短,贬抑自个儿的姑娘,她让他感到痛,胸中因她泛开的热流永远夹杂痛楚,他想逃开却亲近了,想推拒却深受吸引,他的心如此矛盾,不能自已。

  不能自已,就顺其自然。

  如果这样的他入得了她的眼,能在一起,也就在一起……

  他抬手握住在粗糙脸上轻弄的嫩荑,她像是没料到他会“反击”,纤指不禁颤了颤,他握得更紧些,不再任她一阵逗弄后就轻松脱逃。

  朱拂晓生着闷气。

  她“来清苑”头一回留男人住下,这位刚从鬼门关转悠回来的鄂大爷才清醒不到半天,便闹着要离开,急腾腾想赶去与他的宝贝三师弟和手下们会合。

  欠债就得还,他根本无心偿还嘛!

  那具美好矫健的身躯都还没让她沾上半口,就又多出一个箭窟窿,算什么?算什么?!

  静且慵懒地啜着丫鬟送上来的新碧茶,她坐没坐相,半身挂在窗台子边,九曲桥上的小红灯笼早已点上,人工湖面有三、五艘小花舟,专给寻芳客带着花娘游湖之用,欢闹歌音或远或近、随处可听,“绮罗园”的夜一向精彩。

  “……铁环和九全说,他们领人赶至时,林中除你之外并无其它人,他们找到你的刀头棍,刀头沾血,地上亦有大滩鲜血,估计对方亦受重伤。”

  “循着血迹有查出什么吗?”

  “血迹一出树林外就被掩了,当夜又下过一场雨,更难追踪。”

  闻言,鄂奇峰微微颔首,双目沈吟淡敛。

  他留下没走,可不是决定顺谁的意,而是三师弟宋玉虎潜进“绮罗园”,送来外用内服的药粉和药材各一批,一边将定山坡后续之事回报。

  金嬷嬷是挺好收买的人,大爷使得起银子,再加上“来清苑”的主子姑娘没发话赶人,她也就随便。

  至于朱拂晓……她是气闷到不想说话,气自己干么替人家忧心?人家不领情的!她气自己明明生着气,却还是想知道他们谈些什么、想知道他们“收网”收得顺不顺利……

  “射中你的铁制短箭制作精良,该是十字弓、袖箭机关盒所用之箭,箭头淬毒,我已要大伙儿留意,每人随身带上解毒金创药和药丸,以防万一。”低嗄声音从黑帷帽底下透出,今晚的宋玉虎倒说了不少话。

  鄂奇峰点点头,又道:“你那晚放走的人呢?情况如何?”

  “故意放走两个,分别派人轮流盯梢,一旦那两人跟二师哥……跟陆竞高有所接触,咱们立时能知。”
 
 
 
言情小说作家列表: A B C D E F G H I J K L M N O P Q R S T U V W X Y Z 言情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