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蚕衣 page 12 作者:丹甯

  殷华再无暇理会白马说些什么,他转身快步奔出马厩,并冷冷对着一旁的宦官道:「去把张良娣给我带过来!」

  第9章(1)

  张良娣的心情非常好。

  一来当然是她下午时彻底解决了那碍事的宫女,二来是太子居然主动召见她。

  太子回东宫数个月了,却一次也不曾召见过她,就连她厚着脸皮想求见,也总是在殿外就被拦下,让她恨得牙痒痒。

  但今天她才刚除掉那缪灵儿,太子居然就要见她,让她雀跃不已。

  她完全不担心自己下午的所作所为会东窗事发,这事她做得极隐密,挑的人选也都是心腹,不可能会被发现。

  她还特地悉心打扮了一番,才兴高采烈的去见殷华。

  没想到迎接她的,是殷华排山倒海的愤怒。

  「你把灵儿藏去哪儿了?」他劈头就问,连问安的机会都不给她。

  张良娣心一跳,却勉强堆出笑容,「殿下在问什麽,臣妾不大明白……」

  殷华不耐的打断她的话,「张兰容,我再问一次,你把灵儿藏去哪了?」

  他早知这女人和容妃是同类人,更糟糕的是她还没容妃聪明,连装都装得不怎么像。

  「那缪灵儿不是殿下最疼宠的人吗?臣妾怎么会知道她去哪儿了?」见殷华只在乎那可恨的女人,张良娣也恼了。

  「有人见到你带了四名宫女,把灵儿从马厩带走了。」

  张良娣一僵,她自以为遮掩得很好,没想到却还是泄了底。

  当然她并不知道那个「人」,其实是只妖驹。

  「想必是那人看错了吧……」她打定主意,只要否认到底,殷华也不能拿她怎么办。

  「来人啊。」殷华不再和她多说,直接唤道:「把张良娣拖下去行杖刑,她若不肯说出灵儿的下落,就打到她说为止,不必有所顾忌,要是打死就算了,反正一定还有其他人知道灵儿在哪。」

  别说是张良娣了,当所有人听到性情温和的太子竟会冒出如此狠绝的话,皆是一惊。

  由此可见灵儿在太子殿下心中有多重要。

  两名身材壮硕的宫女走上前,一左一右架住了张良娣,便要将人拖下去。

  张良娣见他居然是认真的,不觉有些慌了,「殿下,您怎么能这样……」

  「你若没打算说出灵儿的下落,就别叫我。」

  「我、我说!」张良娣怕了,她这人自私又恶毒,却也不想受刑,被一威吓就立刻招了,「我把她扔在离马厩百步远的林子里……」

  林子里?殷华不但没有松口气,反而更觉不妙,「你对她做了什么?」

  张良娣不甘的瞪着他,恨他为了个卑贱的宫女心急如焚,却不曾给予自己半点关注。

  她冷笑道:「我让人给她喂了毒,之后就把她扔在那儿了,都这么久了,就算殿下现在去,只怕她也凶多吉少了。」

  这女人!

  「拖下去打三十大板,可别把人打死了。」殷华冰冷的道,「我这么做可不是手下留情,而是不想让你轻易解脱。你最好祈祷灵儿安好,若她有个三长两短,我多得是手段让你生不如死。」

  他平时甚少责罚人,并非因为脾气好,而是觉得没必要浪费气力计较那些小事,可那不代表有人犯到他头上他还能无所谓。

  胆敢对灵儿下手,无疑是触了他的逆鳞。

  殷华说完话后便丢下张良娣,一边吩咐人去找御医和子甫,一边率人去她所说的林子里寻人。

  ***

  很痛很痛。

  辰绫微弱的喘息着,每吸一口气,胸口都像被重槌狠狠砸过,痛得她多想干脆停止呼吸。

  灼热的刺痛感蔓延全身,她觉得五脏六腑都拧搅在一块儿了,连指尖都像被无数根针狠很扎痛。

  她的眼已经看不见了,只觉不断有液体自她的双眼和口鼻流出。

  她知道那是血,她还没失明前曾见过的,可现在她连动根手指头都感到剧痛,根本无力阻止鲜血不断流出。

  张良娣真够狠,非要她受尽折腾才死。

  当时张良娣吩咐那四名宫女将她拖至这平时甚少有人经过的林子里,灌了她一大碗毒药,又封住她的嘴不让她有机会吐出,接着便把她扔在这儿走了。

  她不知道时间究竟过了多久,因为每一次呼吸间伴随的剧痛,都让她感觉久得像永恒。

  为什么还不能解脱?她的知觉已慢慢变得迟钝,眼睛已看不到,周遭的声音也变得微弱,唯有痛觉不减,一寸寸的从里到外凌迟着她。

  就在辰绫觉得自己心跳开始慢慢变缓时,不知怎地脑中突然撂过殷华的身影。

  好可惜……她见不到他当上皇帝了。

  临死之前,她想到的竟不是自己大仇未报,而是没法看着殷华登基成为明君。

  其实她知道这阵子殷华掌权后,先前避之唯恐不及的大臣们,纷纷开始争先恐后想把女儿送进东宫,而殷华也开始就朝中局势,衡量各种利弊,认真挑选适合成为太子妃的对象。

  她也晓得殷华并不喜欢那些见都没见过的女子,可那是他不得不为的责任。

  他想让朝中局势维持微妙的平衡,就非得娶那些女人不可。

  因此她并不求能成为他的妻,只希望能在他身边,看着他登上九五之尊。

  可现在……连这小小的心愿也是奢想了吧?

  他送她的沸玉在先前挣扎时不见了,她有点后悔,早知道应该更小心,才不会这时候连个慰藉都没有。

  「灵儿……」

  即将失去意识之际,她隐约听见似乎有人正唤着她。

  是谁呢?她的听觉已不太行了,听到的声音都有些模模糊糊的。

  「灵儿……」那声音又近了些。

  啊,居然听起来好像殷华的声音呢,难道是她临死前的幻觉?

  身体还是很痛,但能在死前听到他的声音,她的唇角仍微微上扬。

  就算是幻觉也没关系,至少她听到了。

  「灵儿!」

  当那声音近得像直接贴在她耳边呢喃,而她的身体也突然被一股外力扯起,可怕的剧痛让早已发不出声的她仍发出尖锐而虚弱的喘息,辰绫才终於确定是殷华找到自己了。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表达什么,下一刻便已陷入深沉的黑暗之中。

  当殷华在林中找到几无气息的灵儿时,几乎肝胆俱裂。

  她浑身血迹斑斑,且还不断有血自她的口鼻和眼中流出,那模样拧碎了他的神魂。

  而当他急切的扶起她,却见她突然露出极度痛苦的表情,不愿她再受折磨,他出于下意识的直接劈昏了她。

  这一夜的东宫,非常不平静。

  殷华召来太医院所有御医,要他们尽速救治灵儿。

  另方面也找来子甫,要他用解毒珠替灵儿解毒。

  只是灵儿的情况非常不好,御医们诊完脉后面面相觑,犹豫着该如何告诉太子殿下实情。

  「说吧。」殷华一手小心的握着灵儿的手,坐在床沿凝望着她毫无血色的苍白脸颊。

  当她的唇边又滑下一缕血痕,他想也不想的伸手替她擦去。

  「殿下。」最后有名御医大着胆子道:「病人……怕是撑不过了。」

  「你说什么?」殷华突然抬起头,瞪向他的目光充满寒意。

  所有在场的人都细细抽了口气。

  今天之前,所有人都认为太子殿下是好性情的主子,但当听闻今晚他如何处置张良娣后,大家也都明白,为了这个缪灵儿,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瞧太子这模样,如果灵儿真的死了,他要所有御医陪葬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那名御医虽然很不想,却仍不得不继续硬着头皮道:「病人中毒已深,毒素蔓延至全身,损及她体内大半脏器,才会导致眼口鼻出血……莫说此毒不易解,就算解了,病人的身子也已严重受创……」

  殷华握紧了拳,此刻就算将张良娣干刀万剐,也平息不了他半分怒火。

  他知道灵儿很重要,却从不晓得当发现即将失去她时,竟会如此令他恐惧。

  他明知不该迁怒,那绝不是明君应有的行径,然而他却完全不敢想像,她若真的离他而去,自己会不会一怒之下把所有人都杀了。

  「殿下,解毒剂调好了。」子甫端来一碗浸过解毒珠的水,「无论如何,先替灵儿解毒吧。」

  对,没错,不管怎么样,他都得先替她解毒。

  殷华闭了闭眼,然后接过了那碗水,轻柔的扶起灵儿,亲自喂她喝。

  只是灵儿早没了意识,那碗水喂进多少,就又流出多少,甚至还伴随着血水。

  而那抹殷红像是更剧烈的毒,一寸寸腐蚀殷华的心脏。

  他牙一咬,也顾不得旁人的目光,直接将碗凑至唇边喝了一大口,接着低头覆住那冰凉的唇,缓缓的将水哺入她口中。

  满室的人震撼望着他的举动,却没人敢说什么。

  那没有想像中的容易,但他却极有耐心,一口一口的将整碗水喂进她嘴里。

  御医们对于子甫拥有那颗解毒珠无不感到羡慕,然而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他们自不能只站在那发呆。

  「殿下,病人中毒极深,恐怕不是喝几碗解毒剂就能将毒素排净的。」一名御医有些忧心的道。

  更别说就算毒全解了,以病人身子被毒素侵蚀损坏的情况,恐怕也不甚乐观。

  「无妨。」殷华淡淡的道:「将那枚珠子碾碎了让她服用便是。」

  区区一枚解毒珠,哪里比得上灵儿的性命?

  只要将解毒珠碾碎服下,无论是什么样的毒都能解。

  「殿下,这枚解毒珠是为您留的。」子甫立刻不赞同的道。

  他一直看着殷华与灵儿,自知两人感情有多深厚,对灵儿的态度从过去的敌视防备,到如今也算得上是朋友了。

  只是对他来说,殿下比任何人都重要,他固然不希望灵儿死,却更不愿失去这对殿下来说极为重要的宝物。

  他晓得殿下的身子一直没完全康复,总得留着解毒珠以防万一。

  「倘若我说,灵儿便是冀国失踪多年的公主辰绫呢?」

  他的话一出,所有人都呆住了,尤其是子甫格外震愕。

  「灵儿怎么会是辰绫公主?」这灵儿样貌毫不起眼,怎么会是传闻里继承了母亲美貌的辰绫公主?

  不过如果今天躺在床榻上的是辰绫公主……子甫忽有几分动摇。

  毕竟那是他父亲效忠的君王之女,他手里握有唯一能左右她生死的宝物,真能袖手旁观不加以救治?

  第9章(2)

  「我只是打个比方罢了,」殷华疲倦的道,挥了挥手,「好了,除了子甫,其他人都下去吧。」

  「是。」

  「殿下,您说灵儿是辰绫公主……是什么意思?」待其他人退下后,子甫忍不住问道。

  他了解自己的主子,明白殷华不会无缘无故打这种比方。

  可他怎么看,都不觉得灵儿会是辰绫公主。

  殷华的手轻抚过她的脸颊。

  过去总觉得她会一直待在他身边,因此一点也不急,可如今她生命垂危,他却突然觉得自己有好多想说的话还没对她说,有好多想为她做的事尚未做。

  他很後悔。

  日后他当上明君又如何?身边若没了她,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我也想知道是怎么回事……」殷华喃声道。

  黑山说,她穿着一件蚕衣,所以样貌变得平凡?

  听起来那蚕衣倒是件宝物,他的手开始往下,当来到她胸前时,明明手是悬空的,还差一寸才碰到她的身子,可他却感觉手似触及一柔软的皮革。

  他将掌收拢成拳,轻轻往上一提,一件质地轻薄的雪白皮革突然平空出现了。

  而蚕衣底下,正是那张令人过目难忘的丽容。

  「灵儿……绫儿……原来这就是你没告诉我的秘密吗?」他苦笑。

  只是如果可以,他宁愿她好好的,他永远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也没关系。

  ***

  辰绫觉得自己陷入长长的黑暗之中。

  那是种很奇特的经历。其实她还有几分意识,有时模糊,有时清晰,就像人在半梦半醒之间。

  起初她现实和梦境的交界非常混乱,常不晓得到底什么是真实什么是梦,但到后来她便慢慢能分得出自己哪时是在睡梦中,哪时醒着。

  只是无论睡或醒,她都没办法睁开眼看看某个天天来看她的男人,和他说上几句话。

  不过虽然她不能说话,这段时间里却听了许多,也感受不少。

  殷华派了几个人照顾她。

  最初派来的那三个宫女动作很粗鲁,常弄疼了她,她虽然不能动不能言,却仍有痛感。

  再加上那时她体内毒素刚除,五脏六腑毁了大半,烧灼的痛感仍非常剧烈,就算喝了大量的麻药也无法完全止痛,再加上她们搬动她时非常粗鲁大力,更让她有好几次痛得很想干脆死了算了。

  有一次她清醒时,殷华来看她,他将她抱在怀里,轻轻对她说了什么,那时她的感官仍迟钝,因此听得不是很清楚。

  然而光是听着他的声音,她就觉得很心安,身体明明痛得厉害,却又有了求生的意志。

  当察觉他要离去时,她心底死命呐喊着不想他走,那情绪是如此鲜明而强烈,突然两行泪便从她眼角滑落。

  见到她的泪,殷华整个人都慌了,那还是她第一次知道,原来这男人也有害怕的时候。

  听他慌张的说着安抚的话,她很感动,也有些窃喜,再加上心底委屈,身体又痛得难受,他越说,她的眼泪却掉越凶,一发不可收拾。

  没想到被逼到极限后,那男人反而冷静了。

  他撩开她的衣服,开始一寸寸轻抚并检视她的肌肤,她又羞又恼,只可惜连动根小指或出声抗议都办不到。

  然后他发现了她的肩头及上臂有几个指甲划出的伤痕,甚至腰间还有磕伤的瘀青,是那些粗鲁的宫女们在翻动她时不小心弄出来的。

  他大怒,让人把那三个宫女拖下去打了十个板子,并重新换了批人来。

  这下所有人都知道,缪灵儿……不,应该说辰绫公主,就算昏迷了都还能向殷华「告状」,而且只要被她告了状,下场必定凄惨无比。

  从此之后,凡被派来伺候她的人,无不小心翼翼,就怕又被她「告状」。

  其实她很冤枉的,如果她能说话,一定会告诉他,为了这点小事严惩下人,绝非明君所为。

  不过她口不能言,也只好作罢。

  后来她躺了很久,伤好了五六成,虽然离痊癒还有很长一段路得走,但至少不像先前那么痛了。而她的感官知觉也慢慢回复,甚至还能够感觉到季节的变幻。

  唯一不变的.就是殷华每日必亲自喂她吃饭和喝汤药——当然是以口。

  御医都说她的身体逐渐好转,虽然还很虚弱,但命总算是保住了,醒来也只是迟早的问题。

  她想说自己早就醒了,不过全身都不能动,自然没办法「说」,只好继续任那男人每天都来对她抱抱——将她搂在怀里说话,亲亲——喂药,以及上下其手——检查她身上有没有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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