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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好月圆 page 5 作者:乌拉米

  小厨婢应了声,随即跑出厨房。厨房外的小径上多了个人影,她吓一大跳,连忙煞住脚步。「四、四少爷!」

  四少爷一脸奸诈的笑意,她看得心里直发毛,回头瞄了厨房一眼,颤声道:「大娘差奴婢去做事,奴婢……奴婢……」可不可以走了啊?

  「去吧。」白冬蕴站在距离厨房还有一段路的小径上,一双眼充满兴味地观赏着向来自傲于厨艺的华大娘手忙脚乱、不知所措的奇景。虽然造成这片混乱的元凶就是他本人,但他一点罪恶感也没;白春留下插手的地方他来管,总要让这些下人们搞清楚谁才是庄里的主子。

  帮白春留喜欢的女人做饭,还敢有怨言,这不是找死吗?

  厨房里的人犹不知外头情形,华家大娘心头怒火末消,继续骂道:「再两天就是中秋了,主子和客人们偏好的菜色我都还没空准备,那个不知打哪来的野丫头竟敢找我麻烦一一嘉儿,你给我评评理,老娘可是白庄重金聘来的厨子,那女人不懂得品尝美食,凭什么老娘得为那丫头作牛作马的,她以为她一定能当上庄主夫人吗?我呸!」连串骂语字字清晰,叮叮当当的,像珠子落在盘上的脆声。

  白冬蕴双眼微眯,唇边的笑意有些冷了。

  「徐姑娘的美貌,连奴婢是女人,也心跳不已呢。」嘉儿真诚地说道。

  「美貌有什么用?不是说她生来带病吗?你也是、殊儿也是,连四少爷也处处讨好她,怎么没个人真心为留主设想!秀秀夫人早逝,已经让留主伤心欲绝了,难道还要再讨一个短命媳妇,让小小姐再受一次丧母之痛吗?」

  「大娘说的也有道理。不过,留主已经要人去请名医回庄了,说不定名医能治好徐姑娘的病,这样恋恋小姐也能有个娘疼了。」

  「那万一治不好呢?四少爷的医术已是顶尖了,也对那女人的病没辙,世上还有哪个名医能胜过四少爷的?要我说,还是该趁早把她赶出庄去,免得留主和小小姐对她放了太多感情。」

  「恐怕已经太迟了。我听殊儿说,留主亲口要她永远留在庄里呢,这不等于是跟她求亲了吗?」

  「你说什么?这事是真的吗?」华大娘惊吓地迫问着。

  「那天殊儿送茶点去四季楼,不小心偷听到的,我想应该不会有错。」

  「结果呢?那姓徐的怎么回答?她答应了吗?」

  「徐姑娘好像是说,要再考虑考虑吧。后来商行管事有急事要找留主,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哼,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有哪个女人不想飞上枝头当凤凰?也不想想她是什么身份,竟敢妄想当白庄的夫人……」

  「大娘,等妙儿回来还要不少时间,不如咱们再试试老张说的法子吧?说不定他没藏私,只是咱们哪儿弄错了。」嘉儿提议着,顺道打断华大娘的火气。

  「也好。不过是馒头,我就不信我做不出来。嘉儿,你去把面粉拿过来。」

  怒骂的声音暂时止住,人影来来去去穿梭忙碌着。

  过了一会儿,一名厨婢从厨房出来,看见白冬蕴站在小径上,表情一呆。

  「四少爷……」嘉儿声音颤抖地喊着,眼角直往厨房瞟去。

  怎么这些厨婢们,一见到他都像见鬼一样?他嘴角抽动着,道:「我什么都没听见,你可以放心了。」

  嘉儿吓得双腿一软,惊慌道:「奴婢该死,请四少爷饶命!」她一句话都还没提,四少爷就说他什么都没听见,那根本是在说他全都听到了嘛!完蛋了,她刚刚有没有说一句徐姑娘的坏话啊?

  「我说了你可以放心。」白冬蕴重复着,语气已有些不耐。「去做你的事,别跪在那里碍眼。」

  嘉儿慢慢站直,小心观着四少爷的脸色。

  「你还有什么事?」都说了要放她走了,不快逃命,还杵在那儿做什么?

  「没事没事……不,那个,大娘她也是真心为留主着想,清四少爷不要怪罪于她……」她硬着头皮说完,垂下眼等着挨罚。

  「不过是几句难听话,要怪罪她什么?难道我在你们的眼里,是这么小心眼的人?」他自问,也是在问人。

  嘉儿不敢应声,浑身僵硬着。四少爷当然是个小心眼的人……这话她可不敢直说。大伙儿都在猜想,从不过问菜单的四少爷,突然指定要吃馒头,肯定是大娘说了什么不合宜的话,被人传到四少爷耳朵里,才会故意拿这事来罚大娘的。只是听了仆人们私底下流传的话,就把大娘整成这样,现在四少爷亲耳听到了,华大娘是不是得立刻收拾包袱走人啊?

  「你这副模样要让白春留看见了,岂不是换我要挨他的骂?」骂他不懂体恤下人,专找这些为白庄辛劳的人们麻烦。他冷笑道:「我不罚你,也不会罚那姓华的。告诉她,这些难听话,被我听到也就算了,不准传到四季楼去。不管徐望未适不适合、跟白春留相不相配,既然你们留主喜欢她,那她成为新任庄主夫人机会就大些,要是姓华的真那么讨厌她,我也不会勉强,反正远城里应该还有不少善于烧菜的能手想进白庄做事。」

  言下之意是:再有下次,就绝不轻饶了。嘉儿颤声应道:「奴婢知道了,多谢四少爷。」

  「好了,下去吧!」

  「奴婢告退。」飞也似地跑走。

  白冬蕴又盯着厨房好一会儿。虽然姓华的确实欠教训,但他向来讨厌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既然厨房里奴仆们的面粉大战还没个结果,这事暂且作罢,反正刚才那厨婢会把他的话带到,不如多观察几日,再决定要怎么处置她。

  正要转身离去,某个东西扑抱住他的大腿。他垂下眼,讶道:「恋恋?」

  十岁左右的小娃娃穿着宽松的小绿袍,仰起漂亮的小小脸,脸上小眼眯成一条缝,困倦地喊了声:「小叔叔。」朝他伸出小小手。

  「你这时候不是该在房里午睡吗?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他一把抱起恋恋,利目四下巡了一遍,没看见其他人追着她来。「负责照顾你的丫头呢?」

  「丫头姐姐在睡觉,我叫不醒她。小叔叔,恋恋肚子饿,想跟大娘讨块甜饼吃。」小手顺势勾住小叔叔的脖子。虽然困得眼儿都快张不开了,肚子不饱就是睡不着,偏偏丫头姐姐怎么也叫不醒,她只好自己跑出来了。

  白庄里的奴仆也真是太好命了,主子还没睡着,自个儿就先睡翻了?

  白冬蕴思索了会儿,就算照顾恋恋的是个粗心丫鬟,四季楼、也绝不止一个下人在走动,遂问道:「怎么不叫门口的守卫帮你跑一趟?你爹呢?」

  「爹不在。厨房离窗子近,恋恋没走大门。」

  难怪没人发现她跑出楼了。他回头瞟了眼厨房,里头的混乱百年难得一见,连他都不想靠近了,哪可能让一个小娃娃自个儿跑进去。

  「厨房的大娘正忙,咱们别去打扰她。这样吧,小叔叔正要出门,刚好顺路到街上帮你买甜饼,你先回房去眯个眼,等甜饼买回来,我立刻叫人送过去。」

  恋恋揉了揉眼,看见厨房的确乱烘烘的,小眼珠转回小叔叔俊俏的脸上,乖巧答道:「谢谢小叔叔。」

  「恋恋乖。」他摸摸恋恋的小脑袋,招来一名路过的小奴婢,道:「送小小姐回房。」

  小奴婢拉着恋恋的小手,往四季楼方向走去。走没几步就被叫住,一大一小同时转过身。

  白冬蕴走到小娃娃面前,蹲下。「恋恋想不想要有娘?」

  恋恋眨眨眼,想了想,摇头道:「娘很快就死了,恋恋不想要娘。」

  「那如果,你爹找一个不会很快死的娘,你想要吗?」

  这回她想得久一点,最后仍是摇头。「恋恋有爹就好。小叔叔没有爹也没有娘,不会很快死的娘给小叔叔好了,恋恋不要。」

  他都几岁了,要一个娘来管他做什么!他心里暗笑着,但还记得在小孩子面前要装装样子,便拍拍她的小肩膀,柔声道:「好了,瞧你眼皮都要黏住了,快回去睡吧!」

  「嗯,小叔叔再见。」小手向他挥了挥。

  他面带笑容地目送她俩走远。

  这娃娃不愧是白春留养大的,对没有的东西不强求,也懂得把自己不需要的分给别人。不过,白春留到底是如何说明她娘的事,怎么会让她以为天底下的娘都是短命鬼?

  竟然还想把「不会很快死」的娘让给他……真是傻孩子。他忍不住笑出声,思绪转到某个被称为「短命媳妇」的女人身上,笑容微微僵住。

  就算恋恋不要娘,她爹当鳏夫也当了八、九年,这期间有多少女人想当恋恋的后娘,白春留都看不上眼。现在总算出现一个让那家伙有点心动的女人,他就算赔上自己的命,也会想办法让那女人的生命延续下去。

  「我倒是忘了问问她,喜不喜欢孩子……」也许徐望未见了恋恋这没娘疼的可怜孩子,会一时心软,答应白春留的求亲。一想到这儿,他面色微沉,几不可闻地轻哼了声。

  第3章(2)

  徐望未抱着中午剩下的半颗馒头,有一口没一口慢慢吃着。馒头无馅味淡,含在嘴里只一下就吸光了唾沫,她配着茶吞下,心满意足的。

  自从白冬蕴知道她喜欢吃馒头,每餐饭后,只要她把主食的汤面吃光,就能得到一个热腾腾的馒头当奖赏。这种拿着饵食骗她多吃几口的恶劣手法是谁出的主意,她心里可清楚得很,虽然殊儿总是说,这些馒头是白春留要她们特地去街上知名的馒头铺子买回来的。

  就算是喜欢的食物,也不见得每次都吃得完,但她看到馒头心情就好,光是抱着不吃,也够开心了。

  杯子喝空了,她主动替自己倒满杯,小小啜了一口。桌上摆了一壶温茶、两盏茶杯,杯子的花色不同,因为原本放在她房里的两个杯子,几天前被她打破了一个。

  白庄够大够豪华,单单一个杯子就所费不赀,没人叫她赔钱她已经很感激了,一点儿也不介意他们随便拿了个旧杯子来充数。只是……

  悄悄瞄一眼坐在对面的男人,他一双眸时常在她面前的旧杯子上绕,该不会是觉得,底下人拿这个旧杯来充数,有失他堂堂大庄主的颜面吧?

  两杯茶都是她倒的,临时从某个仓库里翻出来的素色旧杯,配她这等身份的人恰恰好;他是一庄之主,漂亮的杯子理应让他用。她笑着把漂亮茶杯推到他面前时,他似乎不是很乐意,偏又怕她不高兴,只得悻悻地接过手……不,他个性温和,当然不会为了一个杯子就发火,但微微皱起的眉头泄漏了他的情绪。

  好的东西要让她用,较差的那个由他来将就才理所当然……虽然理由不尽相同,但白春留和她记忆里的那个人,还真是十足的相像啊!

  正因为太像了,她才不敢随便答应他,要永远留在白庄里。

  「……也因为如此,老二和老三才一直没有成亲。至于冬蕴……你也知道他行事较为随意,想说什么就说,连点修饰也不肯的,我还真想不出来有哪家姑娘不怕他那张快嘴,愿意与他共度一生一世。不过,你别瞧他那副德性,其实他是很顾家的,绝不容许有人欺负自家人。」清雅的说书声绵延不绝。

  她听得专注,遇到他没说清楚的细节,不时脱口发问;偶尔听到她深有同感处,还很捧场地点点头。他以为她对白庄的人事有兴趣,是有意留下来了,于是更加认真解说,连他和白冬蕴其实并没有血缘关系的事也说了。

  她有点惊讶。虽然这两人外貌上没什么相似处,但白春留一身温良的气质和白冬蕴骗死人不偿命的俊雅相貌非常相配,她以为这两人,一个得了爹的外表、一个学了娘的脾性,至少流着一半相同的血才是。

  「这事,庄里只有我和他两人知道,也请望未姑娘暂时别说出去。」

  说完自身的大秘密,他又补了这句。

  那又为什么要把这么重要的事告诉她?本想发问,但她已经可以料想会得到什么答案,只得忍着不问出口。因为,我把你视为自己人,不想对你有秘密……除了这句,他还能怎么答呢?

  她是把白春留当成自己人,但是,她的「自己人」,和他的意义完全不同。

  思绪乱成一团,只好再撕一口馒头丢进嘴里,轻声应着:「我不会多嘴。」

  早知道就要殊儿带她四处走走,去哪儿都好,就是不要留在冬雪园里……等等,他一进门就把殊儿赶到别处去,连跟着来伺候他的奴仆也叫走,该不会就是为了要告诉她这个秘密?先把重要的秘密硬塞给她,再以要她守密为由,半逼迫她留在庄里,留在他的眼皮底下……难道这人心里打的正是这主意?

  太阴险了、太阴险了!要说白春留不是白冬蕴的亲兄弟,有谁会相信?

  她缓缓抬起眼,看向他那始终如一的美丽笑颜。她爹很少笑的,一个压根儿不快乐的人怎能笑口常开?这人总是温笑着,原以为是他脾气好,现在才发觉他其实一直戴着笑脸面具,把真正的心情藏在面具后面。

  不就是笑嘛,谁不会?她弯起双眸,唇角轻勾,学他把语气放柔道:「白庄主曾说过,四公子才是最适合庄主之位的人,我总算知道原因了。前任庄主把位置传给领养来的孩子,足见他气度过人,既然白庄主已接下这责任,就别再计较谁才是有血缘的继承者。我沿着官道一路走来,所听闻与白庄有关的传言,全都是好话,这也不辜负前任庄主留下的好名声了。」

  一笑倾庄、再笑倾城,白春留看呆子眼,颊面微红,迟一会儿才道:「望未姑娘说的若是真话,在下就安心了。我一直怕做得不够好,有负先父……前任庄主的请托。」

  把秘密说开了,连在她面前喊白四季一声父亲也不敢了吗?她心头有些发软,真想代替他爹拍拍他的头,告诉他:你做得很好,你是个好孩子,你爹必会为你感到骄傲。

  「其实,只要白庄主心里认定他是亲爹,就算没有血缘关系又如何呢?」她声音很轻,对他说也对自己说。

  「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每当夜深人静、一人独眠时,总会胡思乱想……我这样说你一定会笑我吧?一个大男人,老是钻着牛角尖像什么话。」他自嘲地笑了笑。

  换句话说,只要有个人陪他睡,就不会胡思乱想了……她啜了口茶,不想承认她看穿白春留的心事。

  「恋恋……我记得,白庄主有个女儿,不知道她像不像白庄主?」转移话题转移话题,脑袋里临的蹦出这个名字,便顺着问下去,才问出口就发现他脸色不对,暗骂自己转错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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