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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情女人 page 20 作者:西岭雪

  陈玉也说:“以后我都不把自己的事说给你们听了,免得你们免费看戏,还要恶意点评。”

  咪儿却不在乎地说:“我本来就是演员,有你们肯做忠实观众,我才巴不得呢。”隔了一会儿,忍不住再问一遍,“你们说门海怎么会那么反常呢?前一分钟还热血澎湃地要和我私奔呢,后一分钟却说要分手。在我那么剖肝沥胆的一番表白之后,他非但不感动,反而退缩了,这算怎么回事?”

  陆雨说:“无非是不想承担吧。艳遇就是艳遇,哪怕私奔都还是艳遇的一部分,可是你真想为了他离婚,那就等于逼他娶你了,就不是艳遇是婚姻,他大概还不想结婚吧?很多男人都是这样,喜欢引诱有夫之妇,就是因为少妇比较成熟,理智,因此也就安全,没有后顾之忧。可是一旦那少妇认了真,非他不嫁,他会跑得比兔子还快,因为害怕承担责任。尤其像你这样儿的,要为了他离婚,那简直就成了他一辈子的把柄和罪证,所以他一定要在事态恶化前当机立断地跟你分手,以此为脱身之策。这样,即使你真的离婚了,他也会说不关他的事。”

  陈玉瞟了陆雨一眼,话里有话地说:“所以说少妇往往比少女更有桃花运,也就有很多人都喜欢打着少妇的旗号招蜂引蝶。因为和女孩子谈恋爱,她们总是希望对方将来可以成为自己的丈夫,而男人大多是不愿意把恋爱与结婚联系到一起的;跟少妇谈恋爱,结果却不过是发展为情人,那正是男人最喜欢扮演的角色。不过也许门海是害怕李佳的势力,怕惹恼了李佳,说不定会发动黑社会找他算账,他看到事情败露,就想到快刀斩乱麻,溜之大吉。”

  可意却说:“干嘛把人想得那么坏?说不定是门海担心咪儿将来吃不了苦,觉得自己跟咪儿在一起只会害了她,所以忍痛割爱,还给咪儿舒适的生活。”

  “真是小说家言。”陈玉冷笑,“这世上还相信有完美爱情的人,恐怕就只剩下你小说里的女主人公了吧?”

  陆雨却笑着说:“万事往坏处想固然安全,万事往好里想也不错,自欺欺人方能自得其乐。这证明可意还年轻,还保有童真。倒是你,老做出一副看破红尘历尽沧桑的样子,小心暴露年龄。”

  咪儿有些动气:“人家跟你们商量正经事,你们就只会开玩笑。”

  陈玉讽刺:“偷情算是正经事吗?我今天才知道。”

  咪儿反唇相讥:“对,只有像你在桂林那样,不上床的爱情才算是正经事。”

  陆雨赶紧扑火:“别呀,别自相残杀好不好?这世界已经处处荆棘,十面埋伏了,又是勒索又是敲诈,跟男人斗智斗勇已经筋疲力尽,哪里还禁得住我们自己人窝里斗?”

  可意也说:“女人何必为难女人;女人的天敌是女人;女人的一半还是女人;女人最大的烦恼是,又想拥有安全的婚姻,又想拥有不断的激情,两者永远矛盾,于是狐疑狼顾,患得患失,心烦意乱,永远不快乐。说到底,每个女人都很孤单,物伤其类,也是因为孤单。”

  “每个女人都很孤单。”这句话落在女友们的心上,都是猛地一沉,颤巍巍半天消化不良。

  隔了许久,咪儿首先道歉:“我心情不好,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陈玉你大人大量,别跟我狗咬狗一嘴毛。”

  陈玉气得笑起来:“你这个人,道歉也要把别人捎着,什么狗咬狗?”

  咪儿笑嘻嘻:“你七零年,我八二年,都是属狗的,不对吗?”

  陈玉更气:“干嘛无端端提人家年龄?真叫你说着了,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没一句好话。”

  陆雨又开始贩卖她的寻回爱情论:“咪儿,你不是一直说要出国旅游吗?不如这就开始安排吧。也许你和李佳会在二次蜜月中激发新的爱情。人在异乡时情商会提高,就当是替咱姐妹把想去而去不了的地方都体验一把,也不枉做了一回豪门少妇。把门海这一段忘了吧,还是把精力放在如何经营你的婚姻上,那才是你一生的幸福。”

  陈玉悠然向往:“去巴黎吧。在左岸喝咖啡,在香榭里榭购物,在艾菲尔铁塔留影,多么浪漫——不过,这些都是和陌生男子一起做来才会有趣味,夫妻俩把臂同游可没什么意思。这个我有经验,所谓‘爱情在路上’,一定要蕴含着‘邂逅’和‘意外’两种因素,缺一不可。有计划的夫妻蜜月游可不包含在内。”

  可意笑:“换言之,如果不离开上海也可以收获艳遇,那么上海就会比巴黎更具风情。我们的咪儿是恰恰相反,她在上海邂逅了艳遇,却要跑到巴黎去忘记。”

  咪儿懒懒地说:“人们梦想巴黎,无非是因为迷信那里是酝酿罗曼史的发源地,哪有自备冰冻罗曼史急三火四地飞到巴黎去解冻的?再说,我发现我对开发李佳的性欲已经没有多少兴趣了,他爱不爱我,爱到什么程度,爱到何时为止,这些,都无关紧要。因为他表达爱情的方式,无非是钱。我不是说我不在乎钱,而是他不在乎——即使是因为我红杏出墙而离婚,李佳也不会让我身无分文地离开的,好歹会拨我一点生活费。他太有钱了,所以不在乎钱——”她忽然意识到一个从未想过的问题,“唉,会不会就是因为他太有钱了,得到感情太容易,所以情商就变得低了,不再会爱?”

  陆雨沉思地说:“也许是因为他在爱情上曾经受过什么挫折,心里有一个结——如果你能找到症结所在,并且把这个结打开,就会重启他的爱情之门。爱情和性欲一样,都有个敏感点,得找对这个点,对症下药才成。有些人,即使没受过什么刺激,也会天生有个症结,自我囚禁,使情感的释放受到阻隔,人们通常谓之‘慢热’——但是慢热也还是可以热的呀,你要给婚姻生活多一点耐心和信心才行。”

  可意总结:“要化失恋为力量,变外遇为内遇——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可是现在已经变成无奈,就不如重新装修内部关系,再造激情。如果我是你,就去意大利,看庞贝古城。那真是我的理想去处,想一想都叫人震撼——时间大神在慢慢地踱步,每个人悠闲地过着自己的生活,忽然那一个瞬间,火山灰铺天盖地,人们来不及思想逃避就变成了标本,一个姿势维持了一千九百多年而依然不变,整个城市变成了一座压在火山灰下的模型——真是太神奇了,甚至用伟大这个词都不足以形容。”

  陆雨又开始分析可意的心理:“你怎么总是喜欢这些和现实生活距离遥远的东西?连旅游都想着回到封存的历史空间去。往好里说这是感性,往深里说却是一种逃避,是绝望的意象表征。你隐藏自己内心的绝望,却流露在时时刻刻的审美欣赏中,从风景里寻找与你与内心绝望产生共鸣的事物来回应自己,太悲观了。”

  陈玉笑:“我没听出可意有什么悲观,倒是你的解释和分析才叫人觉得绝望。每个人都这样解剖分析,也就跟标本差不多了。不过我也不觉得一座两千年的空城有什么好玩,我就想去巴黎,啊左岸咖啡,啊艾菲尔铁塔,啊蒙娜丽莎……太让人羡慕了,哪怕结果还是离婚,至少也玩过用过了,谈资都比别人多一点。不像我,除了一对双胞胎之外,在婚姻中一无所获,一旦放弃,一无所有。”

  陆雨也笑:“这个积极得多了,至少在享受现实生活,有物欲,就有兴趣。”

  咪儿却仍然有些懒懒地说:“可是我又有什么可值得炫耀的呢?世上有两种角色不可以用过去时,一是‘妻子’,二是‘演员’。‘我曾经是某人的妻子’,‘我以前是个演员’,都一样地失败。因为这意味着你做妻子不成功,所以才被某人抛弃,还有,你做演员也不成功,才会要自己提醒自己,因为好演员人人都会认识,根本用不着自己说出身份来。”她神经质地笑起来,“现在,这两种情况很可能马上就要同时降临在我身上了。”

  “亲爱的,没你说的那么惨烈。”可意安慰,“做过某人的妻子总比没做过好,曾经是演员也至少是种经历,毕竟你什么都享受过了,名,利,还有夫妻生活,外遇,甚至一次有可能的私奔,还有即将到来的世界游。你提早实现了许多人一辈子的奋斗目标。从此你有大把时间开始另一种不同的人生。”

  “你可真会安慰人。”咪儿忽然哭了:“你们知道吗?当他跟我说要带我私奔的时候,我真的感受到了爱情。我好想谈一场完整的恋爱,真心诚意的,铭心刻骨的,就像可意小说里写的那样,痛彻心扉,不顾一切,用尽所有的力气和心血去爱一次,爱到粉身碎骨也不畏惧。可是他却退缩了。他退缩了,让我觉得不但这结果是空的,就连从前他跟我说的每一句话也都是空的了,让我怀疑他的爱,他是不是从来都没有爱过我,就像李佳一样,虽然李佳娶了我,可是我同样觉得,他好像从来没有爱过我,而我自己,也从来没有拥有过一次完整的爱情……”

  咪儿的话,让大家一齐沉默了,无论是安慰还是鼓励,在咪儿的泪水中都显得如此无力。谁不在渴望一场完整的恋爱呢?她们每一个人都在婚姻的路上举步维艰,走得提心吊胆又患得患失,可是同时每个人又都在期待着生活的变化与惊喜,然而婚姻的真谛便是安定,家和万事兴。

  安定的婚姻和激情的恋爱是对立的吗?已婚少妇渴望恋爱是错误的吗?将人生的希望寄予婚姻,是否就代表着从此对爱情绝望?

  陆雨敏感地发现,可意已经越来越少替她们的无厘头讨论做总结了。

  2、

  在咪儿飞去巴黎的时候,陈玉也飞到了敦煌。

  她是去找龙冬冬的。鲁娜的那一番“情人论”刺激了她。既然无法放弃没有爱情的婚姻,有什么理由不去追求一场没有婚姻的爱情呢?

  陈玉打了电话到桂林的旅行社才知道,龙冬冬现在已经不做“地接”,改“领队”了,此刻正带团前往敦煌。于是她就来了,来寻找她一生中最纯美的爱情,并且完成它。

  龙冬冬看到陈玉的第一眼时,着实地震惊,眼神中荡漾着那么无庸置疑的激赏与爱恋,话语却平淡:“是你?又见到你了。”

  陈玉的心一下子就踏实了。这便是冬冬,害羞的纯良的冬冬。来的路上,她一直在隐隐地恐惧着,不知道龙冬冬是否已经变了另一个人,在现实的磨砺中变得粗糙,庸俗,油腔滑调,那样,会使她心碎的,使她再也不相信世上还有纯真的爱情。幸好,他没变,他还是那个心清如水的阳光少年龙冬冬。

  “我来找你。”陈玉微笑,眼睛有点湿润,“我曾经让你不要联络我,可是我自己却违约了。”

  龙冬冬张开手臂,陈玉便扑了进去。他们深深地拥吻,终于,完成了几乎是前生前世的一个心愿。那一次在桂林的象鼻山,他们应承了要吻别,却终于不曾相吻,今天,她来还愿。

  陈玉的泪流下来,在这个比自己小得多的男孩子的怀抱里,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与亲切。他们几乎认识了一辈子那么长,却到今天才完成他们的初吻。以往的生命,真是虚掷。

  咪儿和李佳飞抵巴黎的当天,咪儿就已经敏感地查觉李佳并非是第一次来法国。李佳并不否认:“以前谈生意的时候,也来过一两次,呆的时间都不长。”

  “是谈生意吗?”咪儿半真半假地调侃,“可是以前你怎么一句也没提过?”

  李佳笑:“我漫漫三十年,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跟你交待清楚的。去过什么地方,是谈生意还是旅游,毕竟都是小事吧?还没来得及一一汇报呢。”

  “不过如果是和女朋友来度假呢可就是大事了,你陪多少女孩来过巴黎?”

  李佳不说话。

  咪儿双手叉腰做泼妇状:“你说不说?”

  “说,说。”李佳故作惶恐,“我正在一个个数,还没数完呢。”

  尽管是老段子,还是逗得咪儿哈哈大笑。两夫妻相拥着,给了彼此一个甜蜜的吻。

  龙冬冬陪着陈玉看壁画,陈玉抬杠的毛病又发作了,批评着:“为什么那么多人大老远地飞来看这些画?平面,单一,说它理想化吧,色彩又不饱满,身材又不惹火;说它写实吧,又千人一面,夸张扭曲,一点立体美都没有。要我说诗词歌赋是中国的好,论到画,却是西洋油画漂亮。”

  龙冬冬不服气,先还同她辩论,举出“吴带当风”的动感,唐三彩的浓郁,但毕竟不如她口才便给,渐渐只有她说他听的份儿。但他仍会时不时指着一幅壁画问她:“这一幅呢?这一幅怎么样?还有这幅,难道表情不生动?”认真犹如孩童。

  陈玉心上不禁震震牵动,益发要逗他。因他提起附近毛乌素沙漠不久前有海市蜃楼出现,她脑海中掠过无限浪漫故事,立刻便嚷着要去看。

  他犹豫:路很远的,往返总要一星期,海市并不是常有……然她坚持。他便不能拒绝,甚至担着违纪的风险把团队交给同行带领。

  当一个人明知对方的要求无理却仍不能拒绝的时候,如果不是怕,那就是爱了。

  陈玉幸福地想:龙冬冬的确是爱她。这样地爱她。

  咪儿坐在左岸咖啡馆,一边喝卡布奇诺一边让流浪画家给画像。

  这咖啡馆真奇怪,同一杯咖啡,却因为座位不同有三种价格——外面的最贵,靠窗的次之,店内喝一杯就走最便宜。这大概是为了看风景比较方便——就好像店里卖的不是咖啡,而是风景。

  然而咪儿天生不是看风景,而是要人家把她当风景看的,自然就像是跟钱有仇一样要选最贵的位子来坐,然后无聊地想:这位子为什么要这么贵?

  流浪画家阅人无数,看见了咪儿的样子便知道她是最佳主顾,于是上前揽生意,自然一拍即合。

  也许天下的街头画家都是差不多的,这样的情形上海街头到处都是,可是,这毕竟是巴黎呀。巴黎的一切都是浪漫的,当然也包括流浪画家。

  李佳不在她的身边,他说要去探访一位生意伙伴。

  咪儿寂寞地想:如果来到巴黎而未能有艳遇,那此行不是太可怜了吗?

  陈玉终于来到了毛乌素沙漠。

  那是一种令人震撼的广袤,在沙漠中,种种曲折微妙的感情都退去了,只留下赤裸裸最真实本原的爱。天地间只剩下她同龙冬冬两个人,相依相偎从远古走入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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