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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师(上) page 11 作者:绿痕

  奉旨前来钟灵宫的纪非,远远的,见著了太子的仪仗队伍刚离开了钟灵宫的宫槛。

  那个前脚刚走的太子,成亲后就没与她住在一块儿,他住他的东宫,她住她的凤藻宫,虽然都同在东宫的范围内,但她似乎已经有半年没见看他了。

  “他待你不好。“皇甫迟在她还远望著太子的背影时,悄然出现在她的身后。

  “我与他之间,只有兄妹之情……”被吓一跳的纪非低声道,“他是个好人,日后,他会是个好皇帝的。”

  “你……”他正想说些什么,她却以眼神向他示意,左右人多耳杂。

  皇甫迟当下不快地皱眉,眼刀斜斜扫向那些跟在她身后的宫人,惧于他面罩寒霜的模样,不只是她自凤藻宫带来的人,就连钟灵宫殿内殿外的宫人们也都逃命似的跑个精光,让纪非边感慨著他驱人的功力多年如一日,边扶看他的手走进殿内。

  “太子方才来这对你说了什么?”她大概猜得出来,大抵不过是希望国师大人能帮助东宫云云。

  “我没留心。”意思就是他连听都懒得听。

  听看他的声音似还有些气恼,她云淡风轻地道。

  “你气他啥呢?”

  皇甫迟想著想著,就想杀人放火,“你不嫌东宫太挤?”

  “你很在乎太子有很多女人?”这三年下来,屈指算算,东宫里那些由皇后所塞过来的侍妾,没两打也有十来个吧?再过不久太子的生辰就快到了,届时朝中大臣应当又会再送他几个绝色美人。

  “他竟有了儿子。”皇甫迟最气不过的就是这一点,“两个!”

  她没进宫前,那个太子叩菩萨拜仙女似的把她给求进了宫,现下东宫的脚步才刚站稳了点,他就急著纳新人进宫,还接连生了一箩筐的孩子,而最受太子宠爱的,就属那两个得来不易的皇孙。

  纪非虽在外头的朝政上可替太子遮风档雨,但她好歹也还是明媒正娶的正宫太子妃,那个贪心又不肯善待她的家伙,究竟把她置于何地?

  纪非耸耸肩,“皇上他们担心皇家血脉不能存续下去嘛,多子多孙总是福气,不然每隔个二十年就要闹一次异姓王觊觎皇帝大位,那我多累?你当我掉个王爷就像拔根萝卜一样容易?”

  “那你怎么办?”怎么她一副局外人的模样?

  她拍拍自个儿的胸口,“放心,我的心好好的搁在这儿,永远也不会被他所伤。”

  “为什么?”

  “只要不爱,就不会被伤。”就算是表兄妹,那也没多少情分,再说到夫妻,他们照样各过各的桥与路,她只是打手,太子爷则是聘她的东家。

  那你又何必嫁他?皇甫迟生生地忍住这句到了嘴边的话。

  “别气了。”纪非拉过他,拍著他的背后要他站直,“站好,我瞧瞧。”

  “瞧什么?”

  她看著他那张没有与岁月打过交道的俊容,“一点都没老嘛,该不会几千年就同样一张睑皮没变?”

  "嗯。"他两眼瞬也不瞬地盯著就近在咫尺的她。

  她捏著自个儿的脸颊,“我倒是老了。”

  “你才二十。”皇甫迟拉开她的手,不忍看她弄疼自儿。

  才二十吗?

  怎么她却觉得,在与他分开这么久后,她就像已经过完了一辈子?

  这三年来麻木的日子,让她都以为,这就是她的一生了……

  偏偏他,却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难道三年前的雪夜,他都忘了吗?

  他怎么可以当作她没有失约、没有嫁人,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般,一如以往的对待她?就算她曾救过他,他也老早就报完恩了,他可以再当回那个修啰,自由自在地在人间行走,东救救那边冒水灾的百姓,西挡挡山顶上崩下来的积雪,她都已经狠心丢下他两回了,他为什么还要走进她的生命里来?

  她明明都已经下定决心,叫自个儿要死心了。

  “纪非?”

  她的目光有些恍惚,“你为何要来?”

  “你要救这国家,我帮你;你要守著百姓,我帮你。”

  “你这是何苦?”

  “不苦。”他的眼底有著满足,“同样都是救苍生护天下,高调点与低调些,对我来说并无不同。”

  看看她这副孤零零的模样,皇甫迟差点又把她教的那四个字给抛在脑后,想就这么拥她入怀,好让她不再那么孤单,可他也知道,这样只会为她带来麻烦,毕竟宫中的生活与民间不同,他可以不守人间的礼教,但她却得在这处金碧辉煌的宫檐下低头继续过日子。

  他不在乎地位,也不在乎她是否已嫁人,只要能陪在她的身边就好,与其再也见不看她,他不如就融入这座人间,至少,他还能看见她。

  所以他来了,他来陪伴她,过她过的日子,就在离她最近的地方。

  “不要拒绝我。”皇甫迟的语气里带看讨好的意味。

  “你容得凡人拒绝吗?”她马上拆穿他。

  “不能。”本性如此。

  “蠢鹰……”

  “我知道你喜欢歪头鹰。”

  纪非被他给逗乐了,忍不住低声轻笑。皇甫迟贪婪地看看她面上得来不易的珍贵笑靥,怎么也想不起,这三年来,他是怎么度过没有她的日子的。

  “倘若这是你决意走的唯一一条路,那么,我陪你。”他轻轻拉住她的手,见她没有反对,这才将它握紧。

  她摇摇头,“你知道这些年来我都做了什么吗?”她早就不是从前那个良善不伤害人的女孩了。

  他不以为然,“知道,但那又如何?你以为你能让我怕些什么?”

  “我……”

  “我是修啰,不是人。”皇甫迟首次对她吐实,“修罗本就是六界中的杀神,从不论是非不谈道理,杀这一字,对修罗而言是本能也是天性,我手中的血腥,怕是你永远也无法想像。”

  她眨看明亮的眼阵,“可你救了天下的百姓。”

  “那不过是承诺,并非我所愿。”杀归杀,救归救,这对他来说从来就没有冲突。

  她看看他们两人交握的双手,忍不住低声长叹。

  “我说过,我不要你牵扯进来……”怎么愈是要推他离开这池污水远点,他偏贴得愈近?那以往她刻意做的一切,岂不白费了?

  “可我已在这儿了。”

  “你可以走。”

  鬼使神差的,他忽然对她说了这一句。

  “我喜欢你。”

  纪非惊愕地愣住眼睛,然后看他又歪看头,继续把没说完的话说完。

  “你说过的,你说那就是喜欢,我没记错。”既然他没法解释他这三年来反常的行为,和一离开她,他就心痛得要命的感觉,那他也只有全都推那两个字上头。

  原来……只是喜欢啊?

  “所以你就留在这陪我?”心被高高的提起却又再重重摔下,纪非的面上滑过一丝失落。

  "我也不明白我为何要来。"他对她绽出练习了好久的笑容,"我只知,你在这儿,我就哪都不能走。"

  望看他面上只为她一人而生的温暖笑容,纪非不知怎地,眼泪就掉了下来。

  犯病的皇帝近来始终缠绵病榻,太医院的太医却怎么也查不出,素来龙体康泰且年方过五十的皇帝,究竟是因何而病。

  此事太医院查不出个所以然,皇后便直接命太子妃去查,过了几日,纪非很痛快地给了皇后一个答案。

  锐王潜伏在宫中的手下,早在十年前就对皇帝下了慢性毒,如今不过是到了大功告成结实收果的时候而已。

  她之所以能查得那么快,一方面是她始终都在暗地里注意看锐王的动静,自沁王抄家后,三年来安安静静的锐王可不是有了什么兔死狐悲的感触,锐王之所以能这么安分待在府中韬光养晦,是因他早有毒杀皇帝的这一手计划,另一方面,他还有条新的后路。

  母家远亲本就是西戒人的锐王,两年前便与西戒国搭上了勾,锐王眼看太子自娶妃后在朝中势力不可同日而语,加上又有太子妃全力为太子周旋,一再让他拖太子下马的计划搁浅,于是锐王便早早放弃了与太子争储位,改由另一方面下手。

  处心积虑与西戒国攀上关系,并耗了大笔时间与金钱打通了管道,联系上西戒国的上位者,在终于有了西戒国的全力支持后,锐王再也不想当什么墨国的太子,他想当在西戒国羽翼下的墨国新君。

  尤其是在这两年来,纪非在朝中不断铲除他的党羽并使计削他王权后,他更是不得不加快篡国的脚步。

  当皇后与太子得知皇帝因何而病,大受打击的皇后,在皇帝的寝宫内昏了几回,太子更是一蹶不振,而忙看去收抬锐王,恨不能一人分成两人用的纪非,百忙之余被他们两人召去未央宫,亲耳听皇后告诉她,希望她能去钟灵宫走上一遭,恳请国师看在她的情面上,出手救皇帝一命。

  叫皇甫迟救他?

  啧,那位国师大人,他可是巴不得墨氏一族最好全都死光好不再拖著她,指望他会有什么菩萨心肠?还要他去炼颗什么可以起死回生的仙丹给皇帝用?那还不如叫她去相信,皇甫迟他这辈子再也不会跑去欺负那些他老看不顺眼的龙类算了。

  当纪非不抱期望地来到钟灵宫,转告皇后与太子的请求后,皇甫迟果然嘲弄地对她两手一摊,对她说:“是你不要我插手的,那个皇帝老头是生是死与我何关?”

  她就知道……

  因锐王所用之毒太过凶狠,再加上皇甫迟的刻意袖手旁观,皇帝没能熬过这年的春日。

  当宫中的丧钟敲响了整座皇城时,锐王亦突破了纪非所派去的重兵重重包围,逃出皇城后,锐王随即与西戒国联系好的人马接头,一举逃出墨国。

  等待时机己久的西戒国,早已积聚了粮草和大军,准备随时进发两国国境,当纪非收到抚远将军纪尚义的急报,西戒国已发兵来至日暮关外。

  很好。

  现下她不是要拔掉一个王爷,而是要拔掉一个觊觎她墨国已久的国家?这锐皇可还真是会给她找事做。

  墨国新皇墨池登基当日,亦是西戒国宣战之日,墨国上下全无欢庆新皇登基的心情,全国处处一片愁云惨雾。

  听到这消息,新任的太后在未央宫内又昏了好几回,纪非则与墨池连夜召来百官急商,泰半的官员在考量过两国悬殊的军力,主张议和,偏偏西戎国开给他们的议和条件是,新皇退位,墨国纳入西戎国版图,改国号为西戒,届时西戒会为他们另派新主协治。

  另一半不主张议和的官员,虽主战,但他们也同时提出良谏,若是墨军真敌不过西戒袭来的大军,不妨就割让领土,以免墨国覆亡在战火之下。

  吵嚷不休的承元殿上,皇后独排众议以战止战,且皇后愿披甲代夫亲征。

  为此殿上一片震荡,百官虽知纪皇后是出了名的九命怪猫,但他们可不敢让长期就为皇帝掌舵朝政的皇后轻易远赴沙场冒险,就连新皇也不允许皇后离宫力挽狂澜。

  可在这紧要关头,宰相纪尚恩与户部尚书纪尚德,纷纷上享支持皇后提议,朝中纪氏一党也紧接著人人跟进,转眼间,主导朝政多年的纪皇后,在皇帝不得不妥协的目光下,自皇帝手中接过了大军铜鱼。

  “你疯了?”接获消息的皇甫迟,在她一回她的凤藻宫后,马上就隐身来到了她的寝宫里,并在外头布上了结界。

  “我必须去,这是我身为皇后的责任。”她就知道他定会火冒三丈。

  他讥嘲地问:“代皇帝去送死?”那个姓墨的怎么不自己去?

  “是去保卫百姓。”纪非无奈地望进他的眼中,“我所作所为,一直以来,都是为了百姓。”

  皇甫迟不禁气结,“你非去不可?”她怎么能去?在他为她夜观天象,又替她卜算过她的安危后,他说什么都不让她去那一片血光之中拿她的小命冒险。

  “嗯。”

  “那我陪你一道去。”深知她有多顽固,他也就不去想著他能说服她死了亲征的那条心。

  纪非狐疑地扬高黛眉,“去做什么?”

  “帮你。”在墨国中她都有危险了,更何况是去那不小心就会丢了性命的地方,他不去看著她不行。

  “不需要。”她泼了他一盆冷水,“没事的话就去救你的百姓。”若让他去了,他是想去吓死那些凡人,还是让她胜之不武?

  “那些百姓现下是你的。”

  “学会狡辩了?”她撇著嘴角,发现让他接触那些会教坏他的百官,或许是个不妙的主意。

  他朗眉一挑,“近墨者黑。”

  第5章(2)

  “总之这场战事不许你插手。”累了一整夜的纪非没精神与他闲唠咭,她瘫坐在大椅里,累得眼皮都快抬不起来。“为何?”

  “我说过,我不要你掺和到我的事里来,我既下定了决心就不会更改。”她揉揉又开始犯疼的额头,“且一旦让敌军或百姓知道,我是靠你的术法才能拿下这场仗的话,今后皇家的威严该摆在哪儿?我军的血汗会不会遭人质疑是假?你要让人间的百姓日后全都只信神仙,而再不相信人心吗?”

  哪来那么多麻烦……

  皇甫迟烦闷地走至她的身旁坐下,与她摆了副一模一样的姿势。

  “那我只是去陪你。”他不情愿地道。

  “其他什么都不做?”她歪过脑袋怀疑地看向身旁的他。

  “嗯。”

  “真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她喃喃抱怨。

  “你少虚伪了。”他没跟她客气。

  三日后,皇后颁布动兵铜鱼,亲率十万大军赶赴边境日暮关,国师皇甫迟以护法之名随行,皇帝与朝中文武百官一路送出京外三十里。

  当大军开至开日暮关时,死守日暮关已久的抚远将军纪尚义没想到,来的竟会是纪非而不是皇帝,更让他意外的是,这名听说是神仙的国师也跟著一块来了。

  原本在苦战下,军心涣散、士气低迷的日暮关众兵员,在听到国师皇甫迟也跟看来到边关时,霎时一片沸腾,因仙人般的国师,这三年来救灾救民的印象太过深植人心,全日暮关的人们见了他就似见了阳光与希望,再听到一手扶持太子登基为帝的纪皇后不但也来了,甚至还欲亲上沙场,一时之间,日暮关一扫先前低迷之风,士气大振。

  出征的那日清晨,已整装待发的纪非站在行辕内,对著被她留在日暮关的皇甫迟交代。

  “咱们说好的,你不许插手。”或许皇甫迟只要扬扬衣袖就能解决眼前军容壮盛的敌军,但她这皇后可不能因他而胜得不明不白的,她得赢得货真价实才成。

  “嗯。”他什么都不多做,他只护看她总成吧?她很不放心,“别告诉我修罗不讲信义。”

  “本来就不讲。”他在嘴边嘀咕。

  她危险地眯细了一双凤目,“皇甫……”他要敢玩阳奉阴讳那套,她绝对跟他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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