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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师(上) page 2 作者:绿痕

  他冷眼一扫,“总之不会是现下。”

  “那咱俩得继续抱多久?”虽说眼前人再赏心悦目不过,但老抱著跟冰块似的身子,也挺让人吃不消的。

  “你只要把眼闭上让我去寻套衣裳就成。”这话她早问不就得了?

  她气定神闲地再问:“你哪来的衣裳?”捡到那只黑鹰时,她可没见鹰的身上有穿什么衣服来著。

  “……”

  “再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她动了动就快僵硬的身子,并在抬起头来时顺道问了他一句,“你听过狮吼功吗?”

  一脸疑惑的皇甫迟尚不知她为何突然问他这个时,她已直起上半身,以惊人的音量朝门外大喊。

  “兰!”

  被她洪亮的叫唤声吼得两耳嗡嗡作响的皇甫迟,怔愕了片刻,在回过神来时,她已又安安分分窝回他的胸前,并拉高锦被牢牢遮住他俩的身子。

  “小姐!”以为她又遭遇什么不测,就睡在邻房的春嬷嬷,闻声不顾衣衫不整,十万火急地拍开房门冲进来。

  纪非悠悠哉哉地应著,“在这候著呢。”

  定睛瞧清楚房里的状况后,春嬷嬷登时膛大了眼,结结巴巴地开口。

  “小姐,你、你……”她房里怎会有个男人?

  “你没看错,你家小姐正轻薄著美男子。”

  “小姐。”同样也闻讯赶来的兰总管,倚在门边似笑非笑地勾著嘴角,“不知你唤老奴来是……”这是要阻止她的非礼之举呢,还是助她一臂之力?

  “快去捞几套你的衣裳来吧,咱们家的贵客眼下正不著片缕。”她很大方地与他们分享贵客的窘况。

  什、么?

  春嬷嬷霎时白了一张脸,抬起一手,颤颤地指著她那张若无其事的小脸,而兰总管则甚感兴味地挑高了两眉,站在门边动也不动。等得不耐烦的纪非在他俩迟迟都不吭个一声时,慢条斯理再对他们添上一句。

  “倘若你们不介意待会儿他光著屁股在你们面前晃荡的话。”

  “小姐!”终于被吓回神的春嬷嬷,当下被她有失闺仪的举止气得快背过气去。

  “小姐稍候片刻,老奴这就去。”兰总管微微轻叹,转过身就以轻功飞掠出院子,准备为自家小姐救火。

  没过一会儿,办事效率素来甚高的兰总管,捧来几套他自个儿干净的衣裳,还顺手捎来了男用的鞋袜,恭恭谨谨地站在床边有请贵客著衣。

  “你们还不出去?”纪非看著他们还赖在原地生根的两脚,“或者你们想参观一下他是如何更衣?”

  “小姐呢?”春嬷嬷使劲扭绞看手中的绣帕,仿佛那绣帕就是她的颈子似的。

  她无辜地眨眨眼,“我也得出去吗?”

  始终被他们主仆三人视为无物的皇甫迟,总算是逮著机会可以出声了。

  “出去。”她摸也摸够了吧?

  “小姐,恕老奴失礼了。”兰总管面上噙著一抹笑意,朝纪非微微躬身,接著出手如闪电地一手将纪非给拎出被窝,一手飞快地将锦被给盖回贵客的身上。

  遭自家忠仆一路给拎出门外的纪非,两脚才在地上站定,一抬首就见两张黑压压的脸庞直朝她压过来。

  “小姐……”眼瞳里明显盛著两把怒火的春嬷嬷,边整理她凌乱的衣裳边瞪向她。

  “小姐,不知房里的那位贵客是……”兰总管的笑意宛如沐人的三月春风,可她怎么瞧著就怎么觉得背后阵阵生寒。

  纪非一手掩著嘴,秀气地打了个呵欠,“咱们救的那只鹰。”

  “妖、妖怪……”春嬷嬷一愣,汹涌的火气迅即散去,颤魏魏地将两眼瞥向紧闭的房门。

  “非也。”纪非好整以暇地伪造贵客来历,“是神仙大人。”

  已换好衣裳的皇甫迟,在打开房门听见她这说法时,颇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神仙?”兰总管有些纳闷地瞥向眼前虽是披头散发,但也还勉强算是人模人样的贵客。

  纪非镇定自若地看向皇甫迟,“对吧?”

  虽是不知她为何要这么说,但也没觉得她怀有什么恶意,因此皇甫迟并没有反对地朝他们点点头。

  “不知神仙大人怎会……”对于这名凭空出现又来历不明的贵客,兰总管还是有些不放心。

  纪非很快即接过他话尾,“他一时大意被仇家暗算。”

  “神仙也有仇家?”原本都快躲到纪非身后的春嬷嬷,听了后好奇地自她身后探出头来。

  “自然有。”纪非气定神闲地一笑,拖著两名老仆一块儿进去房内,省得大伙儿在外头挨冷风吹。

  将人都给拖进屋里后,纪非三两下便说明完皇甫迟中咒之事,唬得他俩一愣一愣之余,她再把已盘算好的话顺势托出。

  “若没别的问题的话,那么计划照旧,在他伤愈前就继续住在咱们家。”

  春嬷嬷与兰总管不语地看著站在门边一动也不动的皇甫迟,冷不防的,正巧被皇甫迟也正打量著他们的眼神给撞上,登时他俩不约而同地浑身泛过一阵寒颤,总觉得……他那眼神,冷冽得跟刀锋似的,仿佛被他瞧上几眼就会被划伤……

  “都别杵在这儿发愣了。”纪非起身拍拍两掌,“春姨你去拿伤药过来给他换药,我瞧他臂上的纱布都渗血了;兰你去烧些热水,待会给他擦洗擦洗身子,瞧他身上脏的。”

  “是。”

  打发走他们后,她招手要皇甫迟在她身边坐下,待他一坐定,她就压低了音量细声问:“介不介意我说你被仇家追杀?”

  皇甫迟无所谓地摇首,“反正与事实相去不远。”

  “之所以说你是神仙,是因他们胆子小禁不得吓,你莫见怪。”若是让人知道她家有个能变鹰又变人的贵客在,少不了会招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她虽是不知修罗究竟是什么,为求万一,还是瞒著点较为妥当。

  “嗯。”

  等到兰总管端了盆热水,大致为皇甫迟擦洗过脸与身子,也让春嬷嬷重新上好伤药后,无事可做的四人,又再次坐在房内面面相觑。

  稍事梳洗后的皇甫迟,一改先前灰头土脸的模样,清俊的脸庞配上被兰总管梳理好的一头青丝,再加上身上那一袭雪白的衣裳,猛一看还挺像是仙貌飘飘的世外仙人,若不是他的那双眼生得太过锐利太过不染人气,还真让人想就地拈上几炷香拜上一拜。

  “你们还有什么事?”皇甫迟用尚完好的一手掩著隐隐作疼的胸口,不明白这些人怎都不出去,尽是坐在这儿打扰他的歇息。

  纪非以指轻敲著桌面,“你方才说,天亮时你会变成鹰?”

  “那又如何?”

  “想瞧瞧。”她坦坦迎上他不善的目光,对他笑得再理所当然不过,而坐在一边的另两人,也同意地频频颔首称是。

  “……随你们。”

  当远方山峦处的晨曦染红了天际时,伴著他们一块儿大眼瞪小眼的皇甫迟忽地站起身,在屋内三人的目光下,修长优美的身躯剧烈地颤了颤,下一刻,本好端端穿在他身上的衣裳成套坠地,接著一只眼熟的黑鹰自地上成堆的衣裳里冒出头来。

  “太无耻了……”春嬷嬷面色微绯地以绣帕掩著半边的脸。

  兰总管徐徐呷了口热茶,“可不是?”

  又再次变成黑鹰的皇甫迟,站在地上不解地看了看他们,眼中明明白白的写著:你们在说啥?

  “就是礼义廉耻。”纪非伸手将黑鹰抱上桌来,拿过准备好的竹篮,将黑鹰给放进舒适的篮中,“他们的意思是,你招呼也不打一声就脱光了的举动太不检点了些。”

  黑鹰的小脑袋歪了一边,“礼义廉耻?”

  “嗯。”她感慨不已地看著这只会说人话的黑鹰,有些怀疑这会不会是她太累之余所生的幻象,又或者是没有睡饱下的产物。

  岂料皇甫迟的下一句话,马上就让她的感慨全都扔到天边去。

  “那是什么?”

  “……”

  春嬷嬷表情木然地转过头去看兰总管,兰总管僵著笑脸不语地看向自家小姐,而纪非则与上方的房梁来个无奈对望。

  “不知神仙大人您是打哪儿来的?”过了一会儿,纪非在两名老仆的请求目光下,问出了眼下他们最想知道的问题。

  皇甫迟想了想,然后隐喻地以爪指了指上头。

  第1章(2)

  她揉揉眉心,“从没人教过你凡间的这些?”

  黑鹰不负众望地再次摇首,“没有。”素来就是独来独往的他,哪曾习过这些?

  “……”很好,这下他们有得麻烦了。

  如同纪非所说,他是遭仇家所追杀,这话可半点没掺假,只是这仇家的身份……

  “被自家人所伤?”纪非讶异地看著蹲在篮里的黑鹰。

  “嗯。”

  打从答应了子问之后,即在各界流浪了数千年的皇甫迟,就在前阵子,总算是在人间被修罗道的那几张老面孔给堵上了。

  原本是打算拎他回须弥山的无色与无相,本以为这个年纪最小、素来最不合群的修啰,这几千年就只是玩心太大,所以就像风筝似的一界逛过一界,哪儿也不定根也迟迟不肯归家。

  当他俩找著皇甫迟时,他已在人间里待上了千年,并时不时地救灾济民,一副俨然守护人间的模样,大大悖离了他修罗的本分不说,他甚至还向他们坦言,他连修罗道和修罗这身份也都不要了。

  想要讨个原由,偏偏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再加上他俩又改变不了皇甫迟那坚定不改的意志,无色与无相气炸之余,一个按捺不住本性,就冲动地与皇甫迟动上了手,打算就这么把这顽固的小子给捆回修罗道去再说。只是,一直流浪在外的皇甫迟,这些年来,在术法与身手各方面,也不是都没有半点收获的……

  使出了各界术法这才将无相打趴在地,皇甫迟才正想下狠手以绝后患时,善咒的无色即在那当头对他下了咒,硬是将他这名修罗给变成了只凡间的黑鹰,他虽负伤侥幸逃过无色的毒手,可却避不开他俩日夜不息的联手追杀。

  变成黑鹰这副模样,虽是没给皇甫迟带来太大的困扰,可无色似是在那咒文里又添了些什么,诡异地将他的法力给封在鹰身之内,令他半点也动用不得,唯有在夜半恢复人身时,这才能稍稍夺回些许堪用的法力。

  就在那一日,他运气不佳地又再次遇上了穷追不舍的无色,无法回击的他胸口遭无色一掌重创,还被剑风伤了一边的羽翅,他忍痛逃了出来,却也再无力支撑摇摇欲坠的身子,这才会巧合地掉到纪非她家的院子里来……

  在醒来后,他发现纪非所提供的庇护与疗伤,正是他眼下最需要的,因此从不曾与凡人接触过的他,难得地放下了身段,接受了她的提议,决定就暂时在她这儿避避风头,顺道也正好可躲过无色与无相的追捕,只是他没想到,他才落脚不久,就被她捅破了他身份的这张纸。

  见眼前的黑鹰一个劲地发呆,纪非扬手在他面前挥了挥。

  “你是不是对他们做了什么,所以这才结上仇?”以他这冷飕飕的性子来看,横竖他得罪人的机会比较大。

  皇甫迟不以为然,“不过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来著?”她这才想起她一直都忘了问这回事。

  “皇甫迟。”

  “你中的咒何时才能解?”虽然他这副黑鹰模样也挺好看又逗趣的,不过老是这样日日夜夜变来变去也不是个正事。

  “需炼丹才能解。”皇甫迟老早就想对她说这回事了,“不知能否借府上丹炉一用?”

  “……丹炉?”她拖拉著音调。

  “嗯。”

  纪非一手抚著额,“你以为那玩意儿是家家户户必备的吗?”

  “不是吗?”

  “……”神仙大人果然不是凡人啊。

  以往她还想著,这位神仙大人既是出现在这座人间,那么好歹他也该认识点凡间的寻常知识,没想到他认识归认识,可识得的全都是些偏门的东西,反而正经的凡间事却是一问三不知。

  她叹了口气,“凡人不会术法,当然更不会炼丹。”

  见黑鹰一副张大了嘴错愕的模样,纪非笑著揉揉他的头,把顶上的鸟毛给揉得一团乱。

  “今儿夜里你把丹炉的详细造法画下来,明儿个我叫兰想法子去弄一个回来。”也好,就当送佛送上西,也顺道让他们这些凡人长长眼。

  皇甫迟点点头,见她伸长了一臂邀他跳上她的肩头,他很小心的不让尖锐的爪子抓伤她。

  “走吧,咱们有正事得做。”她边说边合上房间的门扇,带著他往书房的方向走。

  “正事?”

  “为你普及人间知识。”此乃首要之务。“……”不就是不懂得什么叫礼义廉耻吗?

  接下来的两日,皇甫迟和纪非全都一块儿耗在书房了,兰总管和春嬷嬷虽是很担心自家小姐的安危,可纪非一心要留客,他们这些做下仆的也不能奈她如何,于是他们俩就只能无言以对的站在书房的窗外,看著里头的一人一魔各自发愤用功。

  纪非停下了手中正书写策论的动作,含笑地看著黑鹰站在书案上,正拿爪子小心翻动书页,见他埋首在书堆里看得聚精会神,有时翅膀还会受惊似的震动一下,还有那对黄澄澄的眼珠,时而会诡异地眯成一条直线,时而又会变得瞪眼圆圆,这让她不禁觉得一只黑鹰歪头看书的模样甚是可爱。

  “皇甫兄。”

  黑鹰的翅膀抖了抖,觉得她这称呼怪别扭的。

  “不然,皇甫大叔?”以他年近三十的模样来看,她这豆蔻少女应当是能这么叫上一声。

  皇甫迟转首迎上她调侃的目光,闷闷地与她对看了一会儿,有些没好气地挪开了眼。也不知怎地,他老拿这个少女很没辙,而她也和他所见过的凡人都来得不同,知道他的来历,也知道他可能不会是什么善类,她却既不害怕也不怯弱,照样胆大地收留了他,一点也不像窗外那两个成日提心吊胆的人。

  他懒得应付人间的那套虚礼,“就皇甫吧。”

  “吃点吧,这都看上一个时辰了,该歇歇了。”纪非将方才春嬷嬷送来的一盘甜糕推至他的面前。

  皇甫迟看也没看那盘甜糕一眼,兀自费劲地继续翻动书页。

  她愈看愈觉得不对,接著恍然忆起,打从他来到这儿后,她似乎……还没见过他吃过半点东西。

  “你不吃东西?”“没必要。”

  “不睡觉?”除了初时的昏迷与被她拖进被窝的那一回,他似乎根本就没合眼睡过。

  “也不是很必要。”皇甫迟淡淡应著,在听到外头传来的抽气声时,神色不解地看向窗外。她就看他所看的方向望过去,“怎么瞪著他们瞧?”

  “他们的表情很奇怪。”皇甫迟盯著外头一男一女的脸。

  “哪儿怪了?”

  黑鹰又把头歪成一个不解的角度,“一个成日都在笑,一个动不动就抖著身子,两眼还时不时就漫著水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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