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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从良 page 8 作者:湛露

  唐世龄黯然说道:“侄儿受伤之后先是昏迷了一日,然后又发高烧,虽然想见叔父,可摄政王一直看得严,不让宫中的人放侄儿出宫,侄儿心里也很着急。”

  “摄政王竟敢软禁殿下?!”勤王大怒道,“这混账真是把自己当作可以只手遮天的大人物了?!”

  方千颜为唐世龄递过手帕,跪倒在两人面前说道:“殿下现在心情激动,可能说不清当日情景,还是奴婢来说吧。殿下虽然已经十六岁了,但是行动坐卧都很受限制,纵然出宫,保护殿下的侍卫都是摄政王亲自挑选的眼线,所以那天殿下约世子在登封楼见面,也是因为那里挨着摄政王府,平日殿下出宫,摄政王只许他去登封楼。

  “世子和殿下见面之后,两人本来相谈甚欢,不想突然有人从外面翻窗而入,二话不说就手持利刃去刺杀太子殿下,当时奴婢吓傻了,手足无措,殿下也已经呆住,唯有世子反应迅速,挺身去救,但是世子当时身上没有佩带武器,本能地抬手去挡,却被那刺客一刀砍断了手腕,然后那凶手再去剌伤殿下之后,世子从后面一把抱住剌客,剌客就反手用一根奇怪的银线勒住了世子的脖子,世子就……”

  说到这里,她似是因为回忆而惊恐得说不下去了,哽咽了好久,才又继续说道:“奴婢当时吓得嗓子似是被人掐住了,几乎说不出话来,当那刺客再扑过来的时候,奴婢抓起一把凳子砸向刺客,大声呼喊救命,楼下侍卫这才冲上楼来,刺客大概是怕寡不敌众,就从窗子一跃而下,从后街跑了。”

  勤王默默听完,然后点点头,“刺客从后楼翻窗上来,又从后街逃跑,显然全然不担心被摄政王府的人看到。”他又问:“这样的行刺之事,以前曾经有过吗?”

  “从来没有,所以殿下也很震惊。”

  勤王握着唐世龄的肩膀,“殿下可曾想过刺客背后的幕后主使者是谁?”

  唐世龄轻轻颤抖,“我……我不敢猜。”

  勤王逼问:“是不敢猜,还是猜出来了,却不敢说?”

  他捂着脸,“叔父不要逼我了,您该知道我现在的日子过得有多艰难,否则为何要连脸面都不顾了,请叔父帮我……”

  勤王沉吟片刻后,说道:“殿下不说,我心中也明白那人是谁。好,我们今日都不要说出那人的名字,但要把他的名字刻在心里,总有一天,我会替子翼报仇!那十六郡的条件我可以缓一缓,近日我要扶灵回乡,殿下这边若是有事,可叫人传话给太医院的丁太医,那是我的人。”

  唐世龄握紧勤王的手,“叔父放心,若是侄儿得了江山,一定会与叔父同享荣华!但眼下对手实力强大,侄儿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做……”

  “殿下要记得韬光养晦、按兵不动,身边的亲信总得多培植几个,不能每次出门都让人盯着。”勤王耐心教导着,“马上就到大比之年了,今年的科举中选名单,殿下若是能够选其精者留为己用,也许这些人都会是殿下日后的得力助手。”

  唐世龄双眸大亮,笑道:“好!多谢叔父指教,侄儿一定牢记!”

  送走了勤王,唐世龄伸了个懒腰,“去打盆洗脸水来,本太子要洗脸。”

  方千颜一笑,“没想到殿下在勤王面前可以哭得这么逼真,奴婢都要信以为真了。”

  他哼道:“这老家伙不以情动之,怎么让他真的肯站在我们这边?只是你留下的那个死人……确认没问题吗?”

  “那是奴婢寻的一个流浪许久的疯子,仵作肯定能验出一些破绽,摄政王也一定知道这不是真正的凶手,但无所谓了,只要勤王相信这是摄政王故意拉出来骗他的替死鬼就好。”

  “唐川暂时应该不会为这件事来烦我们了。今天勤王提的那个建议倒是很有趣,只是大比之事,唐川肯定让心腹朝臣去办,本太子要怎样插手呢?”

  方千颜笑了,“殿下怎么又糊涂了?这天下既然早晚是您的,那您做为尚未登基的天子,去巡视科举现场难道不应该吗?巡视之后参与阅卷,亲自圈定前三甲,这在历史上也是有先例的。”

  唐世龄开心地说:“千颜,本太子就知道你是我最得力的人,只是这件事还得瞒过唐川,要是让他提前知道我们要去考场,肯定又要阻止。”

  “那是自然。”

  唐世龄见这件大事暂时平息,心情大好,拉过方千颜坐下,“千颜,这回多亏有你,此事才能如此圆满,你说,你想要什么?本太子一定都给你!”

  方千颜微微一笑,“奴婢为殿下做事,几时要过奖赏?若说要什么奖赏……”她的目光游移,停在挂在屋角的那盏六角宫灯上,“就把这宫灯赐给奴婢吧。”

  唐世龄一愣,没想到她会提出这样的要求。目光停留在宫灯的一瞬,他的记忆也瞬间跌落回忆,久久后,他声音一沉,“千颜,我永远不会忘记你在我所有的危难时刻都陪在我身边,所以,我也不会辜负你。”他紧紧握着她的手,专注地望着她,眼带笑意,“我说了要娶你为妃,就一定会做到!”

  “殿下最好打消这个念头。”她淡淡的一句话,浇熄了他的热情。“奴婢不仅不能做殿下的妃,而且……奴婢还要请殿下准许奴婢离宫。”

  “离宫?!”唐世龄大惊失色,“你要走?!你要丢下我?!”

  “不是丢下殿下,而是奴婢要帮殿下完成您的大业。殿下不是说过,登封楼应该是唐川的眼线之地,若我们也有这样一座楼,殿下就可坐知天下事。”

  唐世龄振奋道:“这件事原来你也有主意了?”

  “奴婢去宫外看过,能够符合三教九流都会去,又掩人耳目的地方只有一处——百花街。”

  “百花街?”唐世龄出宫次数虽然多,但是去过的地方却很少,第一次听到这街道的名字,便好奇地问:“是种花卖花的地方吗?”

  “不是。”方千颜清清嗓子,“是男人们的销金窟。”

  唐世龄还是不大明白,他自小读的书、接触过的人,从来没有讲这些东西。

  方千颜也有点不好意思讲得太明白,只得说道:“哪天殿下和奴婢一起去看看,就知道了。”

  “好!科举那天,咱们一起出宫,两件事一起办了!”唐世龄一时间雄心壮志、斗志昂扬,恨不得现在就是和唐川的决战之日,不想一日一日的等了。

  第4章(2)

  转眼间,勤王扶灵返乡,日子又过了月余。

  科举最后一试那天,唐世龄再度出了宫,这一回他没有提前知会内侍,为的就是少人跟随,他和方千颜骑了马,两人直奔三试考场。

  考场就设在翰林院内,诏河的科举四年一次,每次都要分三试,比到最后,考生被刷得只剩下百余人。

  唐世龄的突然驾临,令主考官大为惊诧,不得不手忙脚乱地出来迎接他大驾。

  唐世龄笑咪咪地蹦跳着进了翰林院,像个充满好奇的孩子,一间一间考场看过去,他虽然穿得并不是太子常穿的明黄色服饰,却也格外引人注目,毕竟在这庄严肃穆、令人大气都不敢出的考场中,忽然有这么一位少年前呼后拥的走进来,所有学子都不得不抬头看他。

  唐世龄一路走过去,看到一名考生正在奋笔疾书地写着文章,便走到近前,站定看了一眼,正巧看到那文章中有一句话——故诏河江山皆为王属,庙堂之高,江湖之远,皆非侍君艰难之崇山峻岭,岂不闻: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

  唐世龄忽然出言问:“你写的这些不过是前人大话,如何侍君,你知道吗?”

  那人抬头看他一眼,对他这份备受四方关照的架式震得愣了一下,随即答道:“侍君之道贵乎一个忠字。无论是盛世之时,还是国乱之日,对君忠心如一,顺境不逢迎,逆境不抛弃,就是最大的侍君之道了。”

  唐世龄又说:“大话好说,实践难行,若你做了官,天下财色都在你眼前,你能不动心?君主、道义什么的只怕早就丢在脑后了。”

  那人有几分正直的傻气,听他这样一说,也不管他是谁便怒道:“阁下又不是我,怎知我会为财色动摇?我十年寒窗苦读,并非是缺衣少吃,不过是为了能在诏河青史上留下一笔。小兄弟不是我的知音,还是早早离开,别妨碍我答卷!”

  旁边主考官喝道:“大胆!你可知这是谁,是当今太子!”

  那人愣住,唐世龄却灿烂笑道:“听你说得头头是道,不过纸上谈兵的人这天下多得是,能做大事的却没有几个,若你今科高中,我倒想看看你是否能践履自己今日的豪言壮语。”

  他丢开此人,一路又看了十来张考卷,选了三、四人问了话,大家都知道他是太子之后,所有人都答得极其谨慎小心。

  唐世龄在考场转了一圈之后,去了后堂喝茶。

  主考官恭恭敬敬地在旁边垂手立候,听他询问:“这三试的考生有多少人?”

  “回禀太子殿下,今年应届举子一共是五百七十一人,这第三试还剩下一百零二人。”

  “将考生的名册拿来给本太子看。”

  名册递上,唐世龄看了一遍,提笔在几个名字上画了圈,说道:“这三人就是今年科举的前三甲了。”

  主考官惊住,连忙说:“殿下,这只怕不合规矩,三甲的试卷要翰林院的几位考官联合审阅之后一同上报摄政王,才能定下……”

  唐世龄陡然变脸,“怎么不合规矩了?各朝历史上也有皇帝在考场中钦点前三甲的事情,这事不是你们写到史册里的,还说成佳话?怎么现在本太子就点不得?是欺负本太子年纪小,所以本太子说的话就不算数吗?还是你们这些主考官都收了考生的贿银,到底谁能得到什么名次都改由你们说了算?”

  “微臣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就照着本太子说的办!”他将名册丢给主考官,就大摇大摆地离开了翰林院。

  在翰林院的大门外,方千颜正拉着两匹马的缰绳翘首等待,见他出来,笑问道:“都办妥了?”

  “嗯。”他纵身跃上马背,低声笑道:“你没有看到那主考官的表情,真是有趣。本太子就是要他左右为难,不管这三甲最后到底是不是我选的那三人,那几人的“忠诚”我是要定了!”

  来时他们已经想过,如果主考官胆敢公然抗令,或者唐川否决了他的独断抉择,他可以以此为由,向那落选的举子示好,然后再安排他们入朝做事。若是最终顺遂了他们的意思,的确是那三人得到三甲,那他们就算是天子的门生,岂有不全心回报的?

  “咱们现在就去百花街吧?”唐世龄对那个地方充满好奇和向往。

  方千颜有点尴尬地说:“天色还早呢,奴婢要先去换衣服。”

  “为何?”

  “因为那地方……是不许女人去的。”

  夜晚的百花街灯火通明宾客如织,方千颜和唐世龄混迹于众多的客人之中,游走在花街上。

  唐世龄困惑地看着两边花楼门前那些花娘妖娆揽客的样子,低声问道:“这些地方都是传说中的黑店吗?怎么拉客人拉得这么凶?”

  方千颜打趣道:“殿下没见那些被拉的客人一个个都欢天喜地的吗?若是黑店,有谁敢进?”

  “那……”

  “多说无益,殿下进去看看就知道了。”说着,她推了他一把,把他推进身边一座花楼中。

  那花楼名字起得很气魄,居然叫“拜月宫”,门口的花娘见从门外“撞”进来两个年轻的公子,立刻眉开眼笑,“哟!我说今日这喜鹊怎么突然在我家檐下做了窝,原来是晚上有贵客到。两位公子……呀,这么年轻,不常来我们这里吧?”

  方千颜特意换了一身男装,将头发束起,还做了两撇假胡子贴在嘴唇上方。听得那花娘问,她为了隐藏自己,就将唐世龄推出去,粗声说道:“我这位小兄弟是第一次到这种地方,你们可得好好招待。”。

  “那是当然啊!”花娘笑得脸上的笑纹都要拧在一起了,冲着楼内大喊道:“青娥、婵娟,快来招待贵客啊!”

  从楼内应声出来两名穿得花红柳绿的姑娘,都是浓妆艳抹,浑身香气袭人,一左一右挽着唐世龄和方千颜,软言温语地叫着“公子”,将他们拉了进去。

  唐世龄虽然没来过这里、没听说过这里,但见这里的女子个个说话嗲得恨不得把别人的骨头都酥软了,而且身上的衣服也是能少穿就少穿,玉腿酥胸都在薄纱之下若隐若现,他纵然再无经验,也猜得出这个地方是哪儿了,便回头问方千颜,“这里是青楼?”

  “对,只有青楼,才会把三教九流的人都拉到一起。”她在旁边捂着嘴笑。她塞给那招呼自己的女子一锭十两银子,“我这位小兄弟第一次来,没见过什么场面,你们也不要说太多的荤段子,他家教严、面皮薄,听不得你们那些事儿,只弹几首曲子听听就好。”

  青楼女子一爱财,二爱的就是俏郎君,若是你有财又有貌,当然什么都听你的。

  唐世龄被安排进一间单独的雅间,招呼他的花娘忍不住在他的脸蛋上摸了一把,笑道:“这么嫩的公子在这儿可是少见,还是个雏儿吧?今夜要不然就让奴家伺候您,包你心心满意足。”

  唐世龄听出她话里的挑逗之意,脸色霎时变得阴沉,拨开她的手说:“我不喜欢别人随便碰我。”

  方千颜生怕他不懂这里规矩扫了别人的性子,忙说道:“都说了我这兄弟家教严、面皮薄,你们那套妩媚勾引人的手段就别使在他身上了,只要唱两段曲子,或者讲两个市井间有趣的故事就好了。”

  那两个花娘都觉得无趣,但看他们出手实在大方,要知道在这里陪宿一夜,就是头牌花娘也不过二十两银子,他们进门随手打赏就是十两,可见出身必是豪门,绝对不能慢待。

  那名叫青娥的花娘问:“不知道两位公子想听什么样的曲子?”

  “拣你们拿手的唱就好了。”方千颜小声对唐世龄说:“人家就是靠卖笑为生,你端个大少爷的脸色给人家看,更会被笑话是不解风情的雏儿。”

  她吹气如兰、笑意盈盈,唐世龄侧目看她,正看到她嘴唇上面的两撇假胡子,顿时觉得十分好笑,也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见他笑了,那名叫婵娟的花娘也陪笑道:“既然如此,奴家就给两位公子唱一首和拜月宫有关的曲子吧,内容说的是本朝一位贵人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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