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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子方成婚 page 14 作者:童绘

  “廷亨……”他声音中带了点压抑,方宁真隐隐觉得不对,挽留着:“我还有话想跟你说。”

  “你想说什么?”低头,他温声问着。

  仰头,背着光,方宁真眯细眼,想着清他表情。

  等待良久,她还是欲言又止,马廷亨闭了闭眼,道:“改天吧,宁真,等你想好,再告诉我,”

  那道高挺的背影离开了。

  方宁真还是望着他离去的方向。

  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起身,追了出去。

  商场的餐厅楼层很空旷,平日的晚上人也不多,方宁真快步走着,寻找着;来到下楼的手扶梯边,她弯低身向下望去,直觉他没走这儿,又往别处跑去。经过其它餐厅,她不住探头,虽然明知廷亨不会在里头。最后她来到了楼梯边的电梯处,看见廷亨的侧影正按下关门。

  她开口想唤他,门已关上。

  廷亨没看见自己……方宁真愣在原地。

  “宁真!”身后追来的丁守文不太高兴地道:“你怎么这样把我撇在餐厅里,太尴尬了吧……”这剧情看起来像是蠢男追朋友的女人,女人只是一气愤,所以当心中所爱离去,惊觉了自己的真心而追出;蠢男留在原地,还得掏腰包埋单。

  “抱歉……”方宁真自知理亏,见学长替自己拎着外套及公事包,接了过来。

  丁守文正要再说些什么,一个服务生追出,将手中物交到宁真手上。

  “刚才那位高高的先生掉的。”

  丁守文道了谢,转头见到宁真怔怔地低头看着手里握着的小盒。

  皱起眉,沉默了会,他道:“你在这时摊牌,对廷亨来说,这也算是一种惩罚吧。”

  今晚第一次,方宁真对学长的话感到真正不悦。她握紧手中的小盒,抿唇道:“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这么做。”

  她想做的,只是重新定位两人的平衡点。

  知道自己怀孕前,她认为分居、分手可以让彼此退回一个安全的角度,廷亨不用自责内疚,也不用再担着朝三暮四的骂名;她不用担心受怕哪天忽然被嫉妒蒙蔽,成了一个连自己都接受不了、令旁人退避三舍,成天只会疑神疑鬼的讨厌鬼。

  嫉妒就是这么可怕,一旦陷入那样的思考漩涡,一举一动都会成为伤害,一言一语都变得多余,真到那时,廷亨会怎么看她呢?他们之间岂不真真正正只剩折磨与难堪?

  她不想,不想走到那一步。

  ……后来发现怀孕的事,她一度逃避,也乱过阵脚。可如今已慢慢能正视改变不了的事实,冷静理性地想清楚合理、对大家都好的解决方式……

  她从未想过要去惩罚谁。

  那么做对她有什么好处?并不是看见廷亨痛,她就会比较好过……

  丁守文看着她低垂的脸蛋,总是温和的眼眉间,染上少见的愠色。

  廷亨痛恨旁人置喙,宁真在内心深处不也讨厌极外人指点东指点西?要分要合、要怎么分怎么合,究竟关别人什么事了?他们都想大吼,可当一段感情牵涉到太多人参与,顾虑太多,沉默才成熟,沉默才是唯一不伤人的解答。

  是做得过头了……丁守文想着。可不做得过头些,廷亨哪里能放下口舌之争,宁真又如何肯褪去太过乖巧顺从的表象?

  “不是只有被伤害的一方才会难受的,宁真。”丁守文不想欠廷亨,更不想见到宁真缩进乌龟壳里,断绝喜怒哀乐,成为一个没有感觉的人。所以再不动听,他还是要伸手握住了她僵硬的双臂,转向自己,他说道:

  “哪怕只有一刻的念头也好,你想过离开,想过把心封起,对廷亨来说就是最大最深的惩惩罚。”

  第10章(1)

  有必要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吗?

  离开商场,马廷亨走向相隔两条街的停车场。

  腿上的痛忽强忽弱,他有点麻痹了,但渐渐感觉膝盖有些弯不起。这行走姿势令他联想到了外国惊悚电影中的僵尸,一拐一拐地却战力惊人,在夜里的路灯下特别容易引起路人侧目。

  直觉摸向了胸前的西装内袋……过去一个星期来,他吃止痛药的次数连自己都被吓到。曾和人开玩笑说,也许再过不久他就得用轮椅代步,看来有机会一语成谶。

  大掌在胸前按了又按,忍不住低咒出声。

  想起刚才在餐厅里腿痛忽然发作,打碎了只杯子,止痛药可能落在那儿了

  马廷亨努力回想车上有没有备用的药,如果他记得没错,这附近是没有药房的。

  “唔……”一阵痛意袭来,他单手紧拧在腿上,停下脚步。裤袋中还有装着戒指的纸盒,提醒着自己的狼狈又可

  好不容易的相约,无关公事的约会,他们却都没能坦诚,分明该是最重要的话语,却太过在意周遭、被太多杂事打断,然后放在心底的话就只能一直留在原处。

  会不会……其实没有所谓的最好说话的时刻、最适合表白的场合,只有说不说得出口,以及对方是否愿意聆听话中真意。

  果真如此,他现在、这一刻就想打电话给宁真,叫她马上离开餐厅,马上离开在一旁帮倒忙的丁守文,到自己身边来。

  从口袋中执起的不是手机,是戒盒。他很擅长说些无关紧要的话,也靠这技能生存至今。究竟,握着一枚戒指的男人,话该怎么说,才令人安心?他想不到。

  如果婚姻最后变成了一种形式,一种只是让旁人认同的仪式,他还想要吗?他不知道……

  停在原地很久,马廷亨叹了口气。才想将戒指收回,身后一辆疾行的机车呼啸而过,擦过侧边。他左腿一软,伏地。

  手中的小盒飞了出去。

  马廷亨眼睁睁地看着盒子落地弹开,戒指掉出,圆圆的戒身滚呀滚、滚呀滚……滚进了臭水沟。

  他傻了。

  一点、一点、一点,雨滴落在了头顶、面上,他真的傻了。

  他该写个惨字吧。

  怎么走,或是爬到停车场,马廷亨有点不太记得,来到车边,他掏出钥匙开了车门,弯身翻找止痛药。

  没有没有没有……翻了个大白眼。以他一整晚的遭遇来看,这已经没什么好讶异的了;他的腿这么痛,应该也开不了车,从停车场走回大马路拦计程车,沿途说不定会当场瘫痪,隔天一早被人发现被雨水淹没在路边,真是太好了——

  “你该不会还想开车吧?”

  那是发恼而不稳的语气,马廷亨愣了愣,听出是宁真。

  扶着车门,他惠起身望向她。

  从天而降的是毛毛雨,沾湿了她的短发。她喘着气,彷佛跑了很长一段路,脸色发白,不知是因落雨而骤降的气温,还是……还是对自己的担心?这苦肉计有效,他早猜到的,可他真是不想用这招的……

  方宁真秀眉紧拧,一手握着矿泉水瓶,另一手捏着他的止痛药盒,都快被捏烂了。

  当服务生送来被遗落的止痛药,她懂了一整晚廷亨显得心不在焉的原因。

  他左腿的情况一直反反复复,很多时候以为没事了,其实只是隐忍不说,而她也只能从一些细节中察觉……方宁真睨着他扯开无奈的笑。她早已经叮嘱过他少开车了,为何要做出让人担心的事呢?

  宁真脸上并不是他想念已久的开怀笑容,不过……膝上腿间的痛不可思议地和缓许多。马廷亨扶着车子,将车门关上。怀开了,可我走不动。宁真,你背我好吗?”

  心揪起,方宁真责怪地觑着他,转开了手中的水瓶,连同止痛药一起塞到他手里。

  而他反手使力,将她扯入了怀中。

  怀中人没有挣扎,又或者有挣扎……已经不重要了。马廷亨紧紧地、水中浮木般地拥着,不放。

  “宁真,我好痛……为什么会那么痛呢……”

  “……你们应该知道我这里不是急诊室吧?”

  拉开门,一对被淋得半湿的男女相拥。瞄着廷亨笑得有点扭曲的俊颜,齐蔚然深吸了口气,对情况猜到了八分。

  “抱歉,蔚然,这么晚了还来打扰你。”蔚然退了开,方宁真扶着廷亨入内。“我们……不大想到医院去。”闹到了医院,若对伯父伯母隐瞒,是说不大过去的……

  话没有说得太白,但三人都心知肚明那原因。

  如果他不是住在与人合开的内科暨身心科诊所的楼上,大概会叫他们直接到急诊室报到。领在前打开了诊间的门,齐蔚然默默地从已经撑不下去的宁真手中接过廷亨,接着抛走烫手山芋般顺势转身将他丢到了躺椅上,转开微弱不刺眼的灯,才回身对宁真说着:“他吃过什么?”

  方宁真想了想,道:“早上是咖啡和蛋沙拉三明治。开会时几片饼干、一块巧克力蛋糕,中午自制便当是五谷饭、烤鲑鱼、蔬菜,晚餐南瓜浓汤、牛排……”她努力回想着,却见躺椅上的廷亨撑起上身看着自己,转转眼,她也不是故意要去记,只是……碰巧注意到罢了。

  “应该不只这些。”齐蔚然看向好友,问着:“酒呢?还有喝吗?”

  “……都快痛死了,你还在那问东问西。齐医师,检讨饮食的事就不能晚点再说吗?”马廷亨挑挑眉,很想藉此唤醒好友的医者心。

  “廷亨喝的量跟以前差不多,应酬时喝几口而已。”方宁真回着话,一会,又问道:“蔚然,止痛药是你开给廷亨的吗?”廷亨每两周来见一次蔚然的事持续了五年多,她是知道的,不过从没见蔚然开过任何处方,因此有些讶异。

  “什么止痛药?”齐蔚然眉微拢,他是心理医师,而廷亨的腿伤在他的专业范围之外,不会贸然用药。眼前宁真递出了一个药盒,他看了看,是在一般药房能购得的药,不需处方笺。摇摇头,对那在躺椅上以眼神制止他发言的病患说道:“你的腿痛吃这种剂量的止痛药有用才有鬼。”

  “安慰剂没听过吗?亏你还是医生。”马廷亨斜了他一眼,正想再说什么,蔚然已经转过头去。

  “这药不是我开的。宁真,”不在背后出卖朋友,这是齐蔚然的原则,所以有什么话最好在大家都在场时说清楚:“廷亨已经很久没到我这边——”“豆浆,”马廷亨扬声打断了他的话道:“今天下午我喝了两杯豆浆。”

  那话,让另两人顿了顿。

  有些凝重的沉默流转在三人间。后来,齐蔚然借口让宁真上到自己家中吹干头发,好给廷亨一点空间。

  方宁真握着蔚然家的钥匙,踏上阶梯,开了门,打开灯,随手将外套、公事包用到一旁,跌进了沙发中。

  呆坐了不知多久,她才有些茫然地起身到浴室内找到吹风机,吹着发疼的脑袋。

  廷烽车祸离世,廷亨腿伤在同一间发作,是双胞胎心灵相通,分担痛楚……这当然是个不错的悲剧故事。却不是事实。

  当所有人都以为廷亨的伤源自对兄弟的想念,他不反驳;家人安排他接受心理治疗,他准时报到……蔚然曾说,事件当中最不需要心理咨商的人是廷亨,最需要的,是他的家人。后来,伯母时常约蔚然下午茶打探廷亨的事,蔚然不拒绝,而廷亨坚持付咨询费,或许这也是某种隐性治疗吧……

  第10章(2)

  吹风机从头上移开,方宁真才发觉自己吹得过久了,太蓬松。

  现在回想起来,廷亨几乎事事都会与她商量,大至买房子、投资办公室,小至家具添购、晚餐菜色……唯独与廷烽相关的事,他显得有些独断。

  有时……方宁真会觉得在廷亨眼中看见一些对自己的歉疚,或许是因伯母将双倍的殷殷企盼投到了他身上,身为女友的自己也连带承受了无形压力;更多可能是廷亨将给自己的一切都和宇霏分享的同时,其实明白他在消耗两人的感情基础。但那歉疚他不曾说出口。

  叹着气,无心再去整理。当她回到客厅,蔚然在沙发上等着,见她走来,正色叮嘱道:

  “我给了他一点药,只能应急……刚才我大略问过他的情况。宁真,你一定要带他到医院去;我很久以前就告诉过你们,他需要的是物理跟药理,不是心理治疗。那么多年放置不理,可廷亨的腿真的不能再拖了。”

  不去看医生,因为腿的事多半是遗传自伯父,因为如果廷亨得到遗传,廷烽多半也有……那么,乘风奔驰的传奇就再也不是传奇,因为赛车追撞意外而英年多逝的美名,转眼成了可能明知身体有异还上场,弃自己与他人的安全于不顾的危险驾驶。

  外人怎么想不重要,但伯母记忆中廷烽的模样,她所描给关于他的好,廷亨不想打碎。至少不要太快。

  方宁真一直明白。

  齐蔚然也一直明白。

  所以迀就至今。过去五年里他的腿只是偶尔发酸发疼,但从未严重到无法自力站立行走,唇色都白了,全身冷汗……还是只是他隐忍不说,而在那么靠近的地方,她却未察觉?

  今晚的事,证明这是廷亨的极限了……可他会这么想吗?

  “宁真,”从刚刚,她就一直心不在焉,脸上没点血色,齐蔚然有些担心地唤着。这对情侣的事他一路看到现在,最为她感到不值;男人可以将事情排好先后顺序,可以承担苦难,可女人宝贵的时间不该这样拿来蹉跎的。“你还好吗?”

  “嗯……”她想,应该还好吧,痛得要死的人不是她。方宁真略略回过神,点了头,然后又几不可见地摇头。

  刹那间,她变得很混乱。

  从默默支持,到疲意,到心软,到重新调适,到手里握着止痛药盒那一刻,发了疯似地在雨里奔跑,不顾脚下踩的是一双高跟鞋而她禁不起跌,也不顾她费心维护的最后一点骄傲,就为确认他安好,替他解一时的痛。究竟……她的心还要反反复复多少次?

  当廷亨拥住她,那种被需要的感觉是美好的;那温度,能化解所有的内心冲突,几乎让她义无反顾……

  义无反顾?

  方宁真拧眉,她……哪有那勇气?

  “下去见他吧,”望了她许久,齐蔚然说着:“廷亨说你有话要和他说。”

  方宁真缓缓回应他的注视。

  他耸耸肩,为她找着理由:“给了他止痛剂,你若有话对他说,他不会因腿痛分心。也给了点镇定剂,如果你要说的话太剌激,我想他能保持基本理智的。”

  一片空白。

  诊间的门口,方宁真一手搭在门把上,迟迟没有动作。

  廷亨就在门后,想好了的台词被打乱了,现在她脑中却一片空白。

  唉……腿有点酸了,还是……进去吧。

  终于,她轻轻推开了门。室内灯被关上,窗帘拉开,不远处的路灯投进,带来些许光亮;照亮的一角,衣帽架上有他的西装外套和领带,下方摆着一双皮鞋。

  诊间另一边昏暗不明……当双眼习惯了黑暗,能看见躺椅上的人影,方宁真深吸了口气,向他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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